妖精界。


    這世界──為位於物質界另一側之異界。


    是形形色色的妖精棲息的世界。


    這兩個世界在一般狀況下,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誕生於妖精界的妖精偶爾會穿越兩界狹縫,現身於物質界,讓人類感到溫馨療愈,或飽受驚嚇……這類事情況層出不窮。


    然而,在世界上確實存在著絕無法交會的兩界,可相容之特異地點……意即融界。


    舉例而言,其中之一便是伽維尼亞城,這座城堡扮演著分隔兩界之《帳》的角色。


    因此,伽維尼亞城內四處,都有能往來物質界與妖精界的各種《門》。


    例如,位於王城中庭的水池。


    以及,隻會在出現於午夜固定時段的門扉與階梯。


    抑或是,裝飾於城內長廊的某幅畫作。


    另外,還有默默地沉睡於城內某衣帽間中的全身鏡。


    位於城中各處種種形式的《門》,銜接著妖精界各層與地點,穿越這些《門》後,即可往來物質界與妖精界。


    而作為特殊案例,城中地下書庫一隅擺放著一本禁書,藉由閱讀這本禁書,能夠進入特殊的妖精界領域……其中也存在這種類型的通道。


    這座城堡是一座活生生的魔法建築,因此有人陰錯陽差地闖入無人知曉的《門》,就此下落不明,不知所蹤──也曾出現這類極為罕見的案例。


    然後──


    所有伽維尼亞王立妖精騎士學校的候補騎士,都明確地知道,妖精界存在一扇所有人最初都會踏入的《門》。


    它位於伽維尼亞城中層的《湖畔仙女》神殿區域,在祭殿深處──聖光妖精神的神像之後,有一扇小門悄然無息地潛藏於此。


    而穿越這扇門後──


    ────


    「嗯嗯嗯~~!」


    席德伸著懶腰,大口地吸進早晨的空氣。


    環顧四周,此地為一處水光瀲灩、淼茫如海的湖畔。


    無數劍戟如倒插入水似地,漂蕩於湖麵之上。


    一片蒼鬱密林環繞著這座不可思議的浩湖,四周晨霧彌漫,霧靄蒙蒙。


    湖正中央有一小型湖心島,一座古老神廟矗立於上。


    側耳傾聽,能感受到形形色色的妖精氣息,無處不在。


    然而──這幅悠哉的景致僅止於湖畔。


    陽光無法抵達環繞翠湖的森林深處,超越人智的危險生物於幽暗之中屏氣斂息,虎視眈眈地窺伺著吞殺人類的機會……這裏彌漫著這股恐怖氣氛。


    席德環視這種光暗交融之處,說道:


    「真是美好的早晨啊。」


    「……在這裏還能說那種悠哉的話的人,就隻有師父你了……」


    天狐裹著隨身毛毯,躺在火堆旁,揉著惺忪睡眼,慢條斯理地爬了起來。


    「對啊……我還是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嚇人的野營……」


    「真的……三更半夜時,還會偶爾聽到不知名的妖魔長嘯聲……」


    「嗚嗚……我都沒什麽睡……」


    「……可惡,困難重重啊。」


    克裏斯多福、依蓮恩、琳奈、希歐鐸也慢吞吞地起床。


    「我們……有辦法習慣嗎……?」


    比眾人早起,先用湖水洗過臉的艾爾文,也與同學相同,狀似睡眠不足。


    「你在說什麽啊,要是上戰場的話,緊張感可不是這能比的喔。」


    席德不知不覺間已經帶迴早餐,俐落地以小刀解體兔子。


    「難得都來野外集訓了,就趁這機會習慣一下吧。」


    「是、是的……」


    艾爾文點了點頭,環顧四周。


    此時,她看到許多類似自己班上的野營據點,沿著湖畔周圍設置。


    那是杜蘭德班、歐鐸班、盎撒洛班的野營據點。


    其他班級的候補騎士與艾爾文等人相同,在湖畔度過一晚後蘇醒過來,慢條斯理地開始今天的活動──


    妖精曆一四四七年,一之月。


    距離四班聯合交流賽約兩個月後。


    一年複始,於曆法上的季節也進入隆冬。


    這是王國一年之中最為嚴峻的時期,皚皚白雪覆蓋大地,凜冽刺骨的寒意宰製世界,生物皆耐心靜待終將造訪的春季。


    候補騎士的訓練課程,因為厚厚積雪與凜冬霜寒,不禁停滯緩慢。每當到了這個時期,伽維尼亞王立妖精騎士學校,便會賦予學生某慣例課題。


    這即稱為妖精界集訓。


    學校所有學生將居住於地處伽維尼亞城另一側、氣候較為舒適宜人的妖精界,為時一個月,在此舉行聯合訓練。


    這也兼具戰時野營實習的訓練,必須多從當地獲得糧食等物資,可謂野外求生訓練。


    由於這是一項極為嚴苛的課題,甚至有人不耐不同於單純戰鬥訓練的艱苦辛勞,中途棄權,放棄候補騎士的身分,是一年學校生活的最後難關。


    「算了,等結束後迴去時,你們也會脫胎換骨了,加油吧。」


    「不過……為什麽偏偏要選《萬劍湖》這一帶啊!?」


    克裏斯多福以極為抗拒的嗓音嚷嚷。


    「還有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吧!?像妖精界第一層《煦陽樹海》之類的。」


    「你傻了啊你,在安全的地方修行,就不叫修行了吧。」


    希歐鐸傻眼地說。


    一年級候補騎士的集訓地點──為妖精界第九層《萬劍湖》。


    此處在擁有無數階層的妖精界中,實際上也算相當深層的領域。


    妖精界愈至深層,出沒的妖魔強度與探索危險程度將愈提升。


    出於某種目的,眾人能藉由【妖精秘道】,從伽維尼亞城《湖畔仙女》神殿區域中的祭殿,直接通往此階層。


    然而,這本來不是候補騎士可以擅自闖入的領域。


    「也罷,如你們所知,《萬劍湖》對伽維尼亞的騎士來說,是一個非常神聖的特別地點。」


    「是呀……就讀這所學校的學生,都會先在這裏獲得妖精劍……」


    「對……也就是說,這裏可以說是……我們身為一名騎士的起點呢。」


    艾爾文與天狐望向在湖光之上粼粼蕩漾的劍。


    沒錯,插在湖水上的全是妖精劍。


    眾人在當初入學時,非出於己願被地靈位的妖精劍選上,憂心忡忡地想「自己不知將變得如何」,如今迴想起來卻覺得是一種美好的迴憶。


    一年級候補騎士之所以每年都固定在這裏進行集訓,或許……也是基於「勿忘初衷」的期盼與冀望所致。


    「嗯,就是這樣。」


    席德平靜地道。


    「因此湖四周才架設起神聖辟邪結界,因為這裏是妖精界的深層領域,有很多相對難纏的妖魔四處遊蕩。托這結界的福,在湖附近活動是沒問題的,所以你們就放心吧,如果隻是在湖附近活動的話啦。」


    「「「「唔呃……」」」」


    眾人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依舊隨時與死亡比鄰而居。


    在這種狀況之下,學生們隻能半眯著眼,唉聲歎氣。


    正當此時,天狐無視其他學生,向艾爾文咬耳朵道:


    (算了,老實說,比起這層的危險,我還比較擔心你。)


    (啊、啊哈哈……)


    艾爾文聽見這番悄悄話,露出苦笑。


    自不待言,艾爾文是女兒身,她對他人隱藏了真實性別。


    假使與同學在野外同食共寢一整個月,要隱藏她是女性的事實,就必須費盡苦心。


    (嗯……伊莎蓓拉給了我很多魔法道具……而且,你和席德爵士都在……所以不要緊的。)


    (那就好……)


    當天狐擔憂摯友的秘密有曝光的風險時──


    「附帶一提,今天的早飯就由我來準備,你們快點去。」


    席德在切好的兔肉上,撒上大量香草與香料,開始燒起營火。


    「哇!教官,謝謝你!」


    「話、話說迴來,我們的肚子都餓扁了……」


    琳奈與依蓮恩聞到烤兔肉的香味,喉嚨發出聲響。


    「話說……我們昨天從城裏走了一整晚的【妖精秘道】,才來到這一層,又搭設了簡單的營區,幾乎什麽都沒吃……」


    連克裏斯多福也難耐饑腸轆轆,顯得坐立難安。


    「教官,謝啦!好,那我趕快去洗把臉迴來!」


    接著,當他喜孜孜地打算站起來時──


    「嗯?洗臉?不對,不不不。」


    席德不屑地眯起雙眼,又揮了揮手。


    「欸?不是指……?」


    「您是什麽意思?我們不是要來吃早飯嗎?」


    依蓮恩也一頭霧水地歪著頭。


    「那個。」


    席德則用力指向某處。


    那裏──整齊地擺放著六人份的厚重全身盔甲。


    「「「「…………」」」」


    當學生們見到這些全班都熟到不能再熟的盔甲後,當下陷入沉默。


    而且,仔細一看那些全身盔甲……明顯比平常那套更加巨大沉重。


    「呃、呃?席德爵士……你所說的快點去,指的該不會是……?」


    艾爾文的神色僵硬,提心吊膽地詢問後──


    「當然就是那樣,來,快去跑吧。」


    「「「「在這裏也要跑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學生們發出絕望的慘叫。


    「啊──今天是第一天,所以你們就沿著岸邊繞湖跑一圈就好。」


    「一圈!?你要我們繞著這跟海一樣大的湖,跑一圈!?」


    「您以為這有幾公裏啊!?」


    「附帶一提,如果你們不快點迴來的話,就會沒肉吃喔,也就是說沒早飯。」


    「「「「你這惡魔──────────!!」」」」


    席德立刻津津有味地啃起熱騰騰的烤肉,學生見狀顯得淚眼汪汪,開始急急忙忙地穿起盔甲──


    「不過──《萬劍湖》啊。」


    席德目送學生發出「鏗鏘鏗鏘」聲響,跑著離去後。


    他啃著烤肉,懷念地望向遠方。


    望向這片浩瀚如海的翠湖彼岸──當視線越過鬱鬱蔥蔥的茂密森林後,再攀向位於更後方的千山萬壑間,一座特別高聳的山巔。


    他以若有所思的眼神仰望那座山,輕語道:


    「真讓人懷念啊……就各種意義來說。」


    ────


    妖精界集訓就此展開。


    集訓如同平時的學校課程,分為晨間軍訓、上午軍訓與下午軍訓。


    期間,晨間與上午的部分,每班往年都依照各班與負責教官的指導方針,進行訓練。


    接著,下午之後則為四班聯合訓練。


    「這是件好事。」


    席德低喃,悠哉地在湖四周散步。


    早餐之後,席德一如往常地讓艾爾文等人穿上全身盔甲,要他們沿著湖負重跑步。


    徹底無視當他說出「到中午為止,最少跑十圈」後,學生悲痛的表情。


    「深層妖精界的瑪那很充沛,用力唿吸並跑步後,瑪那就能附著在身上、鍛煉他們。話說待在這裏的時候,乾脆隻讓他們跑步也是可以的啦。」


    他喃喃自語說出若讓艾爾文等人聽見將臉色蒼白、痛哭流涕的話,繼續散步。


    他遠遠就能看見,學生們沿著湖邊跑步的小小身影。


    同時間,其他班級的鍛煉狀況也映入眼簾之中。


    在負責各班的教官騎士熱心地指導下,所有人都認真地修行著。


    「不過……像這樣一看後,每班的訓練方法真的都截然不同啊。」


    他眺望著這一幕。


    主要以緋紅妖精劍士組成的杜蘭德班,在湖畔列隊舉起妖精劍,所有人持續射出火力魔法。


    另一方麵,以碧綠妖精劍士為主組成的盎撒洛班,在森林樹木後方,將劍插入地麵之中,於劍前靜靜地冥想。


    最後,以蒼藍妖精劍士為主組成的歐鐸班,朝自己的妖精劍傾訴古妖精語,試圖創造出嶄新的妖精魔法。


    乍看之下,各班騎士的訓練法皆各不相同。


    然而,這些訓練方法的基礎──


    「果然都是著重於……如何引出妖精劍力量啊。」


    席德麵有難色地搔著頭。


    「那確實也有必要……但光這麽做不夠。」


    簡而言之,他們逼迫的對象隻是妖精劍,不像艾爾文等人一樣,將自己逼迫至極限狀態。


    他們當然散發出為了成為出色的騎士,不遺餘力地努力的氛圍。實際上,他們為了成長也相當認真,那也顯現於臉上。


    不過,席德依舊認為,他們針對揮舞妖精劍的自己的鍛煉大大不足,不禁感覺到現代騎士的「鬆懈」之處。


    正因為他們也很認真地看待訓練,因此對身穿全身盔甲跑步的艾爾文等人,投以了某種目光。


    意即──


    『你們為什麽在進行那種像玩耍一樣的訓練?』


    『弱小妖精劍配上愚蠢的訓練方法。』


    『你們明明這樣,為什麽可以不斷地獲得那麽多戰果?』


    『為什麽你們比我們還強?』


    『明明我們比你們還更正經,是認真在努力的。』


    『我們還比較──……』


    「沒實際上跑過的人是無法瞭解的呢。」


    席德苦笑道。


    「真懷念啊,我以前也常常跑到吐。」


    對其他班級的學生而言,之所以認為艾爾文等人的訓練形同兒戲,純粹基於他們的判斷為前提,騎士需從妖精劍中引出力量。


    艾爾文一行人目前身穿全身盔甲。


    它的重量對普通人來說,的確相當沉重,但當騎士手持妖精劍,獲得瑪那供應後,就會感到盔甲輕如羽毛。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覺得這種訓練形同兒戲。


    實際上,在訓練負重跑步時,禁止使用妖精劍。


    另外,艾爾文等人雖然學會了從體外攝取瑪那,燃煉升華成自己的瑪那──稱為維元的技術,但此時也禁止使用這項功法。


    因為,這種負重跑步是為了燃煉出更加強勁的維元,為了鍛煉心肺能力所做的訓練。


    因此,必須逼迫自己原本的肉體至極限狀態。


    當席德感應到學生想偷懶私下使用維元,隨意蒙混過跑步這關時,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朝該名學生射出雷擊。


    事實上,過去當天狐與克裏斯多福,無論如何都挨不住跑步的痛苦,偷偷摸摸地使用維元後,便多次遭受席德處罰,布雷澤班也因此不再有學生敢偷雞摸狗了。


    「也罷,畢竟每班有各自負責教官的指導方針,所以莫可奈何。我隻要引導願意相信和跟隨我的人就好。」


    席德這麽說,再度開始散步。


    (不過……繼續這樣下去,還是不行……)


    其他班傾向熟悉妖精劍的訓練,也並非毫無意義。


    那是成長中不可或缺之事。


    然而,還有更應該鍛煉的部分──僅此而已。


    (而且……思及吾主的最終目標……好了,該怎麽辦呢……?)


    當他這麽深思,繼續在湖畔散步時……


    「!」


    他不經意地發現一名熟悉的紅發少女身影,停下腳步。


    這名紅發少女遠離歐鐸班的訓練地點,孤身一人默默地揮著劍──


    「露易絲。」


    露易絲本人則早已注意到席德靠近。


    不過,她對席德視若無睹,僅淡然地揮舞著妖精劍。


    她讓透過妖精劍供應進來的瑪那,流向全身每一個細胞,持續使出淩厲的劍斬。


    她極為認真。


    額上迸射出珍珠般的汗水。


    席德悠哉地走近露易絲,稍微舉起手說道:


    「你一個人在幹嘛啊?」


    接著──過了一段時間後──


    「……這還用問嗎?當然隻是在鍛煉。」


    露易絲繼續揮劍,煩悶不已地恨恨道。


    「一個人?為什麽?」


    「你居然問我為什麽?這不是廢話嗎!」


    語畢,她更用力地揮劍,嚷嚷道:


    「我是神靈位!是天選之人!就算和其他程度不夠的人一起鍛煉,也無法獲得成果!他們隻會礙手礙腳,妨礙我的修行!」


    「會嗎?」


    席德輪流望向露易絲與其他學生,咕噥道:


    「我醜話說在前……你們全都半斤八兩喔。」


    「──唔!」


    露易絲聽見席德指出的事實,不由自主地暫時定格,停下揮劍的手。


    「給、給我閉嘴──!?」


    咻!咻!


    她毫不留情地朝席德揮出雙劍力砍。


    雙閃電光石火之間猛地劃破空間,緊逼席德。


    然而,席德卻理所當然地輕盈閃過。


    「在即將抵達『巔峰』的段位時,確實需要孤獨的個人訓練。不過,你還離那領域很遠,單獨修行很沒效率。」


    他歎了一口氣,糾正她的觀念。


    「你要和大家一起切磋,那樣對你才有幫助,人也能從比自己弱的人身上學到很多。」


    「我叫你閉嘴!你到底又知道什麽了!?」


    露易絲或許對自己的劍仍舊無法命中席德感到惱火,不甘心地頻頻用雙劍敲擊地麵,厲聲咆哮:


    「我必須變強!我必須賭上騎士的榮耀,成為這王國中最為優秀的騎士!根本沒時間理會你這原本就不同於常人的家夥的瘋話!」


    她徹底拒席德於千裏之外。


    席德則對她說:


    「原來如此,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麽原因要成為騎士,又背負著什麽重擔……不過,我知道你打從心底極為認真看待這件事。」


    「……唔!」


    「正因為如此才更可惜。欸,露易絲,你要不要試著接受我的指導?你照現在這樣鍛煉的話,火候不夠。你明明天賦異稟,如此下去將會大器小成──」


    「我拒絕──!快滾──!」


    露易絲的劍尖指著席德的鼻尖。


    她已經徹底拒絕再與席德對話。


    拒人於千裏之外,正是指這種狀況。


    繼續與她交談也將白費唇舌。


    「……抱歉,打擾你了,加油吧。」


    席德無可奈何地搔著頭,轉過身去,再度開始散步。


    ────


    「不過……現代的騎士也並非毫無可取之處啊。」


    席德走在湖畔,露出微笑。


    「和傳說時代相比……現代騎士的確變弱了,遺忘騎士守則,徒具表象,也有很多人隻追求騎士這項稱號,自甘墮落。」


    他敏銳地發現假意參加訓練,實則默默偷懶的學生,陷入沉思之中。


    「不過,騎士最為根本的靈魂……類似榮耀的東西卻深植於眾人心中,隻是方向有點偏差……必須想點法子呢。」


    正當此時──


    「…………」


    他不經意地停下腳步。


    轉向另一個方向,斂起雙眸,盯著遠方。


    他暫時不斷地望著那個方向。


    「……是我多心了吧。」


    他最終這麽咕噥,扭得脖子嘎吱作響後,又繼續迴去散步了。


    ────


    「哼……我有點太靠近了啊。」


    遠離湖畔各班營區的一方。


    位於辟邪結界魔力所及範圍更加外圍之處。


    森林已盡,來到綿延不絕的裸露岩山一角,於斷崖絕壁之上,有一處能俯瞰《萬劍湖》的深穀淺灘。


    一名騎士佇立於此。


    「差點被他發現了,真不愧是《野蠻人》席德……還是老樣子,精明得很。」


    這是一名全身穿著漆黑盔甲與鬥篷的騎士。


    由於他配戴全罩式頭盔,無從得知長相。


    然而,頭盔的造型與他肩上的羽飾,令人能聯想到貓頭鷹。


    此外,更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充滿著無可比擬的黑暗瑪那──這幅畫麵使人產生出一種唯有此處墜入深淵之中的幻覺,這人明顯絕非泛泛之輩。


    這名騎士被稱為夜梟爵士。


    他這次受領恩黛兒的王命,前來抹殺席德,是奧卜司暗黑教團暗黑騎士團派來的刺客。


    「不過……席德啊。」


    當他不經意地低喃這個名字時……


    附近一帶凹陷於幽暗中,空間也隨之扭曲變形。


    夜梟爵士全身上下,流瀉出無與倫比的憎恨與憤怒……


    「我不會忘記的……你讓我嚐到的、充滿怨恨和屈辱的日子──」


    剎那之際。


    他迴想起悠久往昔的記憶。


    啊啊,他想起來了。


    距今約一千年前,傳說時代的情形──


    ~~~~


    「諸君!此次戰役,各位都表現得可圈可點!」


    一名俊美青年頭戴妝點炫目金發的華貴王冠,身穿絢爛的盔甲與鬥篷──偉大吾主聖王亞瑟的嗓音迴蕩而起。


    此處為伽維尼亞城謁見廳。


    侍奉君王的勇猛騎士,威風凜凜地列隊排開,肅靜地傾聽君王的話語。


    「我軍之所以能從威脅我國的東方蠻族國家的侵略之中守護人民,全都有賴諸君挺身奮鬥和忠貞不二!吾身為君王,向各位致上由衷的讚賞和榮耀!」


    此時,齊聚一堂的騎士們紛紛揚聲道:


    「臣愧不敢當!」


    「吾等之劍與王同在!」


    「化為王之劍,保家衛國,正是我等所殷切期盼!」


    「這才是我等伽維尼亞騎士的夙願!」


    吾主聽見眾人陸續道出的話語,萬分感動似地淚濕眼眶說:


    「吾真有福氣……竟能獲得各位真正騎士的赤膽忠心。」


    接著,他頓了一頓後,環顧眾人說道:


    「吾自會迴報各位的忠誠,賜予所有人足夠的恩賞。所以──這次戰役的特級戰功獎……有一位對我國勝利最有貢獻、騎士中的騎士吧?」


    眾騎士聽見君王的話,麵麵相覷,交頭接耳。


    所有人都露出了「對啊,這當然是在說他吧」的表情,不斷地點頭。


    在這次戰役之中,獲得最為榮耀戰績的騎士是誰呢?


    那就是──我。


    除我之外,別無他人。


    我身為王國中首屈一指的文武全才,除我之外,別無可能。


    然而──


    「席德爵士……上前來。」


    吾主卻總是不合理地重用那個不入流的家夥。


    我這完美崇高的主公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看人的眼光。或者說有偏袒之心。


    「……遵命。」


    那個野蠻人(席德)悠然自若地經過我的麵前,走向寶座。


    他跪在君王尊前,垂下了頭。


    他那張一如往常又若無其事的表情,彷佛在對我這麽說:


    『怎樣啊?我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


    那滿不在乎的側臉,總是讓我恨得牙癢癢。


    明明隻要我使出真本事,這種人根本隻能望塵莫及──


    「果然是席德爵士啊!」


    「這是當然!他這次居功厥偉呢!」


    「羅格士爵士、路克爵士和黎斐斯爵士也都很了不起,但果然還是席德爵士略勝一籌呢!」


    「所向無敵就是這麽一迴事吧!」


    「我們也被他救過很多次了!」


    「真不愧是《閃光騎士》!是我國引以為傲的《四大騎士》之一!」


    閉嘴,你們這群瞎了狗眼的廢物。


    就因為你們頻頻讚揚那個野蠻人,不必要地抬舉他,因此吾主的雙眼才會受到蒙蔽。你們為什麽都不懂呢?


    「席德爵士,汝這次的表現真是萬分精彩。若沒有汝,吾寡德無能,將會平白痛失眾多百姓和臣子。


    為讚賞汝這次的功勞,吾欲賜予汝特級戰功獎,汝意下如何?」


    「臣不需要。」


    當我聽見那野蠻人立刻迴答後,我怒不可遏。


    「因為臣的騎士精神即在於化為王之劍,為您披荊斬棘。」


    吾主聞言,破顏微笑。


    那笑意並非身為一國之君的笑容。


    而是麵對獨一無二之摯友的笑容──勝過所有恩賞的世間至寶。


    也是我最渴望獲得的賞賜──


    「啊哈哈!席德爵士,你還是一樣呢!不過,這樣是不行的喔,如果功勞最大的你不願意接受,那其他人也會不敢接受賞賜,大家會很頭痛的。」


    「……唔,也對,說的也是。」


    在場眾人看見兩人的互動,也群情沸騰。


    「啊哈哈哈哈!我們的確會頭痛呢!」


    「席德爵士!你就死心吧!」


    「要是你那麽不想要的話,就由我來代領吧!!」


    「唔喔喔喔喔!亞瑟王,萬歲!席德爵士,萬歲!」


    笑笑笑,一群廢物隻會哈哈傻笑。


    這個空間怎麽這麽冷啊?


    真奇怪,大家都瘋了。為什麽還笑得出來?


    真正理應獲得讚賞的人並未獲得合理對待,反而由謬誤之人得到了他高攀不起的榮耀與報酬。


    怎麽可以發生這種事?


    如果放任這種謬事發生,國家有朝一日終將滅亡。


    偉大的王啊,您為什麽無法理解這一點呢──?


    「來,今晚要辦盛大的宴會!大家一起吃喝暢聊,通宵達旦!一起描繪出我國光輝的明日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之後,由君王舉杯開始一場一如往常的宴會,熱鬧無比。


    宮殿準備了無數珍饈美酒,也有吟遊詩人唱歌,舞娘婆娑起舞,小醜逗趣助興。


    我在這場空虛的酒宴之中,狠瞪著與吾主談笑的野蠻人──


    (我比他還聰明,比他還要強,是一名更優秀的騎士,不管在任何方麵,都是我大獲全勝──!但為什麽!?為什麽吾主總是隻偏袒席德爵士……!?)


    君王的身邊。


    是蒙受君王無限信賴於一身的第一騎士寶座。


    是身為一名騎士,所能享受到的最高榮耀之處。


    理應坐在那裏之人──是我才對。


    我身為無比榮耀的伽維尼亞騎士之中流砥柱,又名列王公貴族之流,第一騎士理應屬於我,非那齷齪蠻族的使命。


    畢竟,我深知他的本性。


    他的本性就是──微不足道的「惡鬼」。


    一般來說,他是最不適合站在那偉大的王身邊的男人。他是不夠格被稱為騎士的匹夫。


    他現在雖然裝出一副騎士中的騎士的模樣……但我知道他的真正身分和真實麵貌。


    他以為丟掉那把劍,就能脫胎換骨了嗎?


    癡人說夢。


    無論經過多久歲月,他的本質就是惡鬼羅剎。


    他本身就是一介卑劣低賤的野蠻人。


    正因為如此,我──無法饒恕他。


    我是這世上最為優秀的騎士,無法饒恕那男人高居於我之上。


    (《野蠻人》席德……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親手了結你……!)


    ~~~~


    「…………」


    夜梟爵士徘徊於過去的意識,又迴到了現代。


    接著,他再度使用魔法之眼,從遠方繼續觀察席德。


    「……嗬,真是笑死人。」


    他觀察著席德,在全罩式頭盔後方冷笑。


    「我還以為這是什麽玩笑呢!那真的就是《野蠻人》席德布雷澤嗎?不過是死了一次就變得這麽弱!他果然隻有這點能耐!


    早已分出勝負了!我果然遠比他強!不管是現在或過去!」


    夜梟爵士因歡喜與愉悅而顫抖著身軀。


    不過──


    「不過,現在殺你還嫌太早。」


    他緊捏著手甲之下的拳頭,甚至能發出嘎吱聲響,咬牙切齒地說:


    「光是殺了你還不夠,你應該不知道吧……不知道你過去是怎麽貶損和傷害了我的榮耀。」


    夜梟爵士全身散發出騰騰怒氣,受他震懾的森林則肅肅戰栗。


    「我要取迴……過去被你搶走的所有榮耀,我要否定你身為騎士的一切,我要大大地證明……究竟誰才是吾主的第一騎士……!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這麽說道,並低聲嗤笑。


    陰森密林中,不斷地流瀉出心懷鬼胎的笑聲。


    如今,這股自上古醞釀熟成的濃烈惡意已蓄勢待發,即將潰堤出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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