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很突然，農地遭人破壞了。
「哇……」
「這是……」
那天早上我們前往農地進行輪值實習，目睹到農作物慘遭無情破壞的慘狀。
「好過～分～……」「到底是誰下的手……」「報警了沒？」「我總覺得遲早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畢竟田地周邊根本沒設籬笆圍起來……」
聽說這場騷動之後，其他科的學生也聚集到田地旁議論紛紛。
繼環顧在場眾人問道。
「有沒有目擊者？」
「我看見了。」
畜產科巨乳良田同學十分嚴肅地發言。
「對……兇手應該是兒童。他好像披著灰色大衣，懷裏抱著蔬菜逃跑了。」
良田同學昨天似乎留在學校裏照料牛直到深夜。
「我準備迴家的時候，聽見特產土雞雞舍傳來雞群騷亂聲，過去看看情況。我一到場，那個小孩就慌忙逃跑了……當時他還落下這樣農作物。」
「嗯……看來你說的是事實。」
繼檢查良田同學遞出的小黃瓜之後點點頭。
良田同學氣得臉龐和胸部都緊繃起來。
「你打算怎麽處理，過真鳥繼！就算是小孩子……不，正因為是小孩，更有必要找出兇手嚴加責罵一番……」
「我說啊～」
「幹麽，中澤農!?我正在跟過真鳥繼說話，別插嘴——」
「應該是猴子幹的吧？」
「………………猴子？」
「耕作，很像猴子做的對吧？」
「沒錯。」
我點了點頭。嗯，很像猴子做的。
良田同學一臉狐疑之色。
「……但是，人影用兩腳行走啊？」
「野生猴子也能在短時間內用雙腳走動。不，你或許很難相信啦。」
「還會抱著西瓜飛奔喔。」
我和農的家鄉，是個四周環山的偏違農村。
當地有各式各樣的動物出沒，然而令人印象最深的（在負麵意義上）就是猴子。
「你看，這是猴子的腳印。從大小來看，應該是成年公猴。」
我指著地麵如此說明，大家都接受了這種說法。因為人類兒童應該會穿鞋子才對。
「搞什麽，是猴子喔！」「害我以為是小偷，正覺得焦慮呢！」「好～大夥散會啦」「真是的！就愛嚇人……」
在場學生們紛紛迴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聽到兇手不是人類的確會讓人鬆口氣……事實上，猴子可能比兇手是人類還要棘手。
「該輪到仁誌（注：與日本綜藝節目「日立 世界?ふしぎ発見！」中，以主持人草野仁為藍本設計的搖頭玩偶諧音。）出場了嗎……」
當我的喃喃低語，林檎一臉不可思議地問。
「仁誌？」
「不不，我隻是自言自語……」
農輕輕舉手發言。
「我剛才跟產銷（d班）的人打聽過了，他們班的仙客來溫室也被破壞得一團糟。看來猴子隻是覺得好玩才動手。」
「猴子還侵入過我們畜產專科的雞舍……可是，又沒辦法用偷竊或入侵民宅的罪名控告牠。」
對。
這就是動物的棘手之處。
對方若是人類，還有報警或是訴之以情等等手段可用。
然而這些手段對動物毫無用處，純粹是場你追我跑的競賽。
這樣一來，情況對於人類這一方堪稱壓倒性的不利。
想二十四小時監視寬闊的菜圃是不可能的任務，何況這裏還是學校。大家上理論課程時必然得擱下田地，放學之後學生們也必須迴家。
盡管本校位於住宅區內，至今為止幾乎沒碰過「害獸」造成災害的例子……
「嗯～……果然還是該準備仁誌比較好……」
我抱起雙臂喃喃低語。
良田同學煩躁地嚷嚷。
「我問你們！仁誌到底是什麽人啊!?」
「仁誌不是人，是東西。」
「什麽？」
「像這樣子的東西↓」
我在地麵畫出仁誌的圖案。
「這是……什麽玩意……？」
良田同學愕然地問，其他人表情也差相彷佛。
看來附近這一帶沒人用這種講法。
嗯，這樣嗎～
仁誌在咱們村子裏可是超活躍的～？
林檎拉拉我的衣袖。
「耕……作？這是……？」
「這就叫仁誌。」
我指著地麵的插圖解釋。
「正式名稱為『仁誌2號』，主要材料是氯乙烯管跟衝天炮。隻要有工具，僅花兩百圓就能製作出超經濟擊退猴子專用道具！」
農補充說明道。
「使用時不必拿衝天炮去射動物，而是靠爆炸聲嚇唬牠們。連老奶奶都能靠這台輕鬆驅逐猴子，大家每迴去田裏一定不會忘了攜帶仁誌。」
「對啊對啊，還有電動空氣槍喔。」
老爺爺和老奶奶手持空氣槍與仁誌全副武裝地走在田埂上的景象，看來與其說像日本，倒更接近越南或緬甸等戰亂地區。
但是實際上，害獸與農家可說時時刻刻處在戰爭狀態中。
單以一個縣的規模來看，猴子與山豬損壞的農作物總金額就輕鬆破億，甚至發生過下山跑進村落的熊奪人性命的慘事。
近年來，從國外輸入的浣熊和河狸鼠等新物種也害獸化，導致農作物損失持續擴大。
害獸對策，等於是農家與野生動物為生存而戰的生存戰爭！
「這件事當然應該向校方報告，請老師們擬定對策……不過，我們也該尋找自身能力範圍內可行的解決方法。」
在場所有人都點頭同意繼的話。
來進行生存戰略吧？（注：動畫《迴轉企鵝罐》的代表性台詞。）
※
時間來到放學後。
我們決定先在教室討論因應對策，主動擔起司儀工作的繼站在黑板前開口。
「那麽，請大家輪流發表意見。」
「好～從我開始吧。」
農率先發表提案——
電流麻酥酥作戰 提案者?中澤農
「在我們老家，田地四周都會豎起通電籬笆，像這樣……沿著田繞一圈。」
「啊，那個滿有效的。」
我表示同意之後，林檎發問。
「電流……麻酥酥？」
「通的電流沒強到會電死猴子的程度，不過強勁的刺麻感可以嚇得逃跑牠們。」
唉，等到牠們適應之後還是會翻過籬笆入侵到田地，但這一帶的猴子應該還不熟悉這招，我認同能夠收到一定的效果。
順帶一提，我們還會瞞著村子裏的大人利用通電籬笆玩「通電鐵籠死亡賽」摔角遊戲。我曾經被電到昏倒失禁過。
「怎麽樣？盡管自吹自擂不太好，我認為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耶？不必另外派人巡邏。」
「哼……以栽培專科俗人的水平來看，算是個實用的好點子。馬上付諸實行吧！」
良田同學也很讚成。
「嗯……通電籬笆嗎？」
繼抱起雙臂說道。
「這個意見本身沒有錯……卻不可能實現。」
「「為什麽？」」
「沒錢。」
換下一個！
喂到飽作戰 提案者?木下林檎
「隻要喂牠東西吃就行了。」
「啊？」聽到林檎的提案，我一開始
疑惑地歪歪頭。
「那隻猴子就是想吃東西才會到田裏搗亂吧？隻要我們給牠別的食物——」
農拍一下手掌。
「原～來如此！肚子吃得鼓鼓的，自然沒必要特地破壞農作物啦。」
「感覺好像獻上活祭品滿足邪神一樣？」
不愧是我的林檎！腦袋真聰明！
「哼……不傷害人類與動物兩方，尋求共存之道？還不賴嘛！馬上付諸實行吧！」
良田同學也大表讚同。
「怎麽樣～繼？這個點子應該行得通？」
「嗯，想法雖然不錯……木下，你漏掉了一個重點。」
「？」
「出現損害的地點不光是果樹和田地，猴子為了好玩還破壞了產銷科學科的花卉溫室。我不覺得牠隻要吃飽就會安分下來。」
「說……說得也對。嗯。」
林檎沮喪地迴答。
嗯～雖然遺憾，但繼說得很有道理。我還聽說過喂猴子吃東西後，牠們失去對人類的畏懼心，導致受害程度擴大的例子。
「木下同學，別太沮喪嘛？呃……對於外行人來說，你的點子也還過得去！」
「……多管閑事。」
自從那場水田泥漿摔角之後，農跟林檎的關係似乎變得親近幾分，搶在我之前先開口安慰林檎。可惡的害蟲！離遠點！離我的佳佳遠一點！
……算了。
盡管沒料到青梅竹馬竟搖身一變化為最強的情敵……那家夥的提議已被打了迴票。根本蠢態畢露。
隻要我現在風姿颯爽地提出解決方案並獲得采納，我和農那笨蛋之間的差距隨即一目了然。她也肯定會對我神魂顛倒……唿唿唿。
好！接下來終於輪到我了！
超級仁誌作戰 提案者?畑耕作
「小生畑耕作今年十六歲……人生大半時光都投身於對抗猴子的戰鬥，我從經驗中領悟到的解答……就是這玩意！」
看到我取出的「玩意」，大家一起發出驚唿。
「「好大!!」」
「唿唿唿……就是說吧？」
我像把玩長槍一般摩娑著那巨大的物體。
「體積是一般仁誌的三十倍！一次可發射三十發衝天炮！絕對能一擊給猴子造成精神創傷等級的重大衝擊！這柄神兵利器正是泛用鳥獸害專用決戰農具『超級仁誌』！」
「呣、呣，看起來……強而有力啊！」
良田同學一臉興奮地說。
「討厭……好大……」
林檎臉泛紅暈。
「嗯……你真行，耕作！」
繼也露出先前從未出現過的熱烈眼神注視著超級仁誌。
「數量這麽龐大的衝天炮一起點著，爆炸聲會大得超乎想象！想給予猴子再也不敢靠近田地的精神創傷也不是夢!?」
「證據勝於理論，你們先見識一下它的威力吧！」
我說完後就替超級仁誌填充彈藥，一次用掉三包十根裝衝天炮。
我事先已將導火線束在一塊，剩下的步驟隻有點火而已。
「射中人很危險的，大家絕對別站到發射口前麵喔？農，打開窗戶。」
「收到！」
我確定所有人都躲到教室角落後，將超級仁誌轉向窗外點燃導火線。
然而……
「……哎呀～？好奇怪～……」
不管等待多久，衝天炮始終沒發射出去。
「真是的～有確實點著嗎？衝天炮有沒有受潮？」
「應、應該不至於啊……農，幫忙從前頭看看炮管內怎樣了？裏麵可能卡住了……」
「嗯～我看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農從發射口探頭朝內看的瞬間，三十發衝天炮一起爆發。
「嘰耶耶耶耶耶耶耶～～～～～～～～～～～!!」
被炮火打個正著的農渾身焦黑地倒下，我們也十分震驚。這威力還真是超乎預料啊！
「喂————a班在搞什麽名堂！」
f班班導立川老師怒吼著衝進教室。他可是武鬥派。
「怎、怎麽迴事!?這個渾身焦黑躺在地上的人……是中澤嗎？嗯!?」
立川老師發現我扔在地板上的超級仁誌，一把抓起來指向我們。
「喂，畑！這具活像火箭炮的玩意是什麽!?」
「咦!?那、那個……呃……」
「是中澤同學的個人物品！」
走上前代替我迴答的人——竟是林檎。
「中澤同學為了滿足想嚇唬我們取樂的劣根性做出那具炮，結果東西在她揮舞玩耍的時候突然爆炸……我、我好害怕……」
前偶像張口吐出一串謊言。演技精采萬分。
「……原來如此。這具火箭炮是中澤為了好玩擅自搞出來的，她正準備對著四處竄逃的你們發射，卻不小心炸到自己，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嗎？」
「是的。因為點火以後沒有發射，她一邊說『我看看～？』一邊探頭看炮管，接著……」
林檎的說法完全把農貶成大笨蛋。唉，雖說是事實啦。
「不過……我知道中澤是個笨蛋，卻很難相信她竟笨到這個地步……」
「這是事實！對不對，畑同學？」
林檎望著我說道。
……隻要點頭附和，就不會有人追究我的責任。
同時，這也代表要推出農來代替我頂罪。
這樣的話，我……我……
「那個，我們都不願意……中澤同學卻自顧自的大鬧起來……」
我幹脆地出賣了農。
那還用說？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緊的。
「嗯……過真鳥、良田，情況真是如此嗎？」
「沒錯，我們警告過她胡亂揮舞衝天炮很危險的。」
「全都是中澤幹的。」
繼和良田的反應也十分誠實——誠實地保障自身利益。
「這樣嗎……真受不了中澤這家夥……！」
立川老師輕鬆扛起被衝天炮火藥熏黑的農，活像在扛米袋。
「總之，我先送中澤去保健室去，你們也別在學校逗留到太晚喔？」
「「是的～」」
大家異口同聲地迴答，我像突然想起似的加上一句話。
「啊，老師。」
「什麽事，畑？」
「中澤同學的記憶受到爆炸衝擊影響變得有點混亂，醒來之後可能會胡言亂語……請老師千萬別聽信喔？全是些胡扯罷了。」
「我知道了，你們早點迴家。」
「老師，我也一起去。我很擔心她……」
林檎主動擔起監視……不，看護工作。
「這樣嗎，木下真關懷朋友。」
老師嘉許地點點頭直接扛著農走出教室，林檎跟在後頭。麻煩你了。
好，換下個提案！
淚眼遊說作戰 提案者?良田胡蝶
「你們聽著！猴子和人類同樣屬於靈長類！隻要拿出誠意好好溝通，一定能相互理解——」
「「駁迴。」」
……後來同學們繼續迸出各式各樣的意見，但個個都差了臨門一腳。
「無可奈何……」
情勢陷入山窮水盡之際，那名男子終於出手了。
無情狩獵大作戰 提案者?過真鳥繼
「唿叫獵人吧。」
「「獵人!?」」
「對。
幸好猴子數量有一隻，解決掉那家夥一切就結束了。」
的、的確……
「不過，繼。這麽說或許不太適合……但猴子和人類比較接近，殺掉猴子之後心裏會覺得很不舒服喔？聽說怨靈還會作祟……」
「農業是無情的……這點程度的覺悟我自然還有。」
「是嗎……我就不再多說了。」
這份罪孽，由我跟你一同背負吧！
「對了，過真鳥繼。在本縣獵猴必須申請許可證，這一點沒問題嗎？」
「包在我身上。我認識一個技術很好的獵人。」
繼自信十足地響應良田同學的問題。
他到底會請來什麽人……？
※
三十分鍾後。
「這位是獵人大森先生。」
「你們好，我叫大森。」
一名詭異的大叔登場了。
這位年約四十五歲左右的男性身穿格子襯衫，挺著大肚腩。
先不提襯衫紮進褲腰裏的穿法，大森先生的眼鏡、綁頭巾、雙肩背包以及從背包內伸出的兩根神秘白筒，都強烈刺激著我的不安。
不……說真的，他是何來曆……？
嗯～……直接當麵問「這個怪阿伯是誰？」難度有點太高了……繼又一瞼特別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
為了避免刺激對方，交給女孩子發問吧！
「（良田同學，你若無其事去打聽一下？）」
「（好吧，我也很想知道他的來曆。）」
「（你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不過直截了當地問『這個怪阿伯是誰？』可不行喔？記得說話委婉一點？）」
「（哼……看我的。）」
良田同學指向大森先生開口。
「這個怪阿伯是誰!?」
她說出口了yo!
「這是怎麽迴事，過真鳥繼!?聽你誇口『包在我身上』，我本來還抱著點期待……你居然找來活像宅男的變態後備軍！仔細一看，這家夥連槍都沒帶耶!?真的是獵人嗎!?」
「大森先生是吹箭專家。」
吹箭專家！
有這種專家嗎……真的有嗎？
「總不能在校園內發射獵槍吧，吹箭的噪音與危險都比槍枝更小，因此我找了這方麵的專家過來。」
原、原來如此……
真不愧是繼。各種層麵都考慮周詳……嗎……？
「大森先生教授這附近的小孩子們使用吹箭，並積極地運用吹箭進行狩獵。對不對，大森先生？」
「沒錯，鄙人乃大森流吹箭術的開山始祖。」
開山始祖……代表流派從他開始創設？
更重要的是，他自稱「鄙人」讓我受到強烈衝擊……我聽錯了對吧？對吧？
「繼，來一下……」
我拉著繼走到教室一角。
「（繼，你在什麽地方認識這種人物的？）」
「（學校前麵不是有間汽車出租公司嗎？）」
「（有啊。）」
「（他在那裏的停車場遭到警方訊問。）」
那豈不是可疑人物？
「（放心。盡管大森先生外表寒酸，實力卻是貨真價實。）」
「（你也覺得他外表寒酸啊……）」
嗯～
雖然抱著許多不安，我也想不出其他好點子可用。姑且先瞧瞧他的斤兩如何。
我走向大森先生，提心吊膽地打聲招唿。
「那、那個……今天……要麻煩你了……」
「彼此彼此。」
交談起來倒是滿尋常的……
「對了，你的吹箭放在哪裏？背包裏嗎？」
「是的。就是這個。」
大森先生像拔光束軍刀一樣抽出露在背包外的白筒。
咦……？
「這、這是吹箭嗎？感覺特別長……？」
「因為是狙擊吹箭的關係。」
狙、狙擊吹箭!?
「這、這樣嗎……哈哈。我、我誤會了……還以為是動畫海報之類的～開玩笑啦……哈！哈哈哈哈！怎、怎麽可能～？」
「不，是動畫海報沒錯。」
「咦!?」
「我把動畫海報卷起來做成吹箭筒，需要攤開給你看看嗎？」
「啊……下次再看就行了……真的……」
「…………」
「那、那個！大、大森先生……平常都用吹箭狩獵什麽獵物？」
「打一些現實充。」
「咦……原、原來如此…………狩獵現實充啊……」
不妙，我隻感受得到犯罪的氣息。
「那、那個……請問大森先生平常做什麽工作……？」
「no job」（無業）。」
警察先生，要抓的人在這裏。
※
我們躲在田地裏等待了兩小時。
「（……來了！）」
當太陽徹底下山時——目標猴子現身了。
順便一提，良田同學才待上十五分鍾就說「我想起來還有急事要辦」匆匆打道迴府，現場隻剩我們三個男的。那女人真的溜掉了。算了，反正獵猴行動還滿好玩的。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而已。
我們小心地不發出噪音確認猴子的身影。因為四周黑暗，視野不太清晰……
「（看起來很大隻耶？）」
「（嗯，不過體型大意味著鏢靶麵積也很大……大森先生有把握嗎？）」
「（我差點快射了。）」（注：ほぼイキかけました，2009年日本贏得世界棒球經典賽冠軍賽後，鈴木一朗脫口而出的感言）
阿伯你在講啥鬼話。
雖然無關緊要，這人唿吸喘得真厲害……坐著不動就氣喘籲籲的……而且每隔十秒左右就發出一些像「嘟唿唿」、「咳啵」的怪聲……
「（對、對了，大森先生，隻靠吹箭應該殺不了猴子吧？要利用麻醉迷昏牠嗎？）」
「（是的。鄙人在箭上塗了親手調製的強力麻藥，隻要擦破一層皮就會動彈不得。）」
「（喔……）」
等獵猴行動結束後就報警吧。
猴子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我們，毫無防備地在田地裏徘徊。
「（牠的動作感覺起來異樣遲鈍……？）」
「（大概是以為高枕無憂的關係。大森先生，好機會來了！）」
「（我要射了。）」
大森先生瞄準目標！
……原以為他即將出手，卻又轉頭對我說話。
「這個姿勢叫『竹輪貼唇式（注：ちくビルの構之，諧音近似乳頭（ちくび）。）』，這樣舉起吹箭筒的動作很像竹輪抵在嘴唇上，因此得名。」
「是喔。」
一點也不重要。
「咳喝！」
大森先生再次瞄準目標，隨著一聲喘促的吐息射出吹箭。
噗滋！
「射中了！」
「好厲害！一發就中！
吹箭不偏不倚地射中猴子，被大森先生特製的強力麻藥迷昏當場倒地。效果真是強勁到令人害怕。
大森先生靜靜地從唇邊收迴吹箭筒。
「剛才那一招名叫『現實充殺』，名稱的由來是——」
我不想聽！
「上啊，耕作！」
「嗯！」
我和繼拋下腳程異常緩慢的大森先生，奔向倒地的猴子。
田地被糟蹋帶來的怒火與不得不跟怪阿伯共處等待足足兩小時以上的沮喪，
激發我們的兇暴情緒。
「嚐到教訓了嗎，可惡的害獸！這就是破壞人類田地的下場！」
然而一看見猴子的瞬間——我倒抽一口氣呆立在原地。
倒地的猴子身上傷痕累累的程度，令人忍不住同情。
不隻如此——
「這隻猴子的……手臂……」
「……嗯，所以牠才用雙腳行走。」
猴子隻有一隻手臂。
牠看來並非天生獨臂，而是某些意外造成的。而行動之所以遲緩，或許也是無法順利保持平衡的關係。
我感覺到我和繼燃燒的報複心迅速冷卻下來。
一看到牠的慘樣就明白，這隻猴子不是為了好玩才破壞田地和溫室。世上沒有任何地方可供牠安歇，因為拚命想活下去，牠隻能沒頭沒腦地到處搗亂。
「……不過，還是非得處理掉不可……」
「……沒錯，這就是幹農業這一行要背負的命運。」
我們的工作，就是培育作物送到消費者們手中。
為了完成使命，有時必須奪走許多生命。
經常有人談論起「感謝賞賜」（注：いただきます，常見譯文為我開動了。）這句話的意義。
我們享用一盤食物前，會先說「感謝賞賜」向已逝的生命道謝。
可是人類食用的農作物，本身也建築在許多生命的犧牲上。
為了讓一株嫩芽成長茁壯，偶爾必須進行「間苗」，趁著還小的時候拔除其他芽苗。除此之外，還要驅除侵害作物的害蟲、處置像這隻猴子一樣的害獸。
這些是我們的工作。
奪去其他許多生命以培育一個生命成長。
進入農業這一行，絕對無法逃避殺生這件事。
盡管我們目前隻是農業實習生……正因為技術還不成熟，我更希望至少具備成熟的覺悟。否則的話，豈非對不起至今為止摘取過的生命？
所以——
「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響徹夜色的高亢笑聲粉碎了嚴肅的氣氛。
這、這笑聲是……!?
「良田同學!?」
「看來你們順利活捉到猴子啦！就一群俗人來說成果還不錯嘛！值得誇獎！」
這番完全不顧氣氛的發言，讓繼不愉快地沉下臉色。
「……良田，我現在可沒心情陪你說笑。沒事的話趕快迴去吧。」
「哼！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沒關係嗎，過真鳥繼？」
「什麽……？」
「我跟在動物園工作的熟人商量過了！他們答應收留那隻猴子！」
「動物園!?真的嗎，良田!?」
「哼……當然，動物園那邊正好缺少繁殖期的公猴。有野生猴子加入就不需擔心近親交配的危險性，他們可是熱烈歡迎。」
「但、但是，良田同學……這隻猴子隻有一隻手臂，沒關係嗎……？」
「哼！」對於我的問題，良田同學從鼻子裏笑了一聲，
「牠看來是遇到意外才失去手臂的。繁殖上最重要的關鍵是遺傳基因，不是先天殘障就不成問題……即使隻剩獨臂都能存活下來的強壯個體，未來生下的後代一定也很健康！」
「這樣嗎……我很感激你，良田。」
繼低頭致謝。
「我、我才不是為你而做的！別別、別、別誤會，你這俗人！」
即便在黑暗之中，依然看得見良田同學臉上的紅暈。
她麵紅耳赤地說道。
「過、過真鳥繼……你剛才說處置掉這隻猴子是幹農業這一行要背負的宿命吧？」
「嗯，我是說過。怎麽——」
「蠢蛋！」
「!?」
「所謂農業，不光是像你們一樣隻顧著培育作物而已！別太驕傲自大了，冒失鬼！」
「驕、驕傲自大……」
「非得處置掉這隻猴子？幹農業這一行要背負的宿命？錯！農業的世界遠比你們的想象更加廣大無際！我養殖動物、林業工程科的人管理森林，都屬於農業領域的分野之一！隻要集結農業旗下所有的知識與熱情……隻、隻要我跟你齊心協力……那除了狩獵『害獸』這條路以外，不就還能找出人類與動物共存的方法嗎!?所、所以……別說那種令人悲傷的話！笨蛋!!」
雖然滿臉通紅地低著頭，良田同學仍然一口氣傾吐完畢。
她充滿熱誠的台詞，深深撼動我們的心。
「……對啊。」
繼的表情放鬆下來。
「麵對動物破壞農作物這個事實，共存說不定隻是種理想論……不過這個理想正是促進農業發展的動力，同樣屬於事實。沒有理想的地方就沒有成長。我會將你的話銘記在心。」
他們兩人互相認同，心意相通。
然後——
「…………」
「快給我住手，阿伯。」
我發現大森先生對準繼舉起吹箭，慌忙揮出一記手刀打落箭筒。
啊，真的是海報耶……
※
就這樣，事件順利告一段落。
農作物的安全獲得保障，被超級仁誌打個正著還淪為替罪羔羊的農碰巧喪失當時的記憶，隻是疑惑地歪著頭說「咦？這火箭炮是我做的？嗯～……」然後沒有懷疑什麽。幸好她是個笨蛋！
動物園正式收留了那隻猴子。
園方替牠取名為「女婿」，過著天天相親的現實充生活。太讓人羨慕啦。
我們跟其他學科合作組成致力於研究獸害對策的研究會，摸索能夠使人類與動物共存的農業形式。這項研究雖然困難，卻很有挑戰價值。
盡管發生了很多事情……大森先生依舊待業中。
「哇……」
「這是……」
那天早上我們前往農地進行輪值實習，目睹到農作物慘遭無情破壞的慘狀。
「好過～分～……」「到底是誰下的手……」「報警了沒？」「我總覺得遲早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畢竟田地周邊根本沒設籬笆圍起來……」
聽說這場騷動之後，其他科的學生也聚集到田地旁議論紛紛。
繼環顧在場眾人問道。
「有沒有目擊者？」
「我看見了。」
畜產科巨乳良田同學十分嚴肅地發言。
「對……兇手應該是兒童。他好像披著灰色大衣，懷裏抱著蔬菜逃跑了。」
良田同學昨天似乎留在學校裏照料牛直到深夜。
「我準備迴家的時候，聽見特產土雞雞舍傳來雞群騷亂聲，過去看看情況。我一到場，那個小孩就慌忙逃跑了……當時他還落下這樣農作物。」
「嗯……看來你說的是事實。」
繼檢查良田同學遞出的小黃瓜之後點點頭。
良田同學氣得臉龐和胸部都緊繃起來。
「你打算怎麽處理，過真鳥繼！就算是小孩子……不，正因為是小孩，更有必要找出兇手嚴加責罵一番……」
「我說啊～」
「幹麽，中澤農!?我正在跟過真鳥繼說話，別插嘴——」
「應該是猴子幹的吧？」
「………………猴子？」
「耕作，很像猴子做的對吧？」
「沒錯。」
我點了點頭。嗯，很像猴子做的。
良田同學一臉狐疑之色。
「……但是，人影用兩腳行走啊？」
「野生猴子也能在短時間內用雙腳走動。不，你或許很難相信啦。」
「還會抱著西瓜飛奔喔。」
我和農的家鄉，是個四周環山的偏違農村。
當地有各式各樣的動物出沒，然而令人印象最深的（在負麵意義上）就是猴子。
「你看，這是猴子的腳印。從大小來看，應該是成年公猴。」
我指著地麵如此說明，大家都接受了這種說法。因為人類兒童應該會穿鞋子才對。
「搞什麽，是猴子喔！」「害我以為是小偷，正覺得焦慮呢！」「好～大夥散會啦」「真是的！就愛嚇人……」
在場學生們紛紛迴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聽到兇手不是人類的確會讓人鬆口氣……事實上，猴子可能比兇手是人類還要棘手。
「該輪到仁誌（注：與日本綜藝節目「日立 世界?ふしぎ発見！」中，以主持人草野仁為藍本設計的搖頭玩偶諧音。）出場了嗎……」
當我的喃喃低語，林檎一臉不可思議地問。
「仁誌？」
「不不，我隻是自言自語……」
農輕輕舉手發言。
「我剛才跟產銷（d班）的人打聽過了，他們班的仙客來溫室也被破壞得一團糟。看來猴子隻是覺得好玩才動手。」
「猴子還侵入過我們畜產專科的雞舍……可是，又沒辦法用偷竊或入侵民宅的罪名控告牠。」
對。
這就是動物的棘手之處。
對方若是人類，還有報警或是訴之以情等等手段可用。
然而這些手段對動物毫無用處，純粹是場你追我跑的競賽。
這樣一來，情況對於人類這一方堪稱壓倒性的不利。
想二十四小時監視寬闊的菜圃是不可能的任務，何況這裏還是學校。大家上理論課程時必然得擱下田地，放學之後學生們也必須迴家。
盡管本校位於住宅區內，至今為止幾乎沒碰過「害獸」造成災害的例子……
「嗯～……果然還是該準備仁誌比較好……」
我抱起雙臂喃喃低語。
良田同學煩躁地嚷嚷。
「我問你們！仁誌到底是什麽人啊!?」
「仁誌不是人，是東西。」
「什麽？」
「像這樣子的東西↓」
我在地麵畫出仁誌的圖案。
「這是……什麽玩意……？」
良田同學愕然地問，其他人表情也差相彷佛。
看來附近這一帶沒人用這種講法。
嗯，這樣嗎～
仁誌在咱們村子裏可是超活躍的～？
林檎拉拉我的衣袖。
「耕……作？這是……？」
「這就叫仁誌。」
我指著地麵的插圖解釋。
「正式名稱為『仁誌2號』，主要材料是氯乙烯管跟衝天炮。隻要有工具，僅花兩百圓就能製作出超經濟擊退猴子專用道具！」
農補充說明道。
「使用時不必拿衝天炮去射動物，而是靠爆炸聲嚇唬牠們。連老奶奶都能靠這台輕鬆驅逐猴子，大家每迴去田裏一定不會忘了攜帶仁誌。」
「對啊對啊，還有電動空氣槍喔。」
老爺爺和老奶奶手持空氣槍與仁誌全副武裝地走在田埂上的景象，看來與其說像日本，倒更接近越南或緬甸等戰亂地區。
但是實際上，害獸與農家可說時時刻刻處在戰爭狀態中。
單以一個縣的規模來看，猴子與山豬損壞的農作物總金額就輕鬆破億，甚至發生過下山跑進村落的熊奪人性命的慘事。
近年來，從國外輸入的浣熊和河狸鼠等新物種也害獸化，導致農作物損失持續擴大。
害獸對策，等於是農家與野生動物為生存而戰的生存戰爭！
「這件事當然應該向校方報告，請老師們擬定對策……不過，我們也該尋找自身能力範圍內可行的解決方法。」
在場所有人都點頭同意繼的話。
來進行生存戰略吧？（注：動畫《迴轉企鵝罐》的代表性台詞。）
※
時間來到放學後。
我們決定先在教室討論因應對策，主動擔起司儀工作的繼站在黑板前開口。
「那麽，請大家輪流發表意見。」
「好～從我開始吧。」
農率先發表提案——
電流麻酥酥作戰 提案者?中澤農
「在我們老家，田地四周都會豎起通電籬笆，像這樣……沿著田繞一圈。」
「啊，那個滿有效的。」
我表示同意之後，林檎發問。
「電流……麻酥酥？」
「通的電流沒強到會電死猴子的程度，不過強勁的刺麻感可以嚇得逃跑牠們。」
唉，等到牠們適應之後還是會翻過籬笆入侵到田地，但這一帶的猴子應該還不熟悉這招，我認同能夠收到一定的效果。
順帶一提，我們還會瞞著村子裏的大人利用通電籬笆玩「通電鐵籠死亡賽」摔角遊戲。我曾經被電到昏倒失禁過。
「怎麽樣？盡管自吹自擂不太好，我認為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耶？不必另外派人巡邏。」
「哼……以栽培專科俗人的水平來看，算是個實用的好點子。馬上付諸實行吧！」
良田同學也很讚成。
「嗯……通電籬笆嗎？」
繼抱起雙臂說道。
「這個意見本身沒有錯……卻不可能實現。」
「「為什麽？」」
「沒錢。」
換下一個！
喂到飽作戰 提案者?木下林檎
「隻要喂牠東西吃就行了。」
「啊？」聽到林檎的提案，我一開始
疑惑地歪歪頭。
「那隻猴子就是想吃東西才會到田裏搗亂吧？隻要我們給牠別的食物——」
農拍一下手掌。
「原～來如此！肚子吃得鼓鼓的，自然沒必要特地破壞農作物啦。」
「感覺好像獻上活祭品滿足邪神一樣？」
不愧是我的林檎！腦袋真聰明！
「哼……不傷害人類與動物兩方，尋求共存之道？還不賴嘛！馬上付諸實行吧！」
良田同學也大表讚同。
「怎麽樣～繼？這個點子應該行得通？」
「嗯，想法雖然不錯……木下，你漏掉了一個重點。」
「？」
「出現損害的地點不光是果樹和田地，猴子為了好玩還破壞了產銷科學科的花卉溫室。我不覺得牠隻要吃飽就會安分下來。」
「說……說得也對。嗯。」
林檎沮喪地迴答。
嗯～雖然遺憾，但繼說得很有道理。我還聽說過喂猴子吃東西後，牠們失去對人類的畏懼心，導致受害程度擴大的例子。
「木下同學，別太沮喪嘛？呃……對於外行人來說，你的點子也還過得去！」
「……多管閑事。」
自從那場水田泥漿摔角之後，農跟林檎的關係似乎變得親近幾分，搶在我之前先開口安慰林檎。可惡的害蟲！離遠點！離我的佳佳遠一點！
……算了。
盡管沒料到青梅竹馬竟搖身一變化為最強的情敵……那家夥的提議已被打了迴票。根本蠢態畢露。
隻要我現在風姿颯爽地提出解決方案並獲得采納，我和農那笨蛋之間的差距隨即一目了然。她也肯定會對我神魂顛倒……唿唿唿。
好！接下來終於輪到我了！
超級仁誌作戰 提案者?畑耕作
「小生畑耕作今年十六歲……人生大半時光都投身於對抗猴子的戰鬥，我從經驗中領悟到的解答……就是這玩意！」
看到我取出的「玩意」，大家一起發出驚唿。
「「好大!!」」
「唿唿唿……就是說吧？」
我像把玩長槍一般摩娑著那巨大的物體。
「體積是一般仁誌的三十倍！一次可發射三十發衝天炮！絕對能一擊給猴子造成精神創傷等級的重大衝擊！這柄神兵利器正是泛用鳥獸害專用決戰農具『超級仁誌』！」
「呣、呣，看起來……強而有力啊！」
良田同學一臉興奮地說。
「討厭……好大……」
林檎臉泛紅暈。
「嗯……你真行，耕作！」
繼也露出先前從未出現過的熱烈眼神注視著超級仁誌。
「數量這麽龐大的衝天炮一起點著，爆炸聲會大得超乎想象！想給予猴子再也不敢靠近田地的精神創傷也不是夢!?」
「證據勝於理論，你們先見識一下它的威力吧！」
我說完後就替超級仁誌填充彈藥，一次用掉三包十根裝衝天炮。
我事先已將導火線束在一塊，剩下的步驟隻有點火而已。
「射中人很危險的，大家絕對別站到發射口前麵喔？農，打開窗戶。」
「收到！」
我確定所有人都躲到教室角落後，將超級仁誌轉向窗外點燃導火線。
然而……
「……哎呀～？好奇怪～……」
不管等待多久，衝天炮始終沒發射出去。
「真是的～有確實點著嗎？衝天炮有沒有受潮？」
「應、應該不至於啊……農，幫忙從前頭看看炮管內怎樣了？裏麵可能卡住了……」
「嗯～我看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農從發射口探頭朝內看的瞬間，三十發衝天炮一起爆發。
「嘰耶耶耶耶耶耶耶～～～～～～～～～～～!!」
被炮火打個正著的農渾身焦黑地倒下，我們也十分震驚。這威力還真是超乎預料啊！
「喂————a班在搞什麽名堂！」
f班班導立川老師怒吼著衝進教室。他可是武鬥派。
「怎、怎麽迴事!?這個渾身焦黑躺在地上的人……是中澤嗎？嗯!?」
立川老師發現我扔在地板上的超級仁誌，一把抓起來指向我們。
「喂，畑！這具活像火箭炮的玩意是什麽!?」
「咦!?那、那個……呃……」
「是中澤同學的個人物品！」
走上前代替我迴答的人——竟是林檎。
「中澤同學為了滿足想嚇唬我們取樂的劣根性做出那具炮，結果東西在她揮舞玩耍的時候突然爆炸……我、我好害怕……」
前偶像張口吐出一串謊言。演技精采萬分。
「……原來如此。這具火箭炮是中澤為了好玩擅自搞出來的，她正準備對著四處竄逃的你們發射，卻不小心炸到自己，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嗎？」
「是的。因為點火以後沒有發射，她一邊說『我看看～？』一邊探頭看炮管，接著……」
林檎的說法完全把農貶成大笨蛋。唉，雖說是事實啦。
「不過……我知道中澤是個笨蛋，卻很難相信她竟笨到這個地步……」
「這是事實！對不對，畑同學？」
林檎望著我說道。
……隻要點頭附和，就不會有人追究我的責任。
同時，這也代表要推出農來代替我頂罪。
這樣的話，我……我……
「那個，我們都不願意……中澤同學卻自顧自的大鬧起來……」
我幹脆地出賣了農。
那還用說？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緊的。
「嗯……過真鳥、良田，情況真是如此嗎？」
「沒錯，我們警告過她胡亂揮舞衝天炮很危險的。」
「全都是中澤幹的。」
繼和良田的反應也十分誠實——誠實地保障自身利益。
「這樣嗎……真受不了中澤這家夥……！」
立川老師輕鬆扛起被衝天炮火藥熏黑的農，活像在扛米袋。
「總之，我先送中澤去保健室去，你們也別在學校逗留到太晚喔？」
「「是的～」」
大家異口同聲地迴答，我像突然想起似的加上一句話。
「啊，老師。」
「什麽事，畑？」
「中澤同學的記憶受到爆炸衝擊影響變得有點混亂，醒來之後可能會胡言亂語……請老師千萬別聽信喔？全是些胡扯罷了。」
「我知道了，你們早點迴家。」
「老師，我也一起去。我很擔心她……」
林檎主動擔起監視……不，看護工作。
「這樣嗎，木下真關懷朋友。」
老師嘉許地點點頭直接扛著農走出教室，林檎跟在後頭。麻煩你了。
好，換下個提案！
淚眼遊說作戰 提案者?良田胡蝶
「你們聽著！猴子和人類同樣屬於靈長類！隻要拿出誠意好好溝通，一定能相互理解——」
「「駁迴。」」
……後來同學們繼續迸出各式各樣的意見，但個個都差了臨門一腳。
「無可奈何……」
情勢陷入山窮水盡之際，那名男子終於出手了。
無情狩獵大作戰 提案者?過真鳥繼
「唿叫獵人吧。」
「「獵人!?」」
「對。
幸好猴子數量有一隻，解決掉那家夥一切就結束了。」
的、的確……
「不過，繼。這麽說或許不太適合……但猴子和人類比較接近，殺掉猴子之後心裏會覺得很不舒服喔？聽說怨靈還會作祟……」
「農業是無情的……這點程度的覺悟我自然還有。」
「是嗎……我就不再多說了。」
這份罪孽，由我跟你一同背負吧！
「對了，過真鳥繼。在本縣獵猴必須申請許可證，這一點沒問題嗎？」
「包在我身上。我認識一個技術很好的獵人。」
繼自信十足地響應良田同學的問題。
他到底會請來什麽人……？
※
三十分鍾後。
「這位是獵人大森先生。」
「你們好，我叫大森。」
一名詭異的大叔登場了。
這位年約四十五歲左右的男性身穿格子襯衫，挺著大肚腩。
先不提襯衫紮進褲腰裏的穿法，大森先生的眼鏡、綁頭巾、雙肩背包以及從背包內伸出的兩根神秘白筒，都強烈刺激著我的不安。
不……說真的，他是何來曆……？
嗯～……直接當麵問「這個怪阿伯是誰？」難度有點太高了……繼又一瞼特別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
為了避免刺激對方，交給女孩子發問吧！
「（良田同學，你若無其事去打聽一下？）」
「（好吧，我也很想知道他的來曆。）」
「（你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不過直截了當地問『這個怪阿伯是誰？』可不行喔？記得說話委婉一點？）」
「（哼……看我的。）」
良田同學指向大森先生開口。
「這個怪阿伯是誰!?」
她說出口了yo!
「這是怎麽迴事，過真鳥繼!?聽你誇口『包在我身上』，我本來還抱著點期待……你居然找來活像宅男的變態後備軍！仔細一看，這家夥連槍都沒帶耶!?真的是獵人嗎!?」
「大森先生是吹箭專家。」
吹箭專家！
有這種專家嗎……真的有嗎？
「總不能在校園內發射獵槍吧，吹箭的噪音與危險都比槍枝更小，因此我找了這方麵的專家過來。」
原、原來如此……
真不愧是繼。各種層麵都考慮周詳……嗎……？
「大森先生教授這附近的小孩子們使用吹箭，並積極地運用吹箭進行狩獵。對不對，大森先生？」
「沒錯，鄙人乃大森流吹箭術的開山始祖。」
開山始祖……代表流派從他開始創設？
更重要的是，他自稱「鄙人」讓我受到強烈衝擊……我聽錯了對吧？對吧？
「繼，來一下……」
我拉著繼走到教室一角。
「（繼，你在什麽地方認識這種人物的？）」
「（學校前麵不是有間汽車出租公司嗎？）」
「（有啊。）」
「（他在那裏的停車場遭到警方訊問。）」
那豈不是可疑人物？
「（放心。盡管大森先生外表寒酸，實力卻是貨真價實。）」
「（你也覺得他外表寒酸啊……）」
嗯～
雖然抱著許多不安，我也想不出其他好點子可用。姑且先瞧瞧他的斤兩如何。
我走向大森先生，提心吊膽地打聲招唿。
「那、那個……今天……要麻煩你了……」
「彼此彼此。」
交談起來倒是滿尋常的……
「對了，你的吹箭放在哪裏？背包裏嗎？」
「是的。就是這個。」
大森先生像拔光束軍刀一樣抽出露在背包外的白筒。
咦……？
「這、這是吹箭嗎？感覺特別長……？」
「因為是狙擊吹箭的關係。」
狙、狙擊吹箭!?
「這、這樣嗎……哈哈。我、我誤會了……還以為是動畫海報之類的～開玩笑啦……哈！哈哈哈哈！怎、怎麽可能～？」
「不，是動畫海報沒錯。」
「咦!?」
「我把動畫海報卷起來做成吹箭筒，需要攤開給你看看嗎？」
「啊……下次再看就行了……真的……」
「…………」
「那、那個！大、大森先生……平常都用吹箭狩獵什麽獵物？」
「打一些現實充。」
「咦……原、原來如此…………狩獵現實充啊……」
不妙，我隻感受得到犯罪的氣息。
「那、那個……請問大森先生平常做什麽工作……？」
「no job」（無業）。」
警察先生，要抓的人在這裏。
※
我們躲在田地裏等待了兩小時。
「（……來了！）」
當太陽徹底下山時——目標猴子現身了。
順便一提，良田同學才待上十五分鍾就說「我想起來還有急事要辦」匆匆打道迴府，現場隻剩我們三個男的。那女人真的溜掉了。算了，反正獵猴行動還滿好玩的。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而已。
我們小心地不發出噪音確認猴子的身影。因為四周黑暗，視野不太清晰……
「（看起來很大隻耶？）」
「（嗯，不過體型大意味著鏢靶麵積也很大……大森先生有把握嗎？）」
「（我差點快射了。）」（注：ほぼイキかけました，2009年日本贏得世界棒球經典賽冠軍賽後，鈴木一朗脫口而出的感言）
阿伯你在講啥鬼話。
雖然無關緊要，這人唿吸喘得真厲害……坐著不動就氣喘籲籲的……而且每隔十秒左右就發出一些像「嘟唿唿」、「咳啵」的怪聲……
「（對、對了，大森先生，隻靠吹箭應該殺不了猴子吧？要利用麻醉迷昏牠嗎？）」
「（是的。鄙人在箭上塗了親手調製的強力麻藥，隻要擦破一層皮就會動彈不得。）」
「（喔……）」
等獵猴行動結束後就報警吧。
猴子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我們，毫無防備地在田地裏徘徊。
「（牠的動作感覺起來異樣遲鈍……？）」
「（大概是以為高枕無憂的關係。大森先生，好機會來了！）」
「（我要射了。）」
大森先生瞄準目標！
……原以為他即將出手，卻又轉頭對我說話。
「這個姿勢叫『竹輪貼唇式（注：ちくビルの構之，諧音近似乳頭（ちくび）。）』，這樣舉起吹箭筒的動作很像竹輪抵在嘴唇上，因此得名。」
「是喔。」
一點也不重要。
「咳喝！」
大森先生再次瞄準目標，隨著一聲喘促的吐息射出吹箭。
噗滋！
「射中了！」
「好厲害！一發就中！
吹箭不偏不倚地射中猴子，被大森先生特製的強力麻藥迷昏當場倒地。效果真是強勁到令人害怕。
大森先生靜靜地從唇邊收迴吹箭筒。
「剛才那一招名叫『現實充殺』，名稱的由來是——」
我不想聽！
「上啊，耕作！」
「嗯！」
我和繼拋下腳程異常緩慢的大森先生，奔向倒地的猴子。
田地被糟蹋帶來的怒火與不得不跟怪阿伯共處等待足足兩小時以上的沮喪，
激發我們的兇暴情緒。
「嚐到教訓了嗎，可惡的害獸！這就是破壞人類田地的下場！」
然而一看見猴子的瞬間——我倒抽一口氣呆立在原地。
倒地的猴子身上傷痕累累的程度，令人忍不住同情。
不隻如此——
「這隻猴子的……手臂……」
「……嗯，所以牠才用雙腳行走。」
猴子隻有一隻手臂。
牠看來並非天生獨臂，而是某些意外造成的。而行動之所以遲緩，或許也是無法順利保持平衡的關係。
我感覺到我和繼燃燒的報複心迅速冷卻下來。
一看到牠的慘樣就明白，這隻猴子不是為了好玩才破壞田地和溫室。世上沒有任何地方可供牠安歇，因為拚命想活下去，牠隻能沒頭沒腦地到處搗亂。
「……不過，還是非得處理掉不可……」
「……沒錯，這就是幹農業這一行要背負的命運。」
我們的工作，就是培育作物送到消費者們手中。
為了完成使命，有時必須奪走許多生命。
經常有人談論起「感謝賞賜」（注：いただきます，常見譯文為我開動了。）這句話的意義。
我們享用一盤食物前，會先說「感謝賞賜」向已逝的生命道謝。
可是人類食用的農作物，本身也建築在許多生命的犧牲上。
為了讓一株嫩芽成長茁壯，偶爾必須進行「間苗」，趁著還小的時候拔除其他芽苗。除此之外，還要驅除侵害作物的害蟲、處置像這隻猴子一樣的害獸。
這些是我們的工作。
奪去其他許多生命以培育一個生命成長。
進入農業這一行，絕對無法逃避殺生這件事。
盡管我們目前隻是農業實習生……正因為技術還不成熟，我更希望至少具備成熟的覺悟。否則的話，豈非對不起至今為止摘取過的生命？
所以——
「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響徹夜色的高亢笑聲粉碎了嚴肅的氣氛。
這、這笑聲是……!?
「良田同學!?」
「看來你們順利活捉到猴子啦！就一群俗人來說成果還不錯嘛！值得誇獎！」
這番完全不顧氣氛的發言，讓繼不愉快地沉下臉色。
「……良田，我現在可沒心情陪你說笑。沒事的話趕快迴去吧。」
「哼！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沒關係嗎，過真鳥繼？」
「什麽……？」
「我跟在動物園工作的熟人商量過了！他們答應收留那隻猴子！」
「動物園!?真的嗎，良田!?」
「哼……當然，動物園那邊正好缺少繁殖期的公猴。有野生猴子加入就不需擔心近親交配的危險性，他們可是熱烈歡迎。」
「但、但是，良田同學……這隻猴子隻有一隻手臂，沒關係嗎……？」
「哼！」對於我的問題，良田同學從鼻子裏笑了一聲，
「牠看來是遇到意外才失去手臂的。繁殖上最重要的關鍵是遺傳基因，不是先天殘障就不成問題……即使隻剩獨臂都能存活下來的強壯個體，未來生下的後代一定也很健康！」
「這樣嗎……我很感激你，良田。」
繼低頭致謝。
「我、我才不是為你而做的！別別、別、別誤會，你這俗人！」
即便在黑暗之中，依然看得見良田同學臉上的紅暈。
她麵紅耳赤地說道。
「過、過真鳥繼……你剛才說處置掉這隻猴子是幹農業這一行要背負的宿命吧？」
「嗯，我是說過。怎麽——」
「蠢蛋！」
「!?」
「所謂農業，不光是像你們一樣隻顧著培育作物而已！別太驕傲自大了，冒失鬼！」
「驕、驕傲自大……」
「非得處置掉這隻猴子？幹農業這一行要背負的宿命？錯！農業的世界遠比你們的想象更加廣大無際！我養殖動物、林業工程科的人管理森林，都屬於農業領域的分野之一！隻要集結農業旗下所有的知識與熱情……隻、隻要我跟你齊心協力……那除了狩獵『害獸』這條路以外，不就還能找出人類與動物共存的方法嗎!?所、所以……別說那種令人悲傷的話！笨蛋!!」
雖然滿臉通紅地低著頭，良田同學仍然一口氣傾吐完畢。
她充滿熱誠的台詞，深深撼動我們的心。
「……對啊。」
繼的表情放鬆下來。
「麵對動物破壞農作物這個事實，共存說不定隻是種理想論……不過這個理想正是促進農業發展的動力，同樣屬於事實。沒有理想的地方就沒有成長。我會將你的話銘記在心。」
他們兩人互相認同，心意相通。
然後——
「…………」
「快給我住手，阿伯。」
我發現大森先生對準繼舉起吹箭，慌忙揮出一記手刀打落箭筒。
啊，真的是海報耶……
※
就這樣，事件順利告一段落。
農作物的安全獲得保障，被超級仁誌打個正著還淪為替罪羔羊的農碰巧喪失當時的記憶，隻是疑惑地歪著頭說「咦？這火箭炮是我做的？嗯～……」然後沒有懷疑什麽。幸好她是個笨蛋！
動物園正式收留了那隻猴子。
園方替牠取名為「女婿」，過著天天相親的現實充生活。太讓人羨慕啦。
我們跟其他學科合作組成致力於研究獸害對策的研究會，摸索能夠使人類與動物共存的農業形式。這項研究雖然困難，卻很有挑戰價值。
盡管發生了很多事情……大森先生依舊待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