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手仍緊攥著謝氏的手,另一手輕輕拉著錦依,語調淒涼,“依姐兒,你是不是早就懷疑你大伯了?”


    謝氏今夜突然前來,決然地道清一切,老夫人知她素來與錦依親近,知道必是錦依讓她下此決心的。<strong>.</strong>


    錦依輕輕點頭,“我最初也是從琛哥兒的藥上開始起疑,後來卻是從母親的私產上發覺不妥,猜到是他與許氏勾結,將那些產業私吞了。至於那佛珠,也許許氏不知情,但……”


    老夫人輕輕抬手,打斷她的話:“剛才貴蘭已招了,那佛珠就是致吾讓她換的。……還有你母親的死,也是他給許氏出的主意,謊傳夜康之事,才逼得她自縊。”


    錦依眼中閃過淩厲,她聽以蕊所述,一直以為許氏是從娘家知道的這事,畢竟許同清當時就在鴻臚寺做少卿,夜康朝貢的事他必是知道得最早。


    想到秦致吾那幾年也是在鴻臚寺裏任職,錦依心下升起疑惑,程叔曾調查過,當年璣柔姑姑逝後,朝中其他世家的夜康女子才紛紛失寵遭棄。那便是說,秦致吾的消息得到的極早。可他當時隻是小吏,如何會知曉皇上的心思?到底是皇上真有意滅了夜康,還是另有蹊蹺?


    他助許氏害了璣柔姑姑,隻是想借此掌控許氏,再圖謀害秦致禮,還是另有原因?


    她不及多想,老夫人又接著說道:“許氏的事是她咎由自取,此事你不必多想了。”她長歎一聲,又落下淚來,對謝氏說道:“母親對不起你啊!想不到我養大了一匹狼,他這般狼子野心,實是喪心病狂……”


    謝氏哽咽著道:“琛兒是致然惟一一點骨血,母親……”


    老夫人痛心疾首地點頭,“你放心,我定會護著他,再不叫人傷他一根頭發!”


    過了良久,她揮揮手,“你們都迴去吧,讓我自個兒好好想想。[]”


    謝氏茫然看了錦依一眼,錦依對她輕輕頷首。


    二人囑咐映雪和紫月照顧好老夫人,這才走了出去。


    夜涼如水,此時已過三更,之前的吵鬧都已停歇,四周恢複寧靜,但這靜中似又帶了一分陰鬱壓抑的氣氛,沉沉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安氏之前趕到隨侍處時,正見著映雪帶了人將貴蘭拖走。她冷眼在一旁瞧著林氏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正在痛斥隨侍處的張管事,責他不將院子裏的人看好,連卑賤婢女都敢夜裏私自跑到主子的床上去。


    張管事噤若寒蟬,大氣兒都不敢出。最終林氏讓人打了他十板子,又罰了半年的俸祿,這才氣衝衝地迴了漓祥軒。


    安氏嘴角噙著心滿意足的笑意,施施然也迴去了。


    錦依同謝氏一道出了福禧堂,安慰她道:“四叔母不必過於憂心琛哥兒,如今我父親身體已愈,秦致吾的盤算已然落空,琛哥兒便不會再首當其衝。……老祖宗想必也會有所安排的。”


    謝氏輕輕點頭,歎了一聲,“秦致吾畢竟也是母親的兒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剛才見母親那樣難過,我心裏也是不忍。”


    “老祖宗是明白人,應該能想到,此事若她再要為了保全秦家名譽而姑息的話,秦致吾是不會罷手的。”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命人將秦致吾請來。


    他原還以為是母親要勸他莫與林氏爭鬧,這事昨夜雖吵得兇,但畢竟隻是睡了個府裏的丫頭而已,他並不甚擔心,神色輕鬆地過來。


    老夫人將那日紫月收集起來的雷藤珠擺在他麵前,神色陰冷地看他。


    秦致吾這才神色隨即大變,轉念已知定是貴蘭懷恨,將自己供了出來,強自鎮定下來,“母親,一個丫頭說得話您也相信?”


    許氏總歸已死,這事已是死無對證,秦致禮的毒也解了,他心中並不十分害怕。


    老夫人早料到他是這樣,沉沉開口,“那琛哥兒的藥被人做手腳,也與你無關了?老大,致然是怎麽死的,你心知肚明,你是真當我老糊塗了!”


    秦致吾聽到這些陳年舊事都被翻了出來,猝然驚惶失措。


    老四已死了七八年,當時眾人都以為他是素來身體孱弱,並無一人起疑,雖被謝氏撞見自己與華太醫談話,但後來自己已將手尾清得幹淨,再無據可查。


    在錦琛藥裏做得手腳更是隱蔽,這些本都是無證無據的事,但再加上秦致禮中毒,這三個秦家嫡係出的事,矛頭皆指向自己,老夫人定是已將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如同與自己的妻子撕破臉一般,秦致吾此刻惶惑狐疑之餘,心底卻有了一陣解脫的快意,過去在這個家裏,自己時時帶著麵具假作仁義,早已憋屈至極了。


    老四是個病秧子,老二又碌碌無為一事無成,父親死後卻由他襲了爵位。這十幾年來,秦致吾一直不甘心,自己勤懇上進,隻因庶出的緣故,到處不受人重視。自己苦心經營多年,在吏部連個侍郎都混不到。若他們都死了,秦家的爵位遲早會落到自己手上,到時誰還敢輕看了自己?


    老夫人默默看著他神色變幻不定,心中悲痛莫名,“老大,他們都是你的至親,你怎麽下得去手?致然當年與你感情最是要好,琛哥兒才隻有五歲,難道是母親對你不好,沒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你做下這樣的事,一點都不顧一顧我的心?”


    秦致吾沉默良久,慘然冷笑,“您的心?致然死的時候您除了埋怨謝氏照顧不周,連她的一句話都聽不進去。那時我就知道,隻要我做得隱蔽些,您定是不會刻意追查的,上迴琛哥兒中毒,您不也是避重就輕地不了了之了嗎?


    您若真當我是親兒子,就該讓我襲了爵位,我定能讓秦家門楣光耀,更勝父親在世的時候。……您為了秦家的聲譽,都能任由親孫女被送到尚秀堂,怎麽就不能為我多考慮考慮?老二他會什麽?成日隻知躲在家裏倒騰古玩字畫。家裏有誰像我這樣勤奮?您知道我在外麵處處與人奉承周旋,這麽多年了也隻是個五品的主事,我為何要甘心?為何不能為自己爭取?……”


    說到最後,他聲嘶力竭地怒吼,素來清臒儒雅的麵龐,顯得猙獰可怖。


    老夫人閉上雙眼,兩行淚順著蒼老的臉頰流淌而下。


    的確,若不是自己一味姑息求全,他也不敢起這樣的惡念。自從九年前自己決定犧牲錦依,將她送走那日開始,恐怕就已讓秦致吾心中埋下了執念,為了爵位和前程,犧牲自己的親兄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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