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眾人出了小意大利之後,朝佇立在冬日天空中的帝國大廈北上。將自行車停在中央公園前麵,向有著古希臘神殿造型的莊嚴建築物前進。


    ——ny市立圖書館。


    維多利加和一彌登上了像是歌舞劇場一樣大氣的石階梯,裝飾在大門上方的古希臘神話雕像用各種姿勢俯視著他們。兩人看上去就像是兩粒豆子一樣小。


    天空開始發暗,下起了雪來。鳥慢慢地迴旋飛舞著。


    大廳就像是體育館一樣大,天花板上畫著藍天,四周被大大的書架包圍著。木製的長桌並列排在一起,正在學習的學生和在查資料的大人密密麻麻地坐在一起。雖然有這麽多人在卻隻能聽見翻動書頁的聲音,壓倒性的寂靜籠罩全場。


    但是這裏與之前維多利加所在的集合了歐洲的知識的秘密殿堂——聖瑪格麗特大圖書館不一樣,沒有那種黴味,也沒有那種已經像是有意識的生物一樣陰沉的氣氛。在這裏——這個新大陸的知識殿堂裏,充滿著的是新鮮的、向上的氣氛。


    「三周前的星期天,白天的時候……」


    一彌翻著筆記本小聲提醒。維多利加單手拿著煙鬥點了點頭。


    「尼緹來到了圖書館,似乎經常周末就是用來看書了。在走過這條道的時候,忽然間……轟的一聲!裝在左邊褲袋的炸彈就爆炸了,當場死亡。根據新聞上的照片,應該就是在這一片。維多利加……哇!」


    「哦,還能看出一點血跡。」


    「嗯……這樣啊,尼緹他……站在這裏的時候,褲袋裏的炸彈爆炸了……左腰整個被炸沒了,右邊好容易還剩下一點,直接這麽往後倒了下去……嗯,跟照片上一致。」


    「嗯。」


    維多利加正準備將叼著的煙鬥點上火的時候——


    金色短發的圖書管理員從石像背後出現,無言地奪下了煙鬥。


    「這裏是禁煙的!沒收!迴去的時候還給你!就這樣!」


    話一說完就轉身走了。


    維多利加直直盯著一彌,無言地命令著他。一彌點了點頭,喊住了管理員。


    「那個,我想請問一下,關於之前的爆炸混混死亡的事……」


    管理員轉過身來用手一指:「不管是取材還是看熱鬧都不行!就算是目擊了事件,上司可是開了口讓別亂說話的!」


    說完管理員又準備轉身離去。維多利加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煙鬥而不悅的聲音喊住了她。


    「等一下!」


    「……?」


    「首先看我的右手。」


    管理員抬了抬眉毛,疑惑地轉過身來。


    維多利加手裏拿著的是紐約市發行的<私立偵探許可證>。姓名欄寫著維多利加·德·布洛瓦,出生日期欄寫著一九零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事務所一欄寫著<灰狼偵探社>,住所欄則是寫著東橋外<旋轉木馬>三層,證上還有紐約市長的簽名。


    管理員一頭霧水。「偵探又怎麽了?我拒絕!都說了我不會說什麽的……」


    「接下來看我的左手。」


    「哈?」


    維多利加將緊握著的左手鬆開,讓她看手心裏的東西。在那裏……握著一發子彈。子彈上還沒有發射過的痕跡,印著香蕉的圖案。那是香蕉槍的子彈。


    管理員的臉色變了,本能地身上一抖就朝後躲去,表情也陰暗了起來。


    維多利加一步,兩步向前踏去,銀發隨之散開,就像是在夜晚滋生的邪惡生物一樣閃閃發光。


    「現在知道是什麽情況了吧?哎呀,怎麽不說話啊?我這不是親切地給你補充說明了嗎,本人是被意大利黑手黨威脅來調查事件的倒黴私立偵探,也就是說……」


    「就,就是說?」


    「你不幫我的話我就去向黑手黨告狀去!」


    維多利加忽然變成了小孩子的語氣,管理員已經充分地顫抖了起來,急忙將煙鬥還給了維多利加,一邊嘀咕:「被上司罵還能強點……」


    「嗯,好孩子。」


    維多利加又跟小孩似地點了點頭。天花板上畫著的天空開始閃動。無數沉甸甸的書架像是被風吹動了一樣震動起來。


    「之前爆炸了的那個混混……尼緹他,每周天都會到這裏看書學習。」


    圖書管理員蹲在角落的書架的陰影裏,縮成一團開始講了起來。


    維多利加他們也一起躲起來聽講,一彌一邊記著筆記,別在領帶上的領帶夾型照相機也開始運轉起來。管理員一邊注意著周圍一邊小聲講:「混混跟圖書館根本就不搭,大家都會離遠一點。所以那天,發生爆炸的時候基本沒什麽人在周圍看著,我也是遠遠地看見而已。」


    「尼緹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感覺比較內向。對了,口袋裏經常裝著什麽,一走就響。零錢啊,鑰匙啊,武器啊,還有煙。」


    「哦……」


    「他挺喜歡一款名字很奇特的,叫<非洲印象>的煙。似乎價格也挺高的。有時候也會在這裏抽起來,所以經常都要提起勇氣去提醒他『這裏是禁煙的!』」


    一彌點了點頭,看向了維多利加。


    「也就是說尼緹平時左邊褲袋裏一直裝著各種東西對吧。然後那天,褲袋裏有什麽爆炸就死掉了。」


    「嗯。」


    「但是是什麽炸了呢?在來圖書館之前被誰放了炸彈進去,然後在這裏爆炸了……吧?」


    「哇!」


    一彌忽然在耳邊聽到了男孩子的悲鳴。維多利加一臉不爽地轉過頭來。長桌那邊的大人們一齊看向這邊,將手指放在嘴上比了個安靜的姿勢,也有人直接生氣說「太吵了!」。


    維多利加問道:「怎麽迴事?」


    「說話了?!」


    周圍的人見狀又怒比手勢要他們安靜點。


    站在麵前的是看上去家庭條件很好的年輕男子,身穿上等的毛衣,臉上血色良好,身側夾著教科書和筆記本,應該是大學生吧。他看著維多利加,慌張地說:「不……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妖怪呢。」


    「什麽?以·為·是·妖·怪?」


    維多利加聽了之後更加不爽了。大學生為了不會吵到別人,小聲說:「這個圖書館從以前開始就很多怪談,比如說有名的貴婦人的幽靈啊什麽的……所以我看錯了,呃,不好意思……」


    大學生說完就離開了。


    維多利加一臉懷疑地:「怪談是指什麽啊。」


    「有各種各樣的。我們圖書管理員都知道那些是無稽之談,但是在學生之間的話這些還是傳開來了。剛才那個是紐約大學的學生哦。現在正在放寒假所以來得比較勤。……啊,那邊那位同學!」


    管理員叫住了穿著同樣的衣服從對麵走來的大學生。那個學生被蹲在書架的角落裏的圖書管理員叫住之後停下了腳步。


    「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在那個混混爆炸的那天也來了,應該有看見情況吧。來幫一下這位偵探吧。」


    「偵探?哦,好……」


    那個大學生明顯一臉疑惑,但還是答應下來。


    第二個大學上看上去穿得比剛才那個男生還好一些,抱著教科書和一本薄薄的筆記本。下顎和脖子上殘留著淺淺的快要痊愈的割傷的痕跡。


    他從上到下看著一彌樸素的服裝,覺得不是對等的人,直接就用很橫地口氣開始說話了。


    「要說什麽?」


    「這邊的女士才是偵探……」


    大學生順著一彌的手指看過去,仿佛被維多利加的美貌嚇到一樣目瞪口呆起來。然後,他一臉麻煩地指著現場,大聲地開始說明那個混混就倒


    在這一塊雲雲。


    「你有看見爆炸之前的尼緹嗎?」


    「啊……看見了。在那一塊蹲著。」


    圖書管理員這才迴想起來:「對了,我也記得看見了。那個人蹲下來了一下,為什麽呢?」


    「鞋帶開了,所以蹲下來綁鞋帶啊。啊,我不是比管理員小姐離得近一些麽。」


    「什麽啊。」


    「要說為什麽會記得,那是因為我從以前開始看見蹲著的人就很想從後麵踢過去啊,就是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你們懂吧?」


    「不,不懂。」


    管理員搖了搖頭。一彌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大學生鼓著臉說:「是哦。不過這也是題外話啦。總之呢,走著走著……轟!一聲響起。這就是我看見的情況了。這樣行了吧?那我走了啊。」


    說完,那個大學生依舊維持著一副怕麻煩的樣子,搖搖晃晃地就走了。


    一彌繼續做著筆記,維多利加用煙鬥戳著圖書管理員的背後。「你知道剛才那個大學生的名字嗎?」


    「呃……叫貝尼·桑達,是紐約大學二年級的學生。看見過借書卡所以記得。是上層階級有錢人家的孩子哦,一直穿著很貴的衣服坐在好車上呢。」


    「久城,名字記起來。叫貝尼·桑達。」


    「好……但是為什麽要記?」


    一彌反問道。維多利加迴答說:「因為那是犯人的名字。」


    「……!」


    一彌嚇得抬起臉來。


    「剛才那個大學生就是殺了尼緹的犯人。」


    「為、為什麽?他隻是目擊者吧?」


    維多利加將資料中的現場照片拿在手上,指著尼緹的屍體的腳邊。


    「看清楚了,企鵝君。」


    「企鵝是指我?呃,算了。腳邊怎麽了?」


    「貝尼·桑達在尼緹爆炸的時候就在他附近。這不是偶然。他剛才也說了吧?尼緹蹲下來是為了綁鞋帶。實際上是怎麽迴事呢?爆炸後他的腳和腦袋可都好好地留著。」


    「啊!」


    一彌叫了出來。


    周圍的人又開始「噓!」「給我安靜點」地生起氣來。一彌急忙道歉,然後將注意力放迴照片上。


    維多利加指著尼緹的屍體的腳。鞋子是高價的皮鞋……沒有鞋帶那種。一彌頓時慌了:「怎……怎麽迴事?那個男孩子,在說謊?尼緹蹲下來不是為了綁鞋帶,因為壓根就沒有鞋帶啊。但是,為什麽要說謊……?」


    「這隻是我的推測啊。」


    維多利加眯起了綠色的眼睛,銀發在地板上閃著光,形成了光的漩渦。她不愉快地繼續說明著:「恐怕尼緹是要撿東西所以才蹲下了吧。但是,久城啊,公共場所的地板上有什麽掉了的話,怎麽樣才能夠一眼就確定那個是自己的東西?」


    「嗯……」


    「真是的,不就是自己帶著有特征的東西的時候嗎!」


    「啊,對!」


    「比如說,要是很常見的領帶夾掉地上了,大家也隻是會想到,誰掉東西了啊,就像你一樣,要是內含攝像機的領帶夾掉到地上了,很容易就被人當成自己的失物撿起來了吧。」


    一彌讚同地點點頭。


    「是啊。但是,在尼緹那邊是什麽?不是領帶夾……」


    「真是的!你這個不靈光的男人!」


    一彌被罵蔫了。維多利加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點,更像是一顆蓬起來的蕾絲球了。


    「尼緹不是有什麽都放到口袋裏的習慣嗎?錢,鑰匙,武器,還有……煙!」


    「啊!」


    「而且還是牌子很奇特的煙,對吧?」


    管理員急忙點頭。


    「想象一下。要是自己喜歡的少見的煙的盒子掉在地上了,肯定會覺得是自己掉的吧。走過去,蹲下來,撿起來。煙盒上也不會寫著名字,直接就會覺得是自己的然後放進口袋裏。一走起來……煙盒裏放著的炸彈就爆炸了。」


    一彌看著大學生離開的方向,迴過頭看著站起來的維多利加。


    「等一下,我去照下他的臉。」


    ——二人一同來到了走廊上。


    走廊就像是宮殿的走道一樣左右排列著燈,天花板上的小型吊燈也在閃著光。女神的石雕像氣勢洶洶地指著某處。


    一彌一邊下著樓梯,一邊將半路攤子上買到的琥珀堅果交給維多利加。


    「不過啊,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犯人……」


    維多利加拿到袋子就拆開吃了起來。她邊吃邊表示讚同。「首先要確認。偵探的工作就是要收集證據啊。周圍應該會有煙草店的,去問一下三周前,貝尼·桑達有沒有來買<非洲印象>。」


    「好。」


    一彌應了之後,低下頭開始思考。


    「但是還不知道動機是什麽啊……?維多利加,一個普通的……啊不,是普通的有錢的大學生,為什麽會想去殺混混呢?而且已經付諸行動了。」


    「嗯……」


    「也說了想要踢蹲下的人這種奇怪的話,是不是喜歡對人惡作劇的愉快犯啊……?貝尼·桑達殺了尼緹,也就是說,菲梅和丹普斯也是他殺的了?接二連三對混混痛下殺手的嗜血連續殺人鬼,就是剛才的……大學生?」


    「嗯……」


    維多利加猛地睜大眼睛,翡翠綠的眼睛充滿了光芒。在明暗交替的走廊裏,銀發閃耀出異彩。維多利加一邊吃著零食,一邊晃著腦袋。


    「現在還沒有確定到那個程度上啊。雖然覺得是同一個人做的,其他兩個案件又還沒有調查……」


    「嗯……」


    「如果在哈雷姆和中央公園都出現了貝尼·桑達嗜血的可疑身影的話,事情就好辦了呢。總之現在先趕緊行動吧。喂,這是哪裏啊,明明現在十萬火急。」


    「哪裏……不就是出口……咦?」


    一彌環視四周。兩人下了樓梯之後,不經意之間就走到了昏暗狹窄的走廊裏。看來他們在ny市立圖書館的地下迷路了……維多利加就像是冬眠前吃著東西的鬆鼠一樣一邊吃著零食:「久城,現在馬上說明這是哪裏。馬上!」


    「咦?我來?現在?那個……」


    一彌感覺羞恥不已,滿臉通紅。


    「因為維多利加你充滿自信地走著,不經意就跟上去了……對、對不起……也不需要用那麽恐怖的臉瞪著我吧!還一刻不停地吃著零食!」


    「真是的,你有沒有自己的想法啊!你個沒頭腦青年!」


    「這話輪得到你來說?!你不也是一心展露著自己的推理一頭熱地到處走結果現在到哪裏了都不清楚!就像是小狗散步一樣!」


    維多利加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一彌,悶悶地說:「那現在要怎麽辦?」


    「怎、怎麽辦……啊,我有個好辦法!」


    一彌轉過身來指著昏暗的走廊。


    「順著那個往迴走就可以了啊!」


    「什麽?」


    維多利加眯細了眼睛。


    走過的路上掉落的堅果碎屑閃著光,看來吃相不是很好啊。


    維多利加一臉自豪地點了點頭。「多虧了我。」


    「哈?算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別邊吃邊掉啊……」


    維多利加堂堂正正地邁開了腳步,一彌急忙跟上。


    轉過這個彎……然後往這邊走……兩人在迷宮一樣的走廊裏不停走著,不經意之間……聽到了沙沙的風聲。維多利加毫不在意地繼續走著,一彌卻不安地停下了腳步。


    昏暗的轉角處,出現了一個穿著中世紀的紫色禮服,高得不正常的女性。


    維多利加眯細了翡翠綠的


    眼睛,抬頭看去。


    女子像是漂浮著一般無聲地移動著。走過他們旁邊的時候「哈……」地發出了像是北風一般的歎息。


    一彌警戒地看著。


    (這是……?)


    蒼白的臉上塗著白粉,紫紅色的口紅塗得很厚,視線十分冰冷。身高最起碼180公分以上,手持紫色羽毛參差不齊的扇子。禮服的裙擺拖在地上發出恐怖的響聲。一彌看著此人的側臉不禁咽了咽唾沫。


    (貴婦的幽靈……?不對,認真看看不是女的……這不是穿著女裝的男人嗎……!這是什麽情況……?)


    一彌瞪著眼睛目送從旁邊走過的貴婦人。貴婦拐過角落之後忽然就消失了。


    一彌與維多利加相對無言,點了點頭,跑到那個拐角去查看情況。


    「!」


    那裏沒有路了。粗糙的木門在黑暗中搖搖晃晃,發出啪嗒一聲,正要關上。


    一彌走近去看著門,發現上麵附有簡單的標牌。


    ——<胡佛檔案>。


    悄悄將耳朵靠上去,裏麵什麽聲音也沒有。


    一彌轉身看著維多利加,隻見她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一彌。她小聲說:「走吧,久城……」。一彌點了點頭,離開了門……「等等。」忽然間,他想了起來,操作著領帶夾型的攝像機,將那扇詭異的木門照了下來。


    兩人牽著手迴到了原來的走廊上。


    維多利加就像是要保護一彌一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兩人順著掉落的堅果屑,奔跑著,快速奔跑著……終於跑迴了一樓明亮寬敞的走廊裏。


    ——將拍到的貝尼·桑達的照片洗出來之後,兩人前往圖書館附近的煙草店。將照片給店主老爺爺看了之後,老爺砸吧著嘴說:「哦,這個孩子買了<非洲印象>哦……又貴,味道又怪,一般都不怎麽賣得出去啊……嗯……所以才記得……嗯嗯……」


    「果然!」


    兩人對視著點了點頭。


    「殺害了喜歡讀書的混混——尼緹的犯人,就是富裕的大學生貝尼·桑達,利用將炸彈放進煙盒裏再故意掉在地上的方法。」


    「是啊……」


    在樹蔭下懶懶躺著的卡爾洛斯找到他們走了過來,用慵懶的語氣問了句:「有什麽發現嗎?」


    維多利加瞥了他一眼。「……。接下來去哈雷姆,你要來嗎?」


    「去唄,不跟著也不行吧。」


    卡爾洛斯一臉嫌棄地聳了聳肩,沒幹勁地一起走著。


    「你看嘛,雖然圖書館比較安全,哈雷姆那麽危險的地方就需要護衛跟著了吧?放心,有我這個金牌混混好好罩著你們啦。」


    卡爾洛斯流裏流氣地搭著一彌的肩。一彌沉默地低著頭。圖書館後麵有一個小小的公園,因為天氣寒冷長凳上並沒有什麽人,在草地那邊倒是有很多小孩子在跑來跑去。一彌咬著嘴,漆黑的眼睛濕潤起來。「綠青君……」他不由得小聲念道。


    他走向停著的自行車,跨上車後,小聲地跟維多利加說:「哎,維多利加。剛才那個……」


    「嗯。」


    「掛著<胡佛檔案>的門……」


    維多利加麵無表情地沉默著。


    「雖然有聽說過……那個,好像是……」


    「啊,今年剛剛成立的政府機關fbi的一個部署,似乎就叫<胡佛檔案>來著。但是fbi的話應該就在華盛頓白宮那邊才對。在紐約,而且是圖書館的地下……誰知道……」


    維多利加歎了口氣,坐上了自行車後麵,將小小的腦袋靠在一彌背後,小聲說:「總之,現在要趕緊推理出來。綠青君還在等著我們呢……接下來是哈雷姆。」


    「嗯。」


    一彌點了點頭,用力踩著踏板。寒風向二人襲來,自行車咯吱直響,快速前進著。行道樹也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卡爾洛斯在後麵喊道:「喂!你們慢點啊!」原想跑著追上去,馬上就選擇放棄,舉起手來叫停了一輛計程車。


    2


    此時,在小意大利的<羅馬咖啡廳>——


    正值中午的高峰時期,廚師們在廚房的角落裏忙個不停。在番茄堆成的小山的陰影裏,尼克和雷蓓卡肩並肩偷偷交談著。


    雖然這是從小習慣在這裏說話,但是現在兩人的塊頭都比一般人大,時不時被拿著盤子的侍者踢到,或者是被熱鍋底直擊。


    「讀一下吧,雷蓓卡。」


    「ok! “啊啊,令人哀傷的悲痛午休!青年為了向心愛的你傳達信件而踏上征程!可你是否知曉?殘酷的華爾街恍如巴比倫之塔,青年的故事——!」


    「哦,好厲害!久城應該會嫉妒吧。我家老姐果然是最聰明的!真棒!」


    尼克激動地鼓著掌。媽媽抱著快要疊到天花板的盤子,都懶得管他們了。「都什麽歲數了你們還跟小孩子一樣。」一會兒迴來就將醃黑橄欖放到兩人嘴邊。尼克高興地張嘴咬掉,邊嚼邊說:「好嘞,趕緊去<公路日報>的編輯部,將稿子交給編輯長去。雖然一直在生氣,看到這個一定會讓他大吃一驚的。」


    「什麽啊,尼克的上司那麽恐怖嗎?」


    「……嗯」


    尼克像是想起了什麽討厭的東西一樣,悶悶地點了點頭。接過雷蓓卡寫的<華爾街裁判狂想曲>原稿,尼克忽然用小孩子一樣率真的聲音說:「我啊,不是從出生以來就不識字嗎?所以跟雷蓓卡一起就會很開心,還有……跟久城一起也是。昨天呢,聊著聊著就不小心跟到布魯克林去了……」


    雷蓓卡聽了之後讚同地點點頭。


    「對哦,你原來開始工作的時候,說是因為不識字被小看了,跟不知道是哪根蔥的東洋人分在一起,還生氣了呢。現在看你跟久城一起不是挺開心的嘛。」


    「嗯……」


    尼克低著頭,說了句「走吧」,站了起來。雷蓓卡也開心地站起來,跟弟弟一起向後門走去。


    3


    一彌這邊——


    三人從曼哈頓島北上,穿過中央公園,向北邊的黑人街——哈雷姆前進著。一彌和維多利加跟卡爾洛斯在黑人女性穿著原色衣服叫賣炸雞和紅絲絨蛋糕的店前麵會合了。一彌趕緊買好紅絲絨蛋糕和整隻的炸雞,將紅絲絨蛋糕的袋子交給了維多利加。卡爾洛斯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這時候買東西啊?炸雞是你要吃的?」


    「啊,這個啊……是給青綠君買的。那孩子一定肚子餓了吧。在見到他的時候……」


    卡爾洛斯轉過頭來,一瞬間用扭曲的表情看著一彌,然後像是在看笑話一樣:「嗬!運氣好的話就能夠活著見到那個小鬼吧!但是也不一定哦?說不定能見到的隻是屍體……」


    一彌默默地看著他,卡爾洛斯將視線移開了。隨後他指著一家店說:「就是這裏吧?那家滑稽戲專門店。」


    雖然在晚上華麗燦爛,但在白天的時候被冬日的陽光一照射,看板和霓虹燈都灰蒙蒙的。不知從哪裏傳來練習爵士鋼琴的聲音。


    目標店鋪有著氣派的大門,看榜上寫著<~觀看滑稽戲請到此處~>。


    「似乎是伴著音樂,有半裸的女人跳舞演戲來著。店裏有一個叫帕西的舞女挺有名的,因為是黑人初次作為主角登台表演一時就傳開了。也傳出了之前被3k黨抓住被綁在樹上施加私刑的傳言來著。」


    一彌慢慢點了點頭,取出資料翻了起來。


    「兩周前的星期六晚上,菲梅跟想要看帕西的後輩一起來到了這裏。兩個人一邊看滑稽戲一邊喝酒吃東西。然後就隻有菲梅倒下,而且還十分痛苦……最後死了。」


    「嗯。」


    「根據驗屍結果,是中毒死亡。目前警察也還沒


    有搜查出究竟是什麽裏麵放了毒……可能是因為混混的案件壓根就沒怎麽用心搜查吧。都說可能就直接成謎了。」


    維多利加點了點頭,一彌抬起臉來。


    「我們進去吧。卡爾洛斯,你打頭……」


    「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負責監視我們,還是我們的護衛對吧?」


    卡爾洛斯不情不願地走下了樓梯,一彌緊跟其後,維多利加走在最後麵。黑漆漆的樓道中間還貼著最近會演出的節目海報。爵士樂演出、阿拉伯風的滑稽戲、黑人演員的莎士比亞戲劇、魔術表演……


    有一場表演似乎很受歡迎,海報上貼著<sorry!sold out!>。表演的名字是<奇術師布萊恩,“看不見的金色妖精”!>海報上畫著紅發男子的側臉和垂著金發長著翅膀的妖精。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維多利加徑直走過了布萊恩和金色妖精的海報,也沒多看。


    終於他們走到了樓梯盡頭,推開沉重的鐵門,走進了店裏。


    才剛進門,就聽見咣地一聲,卡爾洛斯無聲地就倒下地麵翻滾起來。


    「咦?卡爾洛斯?啊,等等!不行啊!」


    一彌還沒來得及阻止,剛才還像青蛙一樣趴在地上的卡爾洛斯整個人蹦起來,直接抓著眼前的人就揍了起來。


    昏暗的店內以小舞台為中心擺著圓桌,開店之前沒有開燈,整家店沉浸在黑暗之中。手持貼過的小個子黑人男性倒在地上,似乎是他拿著鍋打了卡爾洛斯。卡爾洛斯紅著臉瞪著他。


    「你丫,臭小子!竟敢偷襲我!」


    「因、因為,意大利黑手黨的小哥、像是銀色的妖精一樣的東西,還有東洋人一起下到這裏來了啊!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奇怪吧!我還是保安……」


    一個高大的黑人男性從桌子的陰影處露出臉來。


    「怎麽迴事?」


    維多利加叼著金色的煙鬥,眯著翡翠綠的眼睛問道:「你是誰?」


    「我?我是這裏的服務員。」


    這是,廚房的燈忽然亮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啊?」


    一位年長的男人走了出來,是在哈雷姆少見的白人廚師,正在裏麵睡午覺,看上去很困,臉上和脖子上有很多傷痕。


    維多利加交替看著三個男人,說道:「我是來調查意大利黑手黨被毒殺的事件的私立偵探……喲,這就想將我們趕出去了?保安小哥?是挺勇敢的,不過用鍋啊?那速戰速決,我就開始講了啊。……這次的雇主是boss·賈爾波。」


    拿著鍋的保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三人疑惑地對看著,維多利加繼續補充:「好好幫我的話會少點麻煩,隻是要找出殺人犯而已,並不會對店裏造成什麽危害。如果不是你們殺的,根本就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吧?」


    維多利加和一彌、負責保護的卡爾洛斯,店裏的保安、服務員還有廚師,六個人坐在圓桌周圍大眼瞪小眼。


    「麻煩告訴我當天菲梅吃了什麽。」


    「一瓶葡萄酒,還有一盤炸雞。兩個人分掉的。然後後輩還吃了墨魚汁意粉。」


    「等一下……有沒有什麽是隻有菲梅吃了的?因為一起來的人沒有事,隻有菲梅死了哦?」


    店裏的三個人相互看著,由保安做代表發話了。


    「就是這樣啊,所以警察也搞不懂。但是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啊。」


    服務員也聳了聳肩。「經過他們那桌的時候,我有聽見他們說話哦。那個菲梅是個討厭的家夥,說什麽『葡萄酒還好,意粉和比薩隻會在意大利街吃』,對後輩吃的意粉嫌棄得不行了都。所以啊,兩個人都喝了酒,意粉是隻有後輩吃了。」


    卡爾洛斯了然地打了個響指。


    「那菲梅是說得沒錯啊,大哥啊,意粉就該由意大利人做啊。」


    白人廚師頓時不高興了:「你說什麽?」保安和服務員看著快要吵起來的二人,手足無措。


    「所以說你們這幫紐約客啊!全都這樣!黑人說『我們的靈魂料理白人才做不出來呢』【注:有興趣的請自行百度soul food】,意大利人也說些有的沒的!那邊的小哥也是吧!長著一張可愛的臉,一張嘴就是『我才不在唐人街以外的地方吃中餐』對吧!」


    廚師一開始是想要向卡爾洛斯抱怨的,講著講著火就燒到一彌身上去了。一彌正在發著呆,反應過來之後急忙迴應:「說我嗎?可是,我不是中國人……」


    「我啊!可是當過希爾頓酒店的總廚的!不過太能吵架就辭了……邁克爾·肯頓的炸雞在哈雷姆可是出了名的!就算是意大利人也說不出我做的意麵的壞話,還有餃子!也能讓你們中國人讚不絕口!」


    「所以說,我不是中國人……」


    「你給我過來!讓你看看我們的廚房!」


    一彌被揪著前襟往廚房裏拖去,服務員和保安都已經見慣不怪了,就這麽看著廚師將人拖走。一彌小聲抗議「為什麽要拉著我……?明明是卡爾洛斯搭的腔……?維多利加!救我啊……」


    維多利加吹著煙鬥呆呆地目送著一彌,忽然間兩眼放光,跟著他們進了廚房。


    「好好看看!這菜刀好吧!在這裏做餃子皮……!然後這樣處理雞肉!哈雷姆的媽媽們也是這麽做的吧?比薩也是!好好地用烤爐烤的!看見了沒!用柴火!像這樣……」


    「那個……咦,維多利加……?」


    一彌這頭被廚師勒著脖子,後麵屁股還被維多利加用煙鬥用力戳著,結果沒忍住喊了出來。


    「痛!很痛的啊,維多利加!什麽?想迴去了?哦,好啊……廚師先生,我們要迴去了……啊,請讓我迴去……好難受……」


    維多利加無言地走出廚房,一彌卻不知道為什麽被廚師勒得更狠了,「維多利加……等一下……」痛苦讓他隻能無力地目送維多利加。


    他們出去的時候天陰了下來,快要將所有凍上的冷風吹散了天空中的薄雲。


    維多利加在北風中四處張望,白色的鬥篷和裙子的褶邊隨著搖動,銀色的頭發閃著關莽,讓周圍的人為之停下了腳步。晚點出來的一彌問道:「你在找什麽……?」


    維多利加轉過身來,動了動漂亮的小鼻子:「我想給跟菲梅一起吃喝卻自己得救了的後輩打電話。菲梅和後輩都一起喝酒吃肉,隻有後輩吃了墨魚汁意粉,然後菲梅死掉了。這實在是很怪。」


    「對啊,要是反過來的話還好理解一些。菲梅吃的炸雞和喝的酒裏麵要是有毒的話,一起吃了的後輩應該也死了才對……啊!」


    一彌仿佛想到了什麽:「難道說後輩往菲梅的盤子裏投毒了?」


    「不對」


    維多利加一句話就給否定了,一彌不禁有點喪氣。


    「我是想要問一件事,也就是說……“墨魚汁意粉是不是很難吃?”」


    一彌一頭霧水,維多利加隻是沉默著。一彌到處奔走找到了電話,迴來之後報告結果。


    「維多利加!bingo!後輩說了!超級難吃的!還一點墨魚汁的味都吃不出來!但是這是前輩請客的,所以隻好吃光了,還在問說為什麽偵探會知道,覺得很出奇呢。」


    維多利加了然地迴答:「記上犯人的名字吧。」


    「好!……犯人是誰啊?」


    一彌問完之後維多利加一臉嫌棄地看著他。她徑自取出紅絲絨蛋糕,邊吃邊迴答:「不就是那個白人廚師——邁克爾·肯頓嗎。」


    「哦……什麽?廚師是犯人?為什麽……」


    維多利加邊走邊說著,一彌跑去取自行車之後推著跟上,認真聽講。維多利加吃著蛋糕:「在那家


    店裏麵,有什麽東西菲梅沒吃,後輩吃了,所以後輩得救了,要這麽反過來思考。」


    「反過來?」


    一彌不禁屏住了唿吸:「難道是……難吃的墨魚汁意粉?」


    「正是!恐怕隻有那天晚上,料理手藝了得的廚師做出來了最難吃的墨魚汁意粉吧——因為裏麵放了解毒劑啊。」


    維多利加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你剛才也看見廚房有烤爐在吧?放著柴,真正地用柴火烤比薩。也就是說裏麵有很多炭吧?恐怕廚師端出的是有毒的炸雞,隻有朋友會吃的意粉裏麵加了炭吧。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出來,不過吃起來……一定難吃到爆。」


    「為、為什麽要放炭呢?」


    「因為炭是天然的解毒劑啊。不過多多少少對身體都會有點影響就是了。」


    維多利加歎了口氣。


    「能實現這些的就隻有廚師——邁克爾·肯頓了。」


    這時,卡爾洛斯追過來問:「查出什麽了嗎?喂……!」不過一彌正在想事沒有迴答,維多利加也低著頭正在思考,沒人搭理他。「喂……兩位。」一彌一臉嚴肅地抬起頭來,卡爾洛斯認真準備聽著。


    「維多利加……我一開始,覺得這些連續殺人案應該是一個人幹的。第一個案件的犯人看見報道之後就決定繼續殺人,但是現在調查之後,殺了尼緹和殺了肥美的,似乎是不同的人啊。第一個案子的貝尼·桑達君和第二個案子的邁克爾·肯頓先生。這是……怎麽迴事啊?」


    「嗯……」


    「而且……也搞不清楚動機啊。看不出來跟意大利黑手黨有什麽聯係。也看不出兩個人有什麽共同點,我真的是不懂啊。」


    「是啊,很遺憾,現在還不清楚。總之我們先去調查第三個案子——丹普斯在中央公園死了的事吧。走了。」


    「好……」


    一彌跨上了自行車,維多利加也坐到了後座上。


    寒風無情地吹過。


    卡爾洛斯聽完他們的對話,歪著頭看著他們離開,喃喃說道:「搞不懂啊……」


    4


    ——與此同時,遠離曼哈頓島北端的哈雷姆,南端的商業街裏大樓群裏,設計簡樸的大樓,過道裏白天也十分昏暗,穿著套裝的記者和攝影師們來迴走動。在這被稱為<新聞巴比倫>的新聞社雲集的商業街,某塞在建築群中間造型奇特的雜居大樓五層傳出了震耳欲聾的一聲怒吼:「笨蛋——!!」尼克和雷蓓卡像是被爆風轟出來一樣推開玻璃門就往外跑,撞倒了正在看熱鬧的前輩們,跑到走廊另一邊才停了下來。


    純爺們編輯長走出來,額頭青筋凸起。


    「我每天都說我們是大眾報紙吧!寫那麽高尚的報道有個鬼用啊!目標是第一等的底層新聞啊!結果呢……喂!去告訴久城那個笨蛋!難道是腦子裏進了什麽東洋的怪蟲子,以為自己是莎士比亞的轉世嗎!」


    「你……你要罵的話太長了我記不住!」


    「什麽?!那就一句!直接在他耳邊大喊『你個笨蛋!!』就行了!……重、重寫!!」


    尼克已經臉色發青了,雷蓓卡在背後小聲叫他。


    「什、什麽?」


    「……尼克,我們逃吧」


    「咦?這種情況下?我們……逃得了嗎?!雷蓓卡?!」


    「沒事的」


    「怎,怎麽可能!啊,不過,對哦……」


    尼克被雷蓓卡拉著,頭也不迴地在走廊裏奔跑,悶悶的表情也變得有點開心起來。編輯長嚇了一跳,隻能張著嘴看著二人高大的身影遠去。走廊裏忙碌的記者們也好奇地看著這奇妙的光景。


    5


    維多利加和一彌離開哈雷姆,從中央公園北部進去,向其南部前去。


    冬季的白天很短,稍微陰一點太陽光就像是夕陽一樣。在曼哈頓島中央的巨大公園裏,不斷落葉的大樹粗壯的樹枝複雜地交織著。陽光穿過樹梢輕輕地落在道路上。穿過像是森林一樣鬱鬱蔥蔥的一角,三人在歐洲的古城區域一樣的湖邊移動著。自行車停在了自行車道盡頭。


    「……就是這裏了,維多利加。丹普斯忽然間倒下去死掉的現場。根據資料,上周日,他按照常年的習慣來到了中央公園裏,沒穿西裝,沒戴帽子也沒穿皮鞋,像是學生一樣悠閑地曬著太陽。」


    「哈……哈……曬太陽?黑手黨哦?忽然間倒下就死掉了,那也太奇怪了……哈……哈……」


    終於追上自行車的卡爾洛斯喘著氣評價,明明是冬天卻大汗淋漓。維多利加嫌棄地說:「你跑得真慢。」


    「……才不想被你說啊!不是一直坐在後座上嗎!」


    「我又不用跑。」


    維多利加毫不在意地叼著煙鬥,銀發在風中飄動。樹葉沙沙地響,從北國飛來的候鳥落在了蔚藍的湖麵上。


    一彌指著小路:「丹普斯在那一帶被紅發的女人撞到,被她拿著的橙汁給澆了一身。據看到的人說,都已經渾身濕透了卻沒怎麽在意呢。」


    「哈……要是……喜歡的套裝……可能會掏槍殺掉了吧。學生一樣的裝束的話……那就……哈……」


    卡爾洛斯邊說邊搭上了正準備往前走的一彌的肩膀。一彌轉過身來,無言地指著鐵長凳。


    一彌將手帕鋪在長凳上,讓維多利加先坐上去。縮成一團坐著的維多利加,就像是女王,等待著謁見住在巨大公園中的鬆鼠和小鳥這些小動物。而站在旁邊翻資料的一彌在卡爾洛斯坐下之後,看上去就像是奇怪的侍者一樣。


    「而且啊……哈……哈啊……丹普斯塊頭很大吧?也隻是有個照麵而已……哈啊……為什麽……會喜歡……到公園啊……曬太陽啊……之類的啊……哈啊……」


    「卡爾洛斯,你還好吧?」


    「你好煩!」


    「呃,喜歡曬太陽也沒什麽奇怪的啊。丹普斯是南邊養蜂農家的長子,本來應該繼承家業的,現在出來了,喜歡親近自然也很正常吧。」


    「哈啊……哈啊……哦……」


    「然後呢……」


    「我懂那種心情哦!人在城市裏呆久了就會想要親近自然!這是天性!」


    長凳後麵忽然間冒出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就像是老朋友一樣自然地搭著話。一彌詫異地轉過身看,卡爾洛斯也嚇了一跳,趕緊問: 「認識的?哈……哈啊……」


    ——此人身穿正式過頭的三件套格子西裝,認真看看褲子太短了,領帶也特別寬。個子不高,是個有著茶色短發和淺褐色眼睛的俊美青年……不過細看就發現他眼睛一直張著,表情讓人覺得很不舒服,而且……


    他還緊緊抱著幾歲小孩才會隨身攜帶的棕色泰迪熊,笑眯眯地看著維多利加。維多利加和一彌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迴憶一樣看著泰迪熊。卡爾洛斯謹慎地看著他。


    「你是變態嗎?哈……」


    「才不是呢。我是ny市警察局的本傑明……警官哦!」


    奇怪的年輕男子抱著泰迪熊自豪地報上名號。


    「咦?」


    「本傑明……警官!」


    「嗯?又不是非要知道你名字不可……你是故意的?」


    卡爾洛斯疑惑地問,本傑明警官也不迴答,就是笑。


    冬天的風唿唿吹過,小鳥飛動起來。湖麵在夕陽的照射下微微閃著光。


    「那個,覺得有案件嘛,所以就過來跟你們搭話了。我最近就在調查這一陣子成為話題的名偵探灰狼,終於知道是什麽樣子的了。然後呢,在公園裏看到了像是偵探的絕世美女,還有看上去人很好但是身份不明的記者朋友,和……」


    「咦?我身份不明……?被


    你說總覺得不太痛快……」


    一彌受傷地說著。被說的人也毫不在意,像是抱著戀人一樣用泰迪熊蹭著自己的臉,繼續說著:「——和意大利黑手黨,大白天的這幾個人就這麽一起行動,總覺得有什麽案件!偶爾來曬曬太陽還真的選對了。」


    「也就是說……ny市警想要從私立偵探手裏將案件搶走嗎?認真的?」


    「嗯,認真的。」


    本傑明警官大方地承認了。卡爾洛斯十分不快。


    「這家夥怎麽迴事啊」


    「我們也一頭霧水啊……喂,卡爾洛斯,你不是我們的護衛嘛?這時候就可靠點吧,無敵的金牌混混……」


    「行行,我知道了啦,認真的記者先生。喂,那邊那個瘋子警察……給我滾遠點!」


    本傑明警官被槍指著腦袋,笑眯眯地舉起了雙手,兩腳夾著泰迪熊,用詭異的姿態往後退去。


    「到底怎麽迴事啊……算了。」


    一彌無力地看著這一切,將話題轉迴來:「繼續說丹普斯的事吧。」


    維多利加也悶悶地說:「嗯。」


    慢跑著的人通過小道,自行車道上時不時有高價的自行車經過,對麵的果汁攤上有著色彩繽紛的看板。


    一彌指著攤子:「上周日,丹普斯就那樣一身橙汁慢悠悠地繼續散步,然後,在來到這附近,想要來果汁攤買東西的時候……忽然間就死了。」


    維多利加點了點頭:「嗯,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


    「嗯……咦?誰啊?」


    「還問我是誰,不就是果汁攤的紅發售貨員麽?」


    維多利加被嚇到似地反問同樣被嚇到的一彌,兩人驚得大眼瞪小眼。卡爾洛斯迴來看著這樣的兩人。


    「我,現在!因為你受到了驚嚇這件事情收到了驚嚇!」


    「我才是收到了驚嚇好麽!怎麽忽然間結論就出來了!」


    「你還要我特地說明麽!」


    「當然了!」


    「什麽!」


    「喂……你們怎麽忽然就吵起來了啊?哈啊……哈……」


    維多利加不爽地轉過身去:「你才是,要喘到什麽時候?」


    「才、才不想被根本沒跑的人這麽說!你以為從哈雷姆到這裏有多遠啊!」


    結果連卡爾洛斯也不爽起來了。


    維多利加和一彌朝著果汁攤,小聲交談著。


    「紅發的售貨員?你怎麽知道犯人是果汁攤的紅發女人啊?從這裏也看不出來,而且,維多利加也沒來過公園。」


    維多利加一臉麻煩地說:「隻要收集起混沌的碎片,這種事情馬上就能知道了。」


    「嗯……那,如果不是紅發售貨員的話,我今天就可以對你生氣咯?作為常年被維多利加撒火的怨恨,那個……咦?」


    一彌停下了腳步,在果汁攤前麵看了看售貨員。


    售貨員是個將紅發綁在腦後的中年女性,看上去心情很差。在注意到一彌看著自己的時候,忽然口出惡言:「不買的話就別礙事!閃開!東洋人!」


    「……!」


    一彌嚇了一跳,趕緊拉著維多利加的手往後退。


    售貨員看見跟上來的卡爾洛斯一副黑手黨的樣子,穿著很貴的衣服,趕緊做出笑臉:「先生!要不要來點特製果汁和熱三明治啊?剛烤好的還熱乎乎的哦!」


    ——邊說邊打開冒著蒸汽的三明治機。


    維多利加用煙鬥敲了好幾次一彌的手肘,發出了像是鬆鼠敲東西的一樣的輕微響聲。


    售貨員持續口出惡言:「看什麽看啊,東洋人!」「都說了不買就別亂晃啊,看著惡心死了!」「戰爭的時候當隨軍護士,看見了很多像你這樣的黃色猴子!真的是又髒又臭!真是的……」一彌不顧售貨員各種無理的辱罵,堅持觀察著攤子的內部。


    (……啊?!)


    攤子裏麵到處放著食材,在高溫的三明治機旁邊……


    ——有一隻蜂翻過身子死在那裏。


    亭子位於能看見湖景的小丘上。


    周圍有四張細長的凳子,圍在木方桌四周。維多利加和一彌並排和因為寒冷而依偎著喝咖啡的情侶還有歡快地聊著天的小學生群體坐在一起。維多利加拿出剩下的紅絲絨蛋糕吃了起來。一彌翻開筆記本,等著維多利加發話。卡爾洛斯在二人身後研究著帽子的角度,摘了又戴,戴了又摘。


    片刻之後,維多利加終於開口了。


    「對吧?」


    「……你說什麽“對吧”?」


    「……你還沒有明白啊?」


    維多利加吃驚地看著一彌,一彌困惑地點了點頭。


    「……」


    不知道是同情還是什麽,維多利加不情不願地將最後一塊紅絲絨蛋糕慢慢地推到他麵前,肉肉的小手微微顫抖。


    一彌搖搖頭,溫柔地說:「你可以全部吃掉。」


    維多利加鬆了口氣,吃了一大口,嘴邊沾滿了深紅的蛋糕屑。


    「那個攤子的售貨員就是殺了丹普斯的犯人。」


    一彌用手帕擦幹淨維多利加的嘴,問道:「真的……?但是你怎麽知道的?」


    「售貨員先撞上丹普斯澆他一身橙汁,然後迴到果汁攤,招唿丹普斯過來果汁攤了啊。就像剛才對卡爾洛斯那樣,『先生!要不要來點特製果汁和熱三明治啊?』之類的。」


    一彌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你推理得出撞到丹普斯的女性和攤子的售貨員是同一個人是吧?所以,售貨員是紅發的女性這也對上了。但是……為什麽?」


    維多利加眯細了雙眼。


    「久城,蜂呢……」


    「蜂……?」


    「嗯,蜂類都喜歡香甜的氣味。犯人之所以潑丹普斯一身橙汁,也是為了讓蜜蜂更容易靠近他吧。然後趁著丹普斯靠近攤子的時候,將蜂放出來……!關於蜂的毒呢,第一次被刺到可能沒什麽,第二次被刺到的話很容易產生過敏性休克甚至死亡。養蜂農家出身的丹普斯,恐怕小時候就被蜂蜇過,體質很容易引起休克吧。當然,並不是一定會致死……總之,丹普斯真的死了。」


    「嗯……」


    「一般來說大冬天的並不會有蜂在飛,所以肯定是準備了一些蜂然後放到溫暖的環境裏讓他們醒過來,從這點來看,果汁攤就能夠做到。在三明治機旁邊,暖烘烘的環境最適合讓蜂醒過來了。」


    「是這樣啊。」


    「售貨員的名字知道了吧。」


    「嗯,看見名牌了,叫做南希·多爾德爾。」


    「很好,寫上去。」


    維多利加慢慢眨著綠眼睛。


    冷風吹過,樹木隨之搖擺。凍結的湖麵折射出變幻的光,陽光變弱,溫度也低了起來。明明還在城市裏,卻又一種在森林深處迷路了的感覺。


    維多利加叼著煙鬥發出了歎息。


    「久城,這樣一來三件殺人案已經找出兇手了吧。」


    「是啊……你還真的是一下子就解決了呢?第一個案子是紐約大學的貝尼·桑達君在ny市立圖書館裏殺了尼緹。第二個案子是廚師邁克爾·肯頓在哈雷姆殺了菲梅。然後第三個案子是果汁攤的售貨員南希·多爾德爾殺了丹普斯。這樣一來,犯人是都找出來了……可是,這樣的話……?」


    「對。三次混混殺人事件就是由不同的犯人引起的,但是目前沒辦法得知他們之間的聯係和動機……」


    維多利加不禁呻吟出聲來。卡爾洛斯探過身來催促:「別管那些有的沒的啦!走啦!你們看看天的顏色啊!」


    維多利加看著天空唿了一口氣,一彌也咬著嘴唇。


    冬天日子很短,很快天就開始轉暗,茜色的天空漸漸開始向灰色過渡。


    「時間不夠了。還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沒有搞清楚……這樣下去的話,這周六……也就是明天晚上到後天白天,第四個犯人會出現,第四個犧牲者……也就是卡爾洛斯會被殺掉……」


    「喂喂,別那麽煩惱了啊,偵探小姐?總之,已經知道之前三個犯人是誰了啊,在約定的日落前,趕緊行動吧。」


    卡爾洛斯打住維多利加的話頭,繼續說道:「盯著我的犯人會在明天傍晚之後出現吧?關於這事就等到明天再去想吧。要是不快點將事情的真相帶迴去,我會被boss幹掉的!」


    「嗯……對……還有綠青……」


    維多利加苦惱地喃喃念道。


    「久城……我心裏總是安靜不下來。這個事件裏麵,總覺得……這個事件裏麵,有什麽非常重要的點被隱藏起來了……」


    「嗯……我也覺得很奇怪啊,因為三個犯人沒有共同點……而且也不知道動機……」


    維多利加表示意見一致。


    「是啊。我將這件事情定義為是在小意大利這條街上發生的事,就是父親(教父)為了解決夥伴被殺的危機挺身委托。但是……」


    「嗯。」


    「並不僅僅是這樣的……還有什麽更大規模的……不僅僅是小意大利,而是有關整個曼哈頓島的,不祥的預感……」


    兩人不安地對視著。


    一定要守護維多利加,一彌強烈地想著。維多利加顫抖著望向一彌漆黑的眼睛。


    「維多利加,就像卡爾洛斯說的那樣先去將三件事情說明,將綠青君奪迴來吧。然後再去尋找事情的真相……」


    此時,卡爾洛斯的聲音在他們腦袋上方響起:「哦,出發去小意大利吧!」


    說完,他到大路上叫停了一輛計程車,推著維多利加和一彌坐到後座上,將黑色的舊自行車放到車上,然後坐到了助手席上。將詳細地址告訴司機後,轉過身對後麵的兩個人說:「……總之先將情況告訴約翰·史密斯吧。已經找到犯人了,應該會將小鬼還迴來的。應該,還活著吧。」


    ——一邊說著,一邊歪著臉叼著卷煙。


    6


    這個時候。


    尼克飛奔出曼哈頓島南端的<新聞巴比倫塔>,迅速向小意大利趕去。


    「這下糟了!糟了!……真的是、糟糕了。……但是……哎呀!」


    尼克抱著頭,在紅燈的斑馬線前麵不住地轉圈。他單手拿著剛剛印好的<公路日報>的晚刊,這裏一步那裏一步。


    燈轉綠了。


    尼克趕緊往前走,中途不安地迴頭看了看新聞社的大樓。然後他繼續向前,揮動著長臂,全力地往小意大利奔跑著……


    7


    維多利加異性乘坐著的計程車,快速地蛇行南下曼哈頓島,幾乎是要撞到一路的看板和小攤一般,到達了小意大利,來到了<意大利雕刻家具進口協會>簡樸的建築前麵。


    看守的混混淺笑著迎接從計程車裏下來的、臉色蒼白的維多利加和一彌。


    冬天的夕陽從建築物的縫隙中間灑進來,維多利加銀色的頭發和紺色的服裝被陽光妖豔地照射著。


    二人被卡爾洛斯推著肩膀,再次踏入了大樓裏麵&


    眾人登上了結實的四方樓梯,來到了二樓、三樓。維多利加一直沒有說話,一彌在旁邊毫不大意地看著情況。


    跟早上一樣,雕像的陰影處和桌上都有若幹拿著武器的年輕混混瞄準著他們。不知道是否因為已經日暮,這些人看上去比早上陰暗和殘忍。


    終於來到了四樓。


    他們在垂著無數吊燈的一角等待著。


    裝飾著野牛頭的牆壁慢慢打開,約翰·史密斯出來了。


    「說吧,調查的結果呢。」


    他如此叼著卷煙命令道。


    維多利加冷靜地點點頭,慢慢拿出煙鬥點著,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撐起場麵,吸了一口,眯細眼睛,開口說道:「首先是三周前。殺了尼緹的犯人,是ny大學的學生,名字叫貝尼·桑達,利用尼緹喜歡的牌子的煙盒,在裏麵撞上炸彈,走了幾步,轟——」


    「哦……」


    「然後是兩周前殺了菲梅的,是哈雷姆的廚師——邁克爾·肯頓。讓菲梅和朋友都吃下有毒的炸雞,然後端出了隻有朋友會吃的、放了解毒劑的意粉。最後,是一周前的丹普斯。」


    「嗯?」


    「那是公園的果汁攤售貨員——南希·多爾德爾幹的。澆丹普斯一身橙汁,沾上蜂會喜歡的甜味,然後在攤子上放出溫好的蜂。丹普斯是養蜂農家出身的,以前被蜂刺過的話,很容易就會過敏性休克。」


    「……」


    「就是這樣的了。……久城?」


    一彌將寫著調查情況的本子遞了出來。卡爾洛斯接過去,恭敬地遞給約翰·史密斯。約翰·史密斯隻是沉默地抽著卷煙。維多利加頓時不爽了。


    「我們約好了的,快點將小孩子還迴來。」


    「……」


    「哦,還是說教父是連約定都不遵守的無聊男人嗎。」


    挑釁的話一說出來,混混們的臉色就變了,上膛的聲音響了起來。


    「……卡爾洛斯」


    「好的。」


    卡爾洛斯行動了起來,跟當維多利加的護衛時相比完全就是兩個人。他走到牆上掛著的電話哪裏,撥通號碼聯絡起來。


    維多利加和一彌沉默地站著。


    維多利加看上去冷靜又不遜地持續吹著煙鬥,像是陶瓷人偶一樣讓人感覺不到提問的側臉上……忽然就流下了像是冰粒一樣的汗。一彌見狀,無言地站到了她的身邊。


    終於,樓上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一彌側耳細聽。維多利加的小耳朵也動了一下。


    「唔……!!啊?!呀……!!」


    ——這聲音曾經聽過!


    看來是有人被踢了咬了,傳來了「痛!」「這個臭小鬼!」「這丫!」的喊叫和意大利語的俚語,交織成一陣悲鳴。


    正想要往上趕去的時候——


    「別咬我!」


    「別亂踢!」


    「啊……!救命……」


    ——忽然,綠青的聲音變成了軟弱的悲鳴。


    下一刻,天花板左右打開,像是墜落地獄一般,穿著藍色和服的小人兒,快速地落下……


    維多利加將煙鬥一扔,跑了起來。


    「綠青……!」


    「嗚哇,媽媽!!」


    「等著!」


    維多利加像是要摔倒一樣跑著……但是跑太過了,跑過了綠青的預定降落地點,撞到了約翰·史密斯的側腹上。約翰·史密斯受到了預料之外的攻擊,咬著卷煙咳嗽了起來。一彌像是飛身接球一樣接住了綠青,緊緊地抱在懷裏。綠青知道是一彌救了自己之後,很不自在地動來動去。


    維多利加低著頭慢慢走了過來,轉過頭瞪著約翰·史密斯。


    三人一起慢慢往後退去。一彌站起身來,維多利加抱著綠青:「那就,在此別過了……」


    一彌小聲地問:「綠青君,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嗚……嗚……」


    「對不起……!讓你經曆了可怕的事……」


    「……肚子,餓了!」


    「啊,肚子?等一下哦!」


    一彌翻著包,拿出炸雞遞過去。綠青像是肉食獸一樣無言地啃了起來。


    維多利加和一彌點了點頭,將拿著肉的綠青像是三明治一樣夾在中間,往樓梯那裏走去,像是急著逃命就會暴露了什麽一樣,


    注意著周圍,慢慢往下走去。


    約翰·史密斯用銳利的眼神懷疑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終於下到三樓了。然後,是二樓。一點點往下走去。


    混混們的槍口始終指著他們。


    從二樓……到一樓。


    終於下到一樓了。


    維多利加輕輕地出了一口氣,一彌警惕地看著周圍。


    三人正準備往門口走去時,門從外麵打開了。一彌停下腳步,將二人護在背後。


    混混們也舉槍觀察著。


    門打開了,戰戰兢兢地想要伸出腦袋來的人是……


    聽過的聲音顫抖著發問:「那~個~晚、晚、晚上好……呃……」


    「什麽?哪條道上混的?」


    「不,不是,我是來找人的。呃,我有急事……就是……在這裏……」


    「啊?」


    「尼克?」


    一彌叫了出來,然後小聲說:「尼克你在幹嘛啊,竟然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我們將綠青救迴來了……」


    「久,久城,你沒事啊……」


    尼克的臉從門那邊出現了。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和濃密的眉毛,濕潤的茶色眼睛看著維多利加、一彌和專心吃炸雞的綠青:「那個,我失敗了……就是……」


    就在尼克想要說什麽的時候——


    「尼克,當心後麵!」


    一彌趕緊讓維多利加他們伏下身子護著他們,維多利加和綠青像是小狗一樣發出了「呀啊」的叫聲。


    「咦?」


    尼克轉迴頭去,在背後,沒有腳步聲,也沒有氣息,忽然間……


    ——死神出現了。


    死神有著年輕男子的姿態,漆黑的薄外套被北風吹得翻飛起來。沒有左手,左邊袖子空蕩蕩的,右手拿著短槍,在找著什麽人。啞然的黑手黨們急忙將槍口對準此人。


    一彌將兩人帶到牆邊,朝尼克喊道:「快點趴下!」


    尼克才急忙像是想起來一樣跳了起來,腦袋撞到門上發出好大一聲,然後才趴到了地上。


    死神臉色蒼白,用沒有感情起伏的眼睛看著周圍。混混們瞄準了他,但是……死神早一步找到目標,扣動了扳機。


    砰——


    輕微的槍聲響了起來。


    趴在地板上的一彌看見——


    卡爾洛斯的胸口被打中,浮了起來,像是慢動作一樣,放佛沒有體重一般輕盈地飛起,鮮紅的血花噴進出來,最後,躺倒在地上。


    一時間樓裏充滿了怒吼聲。下一個瞬間,混混們準備好了的鋼鐵武器——香蕉槍一起發射,火光四起。


    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突——!


    沉重的槍聲持續迴響在大樓中。


    維多利加伸出纖細的手臂,蓋住了綠青的眼睛。尼克就像是地毯一樣依舊動憚不得,一彌護著兩人,細細看著被過量的白煙包圍著的門廳。


    死神——獨臂青年,被數發香蕉槍的子彈殘虐地連射中,清瘦的身體和黑色的外套上開了無數的洞,赤紅的鮮血噴湧而出,跳著不可思議的死亡之舞。右手已經被打碎飛到很後麵去了,切口那裏像是沒關水龍頭一樣不斷出血。身上也是被打得這裏一塊那裏一塊,幾乎都沒剩什麽。但是由於子彈的威力,屍體都沒有倒到地上,浮在空中的屍體已經快要變成肉片了。


    槍聲終於慢慢停了下來,曾經是青年的肉塊終於像是破布一樣慢慢倒在了地上。


    一彌不禁呻吟出聲:「這是……第四起混混殺人!」


    「啊啊……」


    「但是早了一天!為什麽!第四個犯人最早也應該明天傍晚以後才會作案啊……」


    維多利加青著臉看向噴血倒下的卡爾洛斯和變成了蜂巢的陌生青年。


    尼克弱弱地起來,在白煙還未散去,空氣沉重的門廳裏一步步跑著。


    「卡爾洛斯?」


    混混們準備開槍打尼克,一彌趕緊大喊:「住手!」


    尼克用力抱起卡爾洛斯。卡爾洛斯虛弱地張開眼睛,看見尼克之後,像是嘲笑一樣微微笑了,剛張嘴,血就流了下來。


    「卡爾洛斯,喂,不會吧……這種像是混混一樣的……」


    「哼,我都說了我不是以前的卡爾洛斯了吧。現在是無敵的金牌混混啊……」


    「別開玩笑了!這根本就不好笑!」


    「啊啊,果然還是應該吃掉那個香蕉巧克力派的,到了天國……一定也會很在意那是什麽味道……向雷蓓卡的媽媽……不,沒什麽了……」


    「卡爾洛斯」


    「……尼克,好好看著。」


    卡爾洛斯硬擠出笑臉,咳出一口血。


    「這就是金牌混混的最後一刻。氣派,富有,殘酷……我們、大家,都活不長的……我,現在,最帥了吧……?」


    卡爾洛斯張著眼睛斷了氣。尼克木然地看著屋頂,混混們也看著這一切。


    約翰·史密斯慢慢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卷煙掉到了地上,用低沉的聲音說:「又有家裏人被殺了。」


    「!」


    「這是怎麽迴事,名偵探灰狼?」


    「但是!」


    「這不是有出現殺人事件了嗎?這都是第四件了,卡爾洛斯應該不會被盯上的,而且,不管怎麽看,犯人……」


    他看著青年的屍體。


    「——不是愛爾蘭黑手黨,也不是俄羅斯的黑手黨,穿著名貴的外套和鞋子……怎麽看都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孩。」


    一彌聽了這些話不禁屏住了唿吸,看向了黑色外套的青年,看見臉後,不禁為之愕然。維多利加看著他的側臉,一彌示意之後將會對她說明。


    約翰·史密斯用牆上的電話跟誰聯係起來。能聽見他小聲喊boss。終於他結束通話,轉過身來。


    「看來我們boss不打算對你們做點什麽,這還真是諷刺,似乎對boss·賈爾波來說,這不全是壞事。」


    「嗯」


    「但是如果繼續有第五次,第六次,教父就完全是臉上無光了。所以給你們下了新的委托。」


    「什……」


    「——去找出混混連續殺人的原因!這是很理所當然的委托吧,“最強的頭腦”小姐?」


    「可、可是……」


    「時間限製是……明天中午之前。」


    「呃」


    「再帶過來!」


    混混們圍上去,不顧維多利加的踢打,將綠青奪了過去,綠青嚇得哇哇直哭。


    「啊,綠青!」


    維多利加掙紮著站起來,無意識地抓住了混混的腳。一彌護著維多利加,腦袋被踢中,外套上沾上了無數的足跡。一彌咬牙忍耐著疼痛和屈辱。


    「綠青!綠青!……都是因為我開始當私立偵探,那個孩子才會遭受這種事啊……我,我不想什麽壞事都沒做的孩子,被關起來……」


    「綠青君!我們一定會救你的!相信我們,乖乖等著!」


    混混們拖著不停掙紮的綠青君往樓梯上方走去。


    二樓、三樓、四樓。


    哭聲漸漸遠去,最後聽不見了。


    維多利加再也沒有辦法假裝霸氣,癱坐在地板上抬頭看著樓梯,就像是被主人遺忘後風吹雨打破爛不堪的人偶一樣。片刻,像是機器一樣僵硬地動起來,不解地看著剛才還抱著綠青,現在空無一物的雙手。她的動作已經像是失去人性一般卡卡頓頓了。一彌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維多利加綠色的眼睛無力地看著屋頂。


    「久城……綠青他……那孩子他現在有多害怕,我比誰都清楚。因為,我也……」


    維多利加的銀色長發覆蓋在地板上,繪製出複雜寂寥的模樣。


    維多利加和一彌像是快遞一樣被粗暴地推著肩膀趕出了<意大利雕刻家具進口協會>,兩人倒在了無人的街道上。一彌緊緊將維多利加抱在懷裏,維多利加將蒼白的小臉枕在一彌肩上。冷風吹過,奪走兩人的體溫。行道樹也顫抖起來,仿佛是來到了北風的國度。


    尼克細細的哭聲從門的另一邊傳來。約翰·史密斯發話說:「那個男人也趕出去!」,門再次打開,尼克也跌了出來。他顫抖著走向維多利加和一彌,耷下了肩,躊躇著想要說些什麽。一彌抬起臉看著他,他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那,那個……」


    小聲開口之後,他更加猶豫了。觀察著兩人的臉色,他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了什麽,怯怯地遞了過去。


    「會、會變成這樣……全部……對、對不起……!」


    「什麽?」


    一彌反問道。維多利加也抬起頭,開始仔細觀察尼克。


    尼克終於鼓起了勇氣,攤開了從口袋取出的東西開始說起來:「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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