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水滴發出迴響之聲。


    白蒙蒸氣繚繞,熱度令人感到舒適。


    此處為大理石所打造的寬廣浴室。


    天狐一絲不掛地浸泡於注滿溫水的浴槽之中。


    「唿……活過來了……」


    她的狐耳微微抽動,尾巴於水中悠遊。


    天狐原本冰透的肢體滲入舒適的溫度,融解了疲倦,原本逐漸褪去的指梢知覺隨著一陣酥麻觸感傳來,再度漸漸複蘇。


    她的雪白胴體勾勒出窈窕的曲線,於溫水中染上粉嫩的櫻色。


    「天狐,辛苦了。」


    艾爾文位於天狐身旁,同樣一絲不掛,與她肩靠著肩,緊貼在一起泡澡。


    不對──目前的艾爾文並非艾爾文,她以魔法梳子化解偽裝,如金絲般美麗的長發化為璀璨的涓流,漂蕩於瀲瀲水麵之上。


    如今的艾爾文並非王子。


    僅為一名女孩──艾爾瑪。


    她曼妙的裸體彷佛雕刻般勻稱,酥胸起伏宛如青澀果實一般,肌膚彈潤水嫩,足以彈飛水珠,冉冉彌漫的蒸氣若隱若現地藏起她的嬌軀輪廓。


    「怎樣?有沒有留下傷疤?你被席德爵士狠狠摔了一頓……」


    「老實說,我沒留下一點瘀青,甚至不用施展治愈魔法,師父他好像隻靠衝擊力道就打飛了我……他的技術真是妖怪等級。」


    天狐邊歎氣,邊不可思議地凝視著自己的身體。


    艾爾瑪則喜孜孜地盯著她說:


    「嗬嗬,人家真的好久沒和你一起洗澡了呢。」


    「對、對啊……我們還小的時候,常常一起洗澡呢……」


    天狐顯得相當害羞,緩緩地將身體沉入溫水之中,如同藏起身體一般。


    剛才當席德的補課結束後,艾爾文避人耳目地邀請天狐至位於伽維尼亞王城高層、自己寢殿中的私人浴室。


    她說「好久沒一起泡澡了」。


    倘若思及雙方的身分,天狐應該堅決拒絕,但當時的她卻乖乖地接受艾爾文的提議,因為她也想這麽做。


    「嗯嗯,我想起來了……天狐小時候超討厭洗澡,我常說『要泡暖身體』,硬拖你到洗澡水之中呢。」


    「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那麽說的話,你也很不會洗頭,常讓我幫你洗,不是嗎!」


    「啊、啊哈哈,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啦……」


    艾爾瑪羞澀地以肩膀輕撞天狐一下。


    「不過,自從沒像這樣和你一起洗澡後……不對,是沒辦法一起洗後,已經過了好幾年了呢……」


    「……對啊,因為你和我現在都有自己的身分。」


    語畢,天狐驟然一臉憂慮且忐忑不安地問:


    「那、那個……這樣真的好嗎……?」


    「什麽事?」


    「那、那個……我和你像這樣一起洗澡。」


    「…………」


    「我在這種時候進出你的寢殿……要是被誰知道的話,一定會傳出奇怪的謠言……那個……」


    然而,艾爾瑪見天狐麵紅耳赤地難以啟齒後,便嘻嘻笑著迴應:


    「就算是那樣,我也無所謂喔。」


    「欸!?」


    「因為王室男性成員就算有情婦或妾室也不足為奇嘛。我和你被別人傳那種謠言的話,就代表我被當作是男人啊。」


    「曆史悠久的王家嫡長子每晚都找我這貴尾人侍寢……你不會不喜歡這種流言嗎?」


    「如果對象是你,我就毫不在意那種流言喔。」


    「喔唷……你真是的……」


    「啊哈哈。」


    天狐傻眼地歎氣,艾爾瑪則靦腆地笑了笑。


    兩人暫時像這樣暢聊無謂的瑣事,享受著久違的沐浴時光。


    「……天狐,謝謝你。」


    艾爾瑪忽然對天狐道謝。


    「這麽突然是怎麽了?」


    「你願意選擇成為我的騎士,我很開心。」


    她這麽輕語,笑得十分幸福。


    「我也……其實一直很在意,我該不會……一直害你背負著多餘的重擔……所以……」


    「你在說什麽啊!別說蠢話了!」


    天狐轉過頭去,力道足以濺起水花,堂堂正正地宣告:


    「我要成為守護你的騎士!我從小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所以你不用感到有罪惡感!而且──」


    她倏地默不作聲。


    思緒被洗澡水溫暖得有些輕飄飄,腦中若隱若現地浮現出──席德於淒風冷雨之中,真摯地麵對自己的畫麵。


    (……師父……)


    席德眼中迸射出的熾熱眸光,銘刻於天狐的視網膜上,難以忘懷。


    他所說出的強勁話語,至今於自己心中縈繞、迴蕩不已。


    僅於方寸之間反芻迴味,便令人精神昂揚。


    想起席德就讓她臉頰熱燙,體內傳來飄飄然的感受。


    (……這是什麽啊……?)


    心中燃起了溫熱情感……體內深處也不可思議地湧出勇氣。猶若與之唿應一般,自己雖然還青澀稚嫩,卻溢出了之後繼續努力的希望。


    (對了……隻要有他在就不必擔心……跟著他的話……我就……)


    天狐感到心跳加速,朦矓恍惚地思考著,這時──


    「呣~天狐,你現在到底在想誰啊~?」


    艾爾瑪已於不知不覺間,繞到天狐的背後,有些氣唿唿地鼓起臉頰,雙手抓住天狐的胸部。


    「呀啊啊啊啊啊!?艾爾瑪!?你在幹嘛啊!?」


    天狐豎起耳朵,不禁發出怪裏怪氣的尖叫。


    「我要處罰你這放著主公不管,心裏有其他男人的浪蕩女騎士,看招。」


    「嗚呀啊啊啊!?艾爾瑪,等等!?不、不可以,不可以啦!?」


    水花四濺,水麵劇烈蕩漾,兩名少女赤裸的胴體嬌媚性感地交疊糾纏,浴室內迴蕩著掙紮的四肢所發出的水聲與悲鳴。


    不過,最終──


    「嗬嗬、哈哈哈!啊哈哈哈!」


    「嘿嘿……啊哈哈哈哈!」


    ──這些都逐漸化為嬉鬧的笑聲……


    ────


    深夜的秘密沐浴時光結束。


    天狐避人耳目地迴到位於布雷澤班宿舍塔中自己的寢室,換上睡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她才剛洗完澡,身體還紅潤熱燙。


    然而,她更感到體內深處點燃了靜謐的熱度。


    淅瀝嘩啦……窗外豪雨未有停歇的跡象。


    寢室一隅默默地燃燒的壁爐火焰,阻擋了潛入室內的寒意。


    「…………」


    天狐在昏暗的房中聽著雨聲,將手伸向天花板。


    她愣愣地盯著手,陷入沉思。


    從剛才開始,席德便會自然而然地浮現於腦中。


    (……師父……)


    迴想起來,今天曆經波折。


    自己在比賽中輸得落花流水,消沉到想要放棄成為騎士。


    然後,在豪雨之中,自己對席德宣泄出心中一切想法與情緒,曝露出真實的自我……發現自己果然還是想成為騎士。


    接著,在全心投入之時,任憑僅有一瞬之間……但自己終於也能燃燒維元了。


    「…………」


    戰鬥令人恐懼,甚至為一種重擔。


    盡管如此,自己也想守護艾爾文,想相隨左右。


    因此,這一定就是天狐亞麻月的至誠真心。


    「嗯,好!從明天開始繼續努力吧!維元……今後隻要更加努力,我一定也能自由施展的!不對,是一定會!」


    她凝視著床幔,微微鼓起幹勁。


    「師父……能是我的師父真是太好了……」


    席德,傳說時代的最強騎士。


    自己的師父真的是極厲害的人。他察覺到自己也並未發現、一直以來試圖忽視的懦弱部分,在那場豪雨之中,挺身麵對自己直至最後一刻。


    身為師父絕對不會舍棄徒弟……他甚至那麽說,寬容了自己的懦弱,訓斥與支持著自己……卻又比任何人都溫柔相待。


    還有其他人像他這樣的嗎?


    天狐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將臉深深埋進枕頭之中。


    (……雖然對艾爾文不好意思……我現在果然……隻有現在……腦中都隻有師父……)


    為什麽呢?曆經今天雨中一戰,總覺得自己對席德的看法有所轉變了。


    自己原本就對他抱有強烈的情感。


    不過,那是一種麵對傳說中的騎士──麵對遠比自己登峰造極者的憧憬與崇拜,是這一類的情感。


    可是……如今自己對席德抱持的這份感情與想法──


    (好像有點像是……我對艾爾文的感情……但……又覺得……和那種感情有點不一樣……)


    當天狐嚐試找出這種令人害羞卻又舒適的情感真麵目時,自然而然心跳不已,臉頰逐漸發熱──


    (……也罷……算了……今天已經……)


    飄飄然的思緒漸行漸遠。


    今天早已身心俱疲。總之,想睡覺了。


    等明天再……想東想西吧──


    「……師父……艾爾文……隻要有你們在,我就……」


    天狐腦中浮現珍視之人,緩緩地墜入夢鄉之中──就在此時……


    『嘻嘻……嗬嗬嗬、啊哈哈哈……』


    傳來一陣恍如自深海淵底響起的少女笑聲。


    這道笑聲晦暗冰冷,卻又婉轉若銀鈴,妖嬈嫵媚。


    這令即將陷入舒適幸福感中的天狐的意識──瞬間清醒。


    她鞭笞精疲力竭的身體,跳了起來,扯過豎立於床邊的妖精劍並緊握之,從床上翻滾站起。


    她迅速地嚴陣以待,麵對這名毫無前兆即驀然現身之人。


    此時,擺放於寢室中的沙發上──


    「嘻嘻嘻……晚安啊。」


    ──一名少女蹺著腳,舉止優雅地坐在該處。


    她的蒼白肌膚與美麗銀發令人毛骨悚然到能聯想到死亡,擁有甚至能蠱惑身為同性之天狐的妖冶美色,身穿璀璨絢麗的哥德風禮服。


    少女頭上不知為何戴著一頂詭形異狀的王冠。


    臉上則戴著貴族參加化裝舞會時用的、僅遮住眼部的麵具。


    那麵明顯意圖隱藏真身的麵具,使得天狐無法掌握王冠少女的相貌──但她瞭解這名少女恐怕是一名絕世美女。


    以及,少女給人的感覺不太對勁。此時,天狐認為這名麵具少女很像自己認識的某人……她的心中隱約這麽覺得。


    然而,她卻毫無一絲正式觀察的從容。


    畢竟──黑暗……麵具少女散發出的一股黑暗,對天狐施加駭人的壓力,導致她的五感紊亂,背脊凍結。


    眼前的人雖然是一名楚楚可憐的少女,卻擁有通天巨人般的存在感。


    少女所在的一角彌漫著如深海淵底的幽暗,瞬間抹消壁爐中燃燒的火光與溫暖,猶若降至冰點以下。


    這名擁有人類形體卻背離人道的魔人,現身於天狐之前。


    「你……你是誰!?」


    「這樣啊……」


    麵具少女可愛地將食指放在嬌小的下巴上,迴答:


    「恩黛兒。對了,現在就當我叫做恩黛兒吧。」


    「恩、恩黛兒……?」


    那是古妖精語的「末日」之意。


    「先不說這個了。欸,天狐亞麻月,我……是來找你的。」


    「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還有,你到底是從哪裏……!?」


    恩黛兒並未迴答。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靴底發出「咚」一聲。嫣然一笑,慢條斯理地走近天狐。


    「嗬嗬嗬……天狐,你可別亂動喔。」


    「……啊……」


    剎那之間,天狐的時間靜止了。


    她不斷過度唿吸,一步也無法動彈,凝視著走近的恩黛兒。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一動就會死,會被她殺死。


    雙手、雙腳與全身皆瑟瑟顫抖,眼淚自然而然地流出。


    左手垂下的入鞘長刀──沉重無比。


    似乎即將掉落。


    「哎呀呀呀呀?」


    麵具少女見到天狐的反應,露出扭曲的笑容歪著頭說:


    「天狐,你怕嗎?欸,你怕嗎?怕我嗎?嘻嘻嘻……」


    危險,這名名叫恩黛兒的少女極度危險。


    可怕──但她的話語卻甜蜜至極,甚至令人感到平靜。


    「……!」


    原本溫暖的身體已經比遭雨打時更加冰冷。


    全身如瀑布般流出冷汗──天狐莫名地了悟到……


    (我……要死了……)


    怦通,她的心髒狂跳到彷佛將裂開。


    麵具少女悠然地走向如石像般僵硬的天狐……


    (這種感覺和那時候一樣……和媽媽被十字疤的暗黑騎士殺掉時一樣……!我要被殺了……隻能坐以……待斃……!?)


    天狐以靈魂感應到這點,而非透過道理。


    自己過去曾感受過這種彌漫至嗆喉的死亡氣息,隻要恩黛兒有『那個意思』,自己的性命將被掰斷,好似園丁摘除多餘的薔薇花蕾一般。


    自己與這名少女之間存在如此令人絕望的實力差距──


    「……啊……啊……啊啊……!?」


    恩黛兒終於來到雙方甚至能夠感受到彼此氣息的距離,將臉貼近天狐。


    她對天狐妖豔地微笑說:


    「真可憐……都抖成這樣了……」


    她以右手輕輕撫摸天狐畏懼顫抖的臉頰。


    「你不用這麽怕……我又不是來害你的。」


    「……啊……」


    「嗬嗬,放心吧,對……你可以放心了……」


    下一秒鍾,天狐的身軀宛如斷線傀儡似地虛脫無力。


    她竭盡全力地忍住,不讓自己雙膝跪地。


    她直到前一刻都還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如今受到解放,令她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自己還能活著,可以活著。


    一思及此,便令她安心到自己也覺得窩囊。


    「……那、那麽……」


    她以嘶啞的嗓音勉強問道:


    「恩、恩黛兒……你……到底……為什麽來這裏……?」


    此時,恩黛兒輕輕挑起天狐的下巴,在彷佛將接吻的距離內凝望著她的臉。


    「我啊……想和你當朋友。」


    「朋、朋友……?」


    「對,朋、友。」


    天狐不明所以,因此她無法感受到恐懼以外的情緒。


    可是,為什麽呢?恩黛兒的眼神與話語……逐漸滲入自己心中,侵蝕著「天狐」這個存在──


    「我……很中意你。我想我們能成為好朋友唷……怎樣?你要不要拋棄艾爾文那家夥,跟我走呢?」


    「什……」


    這一瞬間,隨著一陣熊熊燃燒的情感爆炸,天狐的身體又能夠動彈了。


    她猶如在揮別誘惑似地跳開恩黛兒身邊,擺出拔刀術的架式。


    「你是艾爾文的敵人──!?」


    「哎呀?你生氣啦?」


    恩黛兒愣了一愣。


    「別開玩笑了!我是艾爾文的騎士!決定要為了守護她戰鬥!假使你要迷惑我的話,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我不會饒──」


    「嗬嗬嗬,你不用逞強。」


    恩黛兒的嗓音自耳邊傳來。


    「欸?」


    等天狐迴過神來後,發現原本在正麵的恩黛兒已經不見人影。


    自己被她從背後抱緊了。


    「你老是在逞強,其實卻比誰都膽小懦弱……你總是對真正的自己說謊、逞強……那種人生不累嗎?」


    恩黛兒於天狐耳邊絮語,如同將毒素滲透進她的靈魂之中一般甜膩呢喃。


    「不、不是的……因為師父告訴我……他說膽小的我也是我自己……希望成為艾爾文騎士的我也是我自己……所以……!」


    「嗯嗯,對對對,我懂。」


    嘻嘻嘻……恩黛兒笑著,嘲諷地道:


    「不過,就算你那樣洗腦自己……但結果,膽小的你也是你自己啊?是毫無虛假的真實一麵……不對嗎?」


    「……唔……那是……」


    天狐當下無法反駁。


    此時,恩黛兒惡作劇似地親了她的臉頰一下,如小鳥啄米一般。


    下一秒鍾,被吻的地方傳來燃燒般的觸感,某種漆黑的物質流入天狐體內,逐漸侵蝕她的靈魂(維元),汙染她的內心。


    「唔……啊……啊啊啊……!?你、你剛才……做了什麽……!?」


    天狐因為自身產生的異變不知所措,恩黛兒則繼續道:


    「嗬嗬嗬……天狐,你可不能視而不見喔。『想保護他人』……『想成為他人的力量』……不可以用那種好聽話來蒙蔽自己,你必須好好麵對自己的真心話,麵對恐懼和黑暗……就算再怎麽崇高,人類一旦死了就玩完了啊。」


    「……啊……唔……」


    「你很害怕,害怕戰鬥,害怕和母親遭遇同樣下場。但是,你為什麽要對自己說謊,『要為了艾爾文成為騎士』……為什麽要輕率地說出那種話呢?那樣真的好嗎?你不會後悔嗎?」


    恩黛兒的問題──與席德的問題相同,方向卻相反。


    自己心中明明已有答案,卻再度變得不明所以,自己的決心變得模糊不清。


    剛才明明堅決立誓將成為騎士,但為什麽還會如此搖擺不定呢?


    當自己聽見恩黛兒甜蜜詭異的話語後,內心就變得迷迷糊糊。


    「那、那麽……!」


    天狐為了盡量守護自己逐漸變得朦朧恍惚的心,揚聲嚷嚷:


    「你要我怎麽辦呢!?我應該怎麽辦才好!?」


    這是之前也被席德告誡過的『將主導權交給對方的最差問題』。


    接著,恩黛兒望著天狐。


    心滿意足地魔魅一笑……說道:


    「所以我就說了啊,和我當朋友。」


    「欸……?」


    「我可以消除你的恐懼和黑暗,和隻會束縛並折磨你的艾爾文不同,能真正地給你自由和幸福。」


    「到底要怎麽辦到……那種事……?」


    「很簡單喔。」


    恩黛兒從背後抱住天狐,右手往前一伸,於她麵前攤開掌心。


    此時,她手中散出一片幽暗……並從中生出某物。


    那是一把刀,一把擁有漆黑刀身且形若災厄的刀。


    刀身上散發出駭人且無可比擬的黑暗瑪那。


    「答案就是……『力量』。」


    「力、力量……?」


    「對,而且是能讓所有人屈服和跪倒的絕對力量……隻要有這種力量,不覺得就能一掃你的恐懼了嗎?無所畏懼了……不覺得嗎?」


    「嗯、嗯嗯……」


    「我能給你這種力量喔。對……隻要你希望,你就能獲得幸福……隻要你握住這把刀。」


    天狐膽顫心驚地盯著眼前的黑刀。


    「……這……該不會是漆黑妖精劍……?」


    「對啊,這是我為了你,灌注心意量身訂做的隻屬於你的刀。」


    「你該不會……是奧卜司暗黑教團的……?」


    恩黛兒聽見天狐的問題後笑了笑,不斷嗬嗬嗤笑。


    是否要接受恩黛兒的邀約,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一旦接受,便無法迴到陽光底下。


    而且暗黑騎士是殺母仇人,完全不值得思考。


    (不過,為什麽……我心中也有想接受這種提議的心聲……?)


    倘若自己不接受恩黛兒的邀約,恐怕無法全身而退,將遭到殺害。


    然而,縱使不論這一點──這提議也極具魅力。


    而自己有這種想法則是最為恐怖的一件事。


    這或許是因為那個吻,抑或基於某種魔法,當聽見恩黛兒的嗓音後,便無法瞭解自己的真心。


    天狐感覺到恩黛兒的話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理,不禁想任她擺布。


    「來,拿著吧……對……這把刀的力量很驚人喔。」


    恩黛兒握著天狐無法動彈的手,握住了黑刀。


    「唔、啊……」


    瞬間,一股漆黑的無所不能感,覆蓋上天狐全身。


    濃烈的黑暗自被人強行握住的刀身中流向天狐,逐漸覆蓋她的身心,令她轉化為另一種存在──


    同時,她發現自己被推上某種難以置信的巔峰。


    這是一種驚人的力量,令人感到過去拚命修行一事相當滑稽。


    「對吧?很厲害吧?我能……輕易地給予你……你極度渴望的力量喔。」


    「唔、啊……不要,住手……!」


    天狐感覺到自己逐漸化為另一個自己的恐懼與厭惡。


    不過,甚至連這種感覺卻也漸漸變得薄弱……


    作為最低程度的抵抗,她當下企圖放開那把黑刀。


    然而──


    「為、為什麽……!?手離不開刀……!為什麽!?」


    「那是因為你的心理有某部分接受了這把刀啊……」


    恩黛兒的話語令天狐心中為之一震。


    此時,她甚至無從辨別這種震撼是出自於厭惡抑或歡喜。


    「我、我……希望這樣……?想要這種嚇人的力量……!?」


    「對,畢竟你也感覺到了吧?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力量……至高無上的力量。」


    「──!?」


    「你也同時發現了吧?發現你心中深處的種種恐懼一一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萬分恐懼,因為恩黛兒所說的都是事實。


    那些總是折磨自己的恐懼被黑暗掩蓋,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的心受到無所不能與異常幸福所宰製──這比什麽都來得可怕。


    不過如今,甚至連最後一絲恐懼也即將消逝。


    「不要、不要、不要!我、我……!」


    「沒關係的……你就寄身於黑暗之力吧,你擁有天賦,能比任何人都能成為更強的暗黑騎士。


    然後,我和折磨你、完全不理會你的薄情艾爾文不同,打從心底希望你獲得幸福,為此我能給予你一切。


    我和艾爾文,誰才適合當你的摯友……這已經不用說了吧?」


    之後──


    「啊、啊……艾爾……師、師……」


    天狐的一切即將遭到黑暗所覆蓋……


    ……就在此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身軀宛如反彈似地動作。


    她感覺到一股靈魂被撕裂的感覺,將漆黑妖精劍甩至地板上──


    她握住自己妖精劍的刀柄,拔刀一閃。


    天狐甩開種種黑暗的誘惑,轉身朝恩黛兒施展拔刀術。


    恩黛兒自然也翩然往後一跳,從容地閃避。


    天狐搏命的一刀並未碰到她分毫。


    然而──


    「……為什麽?」


    恩黛兒愣愣地輪流望著天狐與被甩到地板上的漆黑妖精劍。


    「唿──……!唿──……!唿──……!」


    天狐全身上下如瘧疾發作般顫抖,垂下頭去。


    「喂?為什麽?」


    恩黛兒也因為怒火而抖動著肩膀,冷若冰霜地問道:


    「你為什麽……要拒絕我?不對,為什麽能夠拒絕我?」


    「唿……唿……唿……」


    「這太奇怪了,因為我偷窺了你的心……還用了『魅惑』……!你應該沒辦法抵抗我才對啊!」


    「唿……唿……唿……」


    「你的心裏總是藏著龐大的恐懼和黑暗……你是卓越的人才……擁有比任何人都更能成為強悍暗黑騎士的資質……!」


    「唿……唿……唿……」


    「所以你應該更無法抗拒才對!對現在的你來說,漆黑妖精劍就像毒品一樣!但是為什麽!?你為什麽能夠抗拒!?」


    恩黛兒歇斯底裏地尖叫。


    天狐則眼角噙淚,斬釘截鐵地道:


    「騎、騎士……!『心燃熾熱毅勇』……!我是……艾爾文的騎士……!不會成為……你的同伴……!」


    「……………………」


    忽然之際,恩黛兒沉默無語。


    沉默、沉默、沉默。


    那孕育出某種致命的預感,危險的沉默主宰了周遭。


    恩黛兒的臉逐漸由目瞪口呆轉為麵無表情……逐漸充滿怒火與激昂之情。


    然後──


    「……那是怎樣啊?」


    她以猶若幽暗冥府深淵般的眼神說道:


    「席德爵士?你該不會是因為他,才推開了黑暗誘惑吧?」


    「……?」


    「他……竟然這麽幫艾爾文?明明沒有給予我任何幫助……卻竟然這麽幫艾爾文!?為什麽……這樣……!」


    恩黛兒暫時按捺激憤似地咬著指甲。


    最終──


    她又如恢複冷靜一般,麵容上的情緒全數滅絕。


    「天狐,真可惜呢。我原本以為能和你當好朋友的,既然你要這樣拒絕我……那我就隻能這麽做了。」


    她在無法動彈的天狐麵前撿起她甩開的漆黑妖精劍──黑刀。


    恩黛兒以指梢劃過刀身,彷佛向天狐展示一般……緩緩地將刀鋒朝向了她。


    「……啊……」


    當天狐的喉嚨深處發出一道沙啞低喃的瞬間。


    唰!


    「咳──!?」


    恩黛兒以瞬間移動般的動作,將黑刀插進天狐的胸口中。


    完全貫穿的黑刀刀鋒自天狐的背部竄出。


    血花「嘩啦!」一聲地於房中綻放。


    天狐口吐鮮血,手中的刀滑落……於地板上滾動,發出聲響。


    「啊、啊……艾爾……師、師……」


    力氣轉眼間離開了她的身體。


    她身上插著黑刀,頹軟地屈膝落地。


    虛脫無力地癱倒於地上。


    天狐的身體漸漸沉入地上自己擴散開的血海之中。


    接著──


    「永別了。」


    恩黛兒冰冷殘酷地俯瞰著天狐,如此低喃。


    天狐的意識則隨著這句辭別,墜入深邃無邊的黑暗淵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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