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此話時,故意拿眼兒瞟著莫放,哪知莫放之臉沉得老黑,呂文梁連忙叫止,又朝莫放道:“莫公子,在下不是有意如此,但若不告知清楚了。日後隻怕公子吃虧,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莫放笑歎道:“有什麽的,不過是過去的事。再言哪裏還能有什麽日後,不過都是階下亡魂罷了。”


    三人聞聽“階下亡魂”四字立時觸字生情,盡皆傷感起來。隻是呂文梁嗟歎之餘,還不忘勸慰莫放道:“公子也別過度傷心,我們三人是注定走不出的了。但公子身份尊貴,常言虎毒不食子,公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錯,侯爺會想法兒救公子出去的。”


    這本是一句安慰之語,卻不見莫放有任何動容,隻是笑著道:“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背過身子,卻滾著淚花兒,如今莫放本為使計謀出什麽密事,卻不料吹進這句。一時忍不住痛楚萬分,這些時日,自打周夫人走了之後,莫放也已想了很多。隻覺得自己很是幼稚,年少糊塗,不聽老人言。


    不論是兄是弟,或為父為母都十分規勸不聽。


    因此出了牢獄,莫放首先要去的就是慈母周夫人的墳頭上,扶碑大哭一夜,方被下人拉迴府中休息。


    這會子進了牢獄,雖說依照先前謀劃,為博取這三人的憐惜,而遭刑卒每日鞭打。但卻能稍加撫平莫放那悲感之心,如今提及呂秋蓉,卻真如利刃一般刺紮著他的心。隻是意難平!


    這一夜終究無話,張丙原要賭氣將黑衫人之事透露出來,但卻一時賭氣的話,想來頂多是博得一時之快。換來的還是一樣的下場,隻是保命符早已不見,又當死得更快才是。


    於是把這心也給灰了。


    卻說莫雲天冷厥以及莫放原要使這計謀,因此不僅大理寺人人皆知,且皇宮之內梁帝亦為知曉。


    莫放之事便連大理寺卿餘百業都不知道,整個京城也是無人知曉,除卻那事中的幾人。


    如今大理寺自是納罕,莫雲天將諸事告明,餘百業無用不從,且梁帝聽聞此計,自以為那日與莫放花園閑談得果,自是欣怡,除了擔心莫放受苦,囑咐好生保重之外,別無他話。


    莫雲天感謝不盡,磕頭跪膝,而後退出宮外不提。


    然大理寺這邊,自是上下配合,那幾個執事的獄卒都心知肚明,自是不敢聲張。


    但樹大招風,莫放身份尊貴,無人不知,隻怕這堵牆難以持久。這幾日以來卻也斬獲不高,莫雲天與冷厥在外,也無從得知獄內消息。


    卻每過一日,一顆心就這麽懸掛著。這要害之處便在於消息難以持續封鎖,一旦被外所知,則後患無窮。況且包括梁帝在內,到時都難以解釋得全。


    因此這日早晨,莫雲天已是按耐不住,喚冷厥來商議。


    冷厥忙趕了來問莫雲天何事,莫雲天見他神情淡然,很是不快地說:“冷副使,這都好幾天了,本侯實在憂心,你說這放兒也沒個信兒傳迴來。”


    冷厥笑道:“侯爺不必著急,等過幾日興許就好了。”


    莫雲天搖頭道:“此計本就兇險,況他幾日幾日的倒也沒什麽,隻是本侯不知就裏,他有沒有得手,情況如何進展如何竟一概不知。起先何以不告訴明白刑官,令他找個契機問一問放兒。迴來告訴我們,也叫本侯放心呀。”


    冷厥道:“千萬不可,此並非大理寺所轄,事關詭滅之族,莫放隻能當麵向你我二人稟報。旁人一概不成,否則前功盡棄,叫大理寺摻和進來,局麵便一發難以收拾!”


    莫雲天道:“既然如此,你也可派得力的門中人去天牢裏打探消息,至少讓本侯知道知道呀。”


    冷厥笑道:“大理寺的地盤兒我們怎可摻和進去?放出三公子這道誘餌來,也早已讓餘大人起疑。若在派我們的人進去,恐過不去。且縱然如此,哪一位得力捕快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能瞞得過那三位呢?除非在下親自前去。”


    莫雲天道:“那也未為不可呀。”


    冷厥道:“侯爺亦知那夜假山之內,在下與那三人之間的大戰了。這三人絕非等閑之輩,都是個頂個的高手。在下進了天牢,無非是躲在一處偷聽。如此叫那幫子江湖人焉能不察覺有異。每每他們之間說些細密話還能叫你聽見了不成?依我看,此事不僅麻煩且益處不大,還不如不去的好。”


    莫雲天尚未聽完,一顆心便早已灰了半截兒。及至話畢,莫雲天歎著氣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也不能求助於餘常卿,叫本侯就這麽幹等著不成?”


    冷厥道:“事到如今,隻有相信三公子了。侯爺,三公子已非從前那般紈絝,這迴他下定決心進天牢,勢在必得,侯爺且等著。我已與他商定,若他得手,要出來時,自會告訴刑官的!”


    莫雲天卻沒什麽波瀾,隻那眉心稍加寬和些,不似方才那般緊皺了。


    卻又過了一日,那莫放在牢房中已與呂文梁等三人打成一片,呂文梁趁機便問呂秋蓉如今關在哪裏。莫放隻說不盡知道。張丙卻道:“你如今隻關心她是何緣故啊?咱們都自身難保了。”


    呂文梁道:“到底也是莫公子的相好,總要關切一二的。”


    莫放笑歎道:“今生今世卻再也不能見了。”


    陸悠悠道:“你與她各屬一方,她與我們是一樣,你卻不同,縱然你得活著,她也難說。”


    張丙道:“也是,偷取了賑災金,必定要叛殺頭之罪的!那賑災金可是中原老百姓賑災所用,竟連我們江湖人也深為不恥了。”


    陸悠悠長歎道:“可惜這世上還是涼薄之人居多,終究不是一件快事。”


    四人一時無話,都盡是傷感罷了。


    隻說莫放見話已到此,想這三人沒什麽別的可說,隻是不得那黑衫人的下落,自己這一迴豈不白白來此遭罪了。


    因此便更加憂愁,思索一夜,竟是一夜未眠。豎日天明,莫放仍未睡著,卻已思得一計,隻是此計又難,又是十分兇險之極,但一旦成了,則一舉可得。


    於是在被拖進刑房之時,便告訴刑官自己要出去。刑官因先前得餘百業囑咐,便將此話迴了餘百業,餘百業又迴了莫雲天與冷厥。莫雲天大喜,隻教他出來方是。


    待到莫放被抬進府後廂房中,莫雲天冷厥忙去看視,見莫放如此形景,忍不住心疼起來。莫雲天親去扶莫放上榻,責罵刑卒道:“這幫人都不是好人,哪能往死裏打呢!”


    莫放笑道:“不這樣怎麽叫那呂文梁等人相信呢,父親你是沒看他們,比孩兒還慘呢。”


    冷厥道:“三公子如此舍己為人,在下敬佩。不知可有什麽成獲?”


    莫放搖搖頭道:“這三人都是初到京城,就算參與謀劃,卻也得知不到什麽訊息,且那呂文梁深為可疑。總不透露一絲半點兒,他們也是為人所用。怎能知道什麽。”


    莫雲天急躁著道:“如此豈不白白遭罪了!還不知怎麽同陛下交代呢。”


    莫放道:“父親且別急,孩兒已思得另一番計策,要與父親還有冷副使商議呢。”


    莫雲天急道:“你又要弄什麽!如今已是這般模樣了。哎,都怪為父不好,非要準你入牢!”


    冷厥笑道:“侯爺無需傷感,想必公子真有什麽說的。”


    莫放道:“父親稍安,且聽孩兒一一道來。”


    莫雲天沒轍,隻得豎而聽著。莫放便將呂秋蓉一事道出,又講呂秋蓉與黑衫人有交集,此番若假意放出呂秋蓉去,必能有所斬獲。


    莫雲天聞罷卻是大怒,隻道:“逆子,沒想到你如今還是死性不改!又要救那賤人性命了不成?”


    莫放忙道:“父親何出此言,孩兒從無此意呀!”


    冷厥亦勸解道:“三公子不會因這呂秋蓉而這般的,侯爺多心了。”


    莫雲天道:“你這樣會折騰,且還是待罪之身,雖說受了些苦,叫我還怎麽同陛下說!”


    莫放道:“陛下自然答應,父親隻管去問便是。”


    冷厥道:“我看此計可行!”


    莫雲天道:“你又可行了?”


    冷厥笑道:“侯爺放心,有什麽事兒在下擔著。”


    莫雲天頓足沉吟,隻對莫放說:“你剛出天牢,還是迴府歇著吧。”


    便教人送莫放迴府,莫放卻硬著頭皮道:“父親如不答應孩兒,孩兒還不如死了!”


    莫雲天見他如此,卻還是不發一言,隻教人送他迴去。


    莫放泄了氣兒,雖說被毒打成滿身創痕,卻難撫心中不樂。到了府內,整日不安,多次打發人去叫莫雲天迴府商議。莫雲天隻推諉不迴,隻與冷厥商議。冷厥便說:“侯爺不如依從公子之計,也省得公子傷心。”


    莫雲天道:“如今他已是不能,我又何苦如此?”


    冷厥笑道:”公子已然安全,後麵為難的倒是在下了。”


    莫雲天道:“可不正是為此,放兒到底年輕,此次沒能有所斬獲也就罷了。至少沒危及到你我,這下倒好,他那計謀竟是這樣,叫放了呂秋蓉。那可是均兒好容易設計才捉拿到案的,本侯奏明陛下,且不說陛下見不見責。就是一口答應了,下旨放了她!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能不能掌控在咱們的手裏還很難說呢。”


    冷厥道:“有在下,還有鄭掌使在,在下前去安排妥當。”


    莫雲天疑惑道:“你如今何以這般護持那小子?你就不擔心麽?”


    冷厥笑道:“侯爺,不是在下偏心,實在是侯爺不該信不過公子。”


    莫雲天冷笑道:“倒是我的過錯了!”


    冷厥見如此,也沒再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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