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莫寒起榻洗漱一番過後,與莊學究洽談幾句。小淑備好了粥食,二人匆匆用過早飯。莊學究交給莫寒一本《五腑內卷》,說今日要講些上頭的內容。莫寒欣然接了,同莊學究共去書堂。


    書堂內早已坐滿了學子,留上三五個空位,莫寒選定其中一個。眾人都瞅向莫寒,自然緣於昨夜莫寒與柳傾城共遊臨孜湖。都以為莫寒與她已成親友,眾學子眼中所看見的,皆是二人互自親昵搭話,笑談幾迴。


    殊不知莫寒惆悵千百,暗知柳傾城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倘若告訴任何一位學子,那自己的實力就會被全京城的人所知。


    向來病如弱柳的莫家四公子,竟有如此飛簷走壁的神通。這事若被幾次欲行刺父親與自己的那些惡俠知道。必然會對莫寒多加提防,日後的暗查也不會順利。


    如此怎一個“愁”字了得。不過那柳傾城也忌憚自己,生怕自己將她的密事泄露而出。故而不僅在夜內提醒,還特地將自己帶去臨孜湖內,蕩船相逼。可見這姑娘心機頗重。


    莫寒這般想著,稍加有些寬心。下堂後,莫寒往西麵走去,到臨孜湖邊,就沿著邊草行走。意圖再瞧瞧那假山是何等形態,自己還是昨晚頭一遭去那裏查探。之前都沒去過,趁著光天化日,去看看地形,熟悉一下路況。


    想到這裏,莫寒迴記起昨夜自己明明到了假山內,要逃走時卻找不到離開的道路。幾經周轉,最後還是柳傾城為自己指引方向,這倒是頗為怪異。


    莫寒又加快了步伐。未幾,一座高聳入雲的假山屹立在前。莫寒心想這假山若如九龍山那樣當真高聳,那自己夜間飛越紫麟書齋時,定然早有察覺。


    眼下隻消看起來直抵九霄雲天罷了,實則不過以物畫物,全當賞觀而已。


    莫寒又往前走了許步,但見這假山又好些個入口,也瞧見許多學子走了進去。以昨夜的情形來看,此山隻能進去,而難以出的去。那些學子又是怎樣遊玩的,難不成個個都清楚裏頭的布局麽?


    莫寒帶著疑問,邁步前行,想著定要尋一個學子問問。那些女學生見到莫寒到來,紛紛捂嘴興奮。也有滿麵怨容的,許是不滿莫寒與柳傾城的湖麵遊船罷。


    莫寒走進山內,兩邊是高石苔紋,又有藤蔓環繞。正想著隨意找一個學子問詢,左肩後卻被人拍了一下。莫寒迴頭一看,是顧思清在自己身後,旁邊是白燕生。再遠些的是楊明,然他似是有意遠離莫寒。


    還預備著走開,白燕生急忙過去將他拉拽過來。莫寒看著楊明,朝他說道:“楊兄,那日是我的不對,還請你見諒。”


    楊明隻冷出三字:“不敢當。”


    而後一言不發。顧思清見場麵尷尬,便當先笑道:“寒兄弟昨晚與柳姑娘遊湖賞風,好一番愜意啊!我與你楊兄還有白兄,可羨慕極了。”


    楊明忽道:“我羨慕甚麽了?你少搭上我!”


    白燕生道:“你還說,昨晚就屬你眼珠子瞪得最大。”


    莫寒道:“楊兄也過來看了?”


    楊明道:“怎麽?我不能過來麽?這臨孜湖是你家開的嗎?”


    一句話把莫寒問的啞口無言,白燕生拚命向楊明使眼色。楊明卻視若無睹,隻是盯著莫寒,隨後扭身頭也不迴地就走開了。


    白燕生與顧思清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隻朝莫寒道:“老楊向來脾氣暴躁,還望寒兄弟見諒。”


    莫寒道:“無妨,我們繼續遊山罷。”


    三人往山內走去,莫寒想起昨夜的光景,轉頭朝二人道:“二位兄台可知這假山的來由?”


    白燕生道:“這假山是三年前柳先生主張新設的一處遊玩勝地。是按照秦子嶺的地勢地貌,部分原樣采製而成。讓來這裏遊玩的人,如身臨其境一樣。也無需去遠達百裏的秦子嶺賞觀。隻在這裏便可過足了癮兒。”


    顧思清接著道:“這裏頭幾百樣草木,幾十類異石,又有溪流清泉,湖光山色。占地百畝,與原嶺如出一轍。”


    莫寒連著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這裏的地形一定很複雜罷。我剛剛在外頭可看見有十幾個入口呢,學子們會不會迷路而出不來呢?”


    白燕生笑道:“你別看那入口甚多,實際上裏頭的路都是共通著的。不論從哪一個入口進去,到得裏麵隨意賞遊,最後隻要走往那條紅石子大路。到那裏後,隻要跟著學子們一道即可。那條大路每走小半裏,都會有一條分岔路直通山外。不論從哪條路出去,最終都能抵達山外,完全不用擔心迷路的。”


    莫寒道:“原來如此,這我倒是要試一試。”


    顧思清道:“寒兄弟第一次來這兒麽?怪我們先前沒帶你過來走走。”


    白燕生道:“這些不重要,寒兄弟還是和我們說說柳姑娘的事兒罷。”


    莫寒笑道:“柳姑娘有何事?”


    顧思清道:“寒兄弟還在裝糊塗,昨晚駐立在舟中的,難道不是你麽?”


    莫寒道:“是我啊!二位想知道甚麽?”


    白燕生道:“你與柳姑娘都說了些什麽?柳姑娘為何約你過去,你昨兒個說不知道。那有沒有問過她?”


    莫寒道:“我有問過,但她隻說為了結識我而已。期間所聊的是一些書籍掌故之類的事兒。”


    白燕生道:“甚麽書籍?有何掌故?”


    莫寒道:“她給我看的是《瀟湘記》,不知二位可有讀過?”


    白燕生與顧思清齊齊搖頭,都說聞所未聞。莫寒思起昨夜在書中所讀的那一節,暗想這雖是柳傾城有意試探自己的,卻也怪異之至。如何書中所載掌故,竟與假山怪聲有關,還是說這僅僅隻是巧合。


    不過這二人都是飽覽詩書的才子,若是從未讀過此書,可見必是那柳傾城自行杜撰。想到這裏,莫寒心中升起一團怒火。


    白燕生道:“寒兄弟,這書是柳姑娘愛看的麽?書中講的是甚麽掌故?”


    顧思清笑道:“你是不是有意要去尋找此書,然後好去同柳姑娘搭訕?”


    白燕生道:“說甚麽呢,作為飽覽群書的才子,自然對聞所未聞的書籍甚為在意了。”


    莫寒道:“這本《瀟湘記》說的其實是閨閣香庭裏的瑣碎雜事,與二位所讀的聖賢書失之交臂。二位還是再斟酌斟酌為好。”


    白燕生卻道:“這可就是寒兄弟的無知了,都說天下書籍本是一家。有的人讀書是為了考取功名,有些人卻是為了陶冶情操,增廣見聞。我與你顧兄便屬第二者,故而這《瀟湘記》是非看不可的了。”


    顧思清突道:“白兄,你可不要胡說,我與你可不一樣。我雖說不為考取功名,但也不是凡書皆覽,我自有我的擇選。不過這《瀟湘記》如寒兄弟所說,必是家府的一些細碎之事,我向來愛讀紅塵書籍,這必是我的最愛。”


    白燕生不屑地道:“說了半天,還不是為了傾城姑娘。有必要這麽裝腔作勢麽?”


    顧思清看向莫寒,急著正要會說。莫寒卻道:“二位不要爭了,莫寒來此紫麟書齋隻為讀書習學。對於一些兒女情長,是半點興致都沒有的。柳姑娘豔壓群芳,才華卓絕,二位皆可傾力而為。”


    聽莫寒這麽一說,白燕生既滿臉疑竇,又覺稍顯喜悅。隻對莫寒說道:“寒兄弟,你是為了維護同僚之間的情誼,才這樣說的。還是當真心無所動,對那柳姑娘沒有半點的傾心?喚作平常學子,就說我與你顧兄罷,倘使柳姑娘似對你那般對我們倆這麽主動。我與你顧兄必然為之傾倒,並會與她誓死不渝。哪怕為她葬身火海,也是心甘情願的。”


    顧思清道:“你別每次說甚麽都要把我一起說上,我可不會因為一個美豔女子對自己示好。而不顧其它地順從於她。”


    白燕生笑而不語。莫寒迴道:“如白兄所說,隻不過我屬於第二者。柳姑娘的確美貌,小弟也曾動心,敢說世上的男子見她一麵亦會為之動容。但僅限於此,如前所言,我來這裏不為尋伴找侶,僅為研讀詩學。”


    說著加快了步伐,有意要躲避白燕生的言語。白顧二人會意,也不再多說什麽。隻隨在莫寒身旁,一路為他介紹沿途的風色。


    莫寒看著這些個來來往往的學子,看他們不是往內深走,就是往那同一條紅石子路處行去。暗知這自也不會迷路,可那晚自己出去時,經柳傾城所指的道路。先是穿過一片梅林,再繞過土坡石地,輾轉幾迴,才得以逃出。卻絕不是這些學子所行之路,莫不是她故意擺弄自己,帶自己胡行亂繞。


    然事發緊急,自己與她皆有性命之憂,而她又是受了內傷,哪能隨意玩笑。


    莫寒難以思透,隻得想著尋個時機去當麵詢問她才好。縱然會得來她的打趣嘲弄,卻也不能不如此。


    眼下最好還是尋到那晚所到的那處地卻。再找找曾走過的地方,說不定會有所成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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