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染上淡藍色的天空,有一抹煙細細地伸長出去。


    追尋煙霧的源頭,是來自山丘上的一座小牧場。


    更正確地說是在牧場外邊,一座紅磚造的小屋裏。


    煙囪冒出滾滾的白煙,筆直地在天空拉出一條線。


    一名少女,在小屋設置的爐灶邊唿唿地喘著氣,同時擦拭額頭的汗水。


    少女擁有經充分日曬的健康膚色,以及充滿女人味的豐腴肢體,然而並不見發胖跡象。


    「嗯……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用披在工作服肩上的手帕擦掉臉上煤灰,牧牛妹滿足地眯起眼。


    她生氣勃勃的眼眸,正通過小窗望向小屋裏,那吊掛起來的許多豬肉。


    煙不停熏著肉,油脂緩緩滲了出來,並發出令人難以按捺的香味。


    熏製豬肉——也就是培根。


    以橡實和雛菊喂養的肥豬做為原料,像這樣熏製成培根是每年的例行公事。


    雖說光是吊掛在小屋內的肉就有一大堆,但熏製作業得在一天內完成。


    何況事前還得備好能連續熏上幾天的量才行,簡直是超重的勞動。


    正因如此,如果是以前,一旦到了這個時期『他』總是會默默來幫忙才對。


    「哎,有其他工作就沒辦法啦。」


    幸好牧牛妹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隻是嗬嗬笑並自言自語著。


    畢竟那個人就是這樣。最後一定會迴來,並且一迴來就會過來幫忙。


    正因為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懷疑,她才能理所當然地深信著。


    「嘿、咻。」


    大概是蹲著看火太久了,她站起身,舒服地伸展一下緊繃的肌肉。


    隻見她直接伸出雙臂,豐滿的胸部搖晃著,關節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然後又唿地吐了口氣。


    望向地平線另一端,漆黑的茂密森林裏透出了白光。


    黎明了。太陽升起。又是嶄新一天的開始——但話說迴來,最近日出的時間也越來越遲了。


    迎接白色的曙光,越過丘陵伸展出去的街道以及兩側寬廣的麥田都閃閃發亮。


    被風吹起波浪的麥田,簡直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麥穗隨風搖曳的細微聲音接連響起,聽來有如波濤。


    不過牧牛妹要看的原本就不是麥田海,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沒多久早晨就正式來訪,牧場的雞開始英勇地啼叫起來。


    伴隨著雞鳴,街上民眾的炊事也紛紛展開,遠方街道升起了幾道白煙。


    不,單純以做早飯而言,炊煙的數量未免太多了。


    像這樣迎來陽光以後,景色會變得怎麽樣呢?街容簡直就像塗上了色彩般鮮明清晰。建築物頂端的旗幟飛揚,象征龍與眾神,在吹拂過的風中招展。


    其中一陣風襲至牧牛妹身旁,彷佛撫摸她的臉頰般掠過。


    「嗚哇……」


    冷冰冰的觸感,讓她忍不住顫抖身子。


    雖說汗濕的肌膚吹風應該很舒服,但這種溫度太涼了,應該要稱之為「寒風」。


    就連從地平線辛苦升起的太陽,不知為何,光芒看來也黯淡許多。


    秋天到了。


    這是收獲的季節。夏季結束,為了過冬而不得不進行準備的時期。


    牧場的工作也變多了,鎮上同樣忙碌不堪。


    既熱鬧,又華麗,世上最美的季節之一。


    雖說以牧牛妹的角度來看,這世界永遠都是那麽美麗。


    她知道,既然大家都很忙,那「他」一定也不在話下。


    明明很忙,卻必定會迴來幫忙自己,隻要等他迴來——對了。


    「用剛熏好的培根,來做燉菜吧!」


    得先讓他填飽肚子,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啊。牧牛妹如此心想。


    光是想象就讓她興奮起來,從牧地走迴家的腳步也隨之變得蹦蹦跳跳。


    因為秋天——也是祭典的季節嘛。


    §


    第五隻哥布林被收拾掉,是正午時分的事。


    石塊咻一聲劃過天空,命中小鬼的眼窩,打碎頭蓋骨直擊腦部。


    發出聲響頹然倒地的哥布林,就像疊骨牌一樣在地上躺得東倒西歪。


    被陽光照亮的坑道入口,以屍橫遍野這句成語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


    「……唔。」


    一名戰士,絲毫不大意地從岩石後方窺探。


    他身穿髒汙皮甲與廉價鐵盔,腰間有把不長不短的劍,手上綁著一麵小圓盾。


    模樣寒酸的這名男子——正是哥布林殺手。


    哥布林殺手所收拾掉的哥布林,以排除哨兵為開端,已經有五隻了。


    即便如此,相對於小鬼們所造成的危害,他的所作所為根本無法企及。


    哥布林們占據了村裏唯一的財源——礦山,已長達半個月之久。


    那麽,在宛如野獸下顎張開的橫坑深處,究竟還有多少躲在裏頭呢。


    ——他們抓走了女人。不過幼童要成長為戰力的時間還不夠。


    哥布林一旦取得人質,我方能采取的手段也受限了。


    更何況村人未來還要使用礦坑,原本就無法灌毒氣或水進去。


    ——稱得上戰力的,總不至於多過十隻。


    邊這樣思索,他邊迅速以雙手將石塊套上投石索。


    腳邊有挖礦後堆積如山的碎石,在這裏根本不必擔心彈藥用盡。


    隻要留意戰場環境,投石索就等於擁有無限的子彈。


    「怎麽樣呢?哥布林殺手先生。」


    在他身邊以雙手緊握錫杖的,是名稚嫩的少女。


    盡管打扮樸素卻穿著純潔的聖衣,這名個頭嬌小的少女——是女神官。


    哥布林殺手對她瞥也不瞥一眼地問:


    「什麽怎麽樣。」


    「呃、那個,就是戰況、戰局之類的……」


    「還不知道。」


    說完,哥布林殺手的石彈又破空飛出。


    「goorb!?」


    大概是來檢視哨兵屍體的吧,剛爬出來的一隻哥布林腦袋也被砸碎了。


    「六。」


    小鬼斃命仰倒並滾落坑道。哥布林殺手則淡然地計算數量。


    沒什麽大不了,就隻是藉此把敵人的同伴引出來。


    不過小鬼之間本來就沒有情誼可言,說是「同伴」或許並不正確。


    剛剛殺掉的那隻哥布林,想必也是抽到下下簽,才會被派出來偵查吧。


    話說迴來,用倒地的敵方屍體或傷員為餌,陸續釣出深處的敵人並殺死——


    這是人數居劣勢的哥布林殺手常用戰術之一,裏頭絲毫沒有半點慈悲可言。


    就這樣,在六具哥布林的屍體麵前,他不帶情緒地將石塊套上投石索。


    「但,令人不痛快。」


    「……你的意思是?」


    「裝備太好。」


    「……啊。」


    經這麽一提,女神官也猛然發現。


    盡管粗陋,死去的小鬼們全身都穿著防具,還手持武器。


    劍、鶴嘴鋤、棍棒、標槍或短劍。包含小鬼自製和搶來的,兩類混雜著使用。


    「記得沒錯的話,他們擄走了三個女孩子。如果不趕緊……」


    女神官喃喃說著,麵露極度焦慮之色,然而在她身上,已絲毫沒有躁進的樣子。


    自從成為冒險者,已經半年了。


    首度冒險九死一生後過了半年。這當中她幾度瀕臨死亡,苦戰了半年。


    盡管如今還是第九階的黑曜等級,也越來越不能稱之為新手了。


    就算聽到哥布林擄走了村姑,她也不至於慌了手腳。


    ——然而,這是否也代表自己越來越沒有同情心……?


    跟累積的經驗成等比所膨脹的不安,在她纖瘦的胸膛深處沉澱著。


    因此女神官閉上眼,雙手緊握錫杖,對慈悲為懷的地母神祈求。


    她為死去的哥布林們祝禱,並祈望那些等待救援的女子們平安無事。


    「提出委托前花太多時間了……喂。」


    原本默默等待她祈禱完畢的哥布林殺手,這麽說道。


    「能搜刮哥布林們的屍體嗎。」


    「咦?」


    她忍不住抬起頭,眼前還是那副一如往常毫無表情的鐵盔。


    「我要迴收那些家夥的裝備。」


    「咦,呃,那麽……」


    女神官無法立刻迴話,視線在屍體跟鐵盔之間往返了好幾遍。


    當然不是由於害怕或嫌髒的緣故。


    即使是小鬼,大體還是大體。


    盡管並不打算譴責他的行動,但自己的身分畢竟是神官,能允許對屍體不敬嗎?


    「做不到就掩護我。」


    「啊,好的。」女神官用力點頭。「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


    哥布林殺手根本沒迴話,下一秒就衝了過去。


    被拋下的女神官「唉」地深深歎了口氣。她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但看來還不算十分習慣。


    明明風的溫度已經降得很低,額頭還是滲出了汗水。自己真有這麽緊張嗎?


    這時要是平日的夥伴——尤其是身為森人的她也在的話就好了。她心想。


    即便組成了小隊,也不可能每次冒險都一起行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盡管感到很無奈——……


    「唉……」


    她忍不住又歎了好幾口氣。


    迫使她去思考、去實行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


    ——然而隻要哥布林殺手先生一來,又是沒完沒了的哥布林哥布林……


    雖說就算找他商量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但也並非毫無商量餘地吧。


    「等等,這樣不行,不可以。我得集中精神。」


    女神官猛然迴神,慌忙地用力搖著腦袋。


    現在沒空去思考不相幹的事了。


    她將錫杖夾在脅下,握住事先準備好的投石索,再深唿吸一次。「你、你那邊沒問題嗎——?」


    「嗯。」


    朝遠處出聲問,那頭傳來盡管微弱卻很可靠的答案。


    哥布林殺手還是一如往常,以大剌剌而敏捷的動作走向屍體。


    「唔……」


    正如所料——他自言自語道。不過,沒有時間讓他繼續推敲了。


    鎧甲、頭盔都不需要。他自屍體腰帶連鞘取下劍,再抽走短劍,拾起掉落的鶴嘴鋤。


    從哥布林的屍堆抱起裝備後,他頭也不迴地轉身就走。


    「gorb!grrooorb!」


    「哥布林殺手先生,敵人來了……!」


    筆直朝這邊跑來的哥布林殺手,與女神官以生硬動作擲出的石子交錯而過。


    而他背後,一隻哥布林已伴隨著腥臭的吐息,自礦山飛奔而出。


    敵人同樣試圖以同伴來引出對手。想必是打算把那些屍體當成誘餌吧。


    石子打在哥布林的肩頭上,讓他「嘎」地慘叫一聲。


    「好。」


    如果會錯過這時機,就不是哥布林殺手了。


    隻見他一邊用難以想象是全副武裝的速度奔馳,邊以右手抽出某樣東西向背後擊出。


    他反手抽射的物體,是原本佩在腰際的劍。


    「gbbr!?」


    頭也不迴地投擲出去的劍,發出咚的鈍重聲響,貫穿小鬼的咽喉。


    小鬼仰躺倒地的同時,哥布林殺手已再度抽出另一把剛剛才掠奪來的劍。


    「七。還有?j


    哥布林殺手唰一聲衝迴岩石後的掩蔽處,將剛搶來的裝備啪一聲扔在地上。


    「依我看……」女神官對洞窟入口定睛凝視。「應該是沒有了。」


    「好。」


    女神官迴答時,哥布林殺手正專心揀選從死去哥布林那搶來的武器。


    他拿起空劍鞘穿過腰帶,將手中的劍插迴去,再順手用腰帶係住短劍。


    哥布林們也可以視為武器庫,這是他平日徹底實踐的戰鬥教條之一。


    「要移動了。」


    「咦,移動……」


    花了一點時間將裝備整理好的哥布林殺手站起身。


    女神官以蹲姿仰望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眨著眼。


    「我記得這座礦山,應該隻有一個入口才對呀?」


    「正確來說是到半個月前。」


    哥布林殺手抓起搶來的鶴嘴鋤,尖端朝她伸了過來。


    「咿呀!」


    這種大剌剌的做法,跟采取攻擊時的動作很像。


    忍不住發出叫聲的女神官翻起白眼,用埋怨的目光瞪著他的鐵盔。


    「剛、剛才那樣太危險了吧,哥布林殺手先生。」


    「看。」


    「叫我看……」


    女神官雖然困惑,還是把臉湊過去,仔細觀察那把鶴嘴鋤。


    這項工具似乎使用已久,既舊又髒,原本大概是棄置在坑道裏的吧。


    被胡亂揮擊而變鈍的前端有紅黑色的痕跡……此外還有泥土沾在上麵。


    『……?』


    女神官用白皙的指尖輕輕搓下泥土——還是濕的,看來是最近才沾上去的。


    「哥布林殺手先生,這個,該不會是……!」


    「嗯。」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將鶴嘴鋤扛在肩上。


    他知道小鬼們並不具備精煉金屬的技術。


    他們並不會為了采礦而挖洞——至少現在還不會。


    結論隻有一個。


    「如果是我,就會挖橫坑奇襲。」


    §


    果不其然。


    哥布林殺手動身前往的目的地,是原先為礦山岩壁的地點。


    然而該處正好已被挖通了新的橫坑。


    彷佛被蟲蛀開的孔洞中,哥布林們正翻爬而出。


    他們每隻都一樣沾滿了泥巴,疲憊不堪,睡眼惺忪……這正是天賜良機。


    「guaaua!?」


    「八。」


    哥布林殺手不經意扔出的鶴嘴鋤砸個正著,率先終結了一隻的性命。


    盡管前端變鈍,致命的尖嘴依然粉碎了那家夥的胸骨,貫穿心髒。


    在突然斃命的同伴麵前,哥布林鬼吼鬼叫地騷動起來,亂了方寸。


    這也不能怪他們——毋寧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對他們而言,『大半夜』斷斷續續地被人襲擊,甚至還得為了奇襲開挖新的洞穴。


    不但無法入睡,疲乏困倦之際,身後還有盛氣淩人的高階小鬼在頤指氣使。


    即使把神官丫頭當成事後的獎勵,隻怕輪到自己用時,早也跟其他俘虜沒有太大差別。


    種種窘境,令對手的士氣不低落也難。


    哥布林殺手中意的雖然是『黎明』,但『大半夜』的效果也不容否認。


    若非如此,便失去發動戰術的意義。


    對受奇襲後軍心大亂的哥布林們,哥布林殺手迅速采取行動。


    「槍一、鶴嘴鋤一、棍棒二、弓無、法術無。」


    相對地這邊隻有兩個人。哥布林殺手斷言道。


    「要上了。」


    「好、好的!」


    拚死在後頭趕上的女神官,聽完用力點頭。


    拱手讓出奇襲所搶得的先攻優勢——他絕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緊跟著如箭矢般衝出去的哥布林殺手,女神官也舉起錫杖。


    「『慈悲為懷的地母神呀,請以您的大地之力,保護脆弱的我等』……!」


    她對他手中的盾施加隱形的力場,將迴過神的哥布林擲來的標槍彈飛出去。


    是『聖壁(protection)』的奇跡。


    「grrorg!?」


    「九……十。」


    過程中,哥布林殺手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擋開對手的標槍後,哥布林殺手的劍刃一閃,持鶴嘴鋤的小鬼咽喉應聲被割裂。


    女神官沒有傳來半句交談,隻是努力配合哥布林殺手的攻勢。


    這是半年來的成果。她單手握著錫杖,並取出投石索做射擊準備。


    「goorb!?」


    哥布林殺手的迴擊砍斷了小鬼手裏的標槍,緊接著用劍劈入失去武器的對手頭蓋骨。


    對腦門吃了一劍後崩倒的小鬼,哥布林殺手連看也不看,徑自將腳邊的鶴嘴鋤踢飛起來,用手接住。


    盡管他並不愛用雙手武器,但盾牌是綁在手臂上。揮動起來不成問題。


    「下一隻。」


    哥布林是弱小的怪物,最低階的怪物,不值得害怕。


    體格像孩童、腦中隻有壞點子的嘍囉。世間一般都是這麽形容他們。


    ——原來如此。一點也不錯。


    僅限於在戶外從正麵對付少數的哥布林,哥布林殺手會同意這樣的傳聞。


    因此那些在村子裏能趕走小鬼的壯丁,會想成為冒險者也是很合理的。


    以生澀動作從一旁揮來棍棒的小鬼,被鶴嘴鋤連手臂一起釘死在胸口上。


    自小鬼傷口濺出的肮髒血液,發出噗咻聲響在空中化為飛沫。


    「goorogorogb!?」


    「十一。」


    他覺得拔出武器也是浪費時間,索性放開鶴嘴鋤直接將屍體踢倒。


    才將目光轉向剩下的一隻,一顆石子就剛好飛過去。


    「嘿,呀!」


    「gbbor!?」


    盡管攻擊者的叫喊聽來很脫力,但伴隨鈍重的打擊聲被命中額頭的小鬼根本撐不住這一記。


    「十二。」


    小心起見,他又用劍捅入致命的一擊,直到痙攣的小鬼完全不動後才放鬆力道。


    到此為止,哥布林殺手唿了一口氣。


    哥布林與冒險者的戰鬥,人數永遠都是前者居多。


    不論怎麽把局勢安排得對己方有利,在數量相差懸殊的狀態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正當他覺得,好不容易又完成一項工作時——


    「那個,哥布林殺手先生。」


    小跑步跑過來的女神官,有點膽怯地從行李中拿出水袋。


    「要喝些飲料嗎?」


    「拿來吧。」


    「好的。」


    他毫不客氣地接過以家畜胃部製作的皮革水袋。


    拔開栓子,大口大口將飲料從頭盔縫隙灌進去,滋潤喉嚨。


    為了因應演變為長期戰的情況,女神官在水袋中裝了稀釋過的葡萄酒。


    「一定要好好補充水分才行唷。」


    「嗯。」


    至少看在女神官眼裏,他還是有用自己的一套方式,將身體保養到萬全狀態。


    然而若以女神官的標準,那隻稱得上「最低限度」罷了。


    ——他有在避免讓別人擔心,雖然這麽說也有點怪……


    不可否認,照顧這樣的他是一件頗有成就感的事。


    咕嘟、咕嘟,女神官望著從頭盔縫隙飲用葡萄酒的他,心裏這麽想。


    「剛才很準。」


    這時,他突然喃喃說了一句,女神官一時無法理解而微微歪頭。


    思索了一下他所指為何,馬上就想到是關於擲石的事。


    「因為我有練習呀。」


    她雙手在纖瘦的胸口前緊緊相握,用力點著頭。


    自己開始熟練於某種殺生技術——這點她也不是未曾遲疑過。


    但隻要想到能間接幫上其他人的忙,這或許也算是一種試煉吧。


    至少不要在麵臨危機時束手無策,變成其他同伴的包袱。


    她起初是以自衛的心態開始鍛煉,沒想到最後還真能派上用場。


    哥布林殺手一口氣灌下飲料後,將栓子轉緊。


    「幹得好。」


    ——哇!


    不經意拋來的這句話,讓女神官不由得揚起了嘴角。


    她的雙頰猛然燥熱起來,不知為何覺得臉好燙。


    ——剛、剛才,他是在誇獎我嗎!?


    盡管不好意思刻意再向對方確認一遍,但這的確是很難得的事。


    不過哥布林殺手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以淡淡的口吻繼續說:


    「數量減少很多。含鄉巴佬(hob)在內,大概剩兩、三隻。」


    「大哥布林(hob)嗎……」


    還是感到有一絲可惜,女神官微微壓低聲音。


    「因為沒有圖騰。」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隨手將水袋遞迴來。


    「你也喝點。」


    「咦,啊……」


    女神官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接了過來。


    她用接水袋的同一隻手的細白食指,輕輕撫過自己的唇。


    「……好、好的。」


    將水袋湊近嘴邊時,不知為何心裏小鹿亂撞,但哥布林殺手視若無睹。


    他正以哥布林破爛的衣物擦拭短劍上的血脂,係迴腰帶上,然後走向還插在屍體裏的劍。


    他踩著屍體拔出武器,檢視劍刃是否完好,接著果然又是擦拭完後收入鞘內。


    之後檢查雜物袋裏的物品,檢整裝備,全都做完一遍才點點頭。


    「準備好沒。」


    「啊,好了。」


    「那麽,要進去了。」


    大哥布林一隻,手下兩隻,合計十五隻。


    剩下的哥布林會有什麽下場,不必說也知道。


    不可思議的是村姑們都平安無事,真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對於『曾被哥布林抓住』的女孩而言,到底該如何才能掌握幸福呢?


    女神官也隻能全憑想象了。


    §


    「真要說起來那家夥的話本來就太少了嘛!」


    說完,妖精弓手以手中酒杯啪啪啪地用力敲打酒館的桌子。


    「對吧,對吧?我說得沒錯。就是這樣,他會說的詞就隻有哥布林哥布林!」


    配合杯中葡萄酒液麵劇烈起伏,一對長耳朵也跟著上下顫動。


    原本晶瑩剔透的白皙小臉如今染上赤紅,伶俐的眼眸也泛起潤澤。


    這是上森人不該出現的醜態——也就是說,她喝醉了。


    華燈初上。盡管是邊境小鎮,但今天冒險者公會內的酒館依然充滿愉悅的熱鬧氣氛。


    大半客人的工作都剛好告一段落,或者也有些人是在出發冒險前來此處用餐。


    為了憑吊死去的同伴,為了激勵受傷的同伴,互相加油打氣的人此起彼落。


    在這當中,一臉氣唿唿到快要冒煙的妖精弓手身影,並不算太顯眼。


    不過,如果要對她的糗樣幸災樂禍,又是另一迴事了。


    身為與她有過幾次照麵的冒險者——長槍手則用一隻大酒杯豪飲麥酒說道:


    「那家夥木訥寡言,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嘛。」


    「問他有沒有空?結果還是迴答『哥布林』,這也就算了。」


    也隻能算了吧。妖精弓手對著看不見的某人頻頻點頭,明明那個方向根本沒半個人。


    「歐爾克博格本來就是這樣。關於這點我就不跟他計較——可是!」


    啪——她再度敲擊杯子,連酒都噴灑出來,在妖精弓手貧乏的胸前染上了赤紅的酒漬。


    「通常應該要迴我『來幫忙』之類的才對吧?怎麽話題到這裏就結束了咧!」


    「也就是說——」


    長槍手把裝滿堅果的盤子從妖精弓手麵前拿遠一點事先避難,然後說道:


    「你被甩了嗎。」


    「才沒有!」


    隻見她誇張地扭動身子,杯中又灑出了大量的葡萄酒。


    長槍手則靈活地低下頭閃過了噴濺而出的酒沫。


    大概是對於被他躲開感到很不爽吧,妖精弓手「哼」地嘟起嘴,把杯子湊到唇邊。


    「話說迴來,把任何事都聯想到那個方向去就是你們這些凡人的毛病!」


    「不過,你想邀他去冒險卻被甩開了,不也沒錯嗎?」


    「吵死了礦人!」


    自得其樂笑著的礦人道士這迴變成了攻擊目標。


    然而,托身材矮胖的福,妖精弓手的杯子又落空了。


    天賦異稟的森人如果不是拿弓箭,準頭也會變差嗎?或者說是因為她爛醉的緣故?


    礦人道士還是頂著平常那張紅通通的臉龐。隻見他撚了撚白須,刻意誇張地開口:


    「真要讓我講句公道話,你這家夥才應該主動開口說『我來幫忙』唄。」


    「每次每次都要我提,一副好像我巴不得想幫他忙的樣子!」


    「難道不是嗎?」


    「才不是!」


    忿忿不平的妖精弓手瞪著眼,嘴裏還在念念有詞。


    「永遠隻會哥布林哥布林。衣服都髒了裝備也不給人家看。根本是一成不變……」


    她的模樣就像被慣壞的小孩在鬧別扭,礦人道士隻能萬分無奈地搖搖頭。


    「才一杯葡萄酒就醉成這樣,真受不了啊,但不用多花酒錢倒也不錯。」


    「偶爾發泄一下情緒又何妨呢。」


    這麽迴話的家夥,是正捧著一大塊奶酪、似乎啃得十分享受的蜥蜴人。


    身為聖職者的蜥蜴僧侶,也隻有在這時會讓嚴肅的麵孔短暫放鬆。


    「甘露,甘露。隻要有美食和寢床,這世上就再難起什麽紛爭。」


    「還少了一樣酒唄。不過,下酒菜要點什麽還是很容易吵起來就是了。」


    「所謂俗世,總無法盡如人意呐。」


    蜥蜴僧侶彷佛感慨萬分地表示,同時雙眼滴溜溜地在店內掃視。


    「看來小鬼殺手兄還帶了神官小姐同行……嗯,無怪乎有人會如此焦躁?」


    「競爭者,太多了,吧。」


    以優雅姿態品酒的性感美女——魔女,嘴角微微地揚起。


    她邊從長槍手的盤裏夾走餐點,邊以意味深長的斜眼瞟向一旁。


    「嗯?怎麽了嗎,我完全聽不懂呢。」


    感覺到目光後,坐在隔壁的櫃台小姐輕笑著說。


    盡管她至今還穿著製服,但值班時間已經結束了。


    想必是在迴家前順道來酒館一趟吧。櫃台小姐的臉龐也因醉意而發紅。


    「哎呀,很從容……嘛。」


    「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麽事呀。」


    櫃台小姐把玩手中的杯子,試圖蒙混過去。


    在不停搖動的杯子中,葡萄酒表麵揚起了緩緩的漣漪。


    「我打算好整以暇,等找到好時機再進攻——之類的吧。」


    「可是,已經五年了……對嗎?」


    被這麽一說,櫃台小姐無言以對,隻能以噯昧的表情將杯子湊到嘴邊。


    自從分發到小鎮的分部後,櫃台小姐就負責支持身為冒險者的那個人。


    對於他默默執行任務的身影,櫃台小姐不知不覺便潛心關注起來。


    目送他出發的背影,苦等他歸來的時刻。


    雖然若要問有沒有什麽特別戲劇化的發展,其實也沒有……


    所謂情愫與思念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像這樣日積月累產生的。


    ——從這個角度看,這個人的求愛表現其實很直接嘛。


    櫃台小姐不經意瞥過去,眼前是每當想說些什麽就會被魔女阻撓的長槍手。


    長槍手熱烈追求自己這件事,櫃台小姐基本上還是懂的。


    他的外表俊秀,個性豪爽,對女性也很體貼,雖然有點輕浮是美中不足之處。


    優秀、強悍、性格溫柔、陽光。經濟能力也好,盡管有些粗線條但並不傲慢。


    就客觀角度看,是個不壞的男人。櫃台小姐自己對長槍手也並不怎麽討厭。


    雖然之前曾一度——有段時間瞧不起哥布林殺手的事就姑且不論了。


    隻可惜。沒錯,就算是個好男人,跟是否會愛上對方依然是兩碼子事。


    何況就算對方愛上自己,未必就得有所迴應……


    「哼嗯。」


    ——不過,如果照這樣子來看,對她而言我姑且也算是情敵沒錯吧。


    女人之間的友情是虛幻的,這句話常常聽到,但櫃台小姐卻不是很了解。


    長槍手的隊友——那位摘下平時所戴帽子的魔女,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笑容。


    「辛苦,你了,對吧。」


    「彼此彼此。」


    兩位女性相視一眼,露出苦笑。她們親密地朝彼此點點頭,在場的一位男性則毫無所覺。


    「不過魔神才剛被打倒而已,最近跟惡魔有關的委托又變多了啊。」


    大概是一直被魔女糾纏,隻好死心了吧,長槍手咕嚕一聲咽下一口麥酒。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呢?」


    還是稍微搭理一下比較好。櫃台小姐也有點同情對方,於是響應長槍手關於冒險的話題。


    「雖然根據上頭那些高官表示,應該是勇者討伐時的漏網之魚。」


    「就算敵人那邊的上司已經被幹掉了,底下的家夥也無法就地解散吧。」


    說完長槍手將一粒堅果扔進嘴裏,啪哩啪哩地嚼碎它。


    「當惡魔也挺辛苦的嘛。」


    「為了雪恥,隻好化身為人、用盡各種手段。總之絕不是什麽輕鬆的差事。」


    蜥蜴僧侶用奇妙的姿勢合掌,並對長槍手深深鞠了個躬。


    「這迴真的很感謝你鼎力相助。」


    「哪兒的話。既然有人委托,我當然沒道理拒絕囉。」


    長槍手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偶一為之,像這樣的冒險也不賴。」


    正如蜥蜴僧侶所言,這次他們五人要討伐的對手,是幻化為人的惡魔。


    委托本身平凡無奇,隻是要拜托他們調查正在小鎮內蔓延的新興宗教。


    小鎮盡管不大,卻建有至高神的神殿,結果裏頭的神器卻遺失了。


    委托內容也包含把神器找迴來——但假使要問「有哥布林嗎?」答案是no。


    也就是說,這並非剿滅哥布林的任務。


    『既然如此我去殺哥布林。』哥布林殺手這麽表示,女神官也低頭致歉。


    就算妖精弓手逞強地表示『那我們就三個人上吧!』依然無法否認戰力嚴重不足。


    結果正當眾人煩惱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長槍手主動出聲了。


    就這樣幸運地由五人組成一支臨時小隊,前往鎮上展開了調查工作……


    果不其然,被他們發現了擄人、販毒、竊盜恐嚇等罪行,證據確鑿。


    況且連至高神神殿遭竊的神器——眼睛形狀的青色金剛石都一並搜出,就更加沒有狡辯的餘地。


    於是眾人趁詭異儀式舉行時,闖入新興教團大本營,將教祖逮捕後沒多久——


    『uuuuuuu…………!akaaterrraaaabbbbb!』


    被金剛石之眼照到的副教祖,果然在眾目睽睽下露出了惡魔首腦的真麵目。


    最後,褪去畫皮襲來的怪物,與冒險者們展開激烈交鋒。


    「總之,最後是我的箭給了那家夥致命的一擊喔!」


    「是是是。報告書上的確是這麽寫的,而且已經受理了。」


    對妖精弓手如此主張的證言,櫃台小姐仔細抄寫下來,整理成正式的資料。


    妖精弓手還不肯罷休地用各種手勢動作一遍遍迴溯戰鬥經過。


    對這位年齡隨隨便便都超過自己兩千歲的年長妹妹,櫃台小姐覺得怎麽看也不會膩。


    「不過,你會不會有點喝多了?」


    「還好啦。沒——事沒事。才一杯葡萄酒。放心,放心——」


    如此迴應的妖精弓手已爛醉如泥。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也罷,就讓她體會一下宿醉的經驗吧。


    櫃台小姐露出苦笑,心裏打定主意,如果她醉倒了就把她扶上二樓,自己也再來一杯。


    她傾斜杯子,用舌尖愉悅地品味葡萄酒,心中突然想起剛才的一句話。


    ——『競爭者太多了』是嗎。


    果然和能一起去冒險的女神官不同,處於隻能等待狀態的她非常不利。


    不過到底誰有利誰不利,絲毫不管這些的「他」極為粗線條,反而是好事。關於這部分,櫃台小姐自己也有些反守為攻的措施,一直想加以實行。


    ——隻不過,要踏出那一步還是滿讓人恐懼的……


    冒險者與職員這種關係,意外地令她感到自在。但,兩人的關聯如果就到這一步為止的話………………


    在視野一隅,長槍手正對她喊著「你有什麽煩惱嗎!」結果又被魔女隨口製止住了。


    唉——櫃台小姐不自覺歎了口氣,就在這時。


    「——?」


    公會入口的雙開式彈簧門,嘰一聲被推開了。


    緊接著是一陣大剌剌又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妖精弓手的耳朵顫一下豎了起來,就像野兔之類的小動物般,將臉轉往聲音方向。


    果不其然,在那裏出現的是名身上裝備看起來未免太過廉價的冒險者。


    就連新人——白瓷等級的冒險者看了都會竊竊私語,那家夥的模樣就是如此寒酸。


    然而聚集在這間公會裏的人,卻絕對不會認錯這特異的存在。


    正是哥布林殺手。


    「手續之後辦。你去休息。」


    他漠然地說道,女神官則跟在他後頭。


    女神官難耐睡意,隻見她搖頭晃腦並不停揉著眼睛。


    神官們所行使的神跡,是直接對天上諸神請願,可謂名副其實的『奇跡』。


    這麽做對精神上的磨耗並不亞於在前線衝鋒陷陣的戰士,令人懷疑這名痩弱的少女是否真有辦法撐得住。


    「……好的。呃……」


    「怎麽了。」


    「晚安,哥布林殺手先生。」


    點頭迴應完哥布林殺手的話,女神官就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上樓了。


    確認她不安穩的步伐完全踏上二樓,哥布林殺手才邁出腳步。


    然而看到他筆直走向公會櫃台,可就不能再坐視不管。


    「等一下,歐爾克博格,這邊這邊!」


    盡管喝醉,眼力依然驚人的妖精弓手認出了對方的樣子,毫不掩飾地高聲喊叫。


    由於她站起身時杯子隨手胡亂揮動,灑出來的酒都倒進了長槍手的下酒菜。


    長槍手無奈地咬著逐漸被葡萄酒泡軟的堅果,害魔女輕笑出聲。


    被叫住的哥布林殺手則走向餐桌,對妖精弓手狼狽的模樣打量了一陣子。


    「幹麽。」


    結果開口第一句話是這個。


    礦人道士與蜥蜴僧侶對看一眼,很自然地聳了聳肩。


    即便剛結束冒險,那家夥還是完全沒變,這該說是教人放心嗎?


    「哪有什麽幹麽。」


    但妖精弓手似乎無法接受的樣子。


    她啪啪啪地用力拍桌,翻起白眼朝上瞪著他的鐵盔。


    「既然迴來了至少跟我打聲招唿嘛。」


    「是嗎。」


    「就是啦!」


    櫃台小姐微笑望著「哼」一聲發出粗重鼻息的妖精弓手,若無其事地挪動椅子。


    把空間騰出來後,她順理成章地招手將哥布林殺手邀來自己旁邊入座。


    對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的哥布林殺手,櫃台小姐笑咪咪地出聲道:


    「辛苦您了,哥布林殺手先生。任務進行得如何?」


    「正要報告。」說完他微微傾斜鐵盔。「但你結束工作了吧。」


    「有什麽關係嘛。」


    櫃台小姐感到有點生氣,因此微微嘟起嘴唇。


    「之前都是由我聽您報告,所以還請先知會我。」


    「唔。」


    哥布林殺手繞起手,喃喃自語似的陷入思考。


    「有哥布林。」


    「那個大家都知道啦。」


    長槍手露出悻悻然的表情,吐槽他斬釘截鐵的迴答。


    他以一副「你根本就不懂」的態度聳聳肩、搖著頭。


    「櫃台小姐是想知道,你的任務獲得了不遜色於我的成果啊。」


    哥布林殺手稍微思索一下才繼續說:


    「十五隻都殺光了。」


    大概是期待他會說出什麽精采的冒險曆程,長槍手一聽失望地垂下頭。


    「喂喂,哥布林殺手。應該還有其他內容可聊吧。」


    魔女恍惚地眯起眼,並將玻璃杯送到嘴邊。


    「不可能,沒有,對嗎……?」


    「也是,既然齧切丸出馬了,鐵定有戲看。」


    「畢竟是小鬼殺手兄呐。這次任務是否有什麽奇特之處?」


    「那些家夥,有裝備。」


    礦人道士與蜥蜴僧侶心領神會地相視頷首,哥布林殺手也點點頭。


    「被擄走的女孩都沒事。」


    「哎呀。」


    櫃台小姐驚訝地眨了眨眼。


    「的確值得慶幸沒錯……但也太稀奇了吧。」


    對她而言,在公會服務五年的資曆中,這可是相當罕見的例子。


    先不論實戰經驗,至少間接聽來的冒險次數,她是所有人當中最多的。


    就算不管這點,剿滅哥布林的任務即使厭煩,也必然會大量接觸。


    倘若是還沒被擄走或是剛被擄走沒多久就罷了,但那些女孩可是被囚禁了半個月。


    「是被視為食物嗎……?還是說,高階種之類的把她們當作人質了呢?」


    「不。」他搖搖頭。「她們有受傷,也很害怕。」


    「我記得他們是入侵礦山吧。」


    「原本會鎖定礦山襲擊就不尋常。」


    「所以說不是為了覓食囉,唔嗯……」


    如此這般,能跟上哥布林殺手對話的,就隻有櫃台小姐而已。


    櫃台小姐對他淡然持續下去的發言逐一點頭同意,並用指尖按著嘴唇陷入思考。


    至於一旁的長槍手吵著「我也該去研究哥布林了嗎!?」雲雲,她則毫不在意。


    哥布林之所以會擄走女孩,十之八九是為了繁殖。


    不過另一方麵,也可能是出於尋求慰藉、玩物,或是泄憤的需求。


    正如對人類而言,哥布林是邪惡的存在;對哥布林而言,人類也是無法容忍的對象。


    同樣身為女性,櫃台小姐知道許多她根本不想聽聞也不想記住的悲慘結局。


    因此這次能平安把女孩救出來,光這點或許就值得叫人高興……


    「……唔嗯,如果報告隻有這樣,暫時也還無法下定論。」


    櫃台小姐歪著腦袋,總覺得還有什麽沒厘清的部分,令她難以釋懷。


    這點對哥布林殺手來說應該也一樣吧。他淡然地續道:


    「口頭報告到此為止,之後會整理詳細的書麵資料。你再確認。」


    「好的。不過我的值班時間已經結束了,明天一早會馬上處理。」


    「無妨。」


    「我有意見啦。」


    這時,妖精弓手冷不防插嘴。


    癱軟地趴在桌上的她努力聚焦火熱的視線,從下往上瞪著哥布林殺手。


    「……比起報告,更應該先向朋友與同伴打招唿吧——」


    如果是哥布林優先還能理解,妖精弓手輕聲補了句。


    隻見哥布林殺手緩緩搖頭:


    「露過臉就沒必要。」


    「沒必要也應該做。」


    「是這樣嗎。」


    「……畢竟,大家都很擔心你。」


    「……是嗎。」


    被這麽一說,哥布林殺手低聲沉吟著。


    「我盡量。」


    「——那就好。」


    大概是終於感到舒坦了,妖精弓手的臉龐彷佛融化般綻放笑容。


    就像在展示她心情好轉似的,一對長耳朵不住地搖晃。


    身為超過兩千歲的森人,盡管她始終主張自己是成年人,但旁人恐怕難以苟同。


    ——假使上森人就是這副德行,她祖先看到了說不定會哭啊。


    正當礦人道士撚著胡須思索這些事時,櫃台小姐迅速展開行動。


    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探出上身,將手撐在哥布林殺手的膝蓋上。


    這一連串動作自然到讓人不禁瞠目,而她的表情則是極度認真。


    「對了,哥布林殺手先生。」


    「什麽事。」


    「那個、呃,後天,不是要舉辦收獲祭嗎?」


    「嗯。」


    嘶——櫃台小姐深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


    為了平息悸動,她用手按著穠纖合度的胸部,這麽說道:


    「——您有沒有安排什麽行程呢?」


    現場氣氛頓時一變。


    原本就在同一桌的人不說,連周圍飲酒胡鬧的冒險者們都豎起了耳朵。


    這種氛圍,就跟踏入迷宮時那種緊迫、高壓的精神狀態很相似。


    長槍手本來要說「找我找我我閑到爆!」卻被魔女用『沉默』強製閉上嘴。


    妖精弓手雖然睜著眼,但腦袋還因酒醉而一片茫然,隻冒出了意義不明的咕噥聲。


    在這種難以言喻的氣氛下,哥布林殺手迴答了。


    「……哥布林。」


    「啊,除了哥布林以外的。」


    「……唔。」


    由於這個答案被對方直接排除了,哥布林殺手隻好垂下頭思索。


    或許可以這麽說吧——他正感到非常困窘。不論如何,這都是相當難得一見的光景。


    在周圍客人屏息以待的關注下,隻有櫃台小姐臉上的笑容從未變過。


    過了好一會,哥布林殺手才開口:


    「……恐怕,該說沒事了,吧。」


    「其實,我從午休以後有半天假可以用。」


    既然這樣櫃台小姐決定一鼓作氣直接衝了。


    ——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畢竟這個作戰計劃是打從祭典的季節來臨、當他接下剿滅哥布林的委托時就擬定好的。


    這種時期能輕易請到假,都是托了自己平日努力工作的福。


    喝了酒也有幫助。藉由醉意產生的氣勢掌握時機,應該不算太差的選擇吧。


    「可、可以的話,要、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逛逛?」


    「……」


    「您、您想想,舉辦祭典的時候,容易引發各種騷動,對吧?」


    盡管毫無意義,櫃台小姐還是忍不住羞赧地玩著手指,並盯著那頂鐵盔。


    他總是戴著那頂廉價的鐵盔,從不露出底下表情。


    因此除了在心髒狂跳的狀態下尖起嗓子、拚命跟他說話外,沒有其他表達心意的手段。


    對櫃台小姐來說,當下的一秒宛如一分鍾,甚至一小時那麽長。在漫長的沉默過後——


    「……好吧。」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


    盡管是淡漠又不帶感情的迴答,但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


    「畢竟平常受你照顧。」


    「啊,是、是的。」


    櫃台小姐迴了句也謝謝您並低下頭,麻花辮順勢跳了一下,在背後搖晃。


    ——咦,跟對方道謝好像有點怪怪的吧?


    這番疑惑快速閃過,不過那也無關緊要了。


    將身體完全交由此刻在胸中迅速膨脹的喜悅才是正解。


    「啊,對、對了!哥布林殺手先生,您想吃點什麽嗎?」


    「不,不用。」


    哥布林殺手恍惚地搖搖頭,從椅子上起身。


    一如往常用熟練的動作檢查完盔鎧劍盾護手,他自顧自地點點頭。


    「報告結束,今天該迴去了。」


    「喔喔,這、這樣呀。」


    櫃台小姐雖然有些遺憾,卻又因為這很像他的迴答而感到滿足,心情十分不可思議。


    「收獲祭那天,正午,廣場。這樣可以嗎。」


    「好!」


    「明白了。」


    點過頭後,哥布林殺手轉身環視眾人一圈。


    「你們呢?」


    因為這句話而抱頭苦惱的,並非隻有櫃台小姐一個。


    她露出一臉「真沒辦法」的表情,彷佛內心充滿了無奈。


    至於蜥蜴僧侶跟礦人道士,也雙雙無計可施地抱頭苦思。


    他們傷腦筋地聳了聳肩,不過認真替櫃台小姐助攻一下也沒損失。


    「貧僧那天,打算和術師先生邊溜達邊買些東西吃。」


    「沒錯沒錯。我早就想跟長鱗片的好好比拚一下酒量,那天是個好機會。」


    礦人道士砰地拍了一下肚子,帶著一臉笑意搖了搖趴在桌上的妖精弓手背部。


    「長耳朵,你也來吧。真要說起來,礦人跟森人長年都是一起混的。」


    「咦咦……」她發出不滿之聲,模樣就像剛睡醒的小孩,聲音缺乏抑揚頓挫。


    「來唄,請你喝一杯絕對沒問題。」


    「……那我就去。」


    「是嗎。」


    對這三人的反應,哥布林殺手還是像以前一樣淡然響應,接著作勢離席。


    長槍手本來好像有話想說,但隻能無聲地動著嘴,魔女則代言道:「我們這邊有約(date)了」。


    「那,我迴去了。」


    沒什麽道別的話,就跟之前一樣。


    從公會櫃台附近抓來一位職員做完報告,他便步出屋外。


    他大剌剌而不加修飾的腳步毫無淩亂之兆,這點也完全沒變。


    真是個奇怪的冒險者。


    對著那名副其實的怪人背影,所有人都以無言的眼神目送。


    「……該怎麽說呢。」


    蜥蜴僧侶似乎很感佩地歎了口氣。


    「剛才那一刺(sting)還真犀利啊。」


    「欸,欸嘿嘿……能、能這麽順利真是太好了呢。」


    害臊的櫃台小姐臉紅了,用手指撥弄自己的麻花辮。


    至於魔女正隨手撫摸著如槁木死灰般的長槍手,以笑容說了聲「是呀」。


    「你很努力……嘛,嗯。」


    「努力歸努力啦,但對方是齧切丸可就……」


    礦人道士百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這塊鐵砧,應該多跟人家學學啊。」


    「……吵死人了,少煩我。」


    動作十分遲緩地,妖精弓手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臉抬起來,狠狠瞪向礦人道士。


    「我隻是想找那個笨蛋一起去冒險罷了。別把我算進去。」


    「但就連這點都失敗啦……」


    「嗚、嗚咕咕咕咕……」


    「算了,來吧。再喝再喝。」


    她的杯子,又被添進了滿滿的葡萄酒。


    妖精弓手白眼睨著礦人道士,最後才微微點頭,將杯子湊到嘴邊。


    櫃台小姐觀察對方反應,此時滿懷歉意地垂下眉尾出聲道:


    「呃,那個……對、對不起囉?」


    「沒關係啦,我又沒差。剛才不是說過了?我才沒那個意思呢。」


    妖精弓手雙手捧著杯子,淺啜著杯中的酒,同時看向櫃台小姐。


    「問你喔。」


    「是?」


    「……我也可以用『除了哥布林以外』那一招嗎?」


    §


    哥布林殺手走出公會,立刻被甘美的香氣所包圍。那麽,這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正思索的時候一陣涼風襲過,香氣隨即被吹散。日落後,白天的暖意就像作夢一樣消失無蹤。


    夜色逼人。仰望寒冷的天空,星星耀眼地閃爍著。


    彷佛跟人們約定好會豐收似的,總覺得雙月的光輝帶有金屬般的無機。


    「唔。」


    入秋了。


    話雖如此,他也沒什麽特別的感想。


    收成後,哥布林襲擊村子的事件也會變多吧。


    春天有春天、夏天有夏天、冬天有冬天,而秋天也有秋天的戰鬥方式,如此罷了。


    望向小鎮,街上已陷入一片寂靜。


    為了祭典準備的旗幟與旗杆,還有用木頭搭建的塔等等,在地麵上投射出複雜的影子。


    彷佛鑽越這些黑影的縫隙,哥布林殺手走了過去。


    盡管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小巷,在通過陰暗處時,他還是會反射性地緊握拳頭。


    就算幽暗中沒有東西在蠢動,哥布林會從什麽地方冒出來也沒人敢保證。


    躲在那個掩蔽物後應該不錯。假使從那邊衝出來的話該怎麽對付。


    就算隨時做好準備,也不見得能派上用場,但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


    哥布林殺手認為自己非常懂得這樣的道理。


    「啊,找到了找到了。」


    因此即便有個聲音突然親密地叫住他,他也毫無驚訝之色。


    那是親切而亢奮的說話聲。與夜晚的街道不太相稱,不,反過來說這種開朗才是此刻最需要的。


    「怎麽。」哥布林殺手道。「來接我嗎。」


    不必確認來者身分,一定是牧牛妹。


    「嘿嘿——」笑逐顏開的她挺起胸膛,以輕盈的小跑步朝這邊奔來。


    「雖然想說那是當然的囉,不過我偶爾也會為了工作來鎮上呀。」


    「是嗎。」


    「就是那樣沒錯。」


    那頂髒汙的鐵盔,仔細打量著她點頭時的臉龐。


    「送貨?」


    「不是。」


    牧牛妹左右搖搖頭。


    「來做買賣。因為是跟錢有關的事,舅舅(注1)叫我也要多少學一點,所以才派我出來。」


    (注1 原譯「叔叔」,自本集起修正為「舅舅」。)


    哥布林殺手又說了聲「是嗎」並點點頭。


    太陽西沉,街道昏暗,人類活動的氣息少了,夜色愈發濃鬱。而鎮門之外的道路更是如此。


    「……迴去吧。」


    「嗯,走吧。」


    兩人自然而然地並肩而行,配合彼此的步調前進。


    石板地上拖出長長的黑影,雙方都不發一言,繼續踏著迴家的路。


    雖然沒有加緊腳步,但反過來說他們也沒有刻意放緩速度。


    至於沒有對話這點,在心情愉悅的時候仍令人感到舒服。


    「啊……」


    咻。此時恰好有陣涼風吹過,送來了某種甘美的香味。


    哥布林殺手一直試圖迴憶起這是何種氣味,卻一直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伴隨著風的吹送,一片花瓣輕飄飄地在空中描繪出弧線墜落。


    哥布林殺手仰頭注視,那花瓣來自一朵妝點樹木的金色花朵。


    「啊啊,金木樨。」


    牧牛妹也跟著仰頭,彷佛十分眩目地眯起眼,用手遮著透過縫隙觀看。


    「已經開了呀。原來又到了這個季節呢。」


    ——所以那是花香嗎。


    終於搞懂的哥布林殺手喃喃說了句「原來如此」。


    跟淡黃色的花瓣放在一起比較,原本冷冽的滿月看起來溫暖多了,真是不可思議。


    隨後,當他再度邁出步伐時,左手忽然被柔軟的物體包覆住。


    牧牛妹的右手,牽起了套在皮護手裏的哥布林殺手的左手。


    她臉上微微泛出紅暈,彷佛很害羞地別開目光。


    「那個,望著上麵走路,很危險唷……因為現在很暗嘛?」


    「啊,你不喜歡這樣嗎?」


    哥布林殺手的沉默究竟該如何解讀呢?她倏地把臉湊過去觀察。


    表情被鐵盔遮住的哥布林殺手,過了一會後才緩緩搖頭。


    「……不會。」


    「……欽嘿嘿。」


    就這樣,牧牛妹徑自拉起哥布林殺手的手走了起來。


    體溫逐漸穿越防具傳了過來。緊握彼此的手,哥布林殺手也繼續跟隨她。


    牧牛妹則微微轉頭,仰望他的側臉。


    「話說迴來,那個——」


    「怎麽了。」


    「金木樨的花語,你知道是什麽嗎?」


    「花語。」


    對哥布林殺手來說,這個詞匯好像是第一次聽到,他喃喃著複誦了一遍。


    「不,不知道。」


    「這樣的話,你找時間去調查一下比較好唷。」


    那副口吻,與想裝大人的小朋友十分相似。


    牧牛妹有點得意地「嗬嗬」一聲,臉上綻放笑容,並豎起食指輕輕晃了晃。


    「因為我個人認為,這種花很適合你呢。」


    「……我會記得。」


    哥布林殺手慎重地頷首,牧牛妹也「嗯」地點點頭。


    ——可以趁現在說出口嗎?


    當下的氣氛也夠融洽,牧牛妹心想。


    就算戴著鐵盔,隻要用對方法,他這個人大致上還算好懂。


    然而偶爾還是有意外頑固之處,所以遇到那種情況就得智取才行。


    「……今年的祭典,也快到了,應該說,就是後天了呢。」


    「嗯。」


    哥布林殺手有點恍惚地點頭。


    「我也被約了。」


    「唔欸!?」


    牧牛妹不小心發出怪叫。


    「怎麽了。」


    「咦,沒事,呃……是誰約你?約你做什麽呢?」


    「櫃台小姐。公會的。你認識吧?」


    聽哥布林殺手這麽說,牧牛妹默默點頭。


    櫃台小姐。身材姣好,工作認真又很細心,是位成熟的女性。


    「沒理由拒絕。我試過約其他人,但大家似乎各有安排。」


    牧牛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


    「啊、啊哈哈哈……」


    牧牛妹為了掩飾尷尬,用空著的左手撥弄頭發。


    ——哎呀呀。被別人搶先一步了……


    也不知究竟明不明白牧牛妹的心聲,哥布林殺手隻是淡然地重複問道。


    「什麽事。」


    「……不。沒事沒事。」


    牧牛妹緩緩搖著頭。


    沒有,沒什麽,沒啥大不了的。嗯。沒事,沒事才對。


    隻不過是自己煞費苦心的盤算落空罷了。這種情況下,就算把邀約的話語說出來好像也沒意義,但問問看不是什麽罪過吧。


    「其實,我也想找你一起去逛逛——就這樣。」


    「是嗎。」


    「嗯。」


    他點點頭,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地麵不知不覺從鎮上的石板路變成泥徑,兩人已通過大門來到郊外了。


    春天時這座山丘開滿了怒放的雛菊,也是冒險者們與小鬼激戰的場所。


    如今則化為一大片為了過冬而種植的牧草地,隻有兩人的腳步聲沙沙地響著。


    豎起耳朵,可以聽見「哩——哩——」的微弱蟲鳴。他身邊則是青梅竹馬的唿吸聲。


    盡管氣候越來越冷,但還沒到吐息會變成白霧的程度。


    「……欸。」


    「什麽事。」


    「你們約的時間,是從幾點開始?」


    「下午。」


    終於,牧場的點點燈火從遠方映入眼簾。


    哥布林殺手的雙眼——鐵盔——依然向前,靜靜地這麽答道。


    牧牛妹聽完則喃喃應了句「是嗎」,將顫抖的手微微貼向胸口。


    「那麽……如果我說把上午的時間給我,可以嗎?」


    「可以啊。」


    「咦——?」


    本以為會被拒絕的牧牛妹,不由得愕然地望向哥布林殺手的側臉。


    髒汙鐵盔融入了夜晚的幽暗中,實在很難判斷他的反應。


    而他的迴應也一樣,真正的想法究竟如何始終很噯昧。


    才剛說他應該算是個好懂的人——結果接受了邀約卻沒有顯露內心意願?


    牧牛妹用力咽下一口唾液。希望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就好了。


    「真、真的?」


    「為何要騙你。」


    他如此斷定的口吻毫無半點遲疑。


    當然他不是那種會信口開河的男人,牧牛妹早就明白這點。


    「可、可是……這樣好嗎?」


    「沒什麽好不好。」


    哥布林殺手麵對她不安的疑問,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提的人是你吧。」


    「唔……那、那麽,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沒意見。」


    「太棒了!」


    聽了他一連串淡淡的響應,牧牛妹這才終於忍不住大聲歡唿。


    她輕盈地跳著,連豐滿的胸部也隨之搖晃,一個轉身繞到他麵前。


    「那就這麽約定囉。祭典那天,從早上開始。」


    「嗯。」


    哥布林殺手似乎被她的氣勢震懾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似的歪著腦袋。


    「有那麽開心嗎?」


    「那還用說!真是的。」


    這種事又何必再問呢,牧牛妹以滿滿的笑容迴應。


    「跟你一起去逛祭典,距離上次已經相隔十年之久了耶!」


    「這麽久、嗎?」


    「就是這麽久。」


    「……是嗎。」


    哥布林殺手這時,用異樣嚴肅的態度點點頭。


    「……我都不知道。」


    燉濃湯的香氣微微飄送過來。


    這是假裝有事要辦、其實是出門去接他之前,預先在廚房準備好的。


    而家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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