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龍餘國王親自到天朝求親,求娶的對象不是金枝玉葉、皇室貴族,而是太傅之女慕容謐。


    初聞婚訊,慕容家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惑當中。


    自從父親慕容昶之得急病去世後,慕容家便無當日在朝堂上的風光,雖然慕容昶之的長子慕容旭讀取功名,在朝廷謀得一官半職,但行事端正、循規蹈矩,並無太出色的表現。


    這種藏著聯姻意味甚濃的親事,眾臣避之唯恐不及,因為誰都不想把女兒嫁到蠻邦異國。


    偏偏這門親事因為皇帝極為重視與龍餘國數十年的友好邦誼,多了不同的含意。


    眾人皆明白,親事落到哪家,哪家人便成了維係天朝與龍餘國數十年友好邦誼的恩人。


    為了娘親和哥哥,明白個中道理的慕容謐即便心裏百般不願,也隻得領聖命出嫁龍餘國的三王子。


    聽說幾個月前,連接天朝與龍餘國的弁通海域有八腳海怪作怪,導致來往的船隻翻覆,死傷難計。


    龍餘國求助於天朝,兩國合議後,由龍餘國武功和水性皆不凡的二王子靳雷、三王子靳韜率領聯合船隊,進入弁通海域除海怪,最後還是由兩位王子潛進海中與八腳怪海怪搏鬥,才除去此害。


    這一戰,將靳韜與靳雷的威名推至巔峰,兩國邦交已久,情誼非比尋常,天朝的百姓對龍餘國的王子並不陌生。


    消息一傳入天朝,兩位王子更成為百姓想一睹英姿的英雄人物。


    嫁給這樣一個英雄人物,不差哪!


    於是在二十多天前,她便帶著大批的禦賜嫁妝、六名陪嫁丫鬟、一班護衛、兩名保護她安全的將軍、一名譯臣和一名禦醫,告別親人和自小生長的地方,坐上前往龍餘國的遠航大船。


    出海這幾天,天氣晴朗,海象平和,有著豐富航行經驗的船師說,他在船上大半生,還未遇過幾次這樣好的天氣。


    眾人皆說,天朝與龍餘國這門親事是天作之合,才會博此好兆頭。


    這對從未坐過船遠行的慕容謐而言,確實是好事。


    她少了暈船之苦,思維清晰的腦子被海上前所未見的眾多事物占滿,沒啥心思去感受鄉愁與即將麵臨的一切。


    父親從她小時候便灌輸隨遇而安的觀念,影響她甚深,現在奉皇命出海和親,她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


    方才她還和歇在船艙邊的海鳥說了好一會兒話,便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抹興奮的清脆嗓音響起。


    「小姐,聽船師說,還有大約半個時辰的航程就到龍餘國了,這會兒已經可以瞧見墨色大龍礁岩了,您要不要出去瞧瞧?」


    皇帝賜給她六個陪嫁丫鬟——福、祿、壽、雙、喜、祥,眼前這個機靈活潑的便是年方十三歲的喜兒。


    出嫁前,娘親跟她說了許多事。


    除了夫妻相處之道外,不忘一再叮囑她要遵照慕容昶之的遺囑,要內斂、低調,不讓人知曉她的「天賦」。


    娘親的告誡與爹親的遺囑,她謹記在心,但是……眼前有那麽多新鮮的事,耳邊迴蕩著各種動物說話的聲音,她怎麽忍得住啊?


    雖然這些年來她感覺自己的「天賦」與兒時有些不同,兒時她可以清楚的聽辨動物說出的話,覺得動物與人類的語言並無不同,但年紀愈長,愈難分辨出那些話,若不用十二萬分的精神與專注力,那些入耳的聲音與一般人聽到的聲音無異。


    在船上,她百無聊賴,才能心無旁騖,趁著旁人沒注意之際,與身旁的動物交談。


    聽喜兒這麽一說,慕容謐原本平靜的心湖悄悄的起了漣漪。


    待半個時辰過後,她就要在龍餘國落地生根了,此生是否能再迴家鄉、有無再見到家人的機會,都不知道了。


    往後真的想家時,隻能透過海,遙思遠望……想到這點,她的胸口不由得湧起一股鬱悶與淡淡的惆悵。


    沒發現主子的心思起伏,喜兒繼續說道:「嗯,船師說,航程比估算中快了五天呢!壽兒從夥房那兒備膳迴來,說瞧見龍餘國的墨色大龍礁岩了,那塊礁岩氣派非凡,還真像一尾海上巨龍盤踞其間呢!」


    慕容謐在出嫁前讀過龍餘國的通史,裏麵詳盡的記載了龍餘國的曆史、風土民情和國境內地理氣候等事。


    書內寫到龍餘國百姓居平地沿岸,王宮宮殿則建在墨色大龍礁岩上,高高在上,受萬民景仰。


    墨色大龍礁岩被龍餘國人民視為「聖石」,是龍餘國的象徵。


    行經海上的船隻,天氣好時,才能透過浪濤遠眺,看到了大龍礁岩就代表航程會平安順利,會有好運勢的傳說。


    聽著喜兒在耳邊滔滔不絕的說著,慕容謐的心蠢蠢欲動,也覺得自己應該走出船艙瞧瞧。


    畢竟將來再難有機會以這種方式看到墨色大龍礁岩,瞧一瞧,興許會為她自己帶來好運勢也不一定。


    心思一定,她拋開惆悵,站起身,淡淡的說:「那就出去瞧瞧吧!」


    眼看主子就這麽走了出去,喜兒在她的身後喊道:「小姐,等等奴婢,讓奴婢幫您梳發、換衫啊!」


    主子上船後,為求輕便,沒綰發,任由一頭青絲披散在肩後,身上穿著也是極為素簡的衫裙,那過分素雅隨興的裝扮,實在不像背負著天朝使命出海和親的新娘啊!


    聽著喜兒在身後嚷嚷,慕容謐不以為意的淡淡說道:「就是出去瞧瞧,不用這麽勞師動眾。」


    從小就被家人告誡不能在外人的麵前透露自己語言上的天賦,久而久之,長期的壓抑,養成了她不太愛與外人接觸、喜歡寧靜的個性。


    在私底下偷偷的跟動物交談,成了她唯一的樂趣。


    自從允嫁後,身分自然不同,束縛隨之而來,所幸她要去的國家不似中土,毋需受禮教約束,否則她早就被這身分壓得喘不過氣。


    主子都這麽說了,喜兒沒法強迫,隻能加快腳步跟上。


    來到甲板上,帶著鹹味的海風迎麵撲來,慕容謐覺得胸口的悶窒少了些。


    她壓住隨風飛散的長發,隨即感覺機靈的喜兒立在她身後,取出了繡有金邊福紋的紅色錦帶,為她束住發絲。


    這舉動倒是合了她的心意,她輕聲道謝,然後挪移腳步走到船弦邊,雙眼直視著龍餘國的墨色大龍礁岩。


    驀地,兩隻海鳥在離她一臂之遙的船緣處歇下,興奮的說著龍餘國港口的魚有多麽新鮮美味之類的話。


    慕容謐不禁有些好奇,在動物的眼裏,龍餘國是怎樣的一個海國?


    雖然看過龍餘國的通史,但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動物的耳語更能讓她探得龍餘國的真實情形,不管是好是壞,可以先有個心理準備。


    這想法才閃過腦海,慕容謐便對杵在她身後的喜兒開口,「喜兒,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喜兒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啊……可是……」


    「不礙事的,有事我會喊你。」


    她並非天生的金枝玉葉,實在沒法習慣奴婢亦步亦趨的跟在身旁。再說,有旁人在場,她便不能和海鳥們說說話了。


    喜兒並不是頭一迴被主子請開,即便感到憋屈,還是不得不領命,福身退下。


    直到甲板上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慕容謐才又靜下心,聆聽海鳥們的對話。


    當她覷了個時機,低聲提出疑問時,海鳥們咯咯嘎嘎,興奮的振動雙翅,比手畫腳,將所知道的訊息傳達給她。


    慕容謐聽得入神,渾然不覺船已經駛入港口,準備泊岸。


    這時,一名不知狀況的船工見到大批海鳥圍在慕容謐的身邊,直覺拿起橫擱在一旁的木棍驅趕。


    數十隻海鳥受到驚嚇,立刻振翅飛走,卻有一隻年紀較小的海鳥閃躲不及,腳爪被掛在船緣邊、連接桅杆的粗麻繩勾住。


    慕容謐看見牠痛得嘎嘎叫,心生不忍,拚命的踮著腳尖,上前抓著麻繩,想幫牠解開麻繩,讓牠脫困。


    哪知這情景從船工的方向望去,就像海鳥咬住慕容謐的手不放,她半個身子被拖出船緣,隨時會掉落海裏。


    「小姐,小心!」


    船工心一急,狠狠的擊劈海鳥所在的繩索。


    沒想到在同時慕容謐終於為海鳥脫困,麻繩卻因為船工擊劈的力道劇烈震晃,她仍抓著麻繩的手被震開,整個人順勢往船舷外跌落。


    感覺身子往下墜,風聲及尖叫聲迴蕩在耳邊,她的心涼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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