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門去了，你沒問題吧？」
我這麽說完，便看到一隻手從放在客廳的床上伸了起來，緩緩揮了幾下。
那是羅琳的手。
因為昨天晚上喝酒喝過頭，讓她變成現在這副德性。
平常就算把酒當水喝也幾乎不會宿醉的羅琳，偶爾也會在研究忙到睡眠不足時把自己喝成這樣。
而她這樣的麵貌，很可能也隻有我才知道。
雖然知道這種秘密也沒有什麽意義就是了。
看著那避免自己站起來或開口就會有什麽東西跑出來而隻用手跟我示意的羅琳，我開口說道：
「……我有準備清湯跟粥擺著，如果身體好點就吃點東西。我走囉。」
羅琳再次舉起手，用不同於剛才的方式搖晃手臂。
她似乎在跟我道謝。
好吧，她這樣應該到中午就能恢複到一定程度，大概沒問題。
確認過羅琳的狀況後，我便推開家門，獨自前往冒險者公會。
考慮到羅琳的狀態，今天別跑太遠比較好。
我在出門時這麽想道。
◆◇◆◇◆
「……話說迴來，羅比斯塔伯爵閣下竟會特地跑來這種邊境地區，還真令人意外呢。」
在即將抵達馬爾特的馬車當中，這麽對一名壯年男性說話的人，是同坐在馬車對麵座位的一名男子。
而被男子喚為羅比斯塔伯爵的壯年男性，名為卡提斯.納爾.羅比斯塔，他在王都附近擁有廣大的領地，同時也是在亞蘭王國當中擁有相當勢力的貴族。
而用親昵語氣對伯爵說話的男人是金級冒險者，他是羅比斯塔伯爵所雇用的保鏢，名叫海登.沃。
有伯爵地位的貴族要來到馬爾特這種跟中央相比十分偏僻的鄉下地區，就必須得有像他這樣的人擔任護衛。
雖然海登收費有些偏高，但也是一名個性大方、本領出眾的男人。
實際上這趟旅程一路上也曾遭遇不少魔物襲擊，不過那些魔物也全都被單獨擔任護衛的海登給收拾了。
當然，除了魔物之外，也有遇到一些盜匪，但海登同樣是輕而易舉地讓每個想打劫伯爵的盜匪都隻能賠掉性命。
所謂的金級冒險者，就算在王都也是隻有一流冒險者才被允許的稱號，不過，現在伯爵才深深理解眼前的人確實有非凡的實力。
而且這個人不僅是身手過人，觀察力也很敏銳，因此伯爵也向海登表示有意將他納入麾下，但卻被海登以喜好自由為理由拒絕。
話雖這麽說，兩人的氣氛也並未因此變得險惡，伯爵反而對海登在自己麵前仍直言不諱的個性相當賞識，現在兩人的關係甚至就像朋友般隨興。
伯爵對海登說道：
「我不是說過嗎？馬爾特確實是個鄉下地方，不過在仔細收集過情報之後，會發現這是一片相當有趣的土地。尤其是最近……正確說是在這五、六年來，從這裏送往我領地的素材，品質也有明顯提升。正如許多人知道的，我的領地在醫藥產業方麵十分興盛，領地的大半收入都是出自醫藥產業，所以藥草類的品質高低，會大幅影響我領地的經濟。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拜托羅特內爾子爵讓我到當地進行視察……如果能得到什麽收獲就好了。」
羅特內爾子爵是負責統治馬爾特地區的貴族，並且也是從許久以前就存在的家族。
隻是那個家族相當欠缺存在感，在王都也鮮少會聽到羅特內爾的名字。
然而每次亞蘭國內發生權力鬥爭等變故時，那個家族卻總是能神奇地免於波瀾。
通常這類欠缺話權的家族都會依附在某個陣營下並受人利用，最後徹底消失，但這個家族卻並非如此。
而要說伯爵實際與羅特內爾子爵見麵的印象，認為對方是個非常平凡的男人，但如果說那是偽裝，說不定在底下藏的是一個要遠比外表更加危險的人物。
不過他在迴應伯爵的要求時充滿善意，而且還自願擔任伯爵在馬爾特的向導。
姑且不論羅特內爾子爵是否能夠信任，但感覺上是個令人值得一交的朋友。
如果能結交到這樣一個朋友，特地來這個鄉下地方一趟也算不虛此行。
不過伯爵的目的還不隻這樣。
「伯爵閣下可能不知道，在邊境這裏有許多在都會根本沒機會知道的素材。就這個意義來說，這趟旅程也會很有意思喔。」
「就算是在你眼中也這麽認為嗎？」
「沒錯。我是因為在王都比較不缺委托，所以現在才會以王都為據點，可是如果說要過逍遙生活，反而是在邊境比較好。在冒險者當中有不少人是這麽想，所以在邊境有時還會碰到令人意外的高手呢。」
「喔……那其中會有願意到我麾下的人嗎？」
「這可不好說。畢竟冒險者都是些不太在乎禮儀的人，恐怕不太適合為貴族服務喔。」
「那樣不也別有樂趣嗎？」
◆◇◆◇◆
這天伯爵首次體驗到有人被打飛到自己桌上是什麽感覺。
金級冒險者海登過去曾數次往來馬爾特，因此在抵達城鎮並找好旅店的同時，也帶著伯爵去他推薦的酒館，不過當兩人正悠哉喝酒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上述的狀況。
話雖這麽說，伯爵並沒有受傷。
因為那個飛到桌上的人在撞到伯爵之前，就先被海登用單手拉住，往原本的方向扔了迴去。
而在那個方向的另一名冒險者也同樣用單手將人接住，然後把人往地上推倒。
這讓看到這一連串狀況的伯爵說道：
「……馬爾特這地方還真可怕……」
聽到伯爵這樣的感想，海登笑了出來。
「應該是有趣吧？好吧，先不開玩笑，這種狀況雖然不能說是日常，不過正如您所看到的，大家並不像王都的人那麽規矩。但這樣也不容易無聊。」
「似乎是……可是剛才那個人為什麽會被打飛過來？」
「就隻是沒事找架打吧……您應該也有看見吧？雖然詳細是什麽原因，在這麽遠的地方我也聽不清楚……喔，好像有會解釋狀況的人來了。」
伯爵朝海登視線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名戴著麵具的詭異人物走了過來。
仔細一看，他就是剛才把海登丟出去的酒客接住再推到地上的人。
「……不好意思。我會賠償你們被砸爛的酒跟食物。我已經幫兩位重新點過，很快就會再送來了。」
聽到那名男子說這些話，海登豪邁地大笑起來。
「其實你不賠也沒關係……不是你把那家夥扁過來的吧？因為打人的人立刻被你擺平了。」
正如海登所說。
剛才那個人是在跟人打架時被對手狠狠打飛到海登這來。
而打人的人雖然短暫露出滿足的表情，但也立刻被這名麵具男子打昏倒在地上。
伯爵會說可怕，正是因為看到這一連串經過。
原來隨便逛一間酒館都會遇到這種高手。這才是伯爵的意思。
「是沒錯啦。不過那家夥是我的朋友。他在沒喝酒的時候並不是那樣……大概是喝多了吧。是我朋友因為一些蠢事跟人打架才變成這樣……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冒險者本來就是這樣。」
「這麽說，你也是冒險者嗎？你似乎相當厲害呢。那這位是……啊，恕小人失禮了。小人不知有貴族在此，望閣下恕罪……」
麵具男子說完這些話便默默低下頭。
伯爵現在的裝扮是平凡無奇的旅裝，因此麵具男子能立刻看出伯爵的貴族身分，讓伯爵相當驚訝。
確實在伯爵身上還留有一些行家可以立刻辨識身分的特征，可是沒想到在這邊境之地，竟有人能一眼識破。
而且麵具男子還壓低音量避免讓旁人察覺，實際上周圍的人因為剛才那陣打鬥又引發新的打鬥，根本沒察覺到在這裏的變化。
再加上伯爵又開口：
「……別這樣，我現在是隱藏身分過來的。你這種態度我反而會傷腦筋……」
聽到伯爵這麽說，麵具男子也立刻迴覆：
「我明白了。那麽這樣如何？」
麵具男子立刻轉變成隻比海登要稍微顧慮禮儀的模樣，語氣也變成像是跟平時剛認識的人交談的方式。
光是這樣一連串對應，就讓伯爵明白眼前是一個十分機靈的人物。
這讓伯爵對冒險者的感覺大幅轉變。
雖然海登也是這樣，但觀察力如此敏銳的人並不多見。
就算是在貴族當中也一樣。
然而在一般被視為粗鄙魯莽的冒險者當中，可以見到兩名如此精明的高手，實在是令人驚訝。
抱有如此感想的伯爵對麵具男子說道：
「你願意這麽做真是太好了……不過剛才到底是為什麽會打成那樣？」
「喔……這個啊。剛才那兩個家夥起初還喝得很開心，但在互相介紹自己的出身地之後，就開始為哪裏比較鄉下起了爭執……一個人說會有大蛙出沒的地方比較鄉下，一個人說毒蜘蛛種類很多的地方才更鄉下，後來越爭越激動，最後變成乾脆用拳頭決定……我應該在中途就製止他們的。隻是我想既然都吵成那樣，他們互毆過之後應該比較暢快。我不管他們也是有不對的地方，最後就是變成剛剛那樣。所以我才認為自己有義務要賠償兩位的損失。」
「……比較哪裏才是都會我還能理解，比哪裏更鄉下也會起爭執嗎……？」
都會出身的伯爵微傾腦袋提出疑問。
為發展程度起爭執這種事，伯爵也曾跟其他貴族發生過，所以還能夠理解。
隻是去比哪裏更加鄉下，這實在超越伯爵能理解的範圍。
海登這時笑著為伯爵解釋：
「都會人有身為都會人的驕傲，鄉下人當然也有身為鄉下人的驕傲啊。雖然在清醒時應該是不至於演變成互毆就是了……但多喝幾杯之後又是另一迴事了。我原本也是鄉下人，所以多少可以理解喔。」
「是這樣嗎……」
看到伯爵還有些難以釋懷的模樣，麵具男子用開朗的語氣開口：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會忘記賠償的……另外，您特地掩飾身分，應該是有什麽要事吧？如果有需要當地冒險者幫忙的地方，還請盡管吩咐。我收費很公道的。我不敢說是高手，但我對這片土地相當熟悉喔。」
麵具男子開始自我推銷。
這讓伯爵忍不住苦笑。
這個人真是太機靈了。伯爵這麽想道。
因為麵具男子竟能利用乍看之下是大失敗的狀況為自己爭取工作機會。
當然，這種做法也有可能惹惱伯爵，不過麵具男子八成是透過先前的交談，察覺出伯爵並沒有感到不悅。
正因為這樣，麵具男子才敢這樣提議……而且伯爵也看出麵具男子的這個提案，其中也包含著他真的想要賠罪的想法。
伯爵對海登使了個眼色。
那是在問海登眼前這名男子是否可以信任的意思。
看在伯爵眼裏，這名麵具男子感覺頗為有趣，而且似乎也能信任，但冒險者並不單純，就算乍看之下是好人的人，也不能立刻輕信，尤其是在邊境。這些都是在來這裏之前海登再三告誡的事。
所以辨別對方意圖的工作是交給海登負責，而伯爵也能接受這個安排。
雖然之前並沒有像這名麵具男子一樣能如此巧妙接近兩人的人，不過還是有不少毛遂自薦的冒險者。
而那些人全都被海登給打發走了。
理由幾乎都是對方很可能是伯爵在王都的敵對勢力所派出的刺客。
這名麵具男子雖然不像是那種人，但與兩人拉交情的功力實在太熟練了。
這種人說不定才是最可疑的人物……伯爵是這麽想的。
不過海登卻是向伯爵點頭。
那是「暫時可以信任」的動作。
伯爵在感到吃驚的同時，也同時發現這名麵具男子在自己麵前的行動全都是沒有任何企圖，隻是臨機應變而采取的反應，而這也讓伯爵再次感到吃驚。
伯爵抱著想多瞭解一點這名麵具男子的想法，開口說道：
「我們還並沒有排定細微的行程，目前暫時是想在馬爾特收集素材。明天預定會有朋友來當我們的向導，不過八成也隻會草草結束。所以能麻煩你從後天開始來當向導嗎……？」
雖然伯爵有安排馬爾特的領主，羅特內爾子爵擔任向導，但那樣終究隻能看到貴族視點的東西，想要瞭解庶民的生活跟對素材的詳細解說，恐怕很不容易。伯爵是這麽認為的。
因此關於這個部分，伯爵是抱著靠自己雙腳尋找收獲的想法來到此地，並且也有打算要找其他向導。
在這種時候有個感覺可以信任的當地人願意幫忙，那麽自然是求之不得。
加上現在對這個人的本領與個性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所以更是理想。
麵對伯爵的邀約，麵具男子也點頭同意。
「從後天開始嗎？我明白了……對了，關於素材，方便事先請教您是需要什麽用途的素材嗎？那樣我在做向導時也比較容易點。」
雖然不可能要求麵具男子帶自己去看所有在馬爾特會有的素材，但能夠理解男子問題用意的伯爵也老實答覆：
「……主要是能用作醫藥的素材，以及有可能用於醫藥的素材。所以我並不太想對範圍有太多限定……這樣會太難嗎？」
伯爵認為眼前這個人不管再怎麽機靈，一介冒險者對於可能可以用於醫藥的素材，大概也難以有詳細的理解，所以才會刻意選擇用比較概略的方式提問，然而麵具男子卻立刻開口：
「醫藥嗎……是一般藥品用的嗎？還是包含魔法藥係統的？另外可能作為醫藥素材的東西，如果是在王都沒有流通，但馬爾特特有的產物也行嗎？還是僅限在其他地區也能采集到的素材？」
麵具男子提出了詳細的疑問。
伯爵雖然感到驚訝，但由於那是他的專業領域，因此也一一給出答覆，而聽到伯爵口中那帶有艱澀專業術語的迴答，麵具男子也在理解內容之後這樣說道：
「……我明白了。如果方向是那樣，從早上開始出發，應該一天就可以把鎮上販賣的素材都看過。如果是要現貨，其中有幾樣在這個季節鎮上沒有流通，必須自行前往棲地采取的素材，由於當中也包含一些有少許危險性的地方，所以可能得花上幾天的時間……」
當麵具男子說到這裏時，海登插口說道：
「我會負責保護他的安全。你隻需專注於為我們領路就行了。」
「……那就這麽辦。還有，如果是魔法藥的相關素材，我認識一個移居到馬爾特對該類素材長年進行研究的朋友。那個人當然也對這附近的素材相當熟悉。我想隻有我一個人可能會有難以說明跟思慮不周的部分，所以雖然我還要確認那個朋友的行程，但請問之後方便我帶那個朋友同行嗎？當然，如果各位實際見麵之後覺得那個人無法信任，不雇用也無所謂。」
「那這件事就等我跟那個人見到麵再決定。不過……有研究者啊。馬爾特意外地有各種人材呢。」
伯爵話才說完……
「因為邊境是怪人的聚集地。也因為這樣，才會經常有有趣的事發生。」
「的確，連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也興奮起來了。最近很少遇到這種事，感覺還真是新鮮呢……既然這樣，我們可以當作契約已經成立了嗎？」
「可以。雖然還得正式透過冒險者公會申請，不過也可以當天早上再處理。文件方麵我這裏可以準備，所以……」
當麵具男子話說到一半，海登插口說道：
「不，申請選在明天由我們提出。那樣應該要比後天早上申請能省下更多麻煩。在傍晚之前我們就會發出指名委托，你隻要之後再承接就行了……對了，可以請問你的名字嗎？」
聽到海登這麽說，麵具男子不是以跟伯爵對答時的語氣，而是冒險者彼此交流時的口吻給出答覆。
冒險者互相對話時，措辭要簡單許多。
「啊，對喔……我叫雷特.費納。」
「我是海登.沃……這位是……」
海登將視線轉到伯爵身上，伯爵在想了一下之後說道：
「……我叫凱特。」
這個答覆讓海登忍不住失笑。
因為那是化名。
但那名麵具男子……雷特在明白是化名的情況下，也沒有過問。
「所以是凱特先生囉。請多多指教。」
雷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朝對方伸出手，要求握手。
伯爵也立刻握住了雷特的手。
「請多指教。」
他這麽說道。
◆◇◆◇◆
「……喔？有個感覺是中央貴族的人給你委托嗎？不對，現在你們還沒正式簽約的樣子。」
在羅琳家裏，我，雷特.費納詳細說明了今天發生的事。
平常這類貴族發出的委托，常是隱密性較高的工作，因此很少會成為吃飯時的話題，但這次我打算讓羅琳也參與這個委托，所以有必要先讓她知道。
「沒錯。對方說會在明天到冒險者公會正式發出指名委托。所以預定會從後天開始幫他們領路……所以……怎樣，你可以參加嗎？」
由於我沒有找羅琳商量就先跟對方說會帶羅琳去，因此我對她的行程有些擔心。
雖然我對彼此前後一個星期的行程大致能夠掌握，不過我們彼此也都常有臨時起意修改行程的狀況。
像我這次就是在酒館臨時接了委托，羅琳偶爾也會出遠門到其他地方去收集素材。
所以我也記得跟對方說要先確認過羅琳的行程，因此就算羅琳真的說她排不出時間也不成問題。
最多就是對方對我的印象會打點折扣而已。
況且就我聽到的要求，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就能對應的內容……我隻是想說既然要做，就要盡可能提供雙方都能滿足的表現，盡可能做好萬全準備。
麵對我基於這種想法提出的質問，羅琳給了我答覆：
「我沒問題。反正那幾天我也沒有先排好什麽行程。」
「喔，那太好了……謝啦，羅琳。」
「別客氣，我跟你是老交情了。這就隻是互相幫助而已……話說迴來，你不覺得那個委托人有些奇怪嗎？」
就在我鬆一口氣的時候，羅琳略微思索之後麽說道。
這讓我感到有些不解。
「怎麽個怪法？」
被我這麽問，羅琳說道：
「根據你的判斷，那個叫凱特的男人應該是貴族吧？」
「沒錯。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凱特身上衣服的品質實在太好了……我是沒法像羅琳一樣直接看到魔力，所以沒法一眼看出是不是施加了什麽魔術，但我還能理解那是帶有魔術的衣服。我想普通的魔術應該對那身衣服都起不了效果。而且尺寸雖小，但還是可以看到衣服上帶有紋章。至於紋章的圖案……我記得那是必須要子爵以上的人才能被允許使用的圖案。能夠穿那種衣服的人，肯定是貴族。」
「除此之外，他身邊還有那個叫海登的高手嗎？」
「嗯……那個人也很厲害。我幾乎看不透對方實力究竟到哪裏。我認為肯定不隻是高階的銀級。那個人八成擁有金級以上的實力。」
「有那麽厲害嗎……換句話說，對方是身邊有那種高手保護的高階貴族囉？」
「沒錯，你覺得他們有什麽問題嗎？」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那種有頭有臉的人，會特地跑到馬爾特這種鄉下到不行的邊境都市來嗎？這聽起來就很奇怪吧？」
「也不用藉機說什麽鄉下到不行的邊境都市吧……雖然是沒錯啦。好吧，要說奇怪確實是沒錯。其實我自己也這麽覺得。正常來說如果那類貴族要到這裏來，應該會有更多人隨行才對。不那麽做不僅危險，而且也有損形象。」
說到貴族的形象，有不少東西得要顧慮。
如果就那樣隻有兩人四處旅行的消息傳開，首先就會被嫌窮酸，而且隱瞞身分在外遊走，也很可能遭人設計。
而且有一定地位的人如果沒有待在應該待的地方，也會有很多事情難以處理。
正因為這樣，貴族通常不太喜歡那種行為。
所以有貴族會拋開那些顧慮在外遊走，肯定是有特別的理由。
不過……
「我是有試探過，但沒有效果。那兩人不管怎麽問都不會說的。」
聽到我這麽說，羅琳接著開口：
「這樣你還願意接他們的委托嗎？」
「有什麽關係？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壞人……我甚至還覺得他們有點無助，所以就想說幫他們一下。」
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當然也能拒絕他們。
可是在聽到詳細的委托內容後，我認為能夠正確處理那份委托的冒險者，在馬爾特八成就隻有我跟羅琳而已。
因為那並不是一個單純靠戰力說話，而是必須具備廣泛的素材及藥品知識，還需要對當地環境相當熟悉才能處理的委托。
當然，如果有長年住在馬爾特的高階冒險者應該是處理得來，不過就像羅琳剛才說的，問題在於這裏是個鄉下到不行的邊境都市。
磨練到一定本事的冒險者，大多都會移居到都會去。
換句話說，那類高階冒險者的絕對數量相當少。
因此要找到能符合那兩人要求的冒險者，肯定沒有那麽容易。
況且他們的要求也很特殊。
姑且不論既有素材的部分，但是要找可以期待未來發展的素材……
擁有那種知識的冒險者，幾乎可說沒有。
要說為何我跟羅琳能夠符合條件，羅琳自然是因為她在成為冒險者之前就已經具備煉金術師跟魔法藥師的身分，因此對藥品具備高深的相關知識，而我則是由於跟羅琳長年往來的關係，變得要遠比一般冒險者更熟悉煉金術與藥品的素材知識。
這也是因為我常常待在羅琳家裏翻閱相關書籍的緣故……也就是說，這是經由極為特殊的經驗所獲得的知識，所以就算是高階冒險者，也很難有這些知識去應對那種委托。
可是要說那兩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感覺也不合理。
我想他們八成隻是打算雇用冒險者來充當在城鎮與周邊地區的向導，至於尋找素材的部分，應該是打算自己來。
雖然不能說是證據，但那名貴族……那個自稱是凱特的人，確實擁有相當高深的藥學知識。
而且他的知識明顯在我之上。
雖然我不確定凱特的藥學知識是否及得上羅琳，不過那也不是普通的貴族會擁有的知識。
我很容易想像那八成是他的專業領域。
如果是那樣，要自己尋找素材當然是不成問題。
隻是，就算明白這些，關於那兩人為何……尤其是凱特還顯得有些焦慮的表現，就更是令人費解。
我是知道他想要找到某些有用的藥品素材，但是……
也罷，再深入的事情也不是我該去想的。
過度探究委托人的內情也不合規矩。
如果那是處理委托時必須要知道的事，對方應該也會主動說明，我們就隻要老實處理對方的要求就行了。
「你還是一樣濫好人……跟你臉上的麵具一點都不搭。」
羅琳帶著溫和的微笑這麽說道。
確實，看到我臉上的骷髏麵具，應該不會有人一眼就產生這個人是濫好人的感想。
可是我的內在跟以前並沒有兩樣。
跟我以前常被人說是濫好人，身體還是人類的時候沒有兩樣。
「我自己也是希望可以挑個感覺比較有親和力的麵具說。但這個麵具就是死黏在我臉上拿不下來。雖然我是能多少改變形狀啦。」
「就算形狀再怎麽變，基本造型也都還是骷髏啊。你的選項就隻有帥氣的骷髏還是驚悚的骷髏而已，也不能怎樣。」
「可不是嗎……算了，也沒差啦。也多虧這個麵具，讓我比較不會被一些怪人纏上。」
以前……也就是我還是人類的時候，由於我的外表以冒險者來說算是相對纖細，因此常被一些從馬爾特外頭跑來又搞不清狀況的無賴冒險者找麻煩。
當然，就算是那樣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正確的說，是我最終都會讓那些人認清狀況，所以不成問題。
隻是麻煩終究是麻煩，我也不想老是增加一些傷患或是在精神上有陰影的人。
所以我也經常會想是不是有什麽可以避免那種麻煩的方法，但反而在身體變成現在這樣之後，意外獲得可以不被初次碰麵的人小看，甚至是因為覺得詭異而讓人避開的外觀。
在我還是人類的時候如果穿上這身打扮，應該也可以讓人避開。
可是當時也實在想不到有骷髏麵具這個點子啊……
「我怎麽覺得你省去被一些怪人纏上的代價，是有更多難搞的麻煩落在你頭上？」
「這點我不否認……我會祈禱這次委托不會太難搞的。」
◆◇◆◇◆
「……唿、唿……」
少女痛苦的喘息聲在寬敞的寢室內迴蕩。
醫師坐在床邊為少女診斷病況，隻見醫師歎了口氣，接著開口說道：
「……雖然難以啟齒，但這樣下去，令嬡的性命恐怕……羅比斯塔伯爵閣下。」
伯爵先是用沉痛的表情承受醫師所說的結果，接著忍不住激動地質問醫師。
「真的……真的都沒有辦法嗎!?一個月前她都還好好的！怎會突然就……」
「病就是這樣。閣下也是擁有藥師見識的人。想必不用我說，閣下也很清楚。」
「可是……竟會連病名都不知道……」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種疾病，就連我也不知道。隻能說令嬡的症狀與我知道的所有病症都不一樣。我從未見過這種全身都出現斑點的疾病……」
仔細一看，在那名少女……在羅比斯塔伯爵之女艾蓮的臉上，有許多泛紫的黑色斑點，彷佛就像是墨水潑灑到臉上一般。
醫師跟伯爵都能立刻想到幾種有類似症狀的疾病，可是兩人也都確認過斑點的形狀與顏色都與兩人所知的疾病不同。
除此之外，其他症狀看起來更是令人費解，結果直到現在連病名都無法確認。
這名醫師是深得伯爵信任的名醫，伯爵也曾求助其他在中央聲名遠播的醫師，但依舊是束手無策。
能做的努力幾乎都做了。
「抱歉。這並不是你的錯。隻是我究竟該怎麽做……」
「我實在愧對閣下，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艾蓮小姐雖然持續衰弱，但病症進展緩慢也是事實。盡管從斑點開始擴散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在狀況好的時候，甚至還能正常在庭院行走。因此雖說會危及性命，但也可能是在許久之後。這代表還有很多方法可以嚐試。請閣下切勿放棄希望。」
實際上艾蓮現在看起來雖然很痛苦，彷佛明天就會喪命，但在稍微休息之後又能像往常一樣走動，飲食也不受影響。
然而這一點都沒法令人放心，艾蓮身上的斑點一直不斷擴散。
彷佛當那些斑點覆蓋艾蓮全身的時候，就會將她的性命奪去。
絕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可是，又該怎麽做……
伯爵始終都在苦惱這個問題。
◆◇◆◇◆
「……啊!?」
伯爵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您醒了嗎？閣下。」
從旁邊響起這樣的聲音。
伯爵轉頭一看，看到正在那裏保養武器的海登。
「……海登，我……」
「您一直都在呻吟。您想必還是夢到……同一件事吧？」
「沒錯，我夢到了女兒。每天都這樣，真不好意思。」
「別這麽說……還有希望。還請伯爵安心……雖然這應該是強人所難。」
「畢竟關係到我的女兒。不可能安心的……不過我跟之前以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不同，現在算好了……」
沒錯，當伯爵還在領地的宅邸時，一直以為自己無能為力。
但現在不一樣。
「是預言嗎？我是在接下委托時聽說的……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其實……就算不是真的，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所以我也別無選擇。」
「我聽說是令嬡在祈禱時得到神諭。當時伯爵是……」
「我也在場。因為艾蓮祈禱的地方，是設置在宅邸內的簡易教堂。」
「原來如此，我聽說過貴族家裏是會有教堂。那麽閣下是親眼目睹天神降下神諭囉？」
「沒錯……」
「那麽那個神，又是長得什麽樣呢？」
海登似乎也與許多冒險者一樣，並不會特別敬畏神明。
唯一能夠相信的，就是自己的本事。冒險者都是這樣。
伯爵說道：
「說老實話，我甚至不確定那是不是神。隻是……在祭壇上放有幾個艾蓮獻給神的人偶，其中一個人偶突然動了起來，接著出聲說出『如果你想治好女兒的病，就到馬爾特去尋找藥材。這樣你就能實現心願。至於是否來得及，就看你自己了。』這句話。」
「那也可能是惡魔作怪呢。」
「沒錯。但如果真是那樣，就代表神什麽都沒做。那我也隻能改信惡魔了。」
「剛才的話我就當成是玩笑吧……不過神還挺會拐彎抹角的，為什麽不直接說有什麽藥管用，而是要人跑去找素材呢？」
「我確實也想過同樣的問題。不過如果那種藥根本不存在，那麽想說也無從說起吧？畢竟那種病誰也沒有見過。」
「這樣說也是啦……不過那可就麻煩了。因為光是要知道新藥有沒有效，都得花不少時間吧？」
「或許就是這樣，神才會提到時間限製的問題。不管怎麽說，我有能做的事了。再來就隻是實際去做而已。」
「也對……就期待一下今天帶路的那個冒險者吧。」
◆◇◆◇◆
不知是否能說是不出所料。
昨天羅特內爾子爵當向導，伯爵沒有絲毫收獲。
話雖這麽說，也不是因為子爵隨意敷衍，隻是因為伯爵幾乎沒有看到他需要的東西。
能見識到罕見藥品的調配法並參觀買賣藥材的藥鋪，這些其實應該都是很有價值的行程，但伯爵並不認為這裏麵會有能治愈艾蓮疾病的方法。
不過伯爵還是不忘將那些知識記在腦中，不讓自己忘記。
伯爵打算在迴去之後就嚐試那些知識，不過感覺也不能有多大期待。
希望今天帶路的冒險者別跟昨天一樣……
伯爵抱著這個想法來到冒險者公會門前等待，沒多久便看到他們等待的人正朝這裏走來。
「……我讓您久等了嗎？」
被麵具男子這樣一問，伯爵答覆道：
「不，是我自己等不及提早來了。別放在心上。」
實際上要在交涉中取得優勢，提早抵達可以在精神上占據上風，因此伯爵早到其實隻是出於貴族的習慣。
雖然海登說晚點到也不成問題，但長年累積的習慣實在很難改變。
看到伯爵坐立不安的模樣，海登也隻好讓步跟伯爵提前出發。
「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既然人都到了，那我先來……」
麵具男子雷特往後方瞧了一眼，接著向伯爵介紹站在他身後的人物。
那是一名美麗的女性。
那名女性的雙眼蘊含著帶有些許冷酷的理性，同時還能透過氣息讓人感受到她擁有的強大魔力。
這名女子應該就是雷特之前提過的研究者。
女子低聲向伯爵開口：
「……幸會，伯爵閣下。我是銀級冒險者，羅琳.維維耶。還請多多指教。聽聞閣下希望有人介紹可能能作為藥品的素材，因此鬥膽前來為雷特提供協助。我也具備魔法藥師的身分，自認對藥理頗有研究。希望此行能不負閣下期待。」
羅琳熟練的問候詞句看不出絲毫破綻。
這也讓身為高階貴族的伯爵明白，這名女子很可能十分熟悉這樣的應對。
換句話說，她是一名常有機會與權貴往來的高明藥師。
從她具有銀級身分來看，當然也可能是她在冒險者方麵的本領格外突出，不過隻是銀級資格，還不足以常與高階貴族往來。
所以她很可能是因為身為魔法藥師的本領而常與貴族往來。
看來雷特介紹了一名相當值得期待的人物。伯爵湧現這種感想。
不過伯爵還是先看了海登一眼，看到他沒有特別提防，伯爵這才對羅琳伸出手。
「羅琳小姐多禮了……我名叫凱特。你似乎知道我的身分，不過如你所見，我不想引人注意。要請你像海登一樣可能是強人所難，但希望你在交談時能不用拘束。」
「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羅琳立刻從恭謹的態度轉變為對待友人的隨興。
不愧是雷特介紹的人，看來她同樣是相當懂得隨機應變的人物。
真是值得慶幸。
「這樣很好。那麽，我們時間有限，可以請兩位帶路嗎？」
「當然。」
◆◇◆◇◆
「……我真沒想到這裏竟會藏有這麽多有用的素材。」
伯爵在把馬爾特逛過一遍之後，發出如此感歎。
羅琳接著說道：
「話雖這麽說，對這座城市來說，那些全都是算不上珍貴的東西。隻是……因為保存問題，所以都是沒法送往王都等中央地區的素材。我想這些應該是您會想看到的東西，因此針對這類素材介紹給您，希望您能夠滿意。」
「我太滿意了。昨天羅特內爾子爵也向我介紹了數間藥鋪與藥商，但你給我的收獲要遠比昨天高多了……」
「因為子爵閣下身為貴族，多半都是接觸經過細心挑選的高級品。如果是那樣……這類素材就很容易被排除在外。盡管攤販跟小巷裏的藥鋪也不乏許多良品，但貴族恐怕看不上眼吧。」
「嗯……不過馬爾特這裏的品質也特別好。我在中央時也偶爾會去逛攤商小店，不過像這樣罕見的素材……」
「馬爾特因為某些原因，有許多精於采集素材的高手。就算是新人冒險者，對於藥草的辨識能力也幾乎無可挑剔，這應該是主要影響品質的原因。」
「竟然……原來是這樣。真希望其他地方也能仿效呢……」
「這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總而言之，這樣我們能算達成委托了嗎？雖然還有一些因為不到采收季節，必須直接到野外采收的素材……」
「啊，嗯……的確。」
伯爵在虛應羅琳的同時想了一下。
拜雷特與羅琳之賜，在這趟行程中認識並取得了大量的有用素材。
兩人那網羅從藥效到製成藥品時會有何變化的解說，甚至讓伯爵想立刻將他們納入麾下。
拜這兩人之賜，也找到了幾種可能有機會治愈艾蓮的素材。
伯爵之所以會這麽想，是因為在距離馬爾特不遠處的村子裏，似乎就有與艾蓮症狀類似的地方性疾病，而伯爵也找到了能有效治愈那種疾病的藥品與素材。
也難怪位在中央的醫師不會知道那種疾病，因為那種病隻會在那個村子附近傳播，而且幾乎不會致命，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治愈。
而伯爵也是從羅琳口中得知這些知識，據說她對馬爾特周邊村落的地方性疾病也多有研究。
盡管羅琳的知識廣泛到令人驚訝，但她本人則謙虛地說那些隻是久住此地就會自然學會的知識。
不管怎麽說，這樣艾蓮就有救了。
伯爵甚至認為自己應該向羅琳跪拜……
總而言之，事情告一段落了。
應該已經沒有事情需要再麻煩雷特跟羅琳了……
想到這裏，伯爵對兩人說道：
「嗯。我想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我想現在也沒有理由特地跑去有危險的地方。我給兩人的委托，就這樣算完成……」
正當伯爵話還沒說完的時候。
『等一下！這樣不行！不可以！』
一個不知從哪裏發出的聲音這麽說道。
「……怎麽了？剛才誰在說話？」
伯爵不解地微傾腦袋，雷特、羅琳、海登也麵麵相覷。
「到底是……」
『真是的！在這裏！這裏！』
那個聲音用更大的音量這麽說道。
令人驚訝的是，一個物體從伯爵的胸前擠了出來。
「這……這、這到底是……」
眾人在吃驚之餘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個正浮在空中環視在場所有人的……人偶。
那是在伯爵領地的宅邸中開口說話的人偶。
伯爵一直將那個人偶帶在身上。
「你是……那時候的……神嗎……？」
伯爵脫口說出這個疑問，但令人意外的是人偶竟搖頭否認。
『不對不對，不是不是。我是沒有特定名字的神靈。這兩人是我的信徒。不過你是維洛蓋特大人的信徒吧？這個人偶上帶有維洛蓋特的氣味，所以我才能進來……』
維洛蓋特。
那是司掌植物與肥沃之神。
由於伯爵是以製藥產業作為領地的主要產業，因此也自然信奉司掌主要素材的植物之神維洛蓋特。
而這也讓伯爵明白當時降臨在那個人偶身上的神，原來是維洛蓋特。
所以那真的是神。
但如果真是那樣，為什麽現在冒出來說話的不是相同的神，而是一個奇妙的神靈呢？
人偶對滿臉疑惑的伯爵說道：
『我是維洛蓋特大人的分靈。話雖這麽說，但我幾乎已經獨立就是了……不過偶爾還是會收到一些指示。對了，維洛蓋特大人稱讚你幹得好。』
「我嗎？」
『沒錯，具體來說是稱讚你這次的協助。祂真是個很愛使喚人的上司呢……算了，那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如果你就這樣迴去，會救不了女兒喔。』
「什、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你女兒得的病確實跟羅琳說明的一樣，是一種屬於魔蟲侵蝕病的地方性疾病。也像羅琳說的，那種病的治療藥可以用你現在手裏的東西做出來。』
「那、那還有什麽問題……？」
『如果是原本就常染那種病的齊威布村民是沒問題。因為他們是適應到幾乎能與魔蟲共生的人，所以才能那樣治。他們不會強把魔蟲趕出體外，隻是用藥控製魔蟲活動而已。可是你的女兒不是齊威布村民。所以治不好。』
「……有這種事。那我要治好女兒……是不可能的嗎？」
治療藥沒法治病。
雖然知道病名，但卻沒有方法。
伯爵認為那簡直就是要他隻能看女兒等死。可是人偶接著說道：
『等等，等等。衝動不好。方法是有。隻要讓那個藥的藥效更強，就能把蟲逼出來……你想知道提升藥效的素材吧？就是為了告訴你們，我才會附身在這上麵的。』
「真的嗎……!?請、請務必告訴我！」
『我、我說，我這就說，先放開我……』
人偶連忙對忍不住激動搖晃人偶的伯爵這麽說道。
在伯爵鬆手之後，人偶先吐了口氣，然後開口說道：
『那麽……人類，從馬爾特這次往東北走約兩天的位置，有片拉斯塔古代林。到那片森林深處擊敗千年樹靈就能取得它的葉子。將那種葉子跟魔蟲侵蝕病的藥一起熬煮，就能治好你女兒……話說完了，再見。』
在說完話的同時，人偶也立刻化為灰粉散去。
大概是到了神靈附身的限界吧。
伯爵聽完人偶說的話，對身邊的三個人說道：
「你們都有聽到嗎？不是我聽錯或做夢吧？」
「我確實聽到了。」
羅琳這麽說道。
「我也聽到了。」
海登也跟著附和。
「那麽說，給我們的委托還隻是處理到一半囉……你們應該還是需要有人帶路吧。明天我們就立刻動身前往拉斯塔古代林。我會負責準備馬匹。」
一聽到雷特這麽說，伯爵忍不住落淚。
原本他們並沒有必要這麽做。
雖然是需要有人帶路，不過這已經大幅偏離了原本的委托內容。
他們同行也得麵臨極大的危險。
千年樹靈就是那麽危險的存在。
然而這兩人卻二話不說就決定幫忙……
「……我不會少給你們報酬的。還有……你們不想冒險也沒關係。所以，我這就拜托你們了……」
看到身為高階貴族的伯爵不顧身分深深低頭致謝，讓兩名冒險者也深深低頭，而海登則像是要為伯爵注入勇氣般，用力拍了一下伯爵的肩膀。
◆◇◆◇◆
「……話雖這麽說，我現在已經有點後悔跑來這種地方了。」
伯爵帶著苦笑這麽說道。
在伯爵周圍盡是枝葉茂密的樹林。
隻有前方有塊像廣場般的開闊地，雖然有些不太自然，但在場的四人都十分清楚原因。
在那難以想像會存在於森林當中的廣場中央，有一株巨樹聳立。
樹高有十幾公尺，甚至可能更高，而且樹幹跟樹枝也都異常粗大。
雖然那株巨樹看起來隻是不會動彈的植物，然而實際上是……
「……魔力的流動方式明顯是魔物特有的形式。那就是千年樹靈。」
羅琳這麽說道。
她擁有能直接看見魔力的魔眼。
雖然擁有魔眼的人不在少數，但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都是無法充分運用的無用至寶，人類難以活用的天賦。
可是羅琳似乎能充分活用她的魔眼。
羅琳是擁有過人天賦的魔術師。
「那種東西有辦法擊敗嗎？呃，我並不是不信任你們，可是……」
巨大的千年樹靈怎麽看都不像是人類有辦法對付的魔物。
在抵達這裏的路上也遭遇許多魔物，而這三名冒險者也將擋路的魔物全數鏟除。
可是路上並沒有如此巨大的敵人。
再怎麽說都不可能打贏那種玩意吧？
也難怪伯爵會有如此想法。
可是冒險者們立刻從躲藏的草叢中站了起來，並開口說道：
「如果不打到那玩意，就沒法救活你的女兒吧？我會試著擊敗它的。」
海登率先這麽說道。
「隻是塊頭大的魔物沒什麽好怕的。雖然千年樹靈是會施展魔術的強敵就是了。」
羅琳接著說道。
「就要開打了，別觸人黴頭啊……不過，凱特先生，我們會設法搞定的。你就在這裏看著就是了。好，我們上吧。」
雷特在最後說完這些話，明明沒有事先說好的三人便同時朝廣場中央衝去。
在此同時，原本像是普通樹木的千年樹靈也從地麵立了起來。
千年樹靈的動作扯開周圍的地麵，露出身體的全貌。
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就像是由樹木組成的巨人。
千年樹靈手臂一揮便產生強風及巨響，緊接著魔力開始凝聚，那龐大的軀體各處開始長出槍尖般的樹幹，緊接著樹幹就像飛箭疾射而出。
那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人類怎麽可能贏得了那種東西……？
伯爵這麽想。
可是他雇用的冒險者是具備正確勇氣的真正冒險者。
海登麵對許多冒險者多半都會懼怕的巨木手臂，無所畏懼地閃避攻擊，並將手中巨劍插入樹幹當中。
「大到這樣就不用擔心會砍空了！……唔喔！」
雖然海登帶著笑容放話，但他所攻擊的樹幹上緊接著冒出像刺蝟般的無數尖刺，並迅速朝海登逼近。
「真危險……原來不是單純砍樹幹就好嗎？」
海登有些遺憾地這麽說道，羅琳接著開口：
「如果是金級，以前難道都沒有查過千年樹靈的攻擊手段嗎？那可是能從身體任何部位長出尖刺的魔物喔。」
羅琳這麽為海登解說。
「因為千年樹靈那種罕見的魔物，我沒什麽機會對到嘛。我也不會去記那種東西。你會知道那種事反而才稀奇呢。」
「我可是專門研究魔物的學者。冒險者是我的副業……」
羅琳在說話的同時也不忘施展魔術。
羅琳射出幾發比一般火彈要大上數倍的巨大火彈，由於是火係魔術，讓伯爵不禁擔心起在森林內施展那種招式，會不會引發森林大火，但並沒有發生那種慘劇。
雖然有幾發火彈落空，命中的是魔物後方森林中的樹木，但也僅隻於留下焦痕。
但命中千年樹靈的三發火彈卻在千年樹靈的樹枝上形成烈焰。
這讓伯爵不禁緊張起來。
因為伯爵擔心烈焰會把樹枝上頭的樹葉燒光。
但那種事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因為火勢在接觸到樹葉前就停了下來。
怎麽會？
看到那種景象，就連伯爵也總算明白理由。
因為羅琳有在控製火焰的延燒範圍。
要操縱離開身體的魔術十分困難，更不用說還要控製命中敵人之後的火焰會如何延燒。
實際上在伯爵領地部隊中的魔術師中，就沒有任何人有那種本事。
那就是如此困難的技術。
然而羅琳卻能在交談中付諸實行。
她的魔術本領實在驚人。
「喔，你很有一套嘛。聽你說自己是銀級，可是光論魔術的本領，就算說是有金級水準也不為過呢。」
海登似乎也跟伯爵有相同感想，在揮劍的同時這麽說道。
「你過獎了。」
「老實說，我原本還以為你跟那邊那位小哥會扯我後腿……結果你們的功夫好到令我意外呢。」
海登的視線看著那名在距離千年樹靈最近的位置擔任誘餌，並不時用簡單但確實的攻擊在對手身上製造傷害的雷特。
雷特的攻擊雖然每一擊的傷害都不大，不過因為有他擔任誘餌，讓海登跟羅琳有機會在幾乎毫無顧慮的情況下對千年樹靈發動攻擊。
「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那家夥似乎也玩得很開心呢。」
羅琳這麽說道。
實際上看雷特戰鬥，確實會讓人感覺他似乎相當愉快。
盡管他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要靠近千年樹靈的人。
這讓海登有些傻眼。
「就算再怎麽對自己的閃避功夫有自信，麵對那種魔物，而且還維持在那麽危險的位置，那種膽量連我都沒有呢。雷特那家夥不知道什麽是恐懼嗎……？」
他這麽說道。
海登的語氣彷佛是在形容某種未知的東西。
這讓羅琳臉上露出難解的微笑。
「恐懼嗎……說不定真的沒有呢。」
「啊，沒可能吧？」
無論是任何冒險者，不管怎樣虛張聲勢，都毫無例外地在心中抱有恐懼。
而能夠讓人用意誌力踏平恐懼，或是能無視恐懼麵對困難的要素，便是所謂的勇氣。
這是海登所知道的常識。
可是海登也明白其中也有例外。
因為總是有些在那類感情上早已失常的家夥。
換句話說，那算是一種瘋子。
因此海登不禁懷疑雷特是否也是那種人。
所以他才會用那種語氣。
羅琳對海登說道：
「因為雷特……那家夥一直是銅級。所以能有機會跟那種魔物戰鬥，才讓他那麽高興吧。所以說，他隻是高興到連恐懼都忘了。就隻是那樣罷了。」
「什麽？他一直是……銅級？怎麽可能。以他的身手，我還以為應該也是銀級……」
在提出指名委托時，隻需要寫名字，並不需要寫階級。
如果又告知已經有跟本人說好，那麽也不會有職員另外確認階級。
所以海登才會直到現在才知道雷特的階級。
他一直認為就算不問也知道雷特是銀級。
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
「這其中當然是有不少原因。不過他的本領沒問題吧？」
「這是當然的。就算另外去找其他剛升上銀級的人，也沒有人能有他現在這種本事。就算是我也很難辦到。」
「那家夥有現在這種身手，其實也是最近的事，所以才會那麽高興。」
「他是破殼者嗎……那種時候的興奮確實會讓人忘記恐懼。原來如此……」
有許多冒險者最多就是銅級。
幾年、甚至幾十年都停留在銅級，就這樣結束冒險者生涯的人意外地多。
可是偶爾會有明明已經原地踏步了幾年，某天突然像是掌握訣竅般，實力急速成長的例子。
那種人就會被人稱之為「破殼者」。
雷特應該就是那樣的人吧。海登這麽想。
「……可是那種人也常常會因為太過深入危險而出狀況喔。雖然以他現在的表現是還不用擔心，但是……我們還是快點搞定比較好吧？」
「的確。我來開路。海登，麻煩你刺穿千年樹靈的額頭。」
「那裏是弱點嗎？」
「這是我剛才觀察到的情報。千年樹靈的弱點會隨個體有所不同，不過我能看到這家夥在額頭附近有個魔力集約點。看那邊的魔力也沒有變化，弱點八成就是那裏了。」
「不能保證絕對是嗎？」
「戰鬥是沒有絕對的。」
「也是啦。好，那就看我的吧……」
「那麽……上吧！」
羅琳在開口的同時，也向周圍釋放出龐大魔力。
下一瞬間，粗大的植物藤蔓自地麵竄出。
海登一瞬間還以為那是千年樹靈的某種魔術，但藤蔓立刻超過海登身旁，直衝千年樹靈而去。
隻見那些藤蔓迅速纏住原本像長鞭般揮舞的千年樹靈樹枝，限製住樹枝的攻擊。
「怪不得她剛剛提到開路。原來如此……」
海登加快速度朝目標逼近。
在抵達巨大的樹木巨人麵前時，海登縱身一躍，高舉巨劍。
「雷特，快閃開！」
海登這麽放聲高喊。
原本海登擔心雷特可能像羅琳所說，因為興奮而沒法聽到他的聲音，不過雷特卻意外乾脆地與對手立刻拉開距離。
不是說他格外興奮嗎？
所以雷特不會恐懼，是有其他原因？
海登腦中短暫閃過這些疑問，但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
看來那兩個家夥另外有其他秘密。
不過他們完美地達成委托，而且還展現出了冒險者的氣度。
海登不認為現在還需要對他們有所懷疑。
現在自己能做的事，就隻有將巨劍揮落。
「……納命來——！」
在海登的呐喊聲中，劍刃劈入了千年樹靈的額頭。
相比先前表皮的堅硬觸感，這次劍刃彷佛毫無阻礙地砍進千年樹靈的體內。
在手中觸感告知海登劍刃抵達最深處的瞬間……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年樹靈的口中發出了連曼陀羅草都為之遜色的淒厲叫聲，然後……
龐大的身軀開始伴隨巨響崩落。
◆◇◆◇◆
「這次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幸運了。這莫非是天神的指引嗎……」
當一行人迴到鎮上，伯爵滿懷感慨地這麽說道。
伯爵希望能與羅琳及雷特握手，而兩人也都迴應了伯爵的要求。
「畢竟維洛蓋特似乎真的有附在人偶上，所以也可以那麽說吧。」
雷特這麽說完之後，羅琳也點頭同意。
「這樣那個神靈看來也真的是維洛蓋特的分靈。話說迴來……為什麽維洛蓋特這次會特地向凱特先生降下神諭呢？」
對於羅琳的這個疑問，伯爵給出答覆：
「我想應該是有其必要吧。就羅琳小姐的說法，那種病是會傳染的吧？也就是說，接下來需要準備大量的治療藥。而在中央有能力辦到那種事的人，就隻有我了。」
「……原來如此。所以您是……羅比斯塔伯爵嗎？」
「光從這樣的對話你就知道了嗎？」
「我猜對了啊。如果是為了避免疾病擴散，那就說得通了。所以說諸神不會希望有疾病大規模潰散呢。」
「應該是吧。所幸這次我也取得了大量在素材中最重要的千年樹靈樹葉。雖然遲早都會用完，不過也得到目的是要讓藥效提升的答案。有這些資源，我就可以試著開發不需要用到千年樹靈樹葉的治療藥配方了。」
其實這件事並不如伯爵嘴上說得那麽容易。
可是伯爵心中有著無論如何都要實現的決心。
因為就是為了讓伯爵能那麽做，上天才賜與了他這個機會。
伯爵接著說道：
「那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如果下次我還有機會造訪馬爾特，請兩位務必來與我見麵。這次實在承蒙兩位照顧了。謝謝！」
就這樣，伯爵離開了馬爾特。
◆◇◆◇◆
「這次還真是挺險的。」
在羅比斯塔伯爵迴去後，我跟羅琳迴家吃晚餐，這時羅琳這麽說道。
「會嗎？我是覺得自己麵對千年樹靈那種魔物，算是意外的善戰啦。而且以前跟灌木靈交戰的經驗也有派上用場。」
千年樹靈雖然是相當罕見的魔物，不過據說灌木靈也是曆經幾百、幾千年的歲月而形成的魔物。
換句話說，兩者的應對方式十分相似，而我自己也有多次跟灌木靈交手的經驗，所以就隻是用自己習慣的感覺去做而已。
然而羅琳卻搖了搖頭。
「不是，你的表現確實是相當出色，但我指的不是那個。我是指海登用像是看到奇怪東西的眼神在看你戰鬥，所以才感到不安。我是在擔心你的身分搞不好會給人看穿呢……」
「咦，有那種事……？」
「而且你在覺得危險的時候，有使用分化吧？雖然隔著袍子不會被看見，但我很清楚。因為我可以透過魔眼看到你有部分身體短暫消失了。」
「……我是想說反正隻有羅琳看得出來，所以用一下也沒關係。」
「你忘記海登是金級嗎？他就算有偷藏魔眼這個底牌也不奇怪吧？」
越是有實力的人，就越明白要藏一張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底牌。
所以我確實是應該考慮到海登也可能藏有那種底牌。
「我明白了。我確實是有些大意了……我原本想說如果稍微被看見，還可以推說是長袍的效果嘛。」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個不壞的藉口。畢竟那件長袍是我都沒法解析的東西。如果是金級，不管眼光有多麽銳利，用那個藉口對方應該也隻能接受……知道你不是什麽都沒想，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也是會動點腦袋的。不過我以後還是會再多注意一點。」
「知道就好……你被怪人纏上的例子實在太多了，我也很難做呢。」
「我自己也不想啊。」
◆◇◆◇◆
在大約一個月之後……
「喂，雷特！你來看這個。」
我從迷宮迴到家裏，羅琳便拿著一封信朝我走來。
「那是什麽？」
「你看紋章也知道吧？」
我仔細一看，在封蠟上有我見過的圖案。
在凱特的衣服上也有那個圖案。
換句話說，那些信是羅比斯塔伯爵寄來的。
「看來他順利返迴領地了。」
「是啊。希望那個藥能把他女兒的病治好……」
羅琳邊說邊打開封蠟，接著閱讀信上的內容。
我也自羅琳身後跟她一起看那封信。
羅琳明明可以自己先看，不過她似乎是想跟我一起看的樣子。
她真是守規矩。
「……嗯，看來那個藥順利把伯爵的女兒治好了。」
「嗯，而且信上說因為大量生產的關係，在伯爵女兒之後出現的其他患者也能得到治療。看來天神降下神諭的理由確實跟伯爵想的一樣。不過沒想到原因竟然是有人從這裏移居過去的關係。造成魔蟲侵蝕病的魔蟲，一般如果在症狀出現前離開原本的土地，應該會全部死光才對，但可能是某種原因讓魔蟲適應了羅比斯塔領的環境吧。」
「聽起來還挺嚇人的……不過看來伯爵以後已經能生產治療藥了，這樣問題就算解決了吧。」
「還很難說。上麵有提到感染並未完全停止。也就是說以後很可能還會有一番苦戰。疾病就是這樣。不過現在羅比斯塔領的領主已經知道正確的應對法了。這樣應該遲早可以讓那種疾病絕跡吧。」
「是啊……來寫迴信吧。像是如果還需要找千年樹靈的話，請跟我們聯絡之類的。」
「喔，聽起來不錯。就這樣吧……不過到時候可能也還是需要海登幫忙就是了。」
「如果有機會再跟他一起對付魔物也挺不錯的。當然不需要變成那樣應該才是最好的。」
我邊說邊寫好信，將信紙交到羅琳手中。
兩個星期後，在羅比斯塔伯爵再次寄來的迴信中，傳來了羅比斯塔領已經沒有魔蟲侵蝕病的消息，另外還有伯爵千金艾蓮所寫的感謝信，所以那天我便跟羅琳兩人開了一瓶高級紅酒，好好享受了一番。
我這麽說完，便看到一隻手從放在客廳的床上伸了起來，緩緩揮了幾下。
那是羅琳的手。
因為昨天晚上喝酒喝過頭，讓她變成現在這副德性。
平常就算把酒當水喝也幾乎不會宿醉的羅琳，偶爾也會在研究忙到睡眠不足時把自己喝成這樣。
而她這樣的麵貌，很可能也隻有我才知道。
雖然知道這種秘密也沒有什麽意義就是了。
看著那避免自己站起來或開口就會有什麽東西跑出來而隻用手跟我示意的羅琳，我開口說道：
「……我有準備清湯跟粥擺著，如果身體好點就吃點東西。我走囉。」
羅琳再次舉起手，用不同於剛才的方式搖晃手臂。
她似乎在跟我道謝。
好吧，她這樣應該到中午就能恢複到一定程度，大概沒問題。
確認過羅琳的狀況後，我便推開家門，獨自前往冒險者公會。
考慮到羅琳的狀態，今天別跑太遠比較好。
我在出門時這麽想道。
◆◇◆◇◆
「……話說迴來，羅比斯塔伯爵閣下竟會特地跑來這種邊境地區，還真令人意外呢。」
在即將抵達馬爾特的馬車當中，這麽對一名壯年男性說話的人，是同坐在馬車對麵座位的一名男子。
而被男子喚為羅比斯塔伯爵的壯年男性，名為卡提斯.納爾.羅比斯塔，他在王都附近擁有廣大的領地，同時也是在亞蘭王國當中擁有相當勢力的貴族。
而用親昵語氣對伯爵說話的男人是金級冒險者，他是羅比斯塔伯爵所雇用的保鏢，名叫海登.沃。
有伯爵地位的貴族要來到馬爾特這種跟中央相比十分偏僻的鄉下地區，就必須得有像他這樣的人擔任護衛。
雖然海登收費有些偏高，但也是一名個性大方、本領出眾的男人。
實際上這趟旅程一路上也曾遭遇不少魔物襲擊，不過那些魔物也全都被單獨擔任護衛的海登給收拾了。
當然，除了魔物之外，也有遇到一些盜匪，但海登同樣是輕而易舉地讓每個想打劫伯爵的盜匪都隻能賠掉性命。
所謂的金級冒險者，就算在王都也是隻有一流冒險者才被允許的稱號，不過，現在伯爵才深深理解眼前的人確實有非凡的實力。
而且這個人不僅是身手過人，觀察力也很敏銳，因此伯爵也向海登表示有意將他納入麾下，但卻被海登以喜好自由為理由拒絕。
話雖這麽說，兩人的氣氛也並未因此變得險惡，伯爵反而對海登在自己麵前仍直言不諱的個性相當賞識，現在兩人的關係甚至就像朋友般隨興。
伯爵對海登說道：
「我不是說過嗎？馬爾特確實是個鄉下地方，不過在仔細收集過情報之後，會發現這是一片相當有趣的土地。尤其是最近……正確說是在這五、六年來，從這裏送往我領地的素材，品質也有明顯提升。正如許多人知道的，我的領地在醫藥產業方麵十分興盛，領地的大半收入都是出自醫藥產業，所以藥草類的品質高低，會大幅影響我領地的經濟。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拜托羅特內爾子爵讓我到當地進行視察……如果能得到什麽收獲就好了。」
羅特內爾子爵是負責統治馬爾特地區的貴族，並且也是從許久以前就存在的家族。
隻是那個家族相當欠缺存在感，在王都也鮮少會聽到羅特內爾的名字。
然而每次亞蘭國內發生權力鬥爭等變故時，那個家族卻總是能神奇地免於波瀾。
通常這類欠缺話權的家族都會依附在某個陣營下並受人利用，最後徹底消失，但這個家族卻並非如此。
而要說伯爵實際與羅特內爾子爵見麵的印象，認為對方是個非常平凡的男人，但如果說那是偽裝，說不定在底下藏的是一個要遠比外表更加危險的人物。
不過他在迴應伯爵的要求時充滿善意，而且還自願擔任伯爵在馬爾特的向導。
姑且不論羅特內爾子爵是否能夠信任，但感覺上是個令人值得一交的朋友。
如果能結交到這樣一個朋友，特地來這個鄉下地方一趟也算不虛此行。
不過伯爵的目的還不隻這樣。
「伯爵閣下可能不知道，在邊境這裏有許多在都會根本沒機會知道的素材。就這個意義來說，這趟旅程也會很有意思喔。」
「就算是在你眼中也這麽認為嗎？」
「沒錯。我是因為在王都比較不缺委托，所以現在才會以王都為據點，可是如果說要過逍遙生活，反而是在邊境比較好。在冒險者當中有不少人是這麽想，所以在邊境有時還會碰到令人意外的高手呢。」
「喔……那其中會有願意到我麾下的人嗎？」
「這可不好說。畢竟冒險者都是些不太在乎禮儀的人，恐怕不太適合為貴族服務喔。」
「那樣不也別有樂趣嗎？」
◆◇◆◇◆
這天伯爵首次體驗到有人被打飛到自己桌上是什麽感覺。
金級冒險者海登過去曾數次往來馬爾特，因此在抵達城鎮並找好旅店的同時，也帶著伯爵去他推薦的酒館，不過當兩人正悠哉喝酒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上述的狀況。
話雖這麽說，伯爵並沒有受傷。
因為那個飛到桌上的人在撞到伯爵之前，就先被海登用單手拉住，往原本的方向扔了迴去。
而在那個方向的另一名冒險者也同樣用單手將人接住，然後把人往地上推倒。
這讓看到這一連串狀況的伯爵說道：
「……馬爾特這地方還真可怕……」
聽到伯爵這樣的感想，海登笑了出來。
「應該是有趣吧？好吧，先不開玩笑，這種狀況雖然不能說是日常，不過正如您所看到的，大家並不像王都的人那麽規矩。但這樣也不容易無聊。」
「似乎是……可是剛才那個人為什麽會被打飛過來？」
「就隻是沒事找架打吧……您應該也有看見吧？雖然詳細是什麽原因，在這麽遠的地方我也聽不清楚……喔，好像有會解釋狀況的人來了。」
伯爵朝海登視線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名戴著麵具的詭異人物走了過來。
仔細一看，他就是剛才把海登丟出去的酒客接住再推到地上的人。
「……不好意思。我會賠償你們被砸爛的酒跟食物。我已經幫兩位重新點過，很快就會再送來了。」
聽到那名男子說這些話，海登豪邁地大笑起來。
「其實你不賠也沒關係……不是你把那家夥扁過來的吧？因為打人的人立刻被你擺平了。」
正如海登所說。
剛才那個人是在跟人打架時被對手狠狠打飛到海登這來。
而打人的人雖然短暫露出滿足的表情，但也立刻被這名麵具男子打昏倒在地上。
伯爵會說可怕，正是因為看到這一連串經過。
原來隨便逛一間酒館都會遇到這種高手。這才是伯爵的意思。
「是沒錯啦。不過那家夥是我的朋友。他在沒喝酒的時候並不是那樣……大概是喝多了吧。是我朋友因為一些蠢事跟人打架才變成這樣……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冒險者本來就是這樣。」
「這麽說，你也是冒險者嗎？你似乎相當厲害呢。那這位是……啊，恕小人失禮了。小人不知有貴族在此，望閣下恕罪……」
麵具男子說完這些話便默默低下頭。
伯爵現在的裝扮是平凡無奇的旅裝，因此麵具男子能立刻看出伯爵的貴族身分，讓伯爵相當驚訝。
確實在伯爵身上還留有一些行家可以立刻辨識身分的特征，可是沒想到在這邊境之地，竟有人能一眼識破。
而且麵具男子還壓低音量避免讓旁人察覺，實際上周圍的人因為剛才那陣打鬥又引發新的打鬥，根本沒察覺到在這裏的變化。
再加上伯爵又開口：
「……別這樣，我現在是隱藏身分過來的。你這種態度我反而會傷腦筋……」
聽到伯爵這麽說，麵具男子也立刻迴覆：
「我明白了。那麽這樣如何？」
麵具男子立刻轉變成隻比海登要稍微顧慮禮儀的模樣，語氣也變成像是跟平時剛認識的人交談的方式。
光是這樣一連串對應，就讓伯爵明白眼前是一個十分機靈的人物。
這讓伯爵對冒險者的感覺大幅轉變。
雖然海登也是這樣，但觀察力如此敏銳的人並不多見。
就算是在貴族當中也一樣。
然而在一般被視為粗鄙魯莽的冒險者當中，可以見到兩名如此精明的高手，實在是令人驚訝。
抱有如此感想的伯爵對麵具男子說道：
「你願意這麽做真是太好了……不過剛才到底是為什麽會打成那樣？」
「喔……這個啊。剛才那兩個家夥起初還喝得很開心，但在互相介紹自己的出身地之後，就開始為哪裏比較鄉下起了爭執……一個人說會有大蛙出沒的地方比較鄉下，一個人說毒蜘蛛種類很多的地方才更鄉下，後來越爭越激動，最後變成乾脆用拳頭決定……我應該在中途就製止他們的。隻是我想既然都吵成那樣，他們互毆過之後應該比較暢快。我不管他們也是有不對的地方，最後就是變成剛剛那樣。所以我才認為自己有義務要賠償兩位的損失。」
「……比較哪裏才是都會我還能理解，比哪裏更鄉下也會起爭執嗎……？」
都會出身的伯爵微傾腦袋提出疑問。
為發展程度起爭執這種事，伯爵也曾跟其他貴族發生過，所以還能夠理解。
隻是去比哪裏更加鄉下，這實在超越伯爵能理解的範圍。
海登這時笑著為伯爵解釋：
「都會人有身為都會人的驕傲，鄉下人當然也有身為鄉下人的驕傲啊。雖然在清醒時應該是不至於演變成互毆就是了……但多喝幾杯之後又是另一迴事了。我原本也是鄉下人，所以多少可以理解喔。」
「是這樣嗎……」
看到伯爵還有些難以釋懷的模樣，麵具男子用開朗的語氣開口：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會忘記賠償的……另外，您特地掩飾身分，應該是有什麽要事吧？如果有需要當地冒險者幫忙的地方，還請盡管吩咐。我收費很公道的。我不敢說是高手，但我對這片土地相當熟悉喔。」
麵具男子開始自我推銷。
這讓伯爵忍不住苦笑。
這個人真是太機靈了。伯爵這麽想道。
因為麵具男子竟能利用乍看之下是大失敗的狀況為自己爭取工作機會。
當然，這種做法也有可能惹惱伯爵，不過麵具男子八成是透過先前的交談，察覺出伯爵並沒有感到不悅。
正因為這樣，麵具男子才敢這樣提議……而且伯爵也看出麵具男子的這個提案，其中也包含著他真的想要賠罪的想法。
伯爵對海登使了個眼色。
那是在問海登眼前這名男子是否可以信任的意思。
看在伯爵眼裏，這名麵具男子感覺頗為有趣，而且似乎也能信任，但冒險者並不單純，就算乍看之下是好人的人，也不能立刻輕信，尤其是在邊境。這些都是在來這裏之前海登再三告誡的事。
所以辨別對方意圖的工作是交給海登負責，而伯爵也能接受這個安排。
雖然之前並沒有像這名麵具男子一樣能如此巧妙接近兩人的人，不過還是有不少毛遂自薦的冒險者。
而那些人全都被海登給打發走了。
理由幾乎都是對方很可能是伯爵在王都的敵對勢力所派出的刺客。
這名麵具男子雖然不像是那種人，但與兩人拉交情的功力實在太熟練了。
這種人說不定才是最可疑的人物……伯爵是這麽想的。
不過海登卻是向伯爵點頭。
那是「暫時可以信任」的動作。
伯爵在感到吃驚的同時，也同時發現這名麵具男子在自己麵前的行動全都是沒有任何企圖，隻是臨機應變而采取的反應，而這也讓伯爵再次感到吃驚。
伯爵抱著想多瞭解一點這名麵具男子的想法，開口說道：
「我們還並沒有排定細微的行程，目前暫時是想在馬爾特收集素材。明天預定會有朋友來當我們的向導，不過八成也隻會草草結束。所以能麻煩你從後天開始來當向導嗎……？」
雖然伯爵有安排馬爾特的領主，羅特內爾子爵擔任向導，但那樣終究隻能看到貴族視點的東西，想要瞭解庶民的生活跟對素材的詳細解說，恐怕很不容易。伯爵是這麽認為的。
因此關於這個部分，伯爵是抱著靠自己雙腳尋找收獲的想法來到此地，並且也有打算要找其他向導。
在這種時候有個感覺可以信任的當地人願意幫忙，那麽自然是求之不得。
加上現在對這個人的本領與個性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所以更是理想。
麵對伯爵的邀約，麵具男子也點頭同意。
「從後天開始嗎？我明白了……對了，關於素材，方便事先請教您是需要什麽用途的素材嗎？那樣我在做向導時也比較容易點。」
雖然不可能要求麵具男子帶自己去看所有在馬爾特會有的素材，但能夠理解男子問題用意的伯爵也老實答覆：
「……主要是能用作醫藥的素材，以及有可能用於醫藥的素材。所以我並不太想對範圍有太多限定……這樣會太難嗎？」
伯爵認為眼前這個人不管再怎麽機靈，一介冒險者對於可能可以用於醫藥的素材，大概也難以有詳細的理解，所以才會刻意選擇用比較概略的方式提問，然而麵具男子卻立刻開口：
「醫藥嗎……是一般藥品用的嗎？還是包含魔法藥係統的？另外可能作為醫藥素材的東西，如果是在王都沒有流通，但馬爾特特有的產物也行嗎？還是僅限在其他地區也能采集到的素材？」
麵具男子提出了詳細的疑問。
伯爵雖然感到驚訝，但由於那是他的專業領域，因此也一一給出答覆，而聽到伯爵口中那帶有艱澀專業術語的迴答，麵具男子也在理解內容之後這樣說道：
「……我明白了。如果方向是那樣，從早上開始出發，應該一天就可以把鎮上販賣的素材都看過。如果是要現貨，其中有幾樣在這個季節鎮上沒有流通，必須自行前往棲地采取的素材，由於當中也包含一些有少許危險性的地方，所以可能得花上幾天的時間……」
當麵具男子說到這裏時，海登插口說道：
「我會負責保護他的安全。你隻需專注於為我們領路就行了。」
「……那就這麽辦。還有，如果是魔法藥的相關素材，我認識一個移居到馬爾特對該類素材長年進行研究的朋友。那個人當然也對這附近的素材相當熟悉。我想隻有我一個人可能會有難以說明跟思慮不周的部分，所以雖然我還要確認那個朋友的行程，但請問之後方便我帶那個朋友同行嗎？當然，如果各位實際見麵之後覺得那個人無法信任，不雇用也無所謂。」
「那這件事就等我跟那個人見到麵再決定。不過……有研究者啊。馬爾特意外地有各種人材呢。」
伯爵話才說完……
「因為邊境是怪人的聚集地。也因為這樣，才會經常有有趣的事發生。」
「的確，連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也興奮起來了。最近很少遇到這種事，感覺還真是新鮮呢……既然這樣，我們可以當作契約已經成立了嗎？」
「可以。雖然還得正式透過冒險者公會申請，不過也可以當天早上再處理。文件方麵我這裏可以準備，所以……」
當麵具男子話說到一半，海登插口說道：
「不，申請選在明天由我們提出。那樣應該要比後天早上申請能省下更多麻煩。在傍晚之前我們就會發出指名委托，你隻要之後再承接就行了……對了，可以請問你的名字嗎？」
聽到海登這麽說，麵具男子不是以跟伯爵對答時的語氣，而是冒險者彼此交流時的口吻給出答覆。
冒險者互相對話時，措辭要簡單許多。
「啊，對喔……我叫雷特.費納。」
「我是海登.沃……這位是……」
海登將視線轉到伯爵身上，伯爵在想了一下之後說道：
「……我叫凱特。」
這個答覆讓海登忍不住失笑。
因為那是化名。
但那名麵具男子……雷特在明白是化名的情況下，也沒有過問。
「所以是凱特先生囉。請多多指教。」
雷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朝對方伸出手，要求握手。
伯爵也立刻握住了雷特的手。
「請多指教。」
他這麽說道。
◆◇◆◇◆
「……喔？有個感覺是中央貴族的人給你委托嗎？不對，現在你們還沒正式簽約的樣子。」
在羅琳家裏，我，雷特.費納詳細說明了今天發生的事。
平常這類貴族發出的委托，常是隱密性較高的工作，因此很少會成為吃飯時的話題，但這次我打算讓羅琳也參與這個委托，所以有必要先讓她知道。
「沒錯。對方說會在明天到冒險者公會正式發出指名委托。所以預定會從後天開始幫他們領路……所以……怎樣，你可以參加嗎？」
由於我沒有找羅琳商量就先跟對方說會帶羅琳去，因此我對她的行程有些擔心。
雖然我對彼此前後一個星期的行程大致能夠掌握，不過我們彼此也都常有臨時起意修改行程的狀況。
像我這次就是在酒館臨時接了委托，羅琳偶爾也會出遠門到其他地方去收集素材。
所以我也記得跟對方說要先確認過羅琳的行程，因此就算羅琳真的說她排不出時間也不成問題。
最多就是對方對我的印象會打點折扣而已。
況且就我聽到的要求，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就能對應的內容……我隻是想說既然要做，就要盡可能提供雙方都能滿足的表現，盡可能做好萬全準備。
麵對我基於這種想法提出的質問，羅琳給了我答覆：
「我沒問題。反正那幾天我也沒有先排好什麽行程。」
「喔，那太好了……謝啦，羅琳。」
「別客氣，我跟你是老交情了。這就隻是互相幫助而已……話說迴來，你不覺得那個委托人有些奇怪嗎？」
就在我鬆一口氣的時候，羅琳略微思索之後麽說道。
這讓我感到有些不解。
「怎麽個怪法？」
被我這麽問，羅琳說道：
「根據你的判斷，那個叫凱特的男人應該是貴族吧？」
「沒錯。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凱特身上衣服的品質實在太好了……我是沒法像羅琳一樣直接看到魔力，所以沒法一眼看出是不是施加了什麽魔術，但我還能理解那是帶有魔術的衣服。我想普通的魔術應該對那身衣服都起不了效果。而且尺寸雖小，但還是可以看到衣服上帶有紋章。至於紋章的圖案……我記得那是必須要子爵以上的人才能被允許使用的圖案。能夠穿那種衣服的人，肯定是貴族。」
「除此之外，他身邊還有那個叫海登的高手嗎？」
「嗯……那個人也很厲害。我幾乎看不透對方實力究竟到哪裏。我認為肯定不隻是高階的銀級。那個人八成擁有金級以上的實力。」
「有那麽厲害嗎……換句話說，對方是身邊有那種高手保護的高階貴族囉？」
「沒錯，你覺得他們有什麽問題嗎？」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那種有頭有臉的人，會特地跑到馬爾特這種鄉下到不行的邊境都市來嗎？這聽起來就很奇怪吧？」
「也不用藉機說什麽鄉下到不行的邊境都市吧……雖然是沒錯啦。好吧，要說奇怪確實是沒錯。其實我自己也這麽覺得。正常來說如果那類貴族要到這裏來，應該會有更多人隨行才對。不那麽做不僅危險，而且也有損形象。」
說到貴族的形象，有不少東西得要顧慮。
如果就那樣隻有兩人四處旅行的消息傳開，首先就會被嫌窮酸，而且隱瞞身分在外遊走，也很可能遭人設計。
而且有一定地位的人如果沒有待在應該待的地方，也會有很多事情難以處理。
正因為這樣，貴族通常不太喜歡那種行為。
所以有貴族會拋開那些顧慮在外遊走，肯定是有特別的理由。
不過……
「我是有試探過，但沒有效果。那兩人不管怎麽問都不會說的。」
聽到我這麽說，羅琳接著開口：
「這樣你還願意接他們的委托嗎？」
「有什麽關係？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壞人……我甚至還覺得他們有點無助，所以就想說幫他們一下。」
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當然也能拒絕他們。
可是在聽到詳細的委托內容後，我認為能夠正確處理那份委托的冒險者，在馬爾特八成就隻有我跟羅琳而已。
因為那並不是一個單純靠戰力說話，而是必須具備廣泛的素材及藥品知識，還需要對當地環境相當熟悉才能處理的委托。
當然，如果有長年住在馬爾特的高階冒險者應該是處理得來，不過就像羅琳剛才說的，問題在於這裏是個鄉下到不行的邊境都市。
磨練到一定本事的冒險者，大多都會移居到都會去。
換句話說，那類高階冒險者的絕對數量相當少。
因此要找到能符合那兩人要求的冒險者，肯定沒有那麽容易。
況且他們的要求也很特殊。
姑且不論既有素材的部分，但是要找可以期待未來發展的素材……
擁有那種知識的冒險者，幾乎可說沒有。
要說為何我跟羅琳能夠符合條件，羅琳自然是因為她在成為冒險者之前就已經具備煉金術師跟魔法藥師的身分，因此對藥品具備高深的相關知識，而我則是由於跟羅琳長年往來的關係，變得要遠比一般冒險者更熟悉煉金術與藥品的素材知識。
這也是因為我常常待在羅琳家裏翻閱相關書籍的緣故……也就是說，這是經由極為特殊的經驗所獲得的知識，所以就算是高階冒險者，也很難有這些知識去應對那種委托。
可是要說那兩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感覺也不合理。
我想他們八成隻是打算雇用冒險者來充當在城鎮與周邊地區的向導，至於尋找素材的部分，應該是打算自己來。
雖然不能說是證據，但那名貴族……那個自稱是凱特的人，確實擁有相當高深的藥學知識。
而且他的知識明顯在我之上。
雖然我不確定凱特的藥學知識是否及得上羅琳，不過那也不是普通的貴族會擁有的知識。
我很容易想像那八成是他的專業領域。
如果是那樣，要自己尋找素材當然是不成問題。
隻是，就算明白這些，關於那兩人為何……尤其是凱特還顯得有些焦慮的表現，就更是令人費解。
我是知道他想要找到某些有用的藥品素材，但是……
也罷，再深入的事情也不是我該去想的。
過度探究委托人的內情也不合規矩。
如果那是處理委托時必須要知道的事，對方應該也會主動說明，我們就隻要老實處理對方的要求就行了。
「你還是一樣濫好人……跟你臉上的麵具一點都不搭。」
羅琳帶著溫和的微笑這麽說道。
確實，看到我臉上的骷髏麵具，應該不會有人一眼就產生這個人是濫好人的感想。
可是我的內在跟以前並沒有兩樣。
跟我以前常被人說是濫好人，身體還是人類的時候沒有兩樣。
「我自己也是希望可以挑個感覺比較有親和力的麵具說。但這個麵具就是死黏在我臉上拿不下來。雖然我是能多少改變形狀啦。」
「就算形狀再怎麽變，基本造型也都還是骷髏啊。你的選項就隻有帥氣的骷髏還是驚悚的骷髏而已，也不能怎樣。」
「可不是嗎……算了，也沒差啦。也多虧這個麵具，讓我比較不會被一些怪人纏上。」
以前……也就是我還是人類的時候，由於我的外表以冒險者來說算是相對纖細，因此常被一些從馬爾特外頭跑來又搞不清狀況的無賴冒險者找麻煩。
當然，就算是那樣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正確的說，是我最終都會讓那些人認清狀況，所以不成問題。
隻是麻煩終究是麻煩，我也不想老是增加一些傷患或是在精神上有陰影的人。
所以我也經常會想是不是有什麽可以避免那種麻煩的方法，但反而在身體變成現在這樣之後，意外獲得可以不被初次碰麵的人小看，甚至是因為覺得詭異而讓人避開的外觀。
在我還是人類的時候如果穿上這身打扮，應該也可以讓人避開。
可是當時也實在想不到有骷髏麵具這個點子啊……
「我怎麽覺得你省去被一些怪人纏上的代價，是有更多難搞的麻煩落在你頭上？」
「這點我不否認……我會祈禱這次委托不會太難搞的。」
◆◇◆◇◆
「……唿、唿……」
少女痛苦的喘息聲在寬敞的寢室內迴蕩。
醫師坐在床邊為少女診斷病況，隻見醫師歎了口氣，接著開口說道：
「……雖然難以啟齒，但這樣下去，令嬡的性命恐怕……羅比斯塔伯爵閣下。」
伯爵先是用沉痛的表情承受醫師所說的結果，接著忍不住激動地質問醫師。
「真的……真的都沒有辦法嗎!?一個月前她都還好好的！怎會突然就……」
「病就是這樣。閣下也是擁有藥師見識的人。想必不用我說，閣下也很清楚。」
「可是……竟會連病名都不知道……」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種疾病，就連我也不知道。隻能說令嬡的症狀與我知道的所有病症都不一樣。我從未見過這種全身都出現斑點的疾病……」
仔細一看，在那名少女……在羅比斯塔伯爵之女艾蓮的臉上，有許多泛紫的黑色斑點，彷佛就像是墨水潑灑到臉上一般。
醫師跟伯爵都能立刻想到幾種有類似症狀的疾病，可是兩人也都確認過斑點的形狀與顏色都與兩人所知的疾病不同。
除此之外，其他症狀看起來更是令人費解，結果直到現在連病名都無法確認。
這名醫師是深得伯爵信任的名醫，伯爵也曾求助其他在中央聲名遠播的醫師，但依舊是束手無策。
能做的努力幾乎都做了。
「抱歉。這並不是你的錯。隻是我究竟該怎麽做……」
「我實在愧對閣下，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艾蓮小姐雖然持續衰弱，但病症進展緩慢也是事實。盡管從斑點開始擴散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在狀況好的時候，甚至還能正常在庭院行走。因此雖說會危及性命，但也可能是在許久之後。這代表還有很多方法可以嚐試。請閣下切勿放棄希望。」
實際上艾蓮現在看起來雖然很痛苦，彷佛明天就會喪命，但在稍微休息之後又能像往常一樣走動，飲食也不受影響。
然而這一點都沒法令人放心，艾蓮身上的斑點一直不斷擴散。
彷佛當那些斑點覆蓋艾蓮全身的時候，就會將她的性命奪去。
絕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可是，又該怎麽做……
伯爵始終都在苦惱這個問題。
◆◇◆◇◆
「……啊!?」
伯爵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您醒了嗎？閣下。」
從旁邊響起這樣的聲音。
伯爵轉頭一看，看到正在那裏保養武器的海登。
「……海登，我……」
「您一直都在呻吟。您想必還是夢到……同一件事吧？」
「沒錯，我夢到了女兒。每天都這樣，真不好意思。」
「別這麽說……還有希望。還請伯爵安心……雖然這應該是強人所難。」
「畢竟關係到我的女兒。不可能安心的……不過我跟之前以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不同，現在算好了……」
沒錯，當伯爵還在領地的宅邸時，一直以為自己無能為力。
但現在不一樣。
「是預言嗎？我是在接下委托時聽說的……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其實……就算不是真的，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所以我也別無選擇。」
「我聽說是令嬡在祈禱時得到神諭。當時伯爵是……」
「我也在場。因為艾蓮祈禱的地方，是設置在宅邸內的簡易教堂。」
「原來如此，我聽說過貴族家裏是會有教堂。那麽閣下是親眼目睹天神降下神諭囉？」
「沒錯……」
「那麽那個神，又是長得什麽樣呢？」
海登似乎也與許多冒險者一樣，並不會特別敬畏神明。
唯一能夠相信的，就是自己的本事。冒險者都是這樣。
伯爵說道：
「說老實話，我甚至不確定那是不是神。隻是……在祭壇上放有幾個艾蓮獻給神的人偶，其中一個人偶突然動了起來，接著出聲說出『如果你想治好女兒的病，就到馬爾特去尋找藥材。這樣你就能實現心願。至於是否來得及，就看你自己了。』這句話。」
「那也可能是惡魔作怪呢。」
「沒錯。但如果真是那樣，就代表神什麽都沒做。那我也隻能改信惡魔了。」
「剛才的話我就當成是玩笑吧……不過神還挺會拐彎抹角的，為什麽不直接說有什麽藥管用，而是要人跑去找素材呢？」
「我確實也想過同樣的問題。不過如果那種藥根本不存在，那麽想說也無從說起吧？畢竟那種病誰也沒有見過。」
「這樣說也是啦……不過那可就麻煩了。因為光是要知道新藥有沒有效，都得花不少時間吧？」
「或許就是這樣，神才會提到時間限製的問題。不管怎麽說，我有能做的事了。再來就隻是實際去做而已。」
「也對……就期待一下今天帶路的那個冒險者吧。」
◆◇◆◇◆
不知是否能說是不出所料。
昨天羅特內爾子爵當向導，伯爵沒有絲毫收獲。
話雖這麽說，也不是因為子爵隨意敷衍，隻是因為伯爵幾乎沒有看到他需要的東西。
能見識到罕見藥品的調配法並參觀買賣藥材的藥鋪，這些其實應該都是很有價值的行程，但伯爵並不認為這裏麵會有能治愈艾蓮疾病的方法。
不過伯爵還是不忘將那些知識記在腦中，不讓自己忘記。
伯爵打算在迴去之後就嚐試那些知識，不過感覺也不能有多大期待。
希望今天帶路的冒險者別跟昨天一樣……
伯爵抱著這個想法來到冒險者公會門前等待，沒多久便看到他們等待的人正朝這裏走來。
「……我讓您久等了嗎？」
被麵具男子這樣一問，伯爵答覆道：
「不，是我自己等不及提早來了。別放在心上。」
實際上要在交涉中取得優勢，提早抵達可以在精神上占據上風，因此伯爵早到其實隻是出於貴族的習慣。
雖然海登說晚點到也不成問題，但長年累積的習慣實在很難改變。
看到伯爵坐立不安的模樣，海登也隻好讓步跟伯爵提前出發。
「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既然人都到了，那我先來……」
麵具男子雷特往後方瞧了一眼，接著向伯爵介紹站在他身後的人物。
那是一名美麗的女性。
那名女性的雙眼蘊含著帶有些許冷酷的理性，同時還能透過氣息讓人感受到她擁有的強大魔力。
這名女子應該就是雷特之前提過的研究者。
女子低聲向伯爵開口：
「……幸會，伯爵閣下。我是銀級冒險者，羅琳.維維耶。還請多多指教。聽聞閣下希望有人介紹可能能作為藥品的素材，因此鬥膽前來為雷特提供協助。我也具備魔法藥師的身分，自認對藥理頗有研究。希望此行能不負閣下期待。」
羅琳熟練的問候詞句看不出絲毫破綻。
這也讓身為高階貴族的伯爵明白，這名女子很可能十分熟悉這樣的應對。
換句話說，她是一名常有機會與權貴往來的高明藥師。
從她具有銀級身分來看，當然也可能是她在冒險者方麵的本領格外突出，不過隻是銀級資格，還不足以常與高階貴族往來。
所以她很可能是因為身為魔法藥師的本領而常與貴族往來。
看來雷特介紹了一名相當值得期待的人物。伯爵湧現這種感想。
不過伯爵還是先看了海登一眼，看到他沒有特別提防，伯爵這才對羅琳伸出手。
「羅琳小姐多禮了……我名叫凱特。你似乎知道我的身分，不過如你所見，我不想引人注意。要請你像海登一樣可能是強人所難，但希望你在交談時能不用拘束。」
「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羅琳立刻從恭謹的態度轉變為對待友人的隨興。
不愧是雷特介紹的人，看來她同樣是相當懂得隨機應變的人物。
真是值得慶幸。
「這樣很好。那麽，我們時間有限，可以請兩位帶路嗎？」
「當然。」
◆◇◆◇◆
「……我真沒想到這裏竟會藏有這麽多有用的素材。」
伯爵在把馬爾特逛過一遍之後，發出如此感歎。
羅琳接著說道：
「話雖這麽說，對這座城市來說，那些全都是算不上珍貴的東西。隻是……因為保存問題，所以都是沒法送往王都等中央地區的素材。我想這些應該是您會想看到的東西，因此針對這類素材介紹給您，希望您能夠滿意。」
「我太滿意了。昨天羅特內爾子爵也向我介紹了數間藥鋪與藥商，但你給我的收獲要遠比昨天高多了……」
「因為子爵閣下身為貴族，多半都是接觸經過細心挑選的高級品。如果是那樣……這類素材就很容易被排除在外。盡管攤販跟小巷裏的藥鋪也不乏許多良品，但貴族恐怕看不上眼吧。」
「嗯……不過馬爾特這裏的品質也特別好。我在中央時也偶爾會去逛攤商小店，不過像這樣罕見的素材……」
「馬爾特因為某些原因，有許多精於采集素材的高手。就算是新人冒險者，對於藥草的辨識能力也幾乎無可挑剔，這應該是主要影響品質的原因。」
「竟然……原來是這樣。真希望其他地方也能仿效呢……」
「這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總而言之，這樣我們能算達成委托了嗎？雖然還有一些因為不到采收季節，必須直接到野外采收的素材……」
「啊，嗯……的確。」
伯爵在虛應羅琳的同時想了一下。
拜雷特與羅琳之賜，在這趟行程中認識並取得了大量的有用素材。
兩人那網羅從藥效到製成藥品時會有何變化的解說，甚至讓伯爵想立刻將他們納入麾下。
拜這兩人之賜，也找到了幾種可能有機會治愈艾蓮的素材。
伯爵之所以會這麽想，是因為在距離馬爾特不遠處的村子裏，似乎就有與艾蓮症狀類似的地方性疾病，而伯爵也找到了能有效治愈那種疾病的藥品與素材。
也難怪位在中央的醫師不會知道那種疾病，因為那種病隻會在那個村子附近傳播，而且幾乎不會致命，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治愈。
而伯爵也是從羅琳口中得知這些知識，據說她對馬爾特周邊村落的地方性疾病也多有研究。
盡管羅琳的知識廣泛到令人驚訝，但她本人則謙虛地說那些隻是久住此地就會自然學會的知識。
不管怎麽說，這樣艾蓮就有救了。
伯爵甚至認為自己應該向羅琳跪拜……
總而言之，事情告一段落了。
應該已經沒有事情需要再麻煩雷特跟羅琳了……
想到這裏，伯爵對兩人說道：
「嗯。我想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我想現在也沒有理由特地跑去有危險的地方。我給兩人的委托，就這樣算完成……」
正當伯爵話還沒說完的時候。
『等一下！這樣不行！不可以！』
一個不知從哪裏發出的聲音這麽說道。
「……怎麽了？剛才誰在說話？」
伯爵不解地微傾腦袋，雷特、羅琳、海登也麵麵相覷。
「到底是……」
『真是的！在這裏！這裏！』
那個聲音用更大的音量這麽說道。
令人驚訝的是，一個物體從伯爵的胸前擠了出來。
「這……這、這到底是……」
眾人在吃驚之餘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個正浮在空中環視在場所有人的……人偶。
那是在伯爵領地的宅邸中開口說話的人偶。
伯爵一直將那個人偶帶在身上。
「你是……那時候的……神嗎……？」
伯爵脫口說出這個疑問，但令人意外的是人偶竟搖頭否認。
『不對不對，不是不是。我是沒有特定名字的神靈。這兩人是我的信徒。不過你是維洛蓋特大人的信徒吧？這個人偶上帶有維洛蓋特的氣味，所以我才能進來……』
維洛蓋特。
那是司掌植物與肥沃之神。
由於伯爵是以製藥產業作為領地的主要產業，因此也自然信奉司掌主要素材的植物之神維洛蓋特。
而這也讓伯爵明白當時降臨在那個人偶身上的神，原來是維洛蓋特。
所以那真的是神。
但如果真是那樣，為什麽現在冒出來說話的不是相同的神，而是一個奇妙的神靈呢？
人偶對滿臉疑惑的伯爵說道：
『我是維洛蓋特大人的分靈。話雖這麽說，但我幾乎已經獨立就是了……不過偶爾還是會收到一些指示。對了，維洛蓋特大人稱讚你幹得好。』
「我嗎？」
『沒錯，具體來說是稱讚你這次的協助。祂真是個很愛使喚人的上司呢……算了，那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如果你就這樣迴去，會救不了女兒喔。』
「什、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你女兒得的病確實跟羅琳說明的一樣，是一種屬於魔蟲侵蝕病的地方性疾病。也像羅琳說的，那種病的治療藥可以用你現在手裏的東西做出來。』
「那、那還有什麽問題……？」
『如果是原本就常染那種病的齊威布村民是沒問題。因為他們是適應到幾乎能與魔蟲共生的人，所以才能那樣治。他們不會強把魔蟲趕出體外，隻是用藥控製魔蟲活動而已。可是你的女兒不是齊威布村民。所以治不好。』
「……有這種事。那我要治好女兒……是不可能的嗎？」
治療藥沒法治病。
雖然知道病名，但卻沒有方法。
伯爵認為那簡直就是要他隻能看女兒等死。可是人偶接著說道：
『等等，等等。衝動不好。方法是有。隻要讓那個藥的藥效更強，就能把蟲逼出來……你想知道提升藥效的素材吧？就是為了告訴你們，我才會附身在這上麵的。』
「真的嗎……!?請、請務必告訴我！」
『我、我說，我這就說，先放開我……』
人偶連忙對忍不住激動搖晃人偶的伯爵這麽說道。
在伯爵鬆手之後，人偶先吐了口氣，然後開口說道：
『那麽……人類，從馬爾特這次往東北走約兩天的位置，有片拉斯塔古代林。到那片森林深處擊敗千年樹靈就能取得它的葉子。將那種葉子跟魔蟲侵蝕病的藥一起熬煮，就能治好你女兒……話說完了，再見。』
在說完話的同時，人偶也立刻化為灰粉散去。
大概是到了神靈附身的限界吧。
伯爵聽完人偶說的話，對身邊的三個人說道：
「你們都有聽到嗎？不是我聽錯或做夢吧？」
「我確實聽到了。」
羅琳這麽說道。
「我也聽到了。」
海登也跟著附和。
「那麽說，給我們的委托還隻是處理到一半囉……你們應該還是需要有人帶路吧。明天我們就立刻動身前往拉斯塔古代林。我會負責準備馬匹。」
一聽到雷特這麽說，伯爵忍不住落淚。
原本他們並沒有必要這麽做。
雖然是需要有人帶路，不過這已經大幅偏離了原本的委托內容。
他們同行也得麵臨極大的危險。
千年樹靈就是那麽危險的存在。
然而這兩人卻二話不說就決定幫忙……
「……我不會少給你們報酬的。還有……你們不想冒險也沒關係。所以，我這就拜托你們了……」
看到身為高階貴族的伯爵不顧身分深深低頭致謝，讓兩名冒險者也深深低頭，而海登則像是要為伯爵注入勇氣般，用力拍了一下伯爵的肩膀。
◆◇◆◇◆
「……話雖這麽說，我現在已經有點後悔跑來這種地方了。」
伯爵帶著苦笑這麽說道。
在伯爵周圍盡是枝葉茂密的樹林。
隻有前方有塊像廣場般的開闊地，雖然有些不太自然，但在場的四人都十分清楚原因。
在那難以想像會存在於森林當中的廣場中央，有一株巨樹聳立。
樹高有十幾公尺，甚至可能更高，而且樹幹跟樹枝也都異常粗大。
雖然那株巨樹看起來隻是不會動彈的植物，然而實際上是……
「……魔力的流動方式明顯是魔物特有的形式。那就是千年樹靈。」
羅琳這麽說道。
她擁有能直接看見魔力的魔眼。
雖然擁有魔眼的人不在少數，但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都是無法充分運用的無用至寶，人類難以活用的天賦。
可是羅琳似乎能充分活用她的魔眼。
羅琳是擁有過人天賦的魔術師。
「那種東西有辦法擊敗嗎？呃，我並不是不信任你們，可是……」
巨大的千年樹靈怎麽看都不像是人類有辦法對付的魔物。
在抵達這裏的路上也遭遇許多魔物，而這三名冒險者也將擋路的魔物全數鏟除。
可是路上並沒有如此巨大的敵人。
再怎麽說都不可能打贏那種玩意吧？
也難怪伯爵會有如此想法。
可是冒險者們立刻從躲藏的草叢中站了起來，並開口說道：
「如果不打到那玩意，就沒法救活你的女兒吧？我會試著擊敗它的。」
海登率先這麽說道。
「隻是塊頭大的魔物沒什麽好怕的。雖然千年樹靈是會施展魔術的強敵就是了。」
羅琳接著說道。
「就要開打了，別觸人黴頭啊……不過，凱特先生，我們會設法搞定的。你就在這裏看著就是了。好，我們上吧。」
雷特在最後說完這些話，明明沒有事先說好的三人便同時朝廣場中央衝去。
在此同時，原本像是普通樹木的千年樹靈也從地麵立了起來。
千年樹靈的動作扯開周圍的地麵，露出身體的全貌。
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就像是由樹木組成的巨人。
千年樹靈手臂一揮便產生強風及巨響，緊接著魔力開始凝聚，那龐大的軀體各處開始長出槍尖般的樹幹，緊接著樹幹就像飛箭疾射而出。
那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人類怎麽可能贏得了那種東西……？
伯爵這麽想。
可是他雇用的冒險者是具備正確勇氣的真正冒險者。
海登麵對許多冒險者多半都會懼怕的巨木手臂，無所畏懼地閃避攻擊，並將手中巨劍插入樹幹當中。
「大到這樣就不用擔心會砍空了！……唔喔！」
雖然海登帶著笑容放話，但他所攻擊的樹幹上緊接著冒出像刺蝟般的無數尖刺，並迅速朝海登逼近。
「真危險……原來不是單純砍樹幹就好嗎？」
海登有些遺憾地這麽說道，羅琳接著開口：
「如果是金級，以前難道都沒有查過千年樹靈的攻擊手段嗎？那可是能從身體任何部位長出尖刺的魔物喔。」
羅琳這麽為海登解說。
「因為千年樹靈那種罕見的魔物，我沒什麽機會對到嘛。我也不會去記那種東西。你會知道那種事反而才稀奇呢。」
「我可是專門研究魔物的學者。冒險者是我的副業……」
羅琳在說話的同時也不忘施展魔術。
羅琳射出幾發比一般火彈要大上數倍的巨大火彈，由於是火係魔術，讓伯爵不禁擔心起在森林內施展那種招式，會不會引發森林大火，但並沒有發生那種慘劇。
雖然有幾發火彈落空，命中的是魔物後方森林中的樹木，但也僅隻於留下焦痕。
但命中千年樹靈的三發火彈卻在千年樹靈的樹枝上形成烈焰。
這讓伯爵不禁緊張起來。
因為伯爵擔心烈焰會把樹枝上頭的樹葉燒光。
但那種事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因為火勢在接觸到樹葉前就停了下來。
怎麽會？
看到那種景象，就連伯爵也總算明白理由。
因為羅琳有在控製火焰的延燒範圍。
要操縱離開身體的魔術十分困難，更不用說還要控製命中敵人之後的火焰會如何延燒。
實際上在伯爵領地部隊中的魔術師中，就沒有任何人有那種本事。
那就是如此困難的技術。
然而羅琳卻能在交談中付諸實行。
她的魔術本領實在驚人。
「喔，你很有一套嘛。聽你說自己是銀級，可是光論魔術的本領，就算說是有金級水準也不為過呢。」
海登似乎也跟伯爵有相同感想，在揮劍的同時這麽說道。
「你過獎了。」
「老實說，我原本還以為你跟那邊那位小哥會扯我後腿……結果你們的功夫好到令我意外呢。」
海登的視線看著那名在距離千年樹靈最近的位置擔任誘餌，並不時用簡單但確實的攻擊在對手身上製造傷害的雷特。
雷特的攻擊雖然每一擊的傷害都不大，不過因為有他擔任誘餌，讓海登跟羅琳有機會在幾乎毫無顧慮的情況下對千年樹靈發動攻擊。
「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那家夥似乎也玩得很開心呢。」
羅琳這麽說道。
實際上看雷特戰鬥，確實會讓人感覺他似乎相當愉快。
盡管他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要靠近千年樹靈的人。
這讓海登有些傻眼。
「就算再怎麽對自己的閃避功夫有自信，麵對那種魔物，而且還維持在那麽危險的位置，那種膽量連我都沒有呢。雷特那家夥不知道什麽是恐懼嗎……？」
他這麽說道。
海登的語氣彷佛是在形容某種未知的東西。
這讓羅琳臉上露出難解的微笑。
「恐懼嗎……說不定真的沒有呢。」
「啊，沒可能吧？」
無論是任何冒險者，不管怎樣虛張聲勢，都毫無例外地在心中抱有恐懼。
而能夠讓人用意誌力踏平恐懼，或是能無視恐懼麵對困難的要素，便是所謂的勇氣。
這是海登所知道的常識。
可是海登也明白其中也有例外。
因為總是有些在那類感情上早已失常的家夥。
換句話說，那算是一種瘋子。
因此海登不禁懷疑雷特是否也是那種人。
所以他才會用那種語氣。
羅琳對海登說道：
「因為雷特……那家夥一直是銅級。所以能有機會跟那種魔物戰鬥，才讓他那麽高興吧。所以說，他隻是高興到連恐懼都忘了。就隻是那樣罷了。」
「什麽？他一直是……銅級？怎麽可能。以他的身手，我還以為應該也是銀級……」
在提出指名委托時，隻需要寫名字，並不需要寫階級。
如果又告知已經有跟本人說好，那麽也不會有職員另外確認階級。
所以海登才會直到現在才知道雷特的階級。
他一直認為就算不問也知道雷特是銀級。
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
「這其中當然是有不少原因。不過他的本領沒問題吧？」
「這是當然的。就算另外去找其他剛升上銀級的人，也沒有人能有他現在這種本事。就算是我也很難辦到。」
「那家夥有現在這種身手，其實也是最近的事，所以才會那麽高興。」
「他是破殼者嗎……那種時候的興奮確實會讓人忘記恐懼。原來如此……」
有許多冒險者最多就是銅級。
幾年、甚至幾十年都停留在銅級，就這樣結束冒險者生涯的人意外地多。
可是偶爾會有明明已經原地踏步了幾年，某天突然像是掌握訣竅般，實力急速成長的例子。
那種人就會被人稱之為「破殼者」。
雷特應該就是那樣的人吧。海登這麽想。
「……可是那種人也常常會因為太過深入危險而出狀況喔。雖然以他現在的表現是還不用擔心，但是……我們還是快點搞定比較好吧？」
「的確。我來開路。海登，麻煩你刺穿千年樹靈的額頭。」
「那裏是弱點嗎？」
「這是我剛才觀察到的情報。千年樹靈的弱點會隨個體有所不同，不過我能看到這家夥在額頭附近有個魔力集約點。看那邊的魔力也沒有變化，弱點八成就是那裏了。」
「不能保證絕對是嗎？」
「戰鬥是沒有絕對的。」
「也是啦。好，那就看我的吧……」
「那麽……上吧！」
羅琳在開口的同時，也向周圍釋放出龐大魔力。
下一瞬間，粗大的植物藤蔓自地麵竄出。
海登一瞬間還以為那是千年樹靈的某種魔術，但藤蔓立刻超過海登身旁，直衝千年樹靈而去。
隻見那些藤蔓迅速纏住原本像長鞭般揮舞的千年樹靈樹枝，限製住樹枝的攻擊。
「怪不得她剛剛提到開路。原來如此……」
海登加快速度朝目標逼近。
在抵達巨大的樹木巨人麵前時，海登縱身一躍，高舉巨劍。
「雷特，快閃開！」
海登這麽放聲高喊。
原本海登擔心雷特可能像羅琳所說，因為興奮而沒法聽到他的聲音，不過雷特卻意外乾脆地與對手立刻拉開距離。
不是說他格外興奮嗎？
所以雷特不會恐懼，是有其他原因？
海登腦中短暫閃過這些疑問，但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
看來那兩個家夥另外有其他秘密。
不過他們完美地達成委托，而且還展現出了冒險者的氣度。
海登不認為現在還需要對他們有所懷疑。
現在自己能做的事，就隻有將巨劍揮落。
「……納命來——！」
在海登的呐喊聲中，劍刃劈入了千年樹靈的額頭。
相比先前表皮的堅硬觸感，這次劍刃彷佛毫無阻礙地砍進千年樹靈的體內。
在手中觸感告知海登劍刃抵達最深處的瞬間……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年樹靈的口中發出了連曼陀羅草都為之遜色的淒厲叫聲，然後……
龐大的身軀開始伴隨巨響崩落。
◆◇◆◇◆
「這次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幸運了。這莫非是天神的指引嗎……」
當一行人迴到鎮上，伯爵滿懷感慨地這麽說道。
伯爵希望能與羅琳及雷特握手，而兩人也都迴應了伯爵的要求。
「畢竟維洛蓋特似乎真的有附在人偶上，所以也可以那麽說吧。」
雷特這麽說完之後，羅琳也點頭同意。
「這樣那個神靈看來也真的是維洛蓋特的分靈。話說迴來……為什麽維洛蓋特這次會特地向凱特先生降下神諭呢？」
對於羅琳的這個疑問，伯爵給出答覆：
「我想應該是有其必要吧。就羅琳小姐的說法，那種病是會傳染的吧？也就是說，接下來需要準備大量的治療藥。而在中央有能力辦到那種事的人，就隻有我了。」
「……原來如此。所以您是……羅比斯塔伯爵嗎？」
「光從這樣的對話你就知道了嗎？」
「我猜對了啊。如果是為了避免疾病擴散，那就說得通了。所以說諸神不會希望有疾病大規模潰散呢。」
「應該是吧。所幸這次我也取得了大量在素材中最重要的千年樹靈樹葉。雖然遲早都會用完，不過也得到目的是要讓藥效提升的答案。有這些資源，我就可以試著開發不需要用到千年樹靈樹葉的治療藥配方了。」
其實這件事並不如伯爵嘴上說得那麽容易。
可是伯爵心中有著無論如何都要實現的決心。
因為就是為了讓伯爵能那麽做，上天才賜與了他這個機會。
伯爵接著說道：
「那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如果下次我還有機會造訪馬爾特，請兩位務必來與我見麵。這次實在承蒙兩位照顧了。謝謝！」
就這樣，伯爵離開了馬爾特。
◆◇◆◇◆
「這次還真是挺險的。」
在羅比斯塔伯爵迴去後，我跟羅琳迴家吃晚餐，這時羅琳這麽說道。
「會嗎？我是覺得自己麵對千年樹靈那種魔物，算是意外的善戰啦。而且以前跟灌木靈交戰的經驗也有派上用場。」
千年樹靈雖然是相當罕見的魔物，不過據說灌木靈也是曆經幾百、幾千年的歲月而形成的魔物。
換句話說，兩者的應對方式十分相似，而我自己也有多次跟灌木靈交手的經驗，所以就隻是用自己習慣的感覺去做而已。
然而羅琳卻搖了搖頭。
「不是，你的表現確實是相當出色，但我指的不是那個。我是指海登用像是看到奇怪東西的眼神在看你戰鬥，所以才感到不安。我是在擔心你的身分搞不好會給人看穿呢……」
「咦，有那種事……？」
「而且你在覺得危險的時候，有使用分化吧？雖然隔著袍子不會被看見，但我很清楚。因為我可以透過魔眼看到你有部分身體短暫消失了。」
「……我是想說反正隻有羅琳看得出來，所以用一下也沒關係。」
「你忘記海登是金級嗎？他就算有偷藏魔眼這個底牌也不奇怪吧？」
越是有實力的人，就越明白要藏一張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底牌。
所以我確實是應該考慮到海登也可能藏有那種底牌。
「我明白了。我確實是有些大意了……我原本想說如果稍微被看見，還可以推說是長袍的效果嘛。」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個不壞的藉口。畢竟那件長袍是我都沒法解析的東西。如果是金級，不管眼光有多麽銳利，用那個藉口對方應該也隻能接受……知道你不是什麽都沒想，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也是會動點腦袋的。不過我以後還是會再多注意一點。」
「知道就好……你被怪人纏上的例子實在太多了，我也很難做呢。」
「我自己也不想啊。」
◆◇◆◇◆
在大約一個月之後……
「喂，雷特！你來看這個。」
我從迷宮迴到家裏，羅琳便拿著一封信朝我走來。
「那是什麽？」
「你看紋章也知道吧？」
我仔細一看，在封蠟上有我見過的圖案。
在凱特的衣服上也有那個圖案。
換句話說，那些信是羅比斯塔伯爵寄來的。
「看來他順利返迴領地了。」
「是啊。希望那個藥能把他女兒的病治好……」
羅琳邊說邊打開封蠟，接著閱讀信上的內容。
我也自羅琳身後跟她一起看那封信。
羅琳明明可以自己先看，不過她似乎是想跟我一起看的樣子。
她真是守規矩。
「……嗯，看來那個藥順利把伯爵的女兒治好了。」
「嗯，而且信上說因為大量生產的關係，在伯爵女兒之後出現的其他患者也能得到治療。看來天神降下神諭的理由確實跟伯爵想的一樣。不過沒想到原因竟然是有人從這裏移居過去的關係。造成魔蟲侵蝕病的魔蟲，一般如果在症狀出現前離開原本的土地，應該會全部死光才對，但可能是某種原因讓魔蟲適應了羅比斯塔領的環境吧。」
「聽起來還挺嚇人的……不過看來伯爵以後已經能生產治療藥了，這樣問題就算解決了吧。」
「還很難說。上麵有提到感染並未完全停止。也就是說以後很可能還會有一番苦戰。疾病就是這樣。不過現在羅比斯塔領的領主已經知道正確的應對法了。這樣應該遲早可以讓那種疾病絕跡吧。」
「是啊……來寫迴信吧。像是如果還需要找千年樹靈的話，請跟我們聯絡之類的。」
「喔，聽起來不錯。就這樣吧……不過到時候可能也還是需要海登幫忙就是了。」
「如果有機會再跟他一起對付魔物也挺不錯的。當然不需要變成那樣應該才是最好的。」
我邊說邊寫好信，將信紙交到羅琳手中。
兩個星期後，在羅比斯塔伯爵再次寄來的迴信中，傳來了羅比斯塔領已經沒有魔蟲侵蝕病的消息，另外還有伯爵千金艾蓮所寫的感謝信，所以那天我便跟羅琳兩人開了一瓶高級紅酒，好好享受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