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天黑宋遠文才意猶未盡地迴到了墨雨樓。心中盤算著下一迴還是要找上官亦涯喝酒。每次都是用兩壇子酒換來上官亦涯大開酒窖。和別人喝酒可沒有這麽痛快。


    “程焰、景航、景翰,給我講講這一個月裏京中都發生了什麽事,這麽長時間,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好玩的事。”宋遠文到了一杯茶,是和靖王妃倒給靖王爺那種一樣的有奇異清香的瑩白色茶水,很享受地喝掉。然後走到了墨雨樓內的小書房去看東西。


    話音落下,三個樣貌不凡的青年走了進來,看年紀似乎和宋遠文差不多。他們三個人都是落地無聲、唿吸輕不可聞的高手,既是宋遠文的貼身侍從,又是宋遠文在明處的護衛。整個墨雨樓真正能夠和宋遠文說話的就隻有四個人,他們三個是,另外一個就是墨雨樓的暗衛長慕凡。


    至於為什麽沒有提到過丫鬟,嘿嘿,遠世子不喜女子近身,他的墨雨樓裏裏裏外外包括護衛、暗衛、粗使小廝幾十人全是男的,整個就是個寺院。


    三個人中,程焰年紀最大,武功最高,使得一手好劍,本事最大,也最沒個正形,成天嘻嘻哈哈的,不過,受欺負最多的也是他,不僅是宋遠文和景航、景翰,就是宋遠寧瀟雨閣的人也願意拿他開玩笑。程焰一直痛並快樂著。


    景航和景翰孿生兄弟,比程焰沉穩多了,不過十多年來也被程焰帶壞了不少,好在依然靠譜,要不然他們兄弟兩個就被打發出京了。兩個人武功不及程焰,但也差不了多少,在陣法研究上就是武學天才的宋遠文、宋遠寧兄妹也甘拜下風。


    至於他的暗衛慕凡,與宋遠寧的暗衛慕雲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兩個人都是玩暗器長大的。隻要出手就不會落空,要是淬了毒,堪稱無敵。


    墨雨樓這幾個人各有所長,拿到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年紀都還不大,假以時日必能成就一番大業。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願意離開,宋遠文也不再提。


    最先開口的是程焰。“世子,最近皇室裏沒有什麽大事,就是眾大臣上書請旨立太子妃,最後太子殿下、英王殿下和皇後娘娘打太極把這件事避過去了。”


    宋遠文坐沒坐相地趴在桌子上,聽完之後好玩地笑了笑。不愧是姑姑的孩子,就算是貴為太子也依然沒有被磨沒了棱角,在朝中處在不利的局麵也屹立不倒,和姑姑一個性子。


    接下來是景航。“穆王府二公子陸子歌病愈,明天將會出席加冠禮和中秋宮宴,乃是大病十年後第一次出府。”


    陸子歌?宋遠文愣了愣,“哦”了一聲,示意三人繼續說。


    景翰看清了宋遠文對他示意,把另一件事說了出來。“明年皇上壽宴,據消息北蘇、西司、東越皇室都會派皇室親族出席。”


    “這麽熱鬧。”聽到這個消息,宋遠文開心了。“太好了,有人陪我玩了,百裏太子可是北蘇第一活寶,他要是來了就可找到誌同道合的人了。”


    “世子,你說成語了?”程焰驚訝地大叫了一聲,完全忽略所有有效信息。


    下一瞬間,程焰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太對了。有點冷,有點陰冷。接下來的故事就是程焰同學挨了兩記爆栗,同時收到宋遠文的眼刀一枚。不過,這還沒完……


    “今天晚上誰守夜?”宋遠文問了一句。


    “前兩個時辰是程焰,後兩個時辰是我。”景翰道。


    “景翰你今晚歇著,你的守夜任務交給程焰,他要是不願意就讓慕凡關他暗室。好了,我困了,你們也收拾一下睡覺吧。”宋遠文一口氣說完了,根本不給程焰耍無賴的機會,無視程焰悲催的表情,抬腳就離開了。景航和景翰很上道地追了過去,留下程焰一個人在原地欲哭無淚。


    囑咐了景家兄弟二人明天的事情,然後就沐浴會周公了。正常情況下,宋遠文晚上是要練習內功心法深霆破的,隻不過情況特殊,加之在絕壁峰的時候每天練習深霆破的時間是往常的三到四倍,所以暫停一天也沒事。


    一夜好夢,總算真正睡一個好覺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宋遠文就被靖王爺和靖王妃折騰著起床了。閉著眼換上了賊複雜的世子朝服,用檀香熏過的衣服令他打了幾個噴嚏,閉著眼讓精力充沛的景航在他身上掛了一大堆沒啥用處但必不可少、表示身份的掛件,半眯著眼自己把頭發整理好了,半眯著眼吞了幾塊點心填肚子,然後墨雨樓的門就被撞開了。


    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宋遠文依然很淡定,依舊半眯著眼,毫無知覺地喝著瑩白色的茶。“遠寧,早。”


    宋遠寧看了一眼半夢半醒著吃喝的宋遠文,很不爽地說了一句:“時辰到了,爹娘讓我叫你去宗祠。”


    “哦,宗祠,走吧。”一下子,宋遠文的困勁全都沒有了,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哪有一絲一毫剛才那種半死不活的困樣。這變臉的速度,當真是翻書還快。


    墨雨樓的正門,一身玄色衣裝的宋遠文從裏麵走了出來。高貴複雜的銀色雲紋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寬腰帶上掛飾隨著宋遠文的步伐輕輕擺動著,英俊的臉上掛著一絲淺笑,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中蕩漾著迷人的波光。


    高貴無雙,貴氣天成。就算他是金陵最不靠譜的人,就算他是天下最最紈絝的世子,二十年養成的貴氣卻是無法令人忽視的。他是南明三大王府之首靖王府的世子,他是鐵血將軍宋廷輝的兒子。這一天,他是世界的中心;這一天,所有的光彩都屬於他。


    宗祠門開,靖王爺、靖王妃、在北蘇遊曆的靖老王爺早已等候在宗祠。看著意氣風發的宋遠文不禁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還沒有到冠禮的吉時,宋遠文是按照家族祭祀的時辰來宗祠進行叩拜的。


    由看管宗祠的人點燃三支香,宋遠文接過已經燃起的三支香,在祖宗牌位前跪好,行大禮,重叩三個響頭,起身將香插入桌案前的香爐中,麵朝祖宗牌位退迴到原地,再次跪下,左手置於右手之上,雙手交疊,平舉雙手至胸前,很注意地使廣袖不及地,看著祖宗的牌位莊重地說道:“先人在上,子遠文,今日成人,必承祖業,複我族榮光。”言畢,再行大禮、叩首。


    接下來是宋遠寧,她祭拜祖宗的流程與宋遠文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說的話不一樣:先上在上,子遠寧,必輔佐吾兄,乾坤大成。


    在靖王府中,從來沒有女孩上不了台麵之說。靖王府的女兒都是當男孩子養的,除了武功似乎學的不太一樣,其他的沒有什麽不同。靖王府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靖王的女兒可以不會女紅彈唱,但必須有治家治國之才或者超越所有世家公子的超凡武功。就像宋遠寧,沒有治家治國的大才,但她的武功在金陵絕對是個中翹楚;又好比當朝皇後宋雪繪,她的武功並不好,但是她的智慧與手腕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可以毫不費力地平定後宮,如果南明允許女子入朝為官,那一般的男子也不是她的對手。


    叩拜祖宗完成,就是長輩訓誡。訓誡畢,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靖老王爺讓所有人離開,該幹什麽幹什麽,所有冠禮所需的東西全都擺齊。得到了靖老王爺的命令,宋廷輝使了一個眼色,管家宋章就帶著人開始布置,靖老王爺、靖王爺作為主人到靖王府大門口去迎接賓客,靖王妃迴房休息,宋遠文迴去換衣、宋遠寧也離開去準備自己接下來作為有司的任務了。


    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有司之一的葉樞到了。


    那個時候,宗祠已經布置完畢。前前後後不過半個時辰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一炷香時間後,養病十年第一次出府的穆王府二公子陸子歌也到了,這一次他被邀請作為第三名有司出現在宋遠文的冠禮上。


    終於,時辰快到了,所有的賓客都到齊了。


    所有的人都安靜地等待著冠禮,穿著十分講究,很是重視遠世子的加冠禮。唯有一個人比較奇怪,穿著一件包裹住全身的黑色鬥篷,大大的兜帽擋住了他的容貌。看他的打扮,既不像世家貴族,也不像官宦家族的出身,那一身深藍色天蠶絲窄袖勁裝的穿法反倒像是江湖人士,而且是江湖上地位不低的人。一想到遠世子素來不喜歡朝堂,就喜歡與江湖遊俠結交,也就明白了,想是靖王爺和遠世子兩個人請到了江湖上的某個大人物了吧。


    “吉時到,請靖王世子。”眾人期待的一刻終於到了。


    話音落下,一身童子裝的宋遠文就走了過來。腳著采履,身著朱紅錦邊玄色緇衣,頭發很是幹淨利索,就是未曾束起,隻用了一根深藍蜀錦製成的發帶很講究的綁了起來。步履堅實有力,每一步都透露出他作為練武之人的風采。


    宋遠文按禮落座,即將進行始加。


    賓客們沒有看到那個金陵傳奇女子靖王妃出現在遠世子的冠禮上,仔細打量了一下靖王府一家的裝束,又看了看擺好的一應裝束用品,一下子就明白他們是要依照前朝舊製為遠世子進行冠禮。


    自從四百年前統一大陸的前朝亡國、四國建立之後,很多舊的禮法因為太過繁瑣而逐漸被簡化,甚至被廢棄。就比如說男子二十歲的及冠禮、女子十六歲的及笄禮,就已經被簡化了很多。男子改為十八成年,女子十五及笄,成人禮簡單地準備一下,走一個過場,然後準備一場盛大的宴席即可。就連規矩諸多的四國皇室也是如此。


    然而靖王府是一個特例。靖王府一直死守著前朝的一切禮法,不管是成人冠禮、笄禮,還是婚禮葬禮祭禮都是前朝的規矩,不管是誰勸說都絕對不改。


    雖然靖王府世代武將,就算是女子也能披甲上陣殺敵,看起來應該是一個不注重禮節的一家,但天下四國包括江湖都知道靖王府一家是最重規矩的,尤其是大事上,規矩禮節絕對不允許有絲毫的差錯。傳言靖王府的子女從會走路開始就要學習這些複雜的前朝禮儀,最先認識的字就是祖宗牌位上的字。


    就算宋遠文和宋遠寧是金陵乃至南明最囂張、最不靠譜的人,在這些大事上也從來沒有在禮儀問題上出過一點點差錯。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當年的靖王死活不願意接受新的服製,就算是死也要遵照前朝的服裝舊製,太祖皇帝無法,最終同意。於是,靖王府也是天下四國裏唯一一個可以穿前朝有花樣服裝的貴族。在前朝,隻有皇帝和太子才有資格穿的玄色服裝被四國皇帝不喜,於是太祖皇帝同意了靖王先祖的請求,靖王後人世代可以穿著玄色朝服。


    可以說靖王府一家就是前朝一切禮法的活的百科全書,就連禮部在南明開國百年後編輯的前朝禮法匯總都是去請教當時的靖王爺的。


    本以為到了宋遠文這裏因為出了這麽一個見了皇上都不下跪、不知道請安是什麽的人,這些禮儀會簡化很多以襯托他的性格,冠禮會辦的很簡單,結果還是一切按前朝最複雜的禮法來。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麽,後來也就理解了,想想遠寧小姐,她是整個金陵裏最不成樣子的女子,她的及笄禮,不也是這樣盛大嗎。


    眾人環視了一圈,看到了主人靖老王爺和靖王宋廷輝,正賓是本朝二皇子、皇後嫡長子、當朝太子上官亦楓,有司宋遠寧、葉樞、陸子歌三人,但是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一個很重要的人物——讚者。看這架勢,這位讚者的地位也不會太低,難不成是本朝三皇子、皇後嫡次子上官亦涯?


    想啥呢,哪那麽多好事,上官亦涯願意,皇上還不同意呢。


    就在眾人好奇之際,那個穿著鬥篷、江湖打扮的人動了,他緩緩地站起身,摘下了他的兜帽,露出了一張飽經滄桑但依然風華不減的麵容。


    周圍響起了一陣陣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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