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中群山連連,巨樹依稀高聳。


    一處絕壁邊岩石的凸起處,一隻長著白色頸圈的鴰,烏黑發亮的利爪死死地抓著岩石。它的雙翅上血跡斑斑,僅剩的數根黑羽閃爍著紫藍色金屬光澤,一滴一滴的黑血“滴答”“滴答”落在岩石上,是這片死寂的夜中唯一的生機。


    鴰低垂著的長喙撐地,希翼的盯著星空。


    忽地,岩石下黝黑深淵裏傳來幾道尖聲的嘶吼,震動得高空星雲顛覆。這些聲音的主人——那深不可測的深淵生物,它們似乎有些急不可耐,隨時要騰躍而起將山野中的一切吞噬。


    鴰身後的幽幽光點愈聚愈多,離它越來越近。這些光點連綿成片,似比天上的星光還多。如果走得近些,可以發現光點是一個個渾身漆黑體型如虎的巨狼的眼睛。


    巨狼密密麻麻。它們如此大的陣勢,竟是為了這隻瘦小的鴰。


    它們望著近在咫尺的鴰,眼睛裏滿是渴望和貪婪。但它們料定鴰飛不起來,好整以暇地慢慢踱步逼近著。


    它們欲欣賞鴰垂死前的掙紮,正如它們以前冷血地旁觀同類陷入捕食者的絕境。


    “為什麽它不成群結隊呢?這隻傻鳥!”它們可曾看到過一個個強大的狼大人倒下。“結對”,是它們在血的教訓中才領悟出的啊!


    “是啊,你看我們現在這一大群,誰能將我們咋滴?”


    “為什麽要一口吃掉這隻可笑的鴰,這規律、這經驗得值多少食物啊!小的們,你們看到了嗎?”


    鴰已經看清了這群逼向它的生物,它的眼中更加恐懼、焦急。


    “它們為什麽……停下來了?”鴰疑惑了。


    “什麽……它們在嘲笑我?先別管了!”


    “我要飛起,否則真的會成為它們口中的一堆白骨。不!是骨頭都不會剩下一絲!”


    “在這遍地皆為食的世道,誰還會吐骨頭呢……”


    鴰一次次地振翅。它非但沒有飛起來,而更加重了身軀的傷勢。翅膀上的烏血流得更急了,岩石上散發出了濃重的腥味。腥氣飄散,狼群頓時出現了一陣騷動。它們的眼中有了絲絲不可抑製的衝動。


    鴰眼中有了一些絕望。它看著饑餓使得纖瘦如骨的身軀,眼中一片灰敗。


    “再試一次!如果這次不行……那就認命了!”


    鴰調動單薄身軀中蘊藏的點滴力量,匯聚起來猛地振翅。“撲哧”,翅膀無力地扇了兩下,一陣劇痛傳進它腦中。發軟的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它“撲通”摔倒在地。


    “嗚”頭狼見鴰的情形,篤定地說道:“看著它摔下去!這隻不能飛的鳥肯定會成為一堆肉泥。盡管它現在似乎也隻剩下骨頭了。”狼群頓時安靜下來,個個瞪著眼看向鴰,生怕錯過精彩的瞬間。


    鴰看到頭狼的眼神,頓時怒了。


    “呱!”它掙紮著搖搖晃晃站立起來,看著眼前的狼群發出淒厲的叫聲。叫聲中有憤怒,有不屈,也有高傲。


    頭狼見此,幹脆閉上了一雙嗜血的大眼睛。它對鴰的抗辯,直接選擇了蔑視。


    “呱”鴰悲憤鳴叫,再次振翅欲飛。但它纖弱的身軀重重地摔打在岩石上,翎羽掉落四處。


    “呱”它在振翅,鳴叫聲低沉。


    “呱”它又振翅,鳴叫聲悲傷。


    “呱”它再振翅,鳴叫聲喜悅。


    第三次,鴰真的飛了起來。它自豪地仰頭,輕蔑地看著狼群。但它發現頭狼看向它的目光變得怪怪地,隨後隻覺身體一沉再次重摔在岩石上。


    “嗚”頭狼低聲嚎叫,伸爪遮眼似乎是不忍再看。


    “呱!呱!呱!”鴰雙眼赤紅,掙紮著對狼群怒叫連連。


    隨後它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天空,轉身躍下了深淵……


    “到嘴的肉,掉進深淵了!”頭狼邁步向前看著深淵,猩紅的狼眼中滿是懊惱之色。


    頭狼眼珠轉動。它轉身看向群狼,神色一正。


    群狼靜靜肅立,但其中部分狼目光懷疑地看著它們的頭兒。


    “嗚嗚……”頭狼向眾狼侃侃而談,它剛才是故意放鴰離開。


    “一隻不聰明的鳥,食之有味嗎?狼要進化,要變得聰明,否則沒有資格跟它混……”頭狼振振有詞地演說著。


    突的,天空掉下了一團綠色的東西。這東西,剛巧落到頭狼雄偉的頭上。頭狼伸爪將頭上的東西捏了捏,感覺濕濕的。


    它放到鼻前聞了聞。


    “嗯,芳草味道!好久沒有聞到過這沉醉的味道了。”


    隨後它將頭上的一團全部抓下來,順勢往嘴裏送去。


    它欲繼續演說,卻發現眾狼看向它的眼神有些變化。一些狼望向天空,然後再看著它,眼中掩飾不住的鄙夷。


    頭狼一怔,仰首看向頭頂的天空。一道黑色鳥影,出現在它頭頂的百丈高空處。頭狼凝視,這鳥不正是那隻墜入深淵的鴰嗎。


    頭狼隻覺腦中一痛,眼前眩暈。


    “呱呱呱”鴰朝著它,歡快的鳴叫著。而後其屁股朝著它妖嬈地擺動了一下,如離弦之箭般飛快的遠去。


    “嗚……”頭狼眼中流血,仰天悲憤長嘯。


    “呱呱呱”鴰歡快鳴叫,向東飛翔著。它始終朝著一個方向飛行,因為記憶中那裏有一個城池。


    “咕嚕……咕嚕”鴰的眼色一變,肚中傳來要命的聲響摧毀它堅定的心理。因此,它身軀狂震,翅膀差點失去了平衡。


    “不餓!”


    “不餓!”


    鴰無奈低鳴,強信腹中滿滿。


    “咕嚕……咕嚕”之聲再響,強烈的饑腸轆轆感覺再次傳來。更可怕的是,它的雙翅扇動的力量越來越弱,力量在絲絲流失。


    “想不到才離狼口,又要因饑餓力竭摔死嗎?”鴰雙眼不斷掃視著山野,奮力振翅。可天地似傾覆,山河倒流,大地滿目瘡痍,哪裏有什麽可吃之物呢。


    鴰在飛行中,發現了無數次妖獸攻擊其他生物的情況。山野中遍地的妖獸,它們目光緊緊地搜尋著一切除了它們族群之外的生物。這些妖獸一旦發現其他物種就會群起而攻之,所過之處絕無其他生物生還的可能。


    鴰憋著一口氣努力不讓身體下墜,眼神警惕地察看四周繼續堅持飛行著……


    前方雲層下,一片平坦之地出現在鴰的眼前。鴰慢慢降低飛行高度,城池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


    城池,是人類的居住地。


    據說,人類經曆過太古三百萬年的進化和繁衍。如今人類已是大陸上最有靈性,最為善良的生物。他們數量龐大,是這片大地上各族中名副其實的主宰。人類中有一些強大的修士,他們能唿風喚雨,排山倒海。他們保護著人類,也維持著大陸上的秩序。


    鴰眼露迷茫……


    鴰曾到過這個城池。以前城池內人煙稠密,人妖共處,繁榮異常。城池由無數的世家和散修組成。一些大世家內修士眾多,靈樹遍地。人類友善,與萬族和睦共處。人類對食用不完的靈果、仙藥,還向其他族類交易。


    那時,有個小男孩曾給過鴰一些靈果。它和小男孩雖然算不上朋友,但也稱得上是熟人。它遠奔此地,就是想再見見這個“朋友”,順便討要一點靈果果腹。


    可是,如今的城池,城門被毀,城內房屋整片坍塌,靈泉消失,果木幹枯,四處狼藉,寥無人煙,死寂一片……


    這裏,哪還有什麽人類,更何況是家族、世家……


    這是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這樣!


    鴰停在一處坍塌的房屋廢墟處,呆滯地看著前麵。


    它腦中浮現出多年前的景象。這裏原是一處漂亮的院子。院內有一個穿著紫紅肚兜的男孩,他圓圓的臉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中間有一顆“雙龍紅珠”的紅痣。他拿出一顆顆充溢著元氣的果子拋來,它一口一個準確地叼在嘴裏吞下。這引得小男孩咯咯笑個不停。


    “嗚……”鴰輕歎。


    “簌簌……”突然旁邊傳來微不可聞的響聲。


    鴰迴首,頓時毛骨悚然。


    不遠處有著一個人形生物,全身僅剩下了骨架,渾身沒有二兩肉。他蜷縮在地,綠油油的身體發出腐爛的味道,兩隻猩紅的眼中盡是貪婪和無比的渴望。他正像幽靈般,試圖靠近它。


    “他的眼神這麽熟悉,額……似巨狼?”


    “他是想吃了我……”


    鴰凝目,心中一黯。


    “不對,他是他!”


    它看到了人形生物眉頭中央的那顆“雙龍紅珠”的紅痣。


    “呱呱!”鴰奮力朝著他鳴叫。


    它想喚醒他,它想向他告知外麵世界的恐怖,還想詢問城內的情況。它有許多的話要向他說……


    但是人形生物卻死死地盯著它,拖著骨架般的身軀慢慢地靠近著,眼中除了貪婪和渴望並沒有了其他。


    鴰頹然輕歎……


    “他把我當成了可口的食物!”


    “不如遂了他的心願吧!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除非這裏還有其他食物!”鴰盯著他,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漂亮小男孩。


    “唿唿!”人形生物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它,嘴角處口涎垂流。


    “不!他已經不是他!”鴰低首篤定。


    “他已不認識我,友誼沒了……”


    “他隻是一個視萬物為食的怪物!”鴰後退到了廢墟邊。它的背後,是數丈深的一處裂縫。裂縫內狹窄,冒著各種尖銳之物。


    人形生物再度向前爬了一步。


    “我已退後了!”鴰睜大著雙目,眼中有些憤怒。


    人形生物突然撐起直立,向它撲來。


    “呱呱”鴰怒了,奮力扇動著翅膀想要飛起來。但在這廢墟處的停留,它翅膀上的能量流失殆盡,力量早已不夠支撐它騰飛起來。


    “也許這就是命吧!”鴰看著撲過來的他,不由閉目。它的眼眶邊微有濕潤。


    “吼”“吼”“吼”


    突然,大地上傳來巨大的震顫。數個如山嶽般大小的妖獸出現在城池邊,它們飛快地奔跑著衝向廢墟。它們所過之地,都會拈起廢墟上如眼前的他般的人類,隨手送向嘴裏咀嚼著。


    鴰所處的廢墟忽地坍塌,他的身形一歪。


    鴰,也因此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這一撲。


    “嗚嗚”看到突然出現的巨大妖獸,人形生物的牙齒咬的嘣嘣響。他渾然不顧身上碾壓的木頭,異常狂躁地揮舞著拳頭,朝著妖獸不住怒吼。


    鴰看到了他的眼光,不禁一哆嗦。他的眼中全是火紅色,看著妖獸越來越近的身影,似想噴出火來將這些妖獸百般焚化。


    “這是多麽大的仇恨啊!”


    人形生物奮力將一截斷木扔出,掉落在了奔向鴰方向的一隻妖獸前。


    而後人形生物迴首看了一眼鴰,眼中似有疑惑、迴憶,還有憐憫,隨後是決然。他奮力托起身體上的木頭,掙紮著朝另一邊奔去。


    妖獸巨大的爪子,朝著他的背影抓去……


    看著妖獸漸漸遠去的巨大身影,鴰白色頸圈處的毛發更加濕潤。


    鴰朝前搜尋著,看到了他蝸居的地方。三尺見方的廢墟空隙裏,數個幹癟癟,還有一絲臭味的果子靜靜地放著。


    鴰啄起,囫圇吞下。感受到身體中的一絲力量,它振翅飛起。


    這片天地是怎麽了?為什麽出現的這些妖獸都兇殘無比,對人、獸都欲吞之而後快!


    人間界還有淨土嗎?鴰盲目地飛著。


    如果有,那就隻有人類強大的修士居住地——仙山!鴰眼中一亮。


    人類中的強大修士,他們開創了這個世界的文明,他們發明了火,改造了世界。他們中有的實力滔天,一些人還飛升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也許,他們可以降服妖獸,拯救這個世界!也許,他們那裏是世外桃源!


    八皇山,曆有仙境之稱。八皇仙山中遍布瓊樓玉宇、珍禽花卉,靈泉奔流。靈果更是隨處可見,凡俗之人食用上一顆可增壽十年。


    此時的八皇山中,人人臉上被愁雲籠罩。他們白色的仙衣,脫俗出塵的身姿,均難掩疲憊之色。無數“仙人”肅穆地盤坐在碩大無邊的白玉鋪就的廣場上,他們紛紛望天。他們似在傾聽著天上的聲音,臉上有著焦急地期盼。


    鴰停在廣場上的欄杆上。它側耳,也想聽聽天上到底有什麽,讓這些平常高高在上的“仙人”這般緊張地關注。


    鴰,搖頭。它什麽都聽不到。


    看向廣場上盤坐的仙人,鴰眼中有些不屑。這些仙人都是泡著靈泉生養出來的啊!如果它天天喝著靈泉,啃著靈果,絕對能成為遠比他們“牛逼”的大能。


    “我要去看看!上麵到底是什麽……在幹什麽?”鴰奮力振翅,喝了靈泉的它,羽毛、身體已恢複如初。不,甚至比之前還好。


    感受到身體帶來的力量支撐,鴰愈加興奮。因為它要去弄清楚一件事情,它不願像這些人類修士這般靜坐著等待。哪怕它隻是一隻鳥,誰說鳥就不能有使命了呢!


    它帶著“使命”衝上雲霄,穿越雲海。它俯瞰,大地寬闊無邊,被無數的山川、河流湖泊點綴著。這種感覺太好了,這片大地太美了!


    它加速向上衝去,眼角邊已隱隱綽綽可見無數的人類修士懸浮在虛空處。這些人類修士似乎也看到了它,開始他們很驚訝,隨後向它焦急地揮手驚唿。


    忽然一股腥風撲麵,一個黑紅蛇信迅速地出現包裹住了它,又以更快的速度縮迴。


    鴰看到雲海上……


    它看到無數的模糊的人類修士。


    但,它還沒看到身後……隨後,它就陷入了黑暗。


    一隻拖著巨大尾巴的蛇形妖獸咂著嘴,似乎極不滿意還有獸能飛到偉大的它的眼前,還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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