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風光明媚的世界裏,小女孩模樣的秋神在玩耍。


    她的年紀約莫七、八歲。


    天使般的臉孔,透亮的白皙肌膚,胡桃色的卷發,以及極致的藍形成天生的勿忘草色瞳孔。


    她身穿金絲雀花紋的和服,搭配點綴銀杏圖樣的黃褐色羽織外衣,頭上戴的古典貝雷帽上綴飾著富有玩心的蝴蝶結與飾品。秋色中用來畫龍點睛的藍色,想必是為了襯托她那對稀有的瞳孔。從那一身精心打扮,可見她多麽受到眾人疼愛。


    所有人見了都會用可愛來形容的這個女孩子,此時正在室內假裝到郊外用餐,也就是野餐。


    地點是創紫,這裏是秋天休憩所的秋離宮。


    玻璃天花板,白色牆壁,木紋地板,她人在一間優雅的陽光室內。


    戶外天色晴朗,本來是外出的好天氣,可是她特地在室內打開了野餐籃。這麽做想必是有什麽原因。


    既然不能外出,至少在可以看見戶外的地方體會氣氛也好,室內的氛圍隱約可以看出大人的用心。


    雖說把愛玩的小孩子關在室內很可憐,本人似乎樂在其中。她看來很擅長在受到管製的狀態下,在自己的世界發現樂趣。


    外出服是為了享受氣氛,地墊上麵散落著後背包、玩具與布偶,看起來像玩過一輪後不想玩了。


    現在她正沉迷於繪畫,紅葉般的小手握住蠟筆,專心畫著櫻花花瓣。櫻花花瓣翩翩飛落,她把從陽光室看見的風景畫了下來。大和睽違十年再度迎來春天,這位神也是第一次看見春天的其中一個小孩子。稚氣的聲音『一片、兩片』地數著飄落的花瓣,模樣令人莞爾。看似保姆的女人在木桌上泡茶,笑望著這幅景象。這正是溫柔又暖和的春天一景。


    「龍膽、龍膽。」


    小女孩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事情,往後轉頭,叫著某人的名字。


    在與陽光室的和平世界相隔一段距離的地方,站著一位佩刀的男子,他整個人彷佛融入在阻絕陽光的黑影裏。


    男人年約二十出頭,褐色肌膚,一雙眼白鮮明的三白眼,長相年輕凜然。不對稱的發型是秋天的菊黃色,與日曬的肌膚相互映襯。結實的身體穿著灰色襯衫搭配黑色背心,打上榛子色的領巾,腳踩磨得光亮的皮鞋,整個人顯得氣宇軒昂。


    這個男人看起來對自己相當有自信,而他的外貌也的確具有說服力。


    「怎麽了,撫子?」


    乍看之下斯文瀟灑的男子,發出來的嗓音極為沉穩。一聽就知道是寵溺撫子的柔聲細語,在靜謐的陽光室裏溫柔地響了起來。


    「那叫做櫻花嗎?」


    「對,那是櫻花……字是這麽寫的……」


    名為『龍膽』的男子走上前去,拿起蠟筆,在筆記本全新的頁麵上寫下文字。


    「字寫成『櫻花』,是在春天開的花。你應該是第一次看見櫻花,很美吧。」


    「嗯,好漂亮……我的名字……撫子是秋天的花吧?」


    「對,龍膽也是。」


    「春天代行者大人的名字是……」


    「雛菊大人。」


    「我們的名字都是花的名字!」


    「……四族的血族大多是用季語命名,因此有很多花的名字。」


    「可是,夏天代行者大人不是花,冬天代行者大人也不是。」


    龍膽不懂主人的意思,麵無表情地繼續聽下去。


    「我們的名字是同類!第一次有人和我一樣!」


    「有這麽值得高興嗎?」


    「有!」


    一會兒過後,神情嚴肅的龍膽微微笑了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


    撫子著迷地看著那慈愛的眼神,接著同樣迴了個燦爛的笑容,並且向龍膽伸出雙手。龍膽不發一語,也伸出了手,抱起撫子。


    他們感情和睦得就像一對相差多歲的兄妹。


    「龍膽、龍膽。」


    「什麽事,撫子?」


    撫子因為讓人在耳邊叫著自己的名字,臉上帶著微笑,臉頰染上了薔薇色。


    「龍膽是我的王子喔。」


    「……大和的王朝統治時期早就結束囉。」


    興高采烈的撫子聽見這冷靜的迴答,不滿地說『人家不是那個意思』。


    龍膽大概是故意裝傻。小主人的反應一如預料,讓他覺得有趣,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那是很帥氣的意思。」


    「我嗎?」


    「對啊,龍膽是我的王子嘛。」


    「真要說起來應該是騎士,小公主。」


    「我是公主?」


    「當然,我的秋天是我最重要的公主。」


    撫子聽了似乎心花怒放,把龍膽抱得更緊,甚至親了下他的臉頰。


    秋天的主從玩了一會兒騎士與公主的遊戲。


    「阿左美先生,警備部請您過去。」


    這時,保姆出聲告知。


    仔細一瞧,她的耳朵上戴著一副耳機麥克風。


    「……龍膽,你要走了嗎?」


    「不好意思,撫子,我馬上迴來。」


    「你一秒鍾也不可以忘記我喔。」


    「好,我會每秒鍾都想著你。雖然我離開了,這裏裝設了防彈玻璃,而且隨時都有人監視。警備部的護衛會過來替我保護你,你可以繼續享受下午的時光。」


    「我會留點心給你,今天是蘋果塔!」


    「謝謝你,撫子。」


    「這裏就交給我們,阿左美先生。撫子大人,茶泡好了喔。」


    龍膽一背對撫子,先前的笑容隨即消失,壓低了嗓音說:


    「通知警備部,我要離開『妖精』過去了。」


    胸前口袋的小型麥克風傳來簡短的迴應。龍膽迴頭看了一眼撫子,接著從房間離開。


    秋離宮乍看之下是現代風格的開放式建築物,內部裝潢卻大異其趣。


    陽光室全麵裝設防彈玻璃,隻要走出房間,就是水泥牆麵的長廊。


    這裏每隔數公尺就設有一台監視攝影機,全部都由位於地下室的警備部監控。


    龍膽走出陽光室,到了地下室的警備部後,迎接他的是一位嬌小的白衣女子。女子比龍膽年長,大約二十來歲,染成金黃色的頭發紮起了馬尾,白衣底下是一套紅色洋裝搭紅色鞋子,連鏡框也是紅色,一眼就能看出她喜歡什麽顏色。


    「啊,你來啦。四季會議的維安計畫完成了,等你確認過後就可以交出去。提交期限快到了,你現在就確認吧。」


    「好。」


    「阿左美,『妖精』的心情怎麽樣?」


    龍膽歎了口氣,迴答白衣女子的問句。


    「……沒有問題。帶去陽光室後,她的氣色好多了。」


    「那就好。我很擔心呢。」


    「她鬧脾氣的時候隻要帶去曬太陽,讓她吃喜歡的零食,心情就會變好。喂……長月,不要在這裏吃咖哩,味道會沾到我的衣服。」


    龍膽不同於在陽光室裏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名為長月的女子對於他的轉變並沒有太驚訝,隻是笑著迴說『這不是咖哩,是咖哩烏龍麵』。


    在主人麵前有如披上羊皮的溫柔男子,私底下則是頹廢且態度欠佳的男人,這就是阿左美龍膽。他是秋天代行者祝月撫子的隨從。


    秋天代行者的警備措施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警備人力有限,大部分的預算都分配在監視與gps。『妖精』是他們護衛對象的代號。龍膽的其中一位同僚長月慢條斯理地打開旁邊的空氣清淨機,開口說道:


    「最近可以帶『妖精』去散步嗎?她還那麽小,居然沒辦法曬太陽……太可憐了。如果沒有發生發電廠爆炸案……夏離宮的攻擊事件……說不定現在可以帶她出去賞花……」


    龍膽點頭表示同意。長月提到的是前些日子在衣世發生的大停電。在衣世那片土地上,春天代行者一行人留宿在位於矢賀的夏離宮,而後夏離宮遭到了匪徒攻擊,這些事都已經由四季廳向秋天的相關人員報告了。


    「造成停電的爆炸如果也是匪徒引起,很有可能是對四季會議的警告。『我們隨時在盯著你們』……正好可以用來警惕春天那些人。長月,你有聽說嗎?」


    「喔~你是指那件事吧,春天代行者大人與隨從逃避在群眾麵前舉行儀式的計畫。」


    「……對,我都傻眼得說不出話來了。」


    「就是說啊~」


    『春天的隨從太愚蠢了。』


    『春季四季廳真是蠢斃了。』


    兩人異口同聲貶損他人,隻是針對的是不同的對象。


    龍膽與長月麵麵相覷,露出了『你是認真的嗎?』的表情。


    「……」


    「……」


    率先引燃戰火的是龍膽。


    「喂,蠢的怎麽想是春天的隨從吧,是她沒有把代行者管好。」


    龍膽在旁邊的辦公椅粗魯地坐了下來,接著轉到與長月麵對麵的位置,盤著手臂高談闊論了起來。


    「代行者需要受到管理。那不是人,是重要文化資產,要讓他們乖乖聽話。」


    「代行者不是人?」


    「對。」


    「代行者是重要文化資產?」


    「沒錯。」


    「哎呀呀,用溺愛態度對待『妖精』的龍膽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龍膽神情凝重地麵對她的嘻笑。


    「……撫子她……雖然也有任性的時候,還在容許範圍內。再說,身心的影響容易立即出現在身體上,神力的精準度也會因為身體狀況和心情好壞有巨大的變化。為了讓她能以萬全的狀態發揮功能,自然要格外用心。書本也需要注意潮濕與日曬,兩者是相同的情形。為了達到管理的目的,細心照顧是隨從的工作,我能讓代行者受我的掌控。」


    長月的嘴裏發出『嘖嘖嘖』的輕快的響聲。


    「是啊。代行者的情感變化會影響神力,實際上也有研究數據這麽顯示。換句話說,忤逆代行者心意的行為……要求代行者當偶像,在眾多觀眾麵前唱歌跳舞,從照顧者的角度來看實在是很差勁的想法。況且對方還是遭綁架十年,曆劫歸來的受害者喔?」


    龍膽被刺中痛處,沒有反駁,隻是揚起了劍眉。長月坐在辦公椅上,頗有律動感地晃動馬尾,歌唱似的說了起來。


    「那些人啊,要做什麽事,真的都是看心情。」


    關於這部分長月像是不吐不快,愈說愈起勁。


    「這麽說可能不好聽,但是他們就是容易受到情感左右。不管成年還是年老,實力高低,隻要情緒一激動,就會做出驚人的事情。過去的四季代行者當中,百年前的冬天代行者為了保護裏,打造出冰城來封城,最後甚至用冰巨兵擊退匪徒,真可怕……」


    龍膽似乎沒聽說過這件事,顯得十分訝異。


    「在四季之中,冬天在戰鬥方麵特別強化,留下了許多這類的軼聞……其他季節追溯過往,也有不少傳奇故事。以當今來說,現在這一任春天代行者就是個好例子。在四季降臨還沒完成的新手狀態,她就喚出巨大的櫻樹,保護了自己的隨從與冬天主從,你不覺得正是『保護』的情感驅使她的嗎?」


    龍膽像是對受到說服的狀況感到不服,有些不快地說:


    「……她的確是很堅毅。」


    「笨蛋,堅毅哪做得到這種事。花葉雛菊大人……我記得是這個名字吧?她恐怕擁有曆代數一數二的實力,而且她做到那種事的時候年僅六歲,和我們的妖精年紀差不多,實在讓人佩服。」


    這段發言惹惱了龍膽。


    「……不要拿撫子來比較。」


    他認為服侍的對象遭到貶低,等於自己也被看扁。


    然而長月毫不介意,笑著說道:


    「不不,我沒有貶低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她才六歲就有這樣的力量。代行者的能力受到經驗影響,隨著年齡增長會變得愈強大,不知道她現在有多強了。實力愈強,失控的可能性也就愈高,所以隨從才會堅持拒絕那樣的安排吧。」


    她終於總結迴一開始討論的話題。


    龍膽麵不改色,心裏卻暗自理解對方的意思。他明白長月的主張。他推測春天的隨從是為討好代行者,沒有嚴加戒備便舉行儀式;長月的推測卻是隨從為了讓儀式能夠成功,排除所有會左右情感的不必要因素,在萬全的狀態下進行睽違十年顯現儀式。這兩種推論何者為真,不詢問當事人是不會知道的。


    「春天代行者雛菊大人……官方紀錄上麵沒有提及她是怎麽逃離遭到監禁的場所,這件事你別說出去……」


    長月與龍膽的距離近到可以碰撞彼此的膝蓋,說起了悄悄話。


    「聽說她摧毀了匪徒的藏身處,你不覺得很強嗎?」


    龍膽聽見後,驚訝地停下了動作。


    「……」


    「你看起來超驚訝,厲害吧?我也嚇到了。」


    「……」


    「喂,你在想什麽?」


    一會兒過後,龍膽不解地嘀咕了起來。


    「既然能做到這種事,她不是早就能逃出來了嗎?」


    「……」


    長月愣愣地張大了嘴巴。她不隻錯愕,還用紅色高跟鞋踢了下龍膽的辦公椅。龍膽就像遭到流放,一路流到了牆邊。


    「喂!」


    「你這個人啊,你是會向受暴力傷害的女性說出『你怎麽不抵抗』的那種人吧?」


    這句話說得龍膽也不得不反駁。


    「我怎麽可能說出那種話!」


    「唉,我沒心情跟你講話了~」


    「喂,長月。」


    「哇啊,不要靠近我~沒有同理心的大爛人~」


    「可是我說得沒錯吧。如果是一般人的話還能理解,但是代行者有四季的力量,隻要使出那種力量,隨時都能逃出來吧?」


    「……你最好多讀點書,培養感性。我待會兒把書借你,你需要學習人類處在特定環境時的心理學。她讓人綁架的時候才六歲,如果對方威脅『你要是不聽話,我們會再攻擊冬之裏』,她也不得不屈服吧。」


    「……」


    龍膽雖然想反駁,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就算這樣,警覺心未免太鬆懈了,我們不會犯下那種失誤。


    盡管心裏這麽想,龍膽也知道最好別說出口。


    「不說了、不說了,來工作吧。你快點確認,有什麽疏漏的話要趕快告訴對方……畢竟這是絕對不能中止的儀式。」


    「好,我來看看。」


    龍膽坐在警備部的電腦桌前,瀏覽起文件。


    文件裏提到四季會議的概要,這是自古以來舉行的祈禱儀式。


    四季代行者每年聚集一次,向四季獻上祈禱。


    據傳季節必須經過這樣的儀式才能傳承下去,一旦放棄舉行儀式,那個國家就會失去四季施與的恩惠。


    ——好假。


    龍膽讀著,不禁有這樣的想法。


    ——春天代行者不在的時候,四季會議還是照樣舉行。這樣的話,今年秋天缺席也無所謂吧?


    他在心裏抱怨起自神話時代流傳下來的祭祀儀式。


    實際上,這十年來花葉雛菊都無法參加四季會議,但是四季代行者的異能沒有消失的氣息,隻有生物的生態係產生變化的報告逐年增加。


    春天缺席的這段時間,季節轉變很不穩定,作物枯竭的現象日益嚴重。


    季節失衡的徵兆一度出現。如果那是因為春天不在,還有缺席四季會議,今年現場會出現什麽狀況非常值得一瞧。


    龍膽看完一遍後,在確認完畢的欄位做了個記號。


    「好了。」


    他叫喚在做其他工作的長月。先前她對龍膽表現出不悅,不過此時已經恢複平常的模樣。


    「好的,沒問題。這樣就行了。你可以迴去了。」


    「好……不過,今年的戒備比往年還要森嚴啊……」


    「因為春天與夏天遭到攻擊,我們這裏也需要提高警覺。」


    「我無所謂,隻是……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萬一發生事情,還有我們在……」


    「不能掉以輕心。雖然秋天是較少成為匪徒攻擊目標的季節……但不保證我們這裏就不會遭受攻擊。好了,快迴去吧。隻要你不在,妖精馬上就不高興了。」


    龍膽雖然想再和大人多聊一會兒,而不是和小孩子,不過還是無奈地站了起來。他瞄了眼監視畫麵,撫子在陽光室裏乖巧地畫畫。


    又要當小孩子保姆了。龍膽有些不耐煩地從地下室走上通往一樓的樓梯。他一邊上樓,一邊打嗬欠。


    ——接下來是和家教的學習時間。


    現在是春天,是世界充滿和煦暖意的季節,埋在積雪底下的萬物正露出臉來。秋天代行者要等到夏天代行者的夏天顯現結束後,才會開始忙碌。


    不是自己負責的季節來臨時,每一天都很枯燥。


    ——學習完後是晚餐,接著洗澡,然後……


    這樣的日子無聊歸無聊,也是值得珍惜的日常生活。


    無聊的日常生活正是和平的證據,在遭逢天翻地覆的變故後更能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不知道我能有多少自由時間。


    阿左美龍膽不是那麽認真的隨從,而且相較於其他隨從,他對代行者也沒有什麽要求。他隻把隨從的職務視為一份工作。


    ——麻煩,唉,好麻煩。


    隻是即使抱著這種心態,他也不希望日常生活受到破壞。


    「奇怪……?」


    走到最上麵那階樓梯時,龍膽在一樓走廊窗戶注意到有東西飛了過來。他出聲時,一切都變了。


    他還來不及確認飛來物體的形狀,那東西就擊中了秋離宮。大和稱為導引飛行物——也就是廣義的飛彈,破壞了下午的和平時光。


    隨著秋離宮爆炸,龍膽的身體也因為衝擊力道撞上牆壁,直接摔到地下室。


    他可說是相當幸運。


    他宛如跌落地獄般地倒下後,地下室入口的防火閘門隨即啟動,關閉地下室。代行者們稱為『匪徒』的組織立即大舉入侵一樓,依靠監視器的保全係統不由分說地遭到破壞,警衛遭到武裝匪徒的暴力攻擊。他們從閘門前麵直接走了過去,因此龍膽的生命沒有遭受威脅。


    所以說,他很幸運。尤其幸運的是,他在這段時間昏了過去,沒有看見發生了什麽事。


    飛彈擊中秋離宮後,陽光室的防彈玻璃支撐不住,碎片如大雨打向室內。秋天代行者祝月撫子嚇得動彈不得,隻是任玻璃碎片打在身上。在場的保姆與護衛慘遭倒下的牆壁壓住,當場失去意識。


    匪徒發現撫子時,隻看到滿身是血的屍體。


    血跡斑斑的嬌小人偶失去了生命,看起來是這個樣子。


    為確認她的死活,軍隊裝扮的武裝匪徒往她走過去。其中一個壯漢為了量測脈搏,碰了她的手。


    匪徒一碰到她就像遭受電擊,全身顫抖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見撫子的身體微微發光。她早就沒有意識,是代行者的力量自動展現了出來。


    秋天代行者的特殊能力是『生命腐敗』,這是腐蝕樹木與大地,讓世界變換樣貌,好準備迎接冬天的必要能力。然而,撫子此時的行為有點不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撫子的手牢牢迴握男人的手,不肯放開,男人慘叫得停不下來。


    她從碰觸自己的那個匪徒身上吸取生命力,循環迴自己的身體。


    這正是秋天代行者具備的特殊能力。


    撫子沒有意識,但是她的身體正大量失血,瀕臨死亡,於是她的本能運用能力活化自己的身體。


    想要活下去的念頭充滿全身,吸收匪徒的生命力。撫子的身體顛覆現代醫學常識,迅速開始自我治療,傷口逐漸痊愈。


    玻璃碎片被身體視為『廢物』,一片片從傷口掉了出來。


    麵對這奇妙的景象——說難聽點就是可怕的神力,即使是武裝的匪徒也不禁驚恐。撫子滿足地放開匪徒後,落得生命腐敗的男子緩緩失去意識,倒了下去。他需要救助,隻是能不能得救還是個問題。


    男人的肌膚完全乾癟,舌頭無力地癱在從嘴巴外麵,全身每個洞都在流血,簡直像代替了撫子承受疼痛。


    「……帶她迴去。」


    其中一位武裝份子說,那是女人的聲音。


    「老大,可是……我們本來的計畫是殺了她……」


    匪徒當中最高大的那個人上前一步,這麽說道。


    「沒錯。我們本來沒有打算把人帶走,可是……你們看……」


    他們稱為老大的女匪徒在撫子麵前跪了下來。


    「她這麽小……簡直……和那個女孩一樣……對吧,美上。」


    名為美上的匪徒聽見她這麽說,反應很不情願。


    「您又想被反咬一口嗎?老大。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四季代行者不是我們能駕馭的。」


    「話很難說,況且她還能治療……隻要好好栽培,就能治療人們……這麽一來,有許多人命能因此得救。等她開始救人,瞭解我們在做正確事情的人一定會增加……!大家會知道錯的其實是四季廳……!」


    「老大,可是……!」


    「帶走。」


    身為匪徒首領的女人無視美上的話,把手伸向撫子。撫子像是已經得到了滿足,沒有將生命腐敗的神秘機製使用在抱起自己的女人身上。虛弱的嬌小身體躺在她臂彎裏,隻是急促地唿吸。


    「撤退。」


    發動攻擊的一幫匪徒與來時一樣,如一陣風離開了現場。


    那些幸運關在地下室的秋離宮幸存者,因為係統失誤,緊急逃生門遭到關閉,大約一天過後才有人把他們救出來。


    由於設置在各處的灑水器啟動,沒有引發火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秋離宮過去的原貌蕩然無存。原本小孩子跑來跑去、跑得龍膽心煩的秋離宮,如今已然半毀。


    以前追逐著那嬌小背影的走廊,此時染上了遭受攻擊的被害者血跡。


    以前握著那隻小手哄她入眠的寢室,此時埋在了瓦礫堆裏。


    看見小小的眼瞳耀眼奪目的那間陽光室中,她原本所在的地方留下了一灘血。血泊猶如燒焦痕跡,看了令人心痛。


    「……阿左美……妖精……撫子她……」


    一起獲救的長月看見那灘血,按捺不住地哭了出來。


    龍膽的心裏比起震驚,難以置信的感覺更加強烈。


    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他一直這麽認為。


    「騙人……」


    阿左美龍膽擔任秋天代行者隨從的時間隻有一年,不論代行者還是隨從都是新人。年長的他會獲選為隨從,是因為在整個裏裏麵,他是武藝最高強的人。


    「……因為這裏有監視攝影機,而且……」


    自從他的先祖擔任代行者的隨從起,每一代大多都會接下這個職位,他算是出身自秋之裏的名門。


    「根本沒有任何預兆。」


    頭一年,他是位十分盡忠職守的護衛。


    雖然私底下抱怨連連,不過他非常重視祝月撫子。他在撫子麵前瞞騙似的表現出另一個自己,也是他重視對方的表現。真正的他並不喜歡小孩子。


    「……怎麽會……」


    但是,他要自己演。為了撫子,他扮演一位好隨從。他演得很成功,撫子不論何時都『龍膽、龍膽』地叫著,仰慕著他。他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他以為就算遇上危險,自己也應付得來。


    他有這樣的自信,實際上卻是如何?


    「撫子……」


    他連迎戰的機會也被剝奪,在他昏迷時,一切都結束了。


    「撫子。」


    現場隻有嬌小的身體留下的血跡。


    「撫、子。」


    什麽都沒了。


    『……龍膽,你要走了嗎?』


    『不好意思,撫子,我馬上迴來。』


    『你一秒鍾也不可以忘記我喔。』


    那裏什麽都沒了。


    空無一物,不論是自己該補償的對象,還是撫慰內心的人,什麽都沒有。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隻有深深的無力感。


    ——我什麽事也做不到。


    ——我什麽事也做不到。


    ——我什麽事也做不到。


    然而,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心跳都正常地活動,認知外麵的世界,而世界即使發生這樣的慘劇,也依然正常運轉。


    ——太奇怪了。


    為什麽在這麽殘酷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世界還能唿吸呢?


    「撫子。」


    不論龍膽如何唿喊,他的妖精再也沒有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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