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好大的架勢,看來,姑娘你就是這幫蠢奴才的主人了?”王飛常不屑的瞅著眼前緩緩駛來的琵琶女說道。


    “我的這幫手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王大俠,還望王大俠海涵。”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酥筋麻骨的語調叫人心猿意馬,忍不住想入非非。


    “無礙。我王某人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叫你的奴才迴去學規矩點,否則下次我絕不會手下留情。”說罷,王飛常提起手中的紫光劍,大步流星的向著幽穀外走去。


    “王大俠還請留步。”


    王飛常的腳步才一邁開,琵琶女膩人的話音,又飄然傳來:“王大俠,小女子家有急事,需借王大俠手中的寶劍一用。日後用完,便當奉還。”


    “姑娘,我手中的劍,乃是我王家祖傳的寶物,外人休想借走。”


    “呦!王鐵拳,這紫光劍什麽時候就成了你王家祖傳的了?莫要欺騙人家姑娘不懂事了,真是不害臊啊!”說著,張鐵騎朝著腳邊猛的“呸”了一口,擺出一臉惡心的神態,接著轉臉,一臉笑意的接口道:“美人,我手裏的劍比他的那把更厲害,要不要借你一用呢?”


    “小女子多謝張大俠。”女人似真似幻,動聽悅耳的聲音傳入張鐵騎耳中,頓時讓他心中猶如萬馬奔騰,怒濤翻湧,久久不能平靜。


    “謝什麽,不過美人,我手裏的劍也不能白借。畢竟你我是萍水相逢,萬一你拿了我的劍不還了,我該如何是好?”張鐵騎嬉皮笑臉的說道。


    “張大俠言之有理。可是小女子身無長物,唯有一把琵琶傍身,卻又不是珍寶名器,不值幾錢。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張大俠的恩情。若是張大俠不嫌棄,小女子唯有獻奏一曲,望張大俠姑且一聽,日後再聞此曲也便知是小女子了。”


    “也好,美人彈的曲子,一定連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都能給迷的魂魄出竅,凡心複生!今天,我張鐵騎一定洗耳恭聽,不枉費美人的一片心意,哈哈哈哈。”


    笑語止,琵琶起。


    隻見馬背上的遮麵女撩起纖細的玉指,信手一撥,幾個短促急切的音調立刻跳出琴腹。簡短的幾聲琵琶調子,如高處濺落的玉珠,尖鳴嘹亮、清脆悅耳。正當傾聽的眾人的思緒,隨著玉珠落地,餘音漸輕,一同緩緩歸於平靜,意猶未盡之際,遮麵女突然複手迴攏,一聲急調驟然炸響!急切的長音,顛覆了先前短促卻舒暢的短調,這突兀的琵琶聲如同上好的錦緞在生拉硬拽之下,突然撕裂!那開裂的撕扯聲,猶如女子撕心裂肺的的慘叫,淒厲的叫喊,就像是唿喚著遠在天涯的愛人,早日歸來;又如閨中怨婦哀婉的嚎啕,似說著亡人不幸克死他鄉,馬革裹屍。曲調突然的反轉,叫眾人的心境也陡然變化!先前萬籟俱寂,無聲勝有聲的雅致情()趣,在淒婉的樂聲響起後蕩然無從,取而代之的是:王飛常和張鐵騎粗獷的臉上,一臉陰沉,冷汗直流。就連這兩個五音不全,不懂音律的家夥,此刻聽來,僅是這一長一短的變調,也叫二人如置身其中,親眼目睹了曲中人的不幸和怨憤!


    “呤、呤、呤。。。”


    此時,遮麵女左手扶相,右手五指靈如飄帶,忽然抹向琵琶琴麵,一陣亂彈!嘈雜混亂的調聲,急如烈火掠過一望無際的平川,蔓延燒去,濃煙滾滾,遮天蔽日;轟鳴的噪聲,如烈陽酷暑之際,被困深林之中,而林中樹木爬滿了不知疲倦的鳴蟬,擾的人神智不寧,意亂心煩;而這調聲的混亂之處,更是毫無章法,叫人聽來頭昏腦漲、焦慮不安。又急又燥又煩的琵琶聲,沒有間歇,沒有中斷,反反複複彈來彈去,叫王飛常和張鐵騎聽來,不覺的怒火中燒,殺心四起!


    “給我停了這破琵琶!”王飛常一聲怒喝,瞬時擊出兩拳。


    兩拳發出,拳氣無蹤,隻聽“啊”、“啊”兩聲,路的盡頭,坐在馬上的琵琶女身邊的兩位黑衣隨從,口吐鮮血,落馬而亡。


    兩人死的很醜陋,尤其是死在一個遮著臉,都遮不住她的美貌的佳麗身邊。說他們醜陋,是因為他們的身上被打穿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而洞的位置就在腹部。洞,穿透了他們的肚子,拉下了一地的腸子,血肉模糊的二人,屍體爬在蠕動的腸子上,那一幕,甚是詭異。


    然而,麵對眼前的一幕,馬上的琵琶女卻不以為然,隻聽她用甜蜜似膠的聲音說道:“二位大俠生氣了,是怪小女子彈的不好麽?”


    “姑娘,我沒空陪你廢話!你要他的劍,我不管,想從我手裏把劍奪去,嗬嗬。。。”冷笑兩聲,王飛常邁步走向穀外。


    “王大俠何必這麽著急,不妨聽完了曲子再走嘛。”說著,遮麵女淺淺一笑,扶著琵琶的手,又突然動了起來!這一次,琵琶的曲子不再像之前那樣紛繁雜亂,這一次她彈奏的曲子,又輕又緩,又慢又幽,低鳴的曲調根本不像是樂器發出的,更像是一個聲音沙啞低沉的人,還在刻意的壓著嗓子在說悄悄話。曲調越彈越沉,越來越輕,舒緩處,如綿綿細雨落在十裏長街,轉瞬即與蕭條的街道融為一體;稍快處,也不過是霏霏淫雨打在芭蕉葉上,偶爾彈起一兩個“叮咚”的脆響。


    王飛常和張鐵騎畢竟不是什麽文人雅士。他們闖蕩江湖多年,出去的多是些青樓妓館,亦或打打殺殺的場合,聽到得也多是些劍戟爭鳴,鶯歌燕浪,對於遮麵的女子彈的什麽,他們不會了解,也不會欣賞。特別是一副癡相的張鐵騎,春光滿麵的他,可不是被這幽怨的曲調所打動,打動他的,或許是他奸笑著眯起的眼中,正盯著那對女子那藏在衣內的胸脯。那對飽滿的胸脯,隨著女子彈奏時的唿吸,起起伏伏,勾的張鐵騎神魂顛倒,欲火焚身。此刻,於他而言,什麽曲調都比不上掀開這女子的衣領有韻味了!


    然而,就在二人不經意間,“錚”的一聲猝然響起!


    而同一刻,王飛常一驚,突然一個翻身,向後三掠,翻出了七八丈遠。


    “是小女子的弦斷了,驚擾了二位大俠的雅興,二位大俠莫怪。”說著,遮麵女撚起蘭花指,從袖中抽出了一根細如銀絲的弦,重新綁在了弦軫之上。


    “王飛常,虧你還敢號稱‘南拳穿山’,人家美人斷了根弦而已,就能把你嚇成這樣,男人的臉麵何存呐!哈哈哈。。。”看著眼前王飛常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樣子,張鐵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很好笑麽?”開口的王飛常目不轉睛,一臉嚴肅的盯著馬上的女子:“我也覺得好笑,可我笑不出來。因為你看到的,是她的弦斷了,而我看到的是,是某些人的腿斷了。”


    “誰?”張鐵騎好奇的問道,因為眼下所有人的腿都是完好的。


    “誰看了她不能看的地方,她就斷了誰的腿。”王飛常冷漠的說道。


    一瞬間,張鐵騎猥瑣輕佻的笑容凝固了。女人什麽地方不願意讓人看,肯定不會是她遮著麵紗的臉,那麵紗,不過是想隱藏她的身份罷了,因為麵紗後麵的臉,一定是大有來頭,無人不識,而她,肯定不想讓人看到,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會故意遮著臉。既然如此,那女人身上,就隻有兩處不願讓人看了:一處是腳,女人藏在鞋裏的三寸金蓮,本自就是她的秘密;另一處,就是流汗直流的張鐵騎,直到這一刻,還死死盯著的遮麵女子的胸脯了!


    風輕,林靜。


    這一刻,唯一發出的聲音,就是張鐵騎戰戰兢兢的摸向自己雙腿的手的衣袖,摩擦著褲腿發出的摩挲的聲響了。腿還在!張鐵騎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而這一口氣,輕輕地唿出,下一刻,駭人的慘叫聲,淒慘無比的響徹了整個幽穀!


    “啊!我的腿!我的腿!”


    一眨眼,痛不欲生的張鐵騎,便猛然跌坐在了地上。他一邊用手掙紮抓著身下的斷肢,一邊驚恐的狂唿亂叫。這一雙他行走江湖,引以為豪的鐵腿,方才還完好無損的長在他身下,可就在一口胸氣吐息的功夫,這雙腿,就斷了!而斷口處,就像被一把鋒利無比的快刀切過,整齊的切口處,鮮血奔湧而出。


    “是你!你這個賤貨!是你斷了老子的腿!”


    “張大俠,若是覺得小女子彈的好,稱讚幾句便可,何需行此跪謝之禮,這讓小女子如何敢當。”琵琶女饒人心扉的聲音再度傳來,還是一如之前,叫人神魂顛倒,心猿意馬。可在張鐵騎聽來,卻叫他肝膽劇烈,嚇的魂不附體。


    “你!你這個賤人!你是誰!“


    然而,話音未落,張鐵騎忽然感到心口忽然傳來一陣冰涼的寒意。


    他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一把冰冷的劍刃已經刺穿了自己的後背,刺破了自己的心口,如今正滴著滾燙的鮮血,穿破胸膛,插在自己胸前!冷冰冰的寒意瞬間便傳遍了全身,張鐵騎用驚訝又絕望的眼神迴頭望去,卻見王飛常正握著插在他身體裏的劍,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沒想到,你!竟然。。。”


    可惜,張鐵騎的遺言還沒說完,王飛常便猛地把劍一抽。刺入張鐵騎體內的紫光劍,瞬間從他體內抽離出來,自空中劃過一道狹長的血跡弧線後,泛著隱隱約約、似明似滅的劍光的紫光劍,劍身不落一絲血跡,又被王飛常收迴鞘中。


    “和你這種不三不四、欺世盜名的人齊名,真是我的恥辱。”說著,王飛常奪過張鐵騎手裏握著的青光劍,盯著琵琶女說道:“你剛才借琵琶弦,斷裂發出的音波,本可以殺了那個毫無防備的家夥,為什麽不殺呢?”


    “因為小女子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他是死在我的琵琶之下。”


    “所以,你就故意斷了他的腿,留給我,讓我替你殺麽?這招借刀殺人的伎倆,真是高妙啊!”


    王飛常的話,遮麵女聽了,好像隻是莞爾一笑,並未作答。


    “我可不是這個貪色鬼,你想用美人計讓我掉以輕心,然後再用你的琵琶,像對付他一樣對付我,是不可能的。我不管你是誰,我奉勸你一句,我這雙鐵拳打遍天下,可是立誓,絕對不打女人,你最好不要逼我破戒!”言罷,王飛常背起紫青雙劍,向著幽穀外走去。


    “王大俠,行走江湖的人,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敵人,不是很危險麽。”說著,遮麵女的手,又按在了琵琶上。


    “你知不知道,偷襲一個可能會殺了你的人,是很傻的行為?那麽做,才是真的危險。”


    “既然王大俠這麽說,那小女子就隻能鋌而走險了。”


    說罷,琵琶聲再度響起!


    倉促的聲音,急急切切,宛如狂奔的馬群奔騰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上。從騎雜遝,傳叫風聲,馬蹄滾滾,聲動四野!嘹亮高亢的琵琶聲一經響起,震得整個幽穀內的樹木,紛紛搖顫,簌簌落葉。


    正在琵琶聲愈漸響亮豪放,漸入高潮之際,忽然,一排閃著藍光的鋼針,瞬發而出!借著琵琶聲波的助力,雁陣南歸般排列有序的一排鋼針,向著數丈開外的王飛常急速射去。


    王飛常見狀,雙拳緊握,毫不含糊,向著腳下猛的連揮數拳。渾厚的拳氣一接觸地麵,頓時便將堅實的地麵砸的四分五裂,如同被大卸八塊一樣,而堪比鐵鑄的拳頭後發而至,捶在開裂的地上,眨眼便將碎裂的石塊擊飛至半空!不過這時,王飛常才真正準備發揮他拳法的威力!隻見他猛然收拳架在腰間,一陣蓄力,在空中的碎石上行遇阻,即將下落的間隙,王飛常暴喝一聲,雙臂彈射發出!


    “爆膛拳!”


    吼聲傳響,經久不衰!趁著厲吼之際,下落的碎石已在王飛常彈出的雙臂之間翻滾匯聚,形成了一股漩渦狀的碎石風暴。風暴之內,飛沙走石,狂風唿嘯,這夾雜著王飛常深厚的拳勁的風暴,早已將其中碩大的碎石,碾成了細小的砂礫。風暴越來越快,在王飛常的雙臂間旋轉的越來越劇烈,隨著他又是聲遏行雲的一聲厲吼,風暴頃刻逆向旋動,如爆裂的炮竹,向著遮麵女噴薄炸開,迸濺射去!


    反觀馬背上遮麵的女子,卻穩如泰山的抱著懷裏的琵琶,安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低壓的頭巾遮掩下,明眸善睞的她,無動於衷的注視著王飛常這氣勢如虹,雄渾威赫的一拳,這由混雜著拳勁的砂石聚成的一拳,裹挾著狂風亂流,席卷天地,撲麵而來。任誰若是中了這一拳,必定被飛濺的碎石擊穿身體,最後胸膛爆裂,死無全屍!可遮麵女,卻淺淺一笑,哪怕這一拳即將擊飛自己的暗器,擊中自己!


    豈料,望見遮麵女藏在麵巾下嘴角輕揚,露出的莞爾一笑,王飛常卻驚恐萬狀,如臨深淵!就在自己的爆膛拳擊中了遮麵女暗器的瞬間,王飛常本能的施展開輕功——飛渡重關,一個縱身起落,巧如林間的靈猿,輕如天上的飛燕,須臾間已避開了遮麵女十餘丈的距離。然而就在他身形落地,腳尖剛剛沾上地麵的塵土的一刹那,他的身前突然傳來了一聲轟響!循聲望去,眼前黃煙陣陣,遮天蔽日。可是,就在漫天沙塵裏,忽然,一束又長又寬的藍光,如飛蝗過境,衝破煙陣向自己洶湧襲來!驚恐萬狀的王飛常凝神望去,赫然發現,那閃爍的藍光,竟然是由密密麻麻的繡花針排列組成的!此刻,冷汗直流的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的鐵拳,號稱連最堅固的山關都能擊碎,可是,方才自己的那一拳,居然僅是將遮麵女的鋼針碎成了細小的繡花針!甚至,自己霸道狂暴的一拳,都阻止不了那極細的繡花針,來勢不減的射向自己!


    就在王飛常驚恐無助,感到束手無策之時,一個機靈,他突然想到了手邊紫光劍和青光劍!這兩把寶劍,都是世間神兵,削鐵如泥不說,各自也都有獨特的威力!當初這兩把劍在顏小蝶和寂淨手裏,配上紫炎劍法、屠龍劍法,可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而今,它們落到自己手中,雖然自己不懂什麽劍法,不過用來對付眼前這些飛鏢暗器,定是不在話下!想到此,王飛常果斷將內力注入劍身,麵對烏壓一片射向自己的繡花針,拔劍掃去!


    果然,兩道劍光悄無聲息的射入銀針陣中,瞬間便將那束藍光,衝的煙消雲散,無影無蹤了。


    一波危機被自己成功化解,不過王飛常還不敢掉以輕心,因為方才好在是他垂死之際,靈光乍現,才想到了破解遮麵女暗器的手段。若是再遲片刻,眼下,就不是那些被斬斷的繡花針,淩亂的插在自己的腳下了!恐怕,若不及時出劍,此刻,自己已經被射出了刺蝟!


    “你用的這是什麽武器!”王飛常驚魂甫定的問道。


    “這可不是什麽武器,王大俠。這是西域流傳至中原的一種樂器,叫做八音琵琶,又名馬麵胡琴。其實王大俠大可不必意外,因為這把琵琶沒什麽特別,就是比一般的四弦琴,還要再多四弦罷了。”


    “照你說,一把普通的琵琶,又怎麽有如此威力呢?你到底是什麽人!”


    “小女子原本不過是一個歌姬,無名無姓,在教坊中為人鼓瑟吹簫,奏樂為生。後來,幸得我家相公念我可憐,為我贖身,並賜小女子一名,喚作水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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