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想起來。


    早晨和白天都像往常一樣過去了,然後到了晚上。


    就像堅信自己走的路都鋪得很好一樣,連腳下都不看,於是華麗地絆了一跤。


    摔了個大跟頭,身體在半空中的時候,我在想些什麽呢?


    ……迴想起來。


    也許從這一天開始,我和那家夥真的邁出了步伐。


    休息日很困擾。將家務大體做完以後,就開始處理剩下的時間。


    平時又要上學又要做家務,總是抱怨自己忙得沒空,可一旦有了時間,就會煩惱該如何打發。打算去買點東西,又擔心錢包不富裕。想去哪裏逛逛,卻被懶惰纏住了腰。


    休息日裏朋友們都在做什麽呢。起居室裏傳來兩道熱鬧的聲音,本來還以為她們在看電視呢,不想去她們那裏湊熱鬧,最後還是在自己的房間裏伸著腿坐了下來。


    同齡人珍貴的假日風景,就呈現在眼前。但她卻和往常一樣看著教科書。


    我也要像她一樣學習嗎?哈哈哈,我一笑置之。


    已經到了七月初,溫度和濕度有增無減。聽著電風扇來迴擺頭的聲音,我的意識就像滲了水一樣,不時地搖晃。夏天仿佛是和往常一樣來臨,但今年卻有不同。


    也許,像這樣有其他人一起過的夏天,可能是最後一個了。


    不,應該會是最後一個……如果不是的話,就很奇怪了。


    明年,水池同學還會在這裏嗎?


    會怎麽樣呢,我無法立刻做出否定。


    我的真心又紅又腫,一碰就痛,很難麵對。


    迴顧和朋友的接觸方式,我覺得高中生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我和朋友們都隱藏著內心,圓滑地交流。我認為這樣才能與人順利相處。


    但是順利進行的事情,和希望發生的事情,並不一定是一致的。


    如果有了這樣的對象的話。


    如果能找到這樣的對象的話。


    為了讓對方看到我膨脹的真心,我要變成一個壞女人嗎。


    「……………………………………」


    除了發呆,就隻是看著水池同學。


    但要把時間全部花費在這上麵,是非常困難的。


    做到的做不到的,都先放下吧。


    我盯著水池同學,開口問道。


    「休息日,你覺得做點什麽好呢?」


    水池同學正看著手機,突然被這麽問到,嚇了一跳。


    順便一說,我是故意的。


    因為看到她在看手機,我才提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就行了麽」


    「沒什麽喜歡的事」


    『別這樣跟我搭話』,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這麽想。事實上,迴答什麽的根本不重要。


    隻是稍微有一點點不爽而已。


    也許不是隻有一點點。


    「那就休息」


    猶豫到最後,水池同學反芻般地做出了這樣的迴答。


    「……唔」


    這樣也不錯。感覺迷迷糊糊,仿佛躺下就能睡著。


    將早晨疊起來的被褥鋪好,坐在上麵。


    「我睡了」


    如此宣言之後躺下,像幼蟲一樣蜷著身體,閉上眼睛。


    「晚……」


    隨後,這樣的聲音輕撫我的後腦勺。


    「……安」


    還好我是背對著水池同學睡覺,我稍微這麽想道。


    考試成績很差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今天應該是休息日,一想到這裏馬上就醒了。好熱啊,發出無聲的抱怨。


    口幹舌燥,額頭上滿是汗水。是因為做夢而流出的討厭的汗水,還是單純因為悶熱而冒出來的。現在幾點了,睡之前是什麽情況,都不清楚。


    我睜著眼睛,老老實實地又躺下來。


    終於意識變得逐漸清醒,視線所及之處是水池同學的腰間。


    「…………………………………」


    我看著她,就覺得她滿是破綻。


    從寬大襯衫的邊緣稍微露出的短褲,以及含蓄的臀部。就這樣,我用舌頭舔著臉頰內側,一邊將自己埋在被子裏看著她。隻是看著而已。


    因為生活在同一個房間裏,所以有直接看到的機會。


    雖然我無法去直視,因而總是低著頭。


    女生換衣服,明明看了別人的就沒什麽感覺。


    難道水池海不算是『別人』嗎。如果她不是別人,那麽對於我來說,她又是什麽人呢。


    是我的什麽人呢。輕飄飄的,找不到合適的文字來形容。


    會變成我的什麽人呢。


    「啊,你醒了」


    視線前方的水池同學注意到了我,我移開視線想要蒙混過關,才發現自己的腳隨意地伸了好遠。


    「抱歉,我越線了」


    好像是因為睡覺翻身而伸出的腿侵攻了水池同學的領土。水池同學盯著我的腿,禮貌地說了句「完全沒關係」。禮貌嗎?


    「看起來有點像個好人了」


    「我嗎?」水池同學歪著頭說道。


    「不是很好」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她一有時間就會翻開教科書,她其實真的是很認真嗎?


    「這裏原本就是星同學的房間」


    「那倒也是」


    我爬了起來。水池同學見狀,又再次讓電風扇開始搖頭。看來睡覺的時候,風沒有吹到我這邊。啊—……是會太幹燥所以不好嗎?因為是模糊記住的知識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答案,不過如果水池同學是為了我而采取行動的話,怎麽說,果然還是個好人啊。我反複梳理著頭發,自然地低著頭忍耐害羞的心情。


    談話中斷後,水池同學又拿起電話。從昨天開始就是這樣。偶爾她會像是在期待著什麽一樣拿起電話確認,然後又沉默地放迴去。


    就像想要急著被叫出去一樣。


    這周她一次都沒有在夜裏出過門。這種像是安心一樣的心情是怎麽迴事。隨後產生的焦慮心情又是怎麽迴事。最近我的反應很強烈,仿佛是又多了個以前沒用過的內髒一樣。


    無論怎樣睡都無法平靜下來,一直在持續燃燒著。


    「水池同學,你在學校做些什麽?」


    我一邊看表確認睡了多久,一邊試著發起對話。


    「你是指什麽?」


    「休息時間之類的」


    「大概,在發呆吧」


    「這樣啊……」


    對話馬上就要結束了,休息、大的、那就是午休,我這樣聯想起來。


    說說午休……怎麽樣。


    「下次午休的時候一起吃飯吧」


    這是我盡最大努力的邀請。


    「和我?」


    水池同學瞪大了眼睛。


    言外之意,就是她自己也注意到了關於她的傳聞。


    我不認為這會給我帶來好的評價,相反會在學校變得很拘束。


    我反芻著水池海的傳聞,覺得即使那樣也沒關係。


    「嗯,一起吃飯」


    我再一次伸出手。水池同學微微低著頭,輕輕點了點頭。


    「可以」


    「謝……」


    為了不讓人察覺萌生出的喜悅,慢慢地、靜靜地吞下了這句話。


    唿哈唿哈,唿吸仿佛是在撓著牙齒內側。


    感情配合著心髒的跳動的節拍,在我身體裏穿梭。


    「水池同學你有喜歡的食物嗎?」


    「肉」


    「好直接」


    看著水池同學張開嘴露出牙齒,我笑了。


    我想再向水池同學靠近一步,來填補我們之間這段相當長的距離。


    『快離開』,『你出去』之類的想法,已經完全沒有了。


    我的願望與此完全相反,覺得一切都很順利。


    在這太陽高掛天空的時候。


    然後,夜晚降臨了。


    我以為隻是和平常一樣的夜晚。但那隻是我對於時間流逝的感覺。


    水池同學似乎並非如此。


    我度過著悠閑的時光,無意中看了一眼旁邊。


    坐在那邊的水池同學不光是隻看著手機,還在操作著。好像是很不習慣地在用手指發送著什麽信息。眼神認真,一如往常昏暗的眼中透出淡淡的光芒。


    那表情就像是小孩子看到漂亮的東西,說不出話卻被吸引過來一樣。


    我看著她,心理蒙上了一層陰雲。


    因為她絕對不會用那種表情麵對我。


    她總是一副淡泊的,風平浪靜的表情,好像什麽都感覺不到。


    雖然是這樣,僅僅是這樣,我就覺得胸口被緊抓不放。


    如果她能用這樣的表情麵對自己,那該有多滿足啊。


    「啊」


    那個時候,水池同學如同開花般的喜悅,也許是一個分支。


    我的臉上和心裏都劃出了斜線。


    不痛,但有血噴出來的觸感。


    那是收到迴複的聲音。那個聲音和畫麵,令水池同學雀躍不已。


    「我出去了」


    水池同學意氣高揚地抱著化妝道具,仿佛複活了一般。


    或許。


    這次恐怕是水池同學自己說想要見麵,然後約好要出去的吧。


    這種推測,刺激了我的什麽呢。


    視野模糊。緊張,焦躁,也許還有嫉妒。


    天花板和牆壁在選轉,聲音也在旋轉。


    「那個啊」


    雖然是說過好幾次,說了好幾次的話,但這次是最用力的。


    水池同學被大聲叫住,嚇了一跳似的站住了。


    「怎麽了?」


    抬起頭看著她焦急踏步的樣子,我……


    我。


    「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我的心,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就像是明確的踏入了被分出去的領土。


    睡午覺時伸出來的腿,咯嗒咯嗒地微微顫抖著,沒有縮迴來。


    「你在說什麽?」


    疑問含糊不清,是因為對方也感到困惑嗎。


    「你要去哪裏」


    006


    我無視水池同學的話語而提出質問。水池同學輕輕歎了口氣。


    「那個,有必要和星同學說嗎?」


    沒有。


    因為沒有,雖然沒有,不需要那樣的理由,現在也想阻止她。


    因為我的內心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把我扔在一邊擅自行動。


    「我聽過很多傳言」


    對於比平時更加糾纏不休的我,水池同學不耐煩地移開了視線。


    「我不知道」


    「絕對是騙人的」


    「那知道了又能怎麽樣?我很著急」


    她的聲音越來越不高興。刺耳的聲音震動著我的耳膜。


    但是,不能在這裏低頭。


    「你在做不好的事情吧」


    我抬起頭,看著水池同學。水池同學厭煩地說道。


    「嗯,但是這和星同學沒有關係」


    我將手撐在地板上,臉向前伸著,訴說道。


    「別這麽做比較好,絕對不是好事」


    「我知道的呀,這種事情」


    「知道的話就別做了,你明明不知道!」


    「那個,什麽?你怎麽了」


    我像是在生氣一樣,聲音有些急促。生氣了嗎,生氣了吧,這種時候就會有一直奇怪的感覺。


    不開心的事,高興的事都能很好的表達出來。


    但是這些不開心的事全都需要去麵對,讓我的心揪了起來。


    「因為,這樣很危險……而且,我不喜歡」


    話繞來繞去,說不出下文。


    對話期間水池同學生氣地想要離開。


    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爭取時間。


    「我是你的朋友,我會擔心的」


    全是騙人的膚淺理由。說是朋友什麽的,我自己心裏也沒底。


    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去。


    因為一旦你走了,一定就不是我所認識的水池海了。


    如果我一直想象到天亮,我的腦袋終究會崩潰。


    不,現在就已經很奇怪了!


    雖然很奇怪,但我已經深陷其中。


    水池同學麵朝門口,稍微停了下來。


    我現在可以摟住她的肩膀和後背嗎?


    但我們之間還不是那樣的關係。


    應該成為怎樣的關係,我一直在尋找答案。


    「我覺得星同學說的是正確的」


    從她那被黑夜纏住的後背,所發出的冰冷的聲音。


    「可是,這種正確又能給我帶來什麽呢?」


    對於這咄咄逼人的問題,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


    我能給水池海帶來的是。


    羞恥與扭曲的十七歲,讓人拒絕去直視。


    然後。


    「如果不能帶來什麽的話,我就要去不正確的地方了」


    說完,水池同學抓起錢包,放下化妝道具,快步離開了。


    「你要出門?」


    無視了這句漫不經心的問候,我仿佛聽見她大踏步走了出去的聲音。


    「要是把旋棍給她就好了」


    迴過神來,我也走出了房間。水池母親躺著起居室裏,與我目光相交。


    胳膊像是在表演小劇場似的亂動著。


    「等等,你拿上這個……哎呀,又來一個」


    「那個,您的女兒」


    「她氣勢很足地出去了,好久沒被她無視了」


    水池母跳了起來。看她起床的樣子,下巴的線條和肩膀真的很細。


    很纖細,讓人猶豫該不該去觸碰般的端莊,就覺得真的是那孩子的母親啊。


    「要追的話還是快點吧,沒關係的,你比那孩子大」


    「誒……追……追……是嗎」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自己急急忙忙離開房間的理由。她大概不太清楚狀況……雖然這麽想,不過在隔壁房間吵鬧,聲音也會傳過去的吧。水池母爽朗地,而且是不負責任地煽動我。


    「如果雙方都很急的話,腿長的一方會贏吧」


    她愉快地這麽解釋著。這個人到底是怎麽迴事……不過我好像有點冷靜下來了。


    才注意到我的母親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


    「去吧,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就這樣行動吧」


    她的語氣始終溫柔而平穩,既不慌張也不粗暴。


    這個人沒有阻止她女兒,那自然也不會阻止我。


    「那孩子忘帶手機了,看了那個大概就知道她去哪裏了」


    水池母指著我房間敞開的門。迴頭一看,確實手機是放在被褥上,或者說是剛才爭吵的時候被隨便扔下的。


    但因為是別人的,我有點猶豫。對尾隨其後的行為視而不見,善良擋住了去路。


    類似於吃霸王餐可以但殺人就不行。


    雖然是正確的事情,但也許是不正確的決定。


    不,說起來,之前椎名說過在車站看到過她。


    「不,不用看我也大概知道」


    「那就可以爽快地去追了」


    似乎是決定要去追了。是嗎,我問自己。


    ……決定了,大概吧。


    我折返迴去,無視電話,隻抓起錢包。


    「幫我關下門」


    「一路順風——」


    聲音和揮手的方式都是輕飄飄的,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


    我衝出公寓,大步跳下樓梯,在地麵上飛奔而起。


    心髒和手腕仿佛連在一起,一邊感受脈搏的跳動一邊奔跑,上一次讓身體磨損般的拚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呢。沒有思考也沒有猶豫,雙腿和視野選擇了到車站最短的路。


    被磨損,被切削,變得幾乎要消失般的尖銳。


    也許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麽是認真。


    胳膊肘撞在狹窄的牆壁上,頭發被摩擦著,卻停不下來。


    就算那家夥在大街上拚命跑,我也能追上去。


    因為我一直以來都是穿過這樣的道路而生存的。


    「啊,忘帶電話了」


    上了電車後,我才注意到了抓住錢包的那隻手。不,不是忘記了,是和星同學稍微爭吵之後,著急地隻拿著錢包就跑出來了……我看了看車內,現在已經不能迴去了。


    電車已經離開車站,像要撕裂平淡的夜景一樣開動了起來。


    如果地生姐突然有什麽事不方便,或者一時興起覺得麻煩而不來了,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會一直在車站,像個笨蛋一樣等她嗎。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就等著她吧,我像是事不關己般地想道。


    「不,不對……不對……」


    不是無事可做,而是想做的事僅此而已。


    我喜歡那個人。


    啊哈哈哈哈,臉沒有動,隻有肚子在笑。


    太好笑了。


    朋友。


    好久沒有被這麽說了。


    雖然牽扯到錢,但大概……我從擔心我的人身邊逃走了。


    因為我想去見用錢買我的人。


    「結束了」


    看著沒有抓住電話的手心,手指顫抖著慢慢彎曲。


    第一次說想見你。


    我無法抑製自己想要這麽訴說的心。


    與她相會,看見她的容顏,聽到她的聲音,觸碰她的身體,感知她的存在,五感都沉溺於其中。


    沉溺在那花香之中。


    就像在夢中祈禱一樣,意識越來越模糊。


    我將手放在窗玻璃上,仿佛觸摸到了夜晚。


    夜晚微冷,由於心中的不安而唿出一口氣。


    「………………………………」


    星同學說的這番話,好像令我的心一下子癟了。


    與其說受傷,不如說是累了。


    以前,隻要有人對我說什麽我都會接受。是啊,是啊,像這樣什麽都不想,什麽都無所謂,仿佛是把一切都蒙起來了。不過也許是因為怕星同學否定我和地生姐的事情,所以我才會用力揮動手臂。


    為了不讓其他東西進入而使現在的自己發生改變。


    很難啊,要維持自我。


    啊,不過,以前好像也有過那樣的事。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地生姐的那一天。那個時候也是,與某人吵架,低著頭一直在想該怎麽辦才好。我在那裏遇到了地生姐,發生了很多事情,從被她拯救開始大約已過了半年。


    但是突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注意到周圍的現狀沒有任何改變。


    才注意到自己已經變得粉碎,沒有原型了。


    下了電車,爬上樓梯,走向檢票口。車站的景色中,迴家途中的上班族占了大半。大家都是迴家,而我卻在繼續前進。很多人雖然疲憊,但臉上帶著安心的表情,眼睛和臉頰上充滿了溫柔。看來迴家果然是件好事。


    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迴去,有點煩惱。


    通過檢票口,在離得最近的大柱子下靠著。我和地生姐見麵一般都在這裏。雖然去的酒店會有一些不同,但今天沒帶電話,即使她想聯係我也聯係不上。她會來嗎,我的意識被她迷住,缺乏危機感地感到害怕。


    如果她隻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感到厭倦了,我們的關係多半就結束了。


    或許正是因為要緊緊抓住這些東西,我才會變得不幸。


    沒有確認過時間,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不過,車站內的乘客大幅變換了兩迴。


    這段時間我一直等著,沒有想過要迴去。


    「對不起,我來晚了」


    粉碎了我的這道女聲,向我小跑著靠近。


    那聲音讓我感到耳根撕裂般的疼痛,即使這樣我也覺得沒有關係。


    裝作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來,但還是發現了她的變化。


    「和服」


    今天的地生姐穿著……這個顏色是……淡青綠色的和服來了。頭發也不是像平時那樣蓬鬆而是盤在上麵。帶著奇怪的發飾,和以往給人的感覺大不一樣。


    平時就已經很成熟,現在顯得更端莊了……仿佛是看著雪洞燈一樣的心情。以前就像是月光,今天則是很圓而朦朧的亮著。什麽呀,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一瞬間,我都快要忘記自己為什麽會消沉。


    「啊,這個嗎?剛才去日野家問候,迴來的時候就這麽穿著過來了」


    「日野?」


    「呃」


    地生姐用手捂住了嘴。她似乎是少有地說漏嘴了,立刻很直白地轉換話題。


    「小海你知道怎麽脫和服嗎?」


    「我怎麽可能知道這種事情」


    對於地生姐的玩笑話,露出了沙啞的笑聲。聲音隨著那笑聲和其他的震動而搖動。


    「小海?」


    「如果你很忙的話,對不起」


    太誇張了,這樣可以嗎?我畏縮地向穿著特別衣服而出現的地生姐道歉。她今天沒有和我見麵的計劃吧。


    「就算再忙,我也每天都想見到小海你」


    「……哈哈」


    即使是毫無掩飾的客套話,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一定是因為心情低落吧。


    所以沒有辦法更低落了。


    不過,從現在開始,是開心的時光。


    「哦呀?今天是怎麽了」


    地生姐靠近我的臉。最終,我什麽都沒準備就出來了。


    連衣服都是居家服,光是在一起就覺得丟臉。


    好不容易見了麵,卻想消失。


    「我沒有,那個,好好地化妝,對不起」


    「沒有這迴事」


    之後要和地生姐去酒店,如果和往常一樣的話。


    我還什麽都沒有想好。


    「那我們走吧」


    所以,我。


    「我不去」


    「啊?」


    地生姐拉著我的手停了下來。地生姐看了看周圍。「好了,來吧」拉著我往前走。我嘴上說著不去,腳卻跟了上去。


    「地生姐?」


    「我不記得之前是否說過,抱著一個敷衍的女孩也不會有激情的吧」


    穿著和服的陌生背影向前走著,我像是風箏一樣被她所牽引。


    被說成是敷衍的腦袋和視野,無力地搖晃著。


    「不過能讓這樣的女孩動心也是一種樂趣」


    她露出潔白的牙齒說道。就算她這麽說我也很困擾。


    我用力握著她的手,不管了。


    「所以說,發生什麽了」


    「誒」


    地生姐麵向前方,聲音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因為平時小海你不會約我出來的吧」


    「……………………………」


    這裏地生姐也稍微有點弄錯了。


    我追求她,是在我消沉之前。所以,和那方麵沒有什麽關係。


    我平時就是那樣。


    但是確實是有不愉快的感覺,所以被看出了變化。


    「我很容易被看穿嗎」


    「不知道別人怎麽樣,但小海你很老實」


    「然而」地生姐露出潔白的牙齒。


    「因為我靠近看過你各種各樣的表情」


    說這句話的地生姐很得意,她那少見的語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可能是因為打扮和發型的不同吧,今天的地生姐很……新鮮?新奇?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麵體會到了不同的感覺,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在這種地方表現出了學識的欠缺。


    但雖然聽上去是好事,但冷靜地想想她看過的地方和我露出的表情,「哈」地長籲一口氣。


    隻是如此就覺得塞在身體裏的東西仿佛被抽走了。


    「太好了」


    地生姐不知為何笑了。


    「什麽?」


    「沒什麽。說起來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啊,我才知道她是要帶我去吃點什麽,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隻是跟著。


    因為我和最重要的人一直聯係在一起,其他什麽事都不在乎了。


    「……已經吃過晚飯了,就吃點簡單的吧」


    「嗯,那就去那邊的拉麵店吧」


    既然問了我,倒是聽我說呀。


    那家夥在電車中,呆呆地看著夜晚。


    我一直盯著那家夥。


    追上去發現了她,乘上了別的車廂,又再次追上去。


    我所做的事情肯定是不對的。


    我也好那家夥也好,都在朝著錯誤的方向不斷邁進。


    然而出現在等候已久的水池同學麵前的,卻是與我的預想大相徑庭的對象。


    『地生』是個怎樣的人,我想象過很多。男朋友什麽的……或者是有金錢往來的對象……之類的,也可能是連裝都不裝的可疑人物。這種時候,我該怎麽做呢。即使跳出來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事態變得更加混亂,但也不能視而不見,我與尚未謀麵的對手糾結著。


    結果,到來的是一位穿著和服的美女。


    應該在美女前加上超級、非常之類的詞語。歲數看上去比我們大一些。因為離得太遠不知道她們在交流些什麽,不過和服美女牽著水池同學的手好像要帶她去什麽地方。水池同學一開始有點不太開心,但途中似乎放鬆了肩膀,淡淡地笑了。我一直躲在一邊看著她們。


    那個笑容,就是我沉迷於水池海的契機。


    我才知道她是在對誰笑,也知道確實是在笑。


    她是對著『地生』露出笑容。


    她們是什麽關係。不是朋友,這一點我可以斷言,因為不是那種氣氛。我甚至覺得能看到兩人之間空氣的顏色,但也許隻是意識過剩。


    『是我喜歡的人』


    那是包含了何種含義的『喜歡』呢。


    說起來,喜歡是有種類的嗎?


    失去了保持距離跟上去的意義,但腳步和心卻從未停止。


    真是令人害羞的家夥,現在這時候還是會臉頰發熱。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多次從口中吐露而出的話,就會給消極的動機賦予行動力。


    唾液的味道越來越苦。


    要追上去很簡單。因為水池同學眼裏隻有她眼前的和服美女。


    對於其他的東西,她似乎打從心底就無所謂。


    兩人出了車站,走下緩坡,進入了一家拉麵店。我看著像是被燈光融化而吸進去的兩人,萌生了一種莫名的心情。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晚飯不夠吃嗎。


    這樣想會很奇怪嗎,不過我覺得就是這樣。


    大廈的一樓,黃色屋頂的拉麵店並不大,如果我進去的話肯定會被發現。所以那兩人愉快吃飯的時候,我隻能在外麵等著。這種事情可以說是慘嗎。我雙手抱胸,瞥開視線。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這種時間站在都市的夜色下。


    明明隻待在老家,卻不喜歡那裏。我覺得總有一天,我會離開。


    現在,那個『總有一天』理所當然地乘機到來了。


    「……什麽嘛」


    其實是很簡單的事。


    白天那麽熱,到了晚上那些熱量藏到哪裏去了。溫度散去,我吸了一口還帶著濕度的夜霧般的空氣。後腦勺貼在牆壁上摩擦,看著我所渴望的天空。


    「…………………………………」


    僅僅是一個夜晚。


    夢想的前方所等待著我的,不一定是自己所描繪的現實。


    穿著打扮有點與眾不同的人走進拉麵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覺得地生姐的味道與這家店不適合。她身上常有的花香,與店裏濃烈的味增味無法調和。而且是一副弄髒了就很麻煩的打扮,還牽著一個小個子女生的手。


    這個場景,隨便編一個故事也不奇怪。


    「你不覺得我們很奇怪嗎」


    「嗯,是嗎?」


    入座後,地生姐若無其事地拿起菜單。菜單表麵結起了油一樣的東西微微泛黃。地生姐滿不在乎地抓了起來。


    「如果被懷疑的話就說是姐妹吧」


    地生姐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姐妹嗎……我和地生姐。


    「我們像嗎?」


    「不是因為像才是姐妹的吧」


    「……如果這樣不行的話,我們就無法解釋了」


    「唔」地生姐的目光遊移不定,不知道是在煩惱點菜還是別的事。


    「那就說是戀人吧」


    雖然她說得很幹脆,但我、那個、也很為難,舌頭根部都麻痹了。


    「又不是說謊」


    「……明明一直都在說謊」


    但是比起姐妹,戀人要更加……我這是在比什麽呀。


    點了兩碗店裏最受歡迎的味增拉麵。能吃下去嗎,我隔著衣服摸了摸肚子。從手指所感受到的東西,讓我想起了星同學。和星同學……和星同學怎麽了。


    很少和同齡人一起生活……或者說,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沒有經驗而產生很多困惑。


    就這樣,一隻手聯想到星同學,而另一隻手則很溫暖。


    「那個,手」


    說到了一直握在一起的手,地生姐舉起那隻手。


    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這迴沒有受傷呢」


    地生姐安心地放了下來。放開之後我也看了看我的手。


    早已撕下的創可貼下麵,是連傷口都不明顯的小小手指。


    關節之間,還殘留著地生姐的溫暖。


    我很自然地握緊了。


    「那麽,你發生什麽事了嗎」


    像是看穿我的表情一般,地生姐窺視著我的臉。


    即使不說話也能從臉色上看出來,所以我決定主動對她說。


    她以為我是出了什麽事,所以才會來見我,我盡想著這種合我心意的理由。


    「要說討厭的事……稍微,和人……吵架了」


    「吵架?」


    「和現在家裏的孩子」


    「唔」


    我想應該是吵架,還是爭論?應該是一個意思吧。星同學也是處於善意……應該說是擔心我吧。也就是說,她是個好人。我和一個好人吵了起來,雖然我也和壞家夥吵過架,不過這難道說明了我是個急躁的人嗎。嗯,大概都是我的不好。


    迴去之後還是道個歉比較好吧。


    雖然我不知道該為哪一點道歉。


    問了地生姐,她會告訴我嗎。


    就在我心不在焉煩惱的時候,地生姐沒有向我搭話。我轉頭確認,地生姐隻是坐在那裏等拉麵。她注意到我的視線,慢慢轉向我。


    「怎麽了?」


    「不……沒什麽」


    如果順著氣氛,是不是應該就此打住呢。沒有預想中的這樣那樣,空揮的手臂不知該如何安放。地生姐因此說道。


    「雖然我很感興趣,不過如果你想傾訴的話,還是自己說出來比較好」


    如果我想說,那她就會聽。但即使張開雙臂做出接受的姿態,我也很難坦率地撲上去。不如命令我說出來,這樣還能令我輕鬆一點。雖然知道這一點,但我覺得地生姐不會這麽做。地生姐不會要求我服從她。之前的事情都可以明確這一點,她是想促進我的自覺性……我不認為她有那種教育性的意圖。


    結果,我還是對這個人的想法一無所知。


    ……那是自然,因為她也沒和我說過。


    我也是如此。


    「那孩子讓我不要和地生姐見麵」


    「欸」


    她的嘴角上揚,看起來很開心。


    「她問我去了哪裏……大概是她誤會了,說我們是不純交往所以不太好」


    「並沒有誤會呢」


    地生姐把小指貼在嘴邊,微微搖動肩膀,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極其不純」


    「雖說是這樣」


    金錢往來是事實,出賣身體也是事實。


    但是我,已經不僅僅是為此了。之前為此而行動是到什麽時候為止的呢。


    地生姐倒是從我見到她開始就沒有變過。


    「說的很對呢,是女孩子?」


    我輕輕點了點頭。


    「與我同齡的」


    無意中隱瞞了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的事。不過就算告訴她,也不會發生什麽。


    地生姐一邊整理和服的袖子,一邊嘴角掛著笑容。這是什麽高興的事嗎?


    「和女孩子一起生活啊……開心嗎?」


    「開心……不,沒什麽」


    這麽問我,是因為對我稍微有點關心……還是因為嫉妒星同學……合我心意想法在腦袋裏盤旋,不可能是這些吧。


    「那我們不見麵了?」


    這句話毫不猶豫地貫穿了愛做夢的我。


    仿佛是被人揪起額頭上的皮一樣,我抬起頭來,地生姐一如既往溫柔地笑著。


    「聽你這麽說,我也覺得是不好的事情,所以小海你才會滿臉愁雲的吧」


    我努力保持表情不變。


    祈禱她不要察覺到自己的焦慮。


    「沒什麽」隻有舌尖微微動了一下。


    「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不好的事情」


    「但是被人這麽說了,就又會覺得討厭了吧」


    也許是這樣。與內疚感並存的,是不安的心情。


    我恐怕連昂首挺胸做壞事的膽量都沒有。


    「沒什麽」


    「是嗎,那我們還是可以見麵」


    輕鬆得出這番結論的地生姐,看起來很開心。是因為我的眼球已經變成那樣的形狀了嗎。


    「啊,好的」


    好,好,好,好。我的內心無數次像狗一樣蹭過來,搖著尾巴。


    地生姐會喜歡變成狗的我嗎。


    說不定她會出人意料的感到掃興。


    「不過我還是想和一起生活的女生搞好關係,她看上去是個好人」


    「嗯……嘛」


    星同學。對我大聲說話,和以前的人一樣。


    但是,憤怒的性質完全不同。


    她說我們是朋友。


    把擅自住進來的我當作朋友。


    現在也沒有疏遠我的樣子,看起來也許是個老好人。


    好像完全沒有什麽內情,雖然彼此話不多,但我覺得她是個很舒服的人。


    「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很少見,非常少見。


    不用懷疑就知道是個好人的對象,也許隻有星同學。


    地生姐也是好人,雖說……也是好人。


    但她可疑的地方不少。不過即使可疑,我卻完全相信她。


    這種矛盾一直動搖著我,大概。


    「欸——」


    地生姐的聲音稍微有些潦草,或者說隻是在隨便聽聽,會這麽想大概是我的願望吧。與這個人相遇,喜歡上她,對於我來說都太滿足了,所以其他的事情也會順著自己的方向思考。


    兩大碗拉麵友好的並排擺在我和地生姐麵前。雖然與店裏的背景有點不搭,但在拉麵前穿著和服的地生姐卻顯得很自然。僅僅因為是美女就可以壓製住大體的氣氛,怎麽說呢,很狡猾。


    拉麵裏漂浮著玉米粒,眼睛被那黃色所吸引。


    混在味增湯裏的顏色,和星同學的頭發有點相似。


    「地生姐你,為什麽沒有命令我去做什麽呢」


    雖然她很喜歡由我自發的『讓我做』。


    繞來繞去,好像很麻煩。


    地生姐調整著大碗和自己的位置,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你想讓我命令你嗎?」


    「雖說不是那樣……但是,總覺得」


    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的。


    看著熱氣騰騰的拉麵,地生姐微笑道。


    「那我來命令你吧」


    「好的」


    「拿起筷子」


    「是」


    拿起來之後,地生姐掰開一次性筷子,麵對拉麵。


    「開吃吧」


    「……唿……唿」


    下唇微微顫抖。不知道為什麽,一不留神就會哭出來。


    拉麵的味道我不太記得,但很溫暖。


    「我沒吃晚飯,剛好吃飽了」


    「那太好了」


    聲音沉重得仿佛被身體牽著走。我以前從來沒有剩過飯,現在也是如此。但畢竟還是吃得太多了。也許應該稍微留點湯汁。


    走到拉麵店外麵,反而比店裏悶熱許多。


    肚子好脹,因為很少有這種情況,所以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地生姐看著這樣的我。


    「怎麽了」


    「嗯,沒什麽」


    她一邊輕輕摸著我的頭,一邊說道。被人隨意地摸著,卻沒有感到厭惡,這讓我感到困惑,目光遊移不定。


    「今晚要去酒店住嗎?我不會做h的事哦,大概」


    「那個『大概』很難讓人信任……不過要去住的話也行」


    馬上迴去的話,我沒有精力和星同學再吵上一架。


    「那就走吧」


    地生姐的手離開了我的頭,與夜晚不同的影子掠過我的額頭消失了。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往迴走,朝車站的方向走去。這次變成了上坡,擦肩而過的大多是開朗、年輕的聲音。聲音在人群之間反彈,與黑夜、燈光和我們撞在一起。與廣闊夜空的溫差,令我的身體微微顫抖。


    「下課的大學生很多啊,這個時間」


    「下課?」


    「這附近有所大學,這一帶是學生街」


    「哦……」


    地生姐白天也是其中的一員嗎。


    有時候會覺得她很像大學生,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大學生是怎樣的。


    並肩走著,我會意識到地生姐很高大。雖然也有我個子矮的原因,不過還是覺得很高大。眼睛往旁邊一看,首先進入視野的是……好大。


    不不,我是在說身高的事。


    果然有錢人都是吃好東西來促進發育的啊。


    「啊,你在看我胸」


    「才沒有看」


    地生姐目光敏銳得令我驚訝。之前我說到過這一點,她迴答說『因為我經常看著小海所以知道哦』,雖然她隻是對單純是個笨蛋的我開個玩笑,但我的內心卻很不好意思。


    「隻看看就行了嗎?」


    「才—沒—有—看—,你在聽我說嗎?」


    「沒關係哦,隨你喜歡,現在我的胸就是屬於你的了」


    「……如果我當真了怎麽辦,這種事情」


    「可以當真哦」


    看著地生姐笑眯眯地這麽說著,我覺得真是受不了她。


    「地生姐的家是怎樣的?」


    一般我從來不問地生姐的事。雖然想知道的事堆積如山,很難控製住自己,但我還是忍住了不問。地生姐也是,極力在迴避我的事情。


    但是她今天的打扮有些不太常見,所以我忍不住問了。


    「你覺得是怎樣的?」


    不出所料,她很輕鬆地迴避了。以往都是在這種時候放棄,改變話題。


    「呃……啊……」


    我盯著地生姐的裝扮。她腳上的雪踏也很合身。


    「家裏掛著畫軸」


    「畫軸……有的有的,雖然我的房間裏沒有」


    「還有看起來很貴的壺」


    「走廊裏確實有個看起來很貴的壺,不知道多少錢」


    看到地生姐開心地掰著指頭計算的樣子,不隻為何,心中像吹過一陣風一樣舒暢。


    不是像風洞那樣的空虛感……而是像打開窗戶,吸入涼爽的空氣一樣。


    「其他的……我想不出來了」


    「小海對於有錢人的認知很樸素呢」


    「我又不認識有錢人」


    除了這個人之外。不過我知道,她真的很有錢。


    背著雙手歡快地走著,地生姐說道。


    「有地下shelter哦」


    「……誒,真的嗎?」


    我驚訝的不由得停下腳步。地生姐像是在開玩笑似的,輕輕一笑。


    「哈」的一聲。


    又注意到一件事,再次令我差點停下腳步。


    「地下shelter是什麽?」


    地下我知道,shelter是什麽呢。shel……shell……貝殼?


    地下貝,化石嗎?化石確實看上去很值錢。雖然我不懂,但能感覺到很值錢。


    有錢人。房子很大,有很多植物,有各種各樣的東西,很嚴格。


    這種印象形成了屏障。


    「大戶人家裏的人……如果被家人發現做這種事情不是……糟糕了嗎」


    我剛想說會被罵,但覺得不會有那麽嚴重吧。


    「嗯——」


    地生姐有點煩惱地低吟著。


    「大概可能會被打吧」


    「被打」


    她說出了比我想象更嚴重的後果,我的腳像是踩空了一般。


    「先在肚子和臉各來一拳,咚,咚」


    她用開玩笑的口氣在空中揮拳,她的拳頭尖銳的很有具體感。


    就像有過被毆打的經曆一樣。


    地生姐的皮膚扭曲,痛苦的形象以各種各樣的色彩浮現在我眼前。


    ……光是想象,就覺得胸中的怒火無法平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定要在被打之前逃走,一定」


    「……小海?」


    拳頭揮到一半,地生姐像是在確認我的樣子似的盯著我。


    可能是因為我的聲音太過急切了吧,但這種急切的心情沒有中斷。


    「家裏的事情,家裏的問題我都不在乎,我隻是希望地生姐不要被打……」


    她是如此漂亮,隻是看著她心中就湧起一股熱流,我接受不了她被這樣對待。地生姐對女高中生如此執著或許也是基於如此的感情。


    「嗯……不會的,謝謝你」


    「謝謝什麽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接受她的感謝。


    地生姐稍微彎下膝蓋,與我四目相對。然後,『嘿』的一下,嘴彎成了半圓形。她那少年般的笑容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然後緊緊抱住了我。


    「嗯—,嗯,嗯—」


    她一邊發出滿足的聲音,一邊撫摸著我的後背。因為體格的差異,我像是被她包覆住了一樣。除了平時的花香,還有剛才吃過的拉麵味道。


    雖然很突然,但比赤身裸體被抱住的時候要冷靜。


    我稍微注意到了周圍路人的視線,但還是沉浸其中。我閉上眼睛,將身體交付給地生姐直到她心滿意足。


    這樣的心情就像是浮在空中一樣。


    手腕的脈搏每緩慢跳動一次,就感覺到有溫暖的東西在肚子裏擴散。


    終於,心滿意足的地生姐放開了我。耳邊微微傳來和服下擺的摩擦聲。


    穿過車站前稀稀拉拉的停車場,走進大型卡拉ok招牌旁邊的道路。那裏又是另一條平緩的坡道。夜裏閃爍的燈光,在相當高的位置擴散著。我和地生姐朝著越來越多高大建築物的方向前進。


    那條路的建築物越來越多,人卻越來越少,路當中有個小台階。地生姐走下那個平緩的台階,我跟了上去。前方是一個與周邊形成落差,位勢較低的公園。入口處有一個很敷衍的沙坑。在欄柵和鐵柱之間有兩個被漆成黃色的秋千。中間是為幼兒準備的非常低矮的滑梯,大人可以站在台子上直接跨過去。遊樂設施就是這些。


    比旁邊建築物還要巨大的樹下,有一張非常矮的藍色長椅。


    是個精致小巧的公園,秋千另一邊是好幾棟公寓,每一棟都是相似的突出來的形狀。地生姐在沙坑前停下腳步。


    「好懷念啊,這裏還在」


    地生姐眯起眼睛,仿佛在追尋著除她本人以外看不到的東西。


    我在旁邊仰望著這少有的,像間隙一樣的東西。


    「你以前經常來這裏嗎?」


    「嗯?嗯——」


    地生姐為難地含糊迴答。啊,又是這樣,剛才就是這樣。


    她什麽都不想讓別人知道。


    也不想讓我知道。……不想讓我知道。


    為什麽,我差點叫出聲來。


    「在地生姐看來,這不算什麽,也許僅僅是無所謂的事」


    尖銳的感情,穿破了嘴巴和喉嚨而出。


    「我不會背叛地生姐的」


    況且原本就沒到會背叛的程度。


    「所以說,請你……更加……相信我……」


    聲音裏仿佛夾雜著水汽,讓人很難為情。再這樣下去,黑暗就要膨脹了。


    我是知道這一點,還是不知道。


    「這不是無所謂的事」


    「地生姐……」


    地生姐將手放在我的胸前。


    由於太過唐突,我「呀」地一聲發出了短促的叫聲。


    「哪裏都找不到,世上僅此一件的東西,就在這裏」


    「地生姐……」


    抓著人家的胸,還說著令人動心的話語。


    而且為了照顧氣氛沒有提及的是,她的手指在動,手做出抓的動作。


    然後,這個人平靜地微笑著。


    「小海」


    「那啥」


    「我呢」


    「如果要說真心話,請先放開我的胸」


    「嗯——」


    有什麽好煩惱的呀。而且雖然一臉為難,但她手指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止。即使我一直想讓我的意識遠離,但漸漸地,她的手變得無法無視了。我的意識又迴到了地生姐的手指上。


    「…………今天明明說了不做的……」


    心髒吵得都快要跑到耳朵外麵去了,不由得發出一聲歎息。


    「那麽機會難得,就說說胸的事吧」


    「你在說啥呀」


    「比起小海的身高,你的胸倒是挺大的」


    「……性騷擾,完全是性騷擾」


    個子一點也沒有發育,我有點在意自己的身高。因為飲食生活亂七八糟的,所以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倒是沒怎麽在意過胸部,至少到目前為止。


    「感覺還會再長大」


    「……這種事情,才不知道」


    「畢竟是成長期嘛」


    她微笑著,為什麽要擺出一副守望著孩子般的表情呢。


    「那個,差不多該……放開了吧」


    為什麽這種事情還要祈求她啊,熱量積攢太多,頭疼的要命。


    地生姐似乎很滿足,她露出笑容,鬆開了手。


    「好的,對不起,不過我說的話你明白嗎」


    腦袋裏隻留下了有關胸的話題,眼淚也全都流了迴去。


    「你說什麽來著」


    「我說了小海你很可愛」


    「那真是謝謝你了」


    絕對不是這樣,總覺得,最終,自己還是被糊弄了。但在這裏無法迴頭,是算計嗎,還是天然,我煩惱著這些。無論是哪種我都輸了吧,放棄了。


    即使能從失敗中學到東西,也不會有收獲。


    換到下一個話題。


    「地生姐,我有話想對你說」


    剛準備離開的地生姐收迴邁出的右腳,像陀螺一眼轉了半圈。


    「請說」


    「可能會有點長」


    「嗯,那就」


    地生姐快步走向長椅,然後也沒有確認就在已溶入了夜晚的長椅上坐下。


    「那裏,大概很髒」


    「不用在意,衣服就是為了保護身體而存在的」


    雖然是這樣,但這一看就知道是很高級的衣服吧。……有錢人就可以這樣嗎。果然有錢人都好厲害啊,我發出憧憬的光芒。


    我看著自己的手心,迴想起地生姐沒有在意我的髒手就拉住我。


    也許隻是地生姐有點奇怪。


    我稍微隔開一點距離坐下,地生姐很快就往我這邊靠了靠。


    「……………………………」


    我又稍微拉開了點距離。地生姐感到不可思議般的歪著頭,繼續與我拉近距離。看她靠近我,我又重複著拉開距離直到長椅的邊緣,這下無路可逃了。


    被地生姐逼得走投無路,隻好認輸似的笑了起來。


    「為什麽要逃」


    「不……我隻是想知道你會追到哪裏」


    隻是覺得好玩而已,可以和我玩的對象就隻有這個人,所以有時會想珍惜。清澈而又瘙癢的感情躍動,讓人無法相信這是將我圍繞起來的現實的一部分。


    也許我不想放棄地生姐帶給我的一切。


    「無論哪裏我都會去追」


    「真的?」


    「嗯」


    「……騙人」


    不知道為什麽,這是個讓人感到很舒服的謊言。是因為沒有雜質嗎。


    地生姐和服的袖子剛好能搭在我手臂上,在這樣的距離之間。


    包圍著的花香之中,我的心早一步找到了歸屬。


    我懷疑自己的眼睛。


    和服美女剛開始說話,就突然抓住了水池同學的……胸。


    雖說是隔著衣服,但她抓得正大光明。


    剛才在路上還若無其事地抱在一起。


    水池同學看上去也沒有不願意。


    隻是害羞地扭動著,沒有叫喊,任由她擺弄。


    她們是怎麽迴事。


    她們是怎麽迴事!


    誒,她們是那種關係嗎……哪種關係!?語言從貧乏的知識中飛舞而出,描繪出8字型。


    開始耳鳴了。


    雖然是夜晚,視野卻籠罩著白色霧靄一樣的東西,感覺越來越模糊。


    世界變得無法正確傳達。


    為了緩解疼痛,我適當地將心保護了起來。


    「我要說認真的」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地生姐,宣布道。地生姐也盯著我。


    「請說」


    「我是認真的」


    「你不用再三確認吧,我平時就沒怎麽開過玩笑」


    雖然她沒開玩笑,但很快就會將話題轉向色情方麵,所以要再三確認。


    「我想問你個問題」


    「嗯」


    氣勢在這裏像紙飛機一樣下降。


    「現在你有正在交往的人嗎,不管是男是女」


    我不敢直視她的臉,隻能低著頭說道。


    「沒有」


    地生姐像是宣誓一樣輕輕地舉起手。


    即使盯著她那端正的手指,也看不出正確答案。


    「這種老實的態度很可疑」


    「那我該怎麽做」


    地生姐少見地眯起眼睛。也許是因為盤起來的發型,她看起來比平時更成熟。我覺得要是地生姐也能稍微提高一點心髒的位置就好了。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相信,我相信就是了」


    「不用這樣反複強調,我不會對小海你說謊的」


    太過於防備了嗎,彼此都嗬嗬嗬的幹笑。


    「順便一說,我也完全沒有說過謊」


    「真是好孩子呢」


    她摸著我的手心,雖然也可以,但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摸摸頭嗎。


    與地生姐手指的溫度差令我躁動。


    「如果……你沒有和任何人交往的話」


    「嗯」


    話說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太明顯了吧。意識到的時候,頭就像被打了一樣痛。眼角顫動,皮膚和眼珠都迅速幹燥起來。


    雖然是我自己提出有話要說的。


    不過說出來真的好嗎,我意識到現在我的思考還不夠充分。


    但就像腳底打滑向前傾倒一樣,已經停不下來了。


    「就算不收錢……那個……我也想見你……之類的,以前有說過」


    還什麽都沒有說。過於超前,話語微妙地銜接不上。


    地生姐瞪大了眼睛,無言地看著我。


    「以前有說過」


    「嗯」


    我很不安地說了兩遍。地生姐「嗯嗯」地隨意附和。


    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但如果不說出來,就會永遠變成讓人感到惡心的生物。


    我看著地生姐。


    冒出來的汗裏麵像是混著血。


    「我喜歡地生姐。喜歡上了你」


    變成這樣是因為理所當然的事情積累的太多了。


    我隻能如此認為。


    如果不這麽想,現在的自己就會和意識有偏差,就會被丟下不管。


    撲通,撲通。心髒每次跳動時,喉嚨也會收緊。


    地生姐的瞳孔似乎收縮了,就像近距離被光照了一般。


    發出劇烈聲響的心髒每次收縮,都害怕被拒絕。


    月亮仿佛被影子吞噬一樣,失去了光芒。


    隨後又裂開,血液在全身流動的時候,夜景像是蘇生一般被染上了顏色。


    啪啦啪啦地,仿佛電流和火花在閃著光。


    「這樣啊,喜歡啊」


    「……是的」


    她像是在迴味一樣地對我說,我隻能低著頭。好想逃走,耳朵充滿了血。


    皮膚像被冬天的風吹過一樣痛。


    地生姐重新端坐在長椅上,手放在膝蓋。


    然後像仰望星星一樣,抬起頭說道。


    聲音、嘴角和劉海,仿佛都向著斜側流動。


    「我好高興」


    「絕對是騙人的」


    我壓抑著像青蛙一樣要跳起來的心。


    「真是的,為什麽要這麽快做定論呢」


    噘起嘴,眯起眼睛的地生姐捏著我的臉頰。這不是在開玩笑,而是明確地將疼痛傳達給我。


    地生姐的眼睛用力地盯著我。


    我知道她不是在生氣,但我難以表達。這是我沒有經曆過的視線。


    我不知道她是怎樣看待我的。


    「擅自決定別人的想法,是很失禮的」


    肩膀比心先跳了起來。在她的告誡聲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地生姐的刺。


    仿佛要忘記梅雨季的殘渣所帶來的悶熱,皮膚和頭腦一下子涼了下來。


    好可怕,被這個人否定,竟然會如此不安。


    「對不起」


    「能坦率地道歉,嗯,是好事。要好好珍惜」


    「對不起」


    「嗯,冷靜一下吧」


    她就這樣抱著我的肩膀,像哄我似的拍了拍我的背。我下巴碰到和服的觸感,有點硬硬的。


    「對不起」


    「你這樣就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我會難過的。如果你隻會說對不起的話,我就一直這麽做直到你冷靜下來為止」


    我被地生姐抱著,很溫暖,好像快要融化了。


    我的身體,被地生姐撫摸著,融化在黑夜中,仿佛覺得骨頭都很礙事。


    狡猾。


    像這樣溫柔對我,令我沉迷,所以很狡猾。


    是我太輕率了嗎。


    但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這樣的美女,帶著花香,聰明,溫柔,會照顧人,和她在一起能靜下心來,胸大,是美女。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怎樣才能不喜歡上她。


    稍微沒有見麵就不安到想哭。


    我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沉悶的心情不知不覺飛出海麵,等待下一個波浪的到來。


    「平靜下來了嗎?」


    「……嗯」


    雖然在其他方麵感覺不平靜了。


    「我……對自己沒什麽自信」


    「為什麽?」


    「因為,我腦袋笨」


    「以前好像也說過這種話」


    鬆開我的肩膀,地生姐露出了笑容。啊,好像是有說過。


    「然而,很可惜小海你的腦袋並不笨」


    「是這樣嗎」


    第一次見麵時,我自然是對地生姐的一切都有所懷疑。也許那個時候的我還比較聰明。然而現在的我真是個笨蛋,腦子裏隻有地生姐。


    隻是一個星期沒有叫我,我就感到不安,心中難受,像是中毒了一樣。


    「自信啊」


    將話題拉迴了一步。地生姐思考了一會,對我說。


    「要想獲得自信,就是要贏」


    比起『要有自信』這樣的鼓勵,更注重具體的內容。


    「是的,隻有戰勝什麽才能得到自信。那個對象一開始可以是自己。戰勝自己很簡單,難度可以隨意降低。不要怕麻煩不打掃衛生之類的,一小時不休息努力學習之類的……從這些細微的地方開始就可以了。不管做了什麽,就會下意識地從自己的行動中消除不安」


    眼前的人,看起來像是家庭教師。地生姐囉嗦地總結了她的主張。


    「但是,要決定性地形成自信,還是要戰勝別人」


    她的聲音並不溫柔。尖銳得像是在咬自己的皮膚。


    我感受到了赤裸的地生姐。


    我能感覺到這個人就是這樣生存過來的,稍微有點高興。


    因為她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地生姐你是贏過了誰嗎?」


    「嗯,是小海吧」


    突然又恢複了隨便、輕浮的腔調。……嘛,不過我確實是輸了。


    因為地生姐大概是在表現得讓我喜歡上她。


    那個目的很容易就達成了。我已經完全輸了。


    「那麽,就再說迴小海你想跟我交往的話題」


    「呃……這怎麽說呢」


    事到如今我還在逃什麽呀。真想將這種不果斷和青春期都不由分說地痛打一頓。


    「不,那個……最終還是會迴到這個話題……的吧」


    「這樣啊」


    就像是合上正在讀的書一樣,地生姐閉上了眼睛。


    「之前也有過幾個呢」


    手撐在長椅上,伸著腿說道。


    「真心喜歡上我了,想要和我交往的孩子」


    「………………………………」


    我也是其中之一嗎。而且地生姐現在沒有和那些孩子們聯係也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不管是地生姐與她們斷開聯係,還是那些孩子們主動離開地生姐,無論過程是怎樣,結果都是相同的。


    「隻是金錢上的往來,對於我來說是最好的」


    「為什麽?」


    我覺得不付錢才是最好不過的。


    「那樣就可以毫無顧慮地摸小海」


    她笑著用很爽朗的語氣說道。


    「隻要是給了錢,就可以什麽都不用考慮,隨心所欲地玩弄小海。但如果是正常交往的話,一般情況就沒法突然摸胸了吧」


    就算說是一般情況,我也不知道一般情況是怎樣的。但那個一般情況也許確實很一般吧。


    「我」


    「我?」


    「我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常理」


    「吼吼吼,總得做些表麵功夫吧」


    她成長在很好的家庭,與我不認識的人打交道這些都是必要的吧。然後我就在想,平時看到的地生姐是她的那一麵呢。


    平時也是這麽有常理就好了,不過如果有常理的話就不會在車站跟我搭話了吧。


    應該說幸虧沒有常理,嗎?


    「不是,那個,你不摸不就好了」


    「不要,我就是想揉」


    她的右手憑空做出抓的動作,仿佛在說絕不讓步。手指靈活地彎曲,抓著想象出來的乳房。


    「好不容易找到了讓自己幸福的方法,怎麽可能隨便舍棄呢」


    地生姐頻頻點頭,表示很認同自己的發言。這個人……我真的喜歡這個人嗎?看著她活動的手指,再次問自己。


    嗯,喜歡。雖然會覺得很沒出息,但還是喜歡。


    「那就,摸一下……那個……也行……」


    「嗯,摸什麽?」


    她肯定是明白的吧。所以我不迴答,轉過臉去。


    又不說正經話了。和這個人說話的時候總是這樣。這次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還是沒有效果。我不知道現在該把話題帶到哪裏去而變得迷茫。呃……說到哪裏了。


    「所以,怎麽說呢……你願意和我交往嗎,還是不願意?」


    就像不會飛的小鳥張開翅膀一樣,語言的跳躍很弱。


    「現在不是等同於交往了嗎?」


    地生姐盯著我的臉,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道。


    「是嗎」


    「我覺得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雖然我不明白,但那些區別難道不重要嗎。


    我所知道的,隻有地生姐好像不怎麽感興趣。


    這算是被甩了嗎?


    「……我,還不習慣被別人這麽溫柔對待」


    「嗯」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把別人的溫柔誤認為是好意或者是……愛?」


    「溫柔就是愛」


    地生姐斷定地說道。然後,像對待孩子一樣摸了摸我的頭。


    感覺今天被撫摸的次數很多,大概是由於我很沮喪吧。


    但因為很暗,所以碰觸到地生姐就會很安心。


    地生姐把我變得很複雜,困惑,安心,焦慮,嫉妒。


    戀愛,或許就是對仰望的世界變得敏銳。


    她摸著我的手停了下來,我抬起頭,地生姐正盯著公園入口的方向。


    我也一起轉過頭去,但隻看到了遠處建築物的燈光。


    「有什麽東西嗎?」


    「不,沒什麽」


    移開視線,放開了手,稍微停頓了一下,我開口說道。


    「比如說在懸崖……呃,在海上或是空中都可以」


    「嗯」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比喻,地生姐沒有感到驚訝,簡短地催促道。


    「如果我和地生姐隻有一個人能獲救的話,地生姐一定會救自己」


    地生姐像是在思考似的移開了視線,然後說道。


    「大概吧」


    地生姐沒有說謊,我稍微有點高興。


    承認「這是理所當然的」,然後繼續說道。


    「但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我會去救地生姐」


    就算自己因此而死也無所謂。


    「因為你是好孩子」


    「不是這樣」


    我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那個理由。


    「我如果沒有了地生姐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覺得無論救誰,都改變不了結果」


    我一時的臆想,對於這個人來說隻會覺得麻煩吧。


    盡管如此還是吐露了心聲。緊緊握住的思緒像是瘀血般湧了出來。


    我沒有自信比喻是否恰當,也許隻會讓地生姐感到我這個人很麻煩。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地生姐一如既往地笑著,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交往啊……倒是沒什麽關係,我也喜歡你」


    騙人,我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語。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想法,地生姐有一瞬間眯起了眼睛,有點可怕。


    我的軟弱讓我覺得一切都是謊言。


    地生姐教我的建立自信的方法。


    我要戰勝誰呢?


    「但就算是交往了也不會改變什麽。小海喜歡我,我也喜歡小海。一見麵就很開心,想做色色的事,想給你買內衣,想摸摸你的頭,想帶你去吃很多好吃的。你看,全都和現在一樣」


    地生姐的話,我隻聽進了一半。


    比起這個,我更在意剛才的問題。


    我要戰勝誰。


    我要贏過她什麽。


    答案其實一直在我眼前等著我。


    「即使如此,還要拘泥於和我交往嗎?」


    地生姐像是在確認似的問道。


    我沒有多想就離開了長椅。


    隻是慢慢地向前走著,我要將一切都說出來。


    「我的名字是水池海,水麵的水池塘的池大海的海。家人隻有母親。在本地的女子高中就讀,二年級b班。是右撇子,擅長的科目是英語,不擅長的科目是國語。喜歡的食物是肉,不喜歡的食物沒有。洗澡的時候先洗左臂,血型不知道。生日是一月七日,,夢想是成為有錢人,不擅應對的生物是人類。身高從高一開始就沒怎麽長過。喜歡的顏色是藍色。沒有家。沒有坐過飛機,也沒有做過新幹線。朋友……雖然交了朋友但明天不知道還是不是。被喜歡的人摸頭就會很開心。被摸來摸去就會有h的感覺。被溫柔對待就會馬上喜歡上對方。每天都想見你。喜歡,喜歡喜歡,喜歡你。所以總是不安,產生嫉妒。我希望你一直看著我,即使會受傷我也很高興,即使弄哭我我也很高興。看著我,撫摸著我,請待在我旁邊,請留在我身邊,時不時地對我溫柔我會更開心。從相遇那天我就變得越來越笨,成天隻想著那個人的事。愛上了她,我想我是愛上了她。她是我的第一,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想到這裏就想哭,被抱著的時候也想哭。幸福,我的幸福就是那個人的形狀。所以我就算失去所有也想立刻與那個人相見。我的初戀對象,是用金錢買了我的大姐姐」


    最後,我迴過頭來,明確的傳達給她。


    因為我意識到,隻要戰勝一直不變的地生姐就好了。


    即使知道絕對贏不了。


    一旦決定了,雖然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但有一種很爽快,或者說是清澈的心情。


    我所吹出的語言的風,地生姐像是在思考著什麽似的,直到冷靜下來都沒有行動。


    最終,地生姐也離開長椅,走到我身邊。


    「我叫陸中地生,是個用金錢收買迷途女高中生的壞人」


    她微笑著,僅此而已。


    看吧,結果還是這樣。無論我如何表達,自己的本性總是模糊的。


    就是這樣的女人。


    然而。


    「是你的女朋友」


    這句話像是用手指搔弄著下巴一樣,輕輕觸碰到我。


    她把我最想要的東西,爽快地扔給了我。


    「海」


    這是地生姐第一次真正叫我的名字。


    就像是一大顆水滴,滴落在臉頰和手背上。


    她將那雨勢,變得更大了。


    「我愛你」


    既不是月亮也不是太陽,來曆不明的光芒將我的視線包圍。


    在過度的光線前,我看不清地生姐。


    那燈光中浮現出數百個輪廓模糊的警告,發出刺耳的聲音。


    這肯定是謊言。


    如果接受了,一定會遭到背叛。


    等待著我的,絕對是不好的結果。


    這些,我全都明白。


    全都明白,但我還是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稍微挺直了身子。


    像雛鳥一樣,接近那個人的『愛』。


    在彼此失去聲音之前,吟唱著愛。


    即使不順利,而受到很多傷害,也不要心生怨恨。


    仿佛忘記了夜晚,一切都能看見。


    一切都能聽到。


    全都是我不想去了解的世界。


    在她們重疊之前,那個女人的眼睛好像捕捉到了我。


    就像是故意給人看一樣。


    像是給我展示一樣。


    然後,沉浸在愉悅中。


    我的初戀,大概是從她和別的女人接吻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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