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胸口的大洞被填上了。


    隻不過,明明終於找迴了欠缺的事物,我的心情卻不怎麽好……原因我明白。原本的洞被填上後,又缺少了某個部分。


    ──那一定是我重視的一半。


    填上我心中的大洞後,這次轉而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我並沒有猶豫。我認為當時我確實接收了失去的記憶與感情,然後做出了力所能及的選擇。然而,過了那一晚後,我還是不禁會感到戀戀不舍,迴顧那一夜。


    我道歉就好了?原諒她就好了?但是,那是不行的……既然她做了同樣的行為,那就不應該原諒她。不可以原諒不改變、也沒心想改變的她。不能因為我個人的感情,原諒傷害了色町的她。


    這我都知道,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想向她道歉。我偶爾會不禁這麽想──


    時間流逝,從那之後過了數天的星期六,下午一點多。


    我按照約定,和雪縫來到牛丼店請她吃牛丼。


    「我開動了。」


    「嗯,請用。」


    雪縫靜靜地雙手合掌後,開始專注在吃眼前的牛丼。一口、兩口、第三口……不知道那張櫻桃小嘴是怎麽把它吞下去的,大碗的牛丼很快就進到她的胃袋裏了。感覺像是在看大胃王影片,真舒服呢。


    雪縫或許是注意到我的目光,臉頰上染上一抹朱紅,停下筷子。


    「……你一直看著我,我很難吃飯。」


    「嗯?啊啊,抱歉。該怎麽說呢,拚命吃著牛丼的你很可愛……」


    「可、可愛……!?笨蛋!」


    「好痛!?住、住手,不要在桌子下踢我的小腿!你幹嘛啊!?」


    「吵死了。你這個風流的花花公子。就是因為你總是拈花惹草的,才會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


    「對、對不起,我說得太過份了……要、要喝豬肉味噌湯嗎?好喝喔?」


    「既然馬上就道歉,那還不如不要說啊。」


    我對將手上的味噌湯遞給我的雪縫苦笑。不過話說,那句話我真的完全無法反駁啊……何止沒有說錯,不如說太過真實很想哭,而且也對花蓮和色町感到很抱歉……


    我這麽心想著,雪縫咬完嘴裏的牛丼後,突然說出:


    「空同學沒有錯。」


    「雪縫……」


    「雖然我不清楚實際狀況。」


    「喂。不要打斷別人感動啊。」


    「但是,我是真的這麽認為的。空同學現在因為花屋敷同學的那一席話,覺得自己有責任吧,可是想太多也不好──因為,那個人有錯是無庸置疑的。不論什麽原因,花屋敷同學都是不能原諒的人。所以,空同學沒有錯,也沒說錯。不應該把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順帶一提,花蓮離開公園後,我對雪縫和色町說出所有事情了。唯獨沒有說的,隻有過去的我喜歡色町紙織這一點而已。雖然那部分是搪塞過去的,不過色町和雪縫已經大致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接著,雪縫忽然不滿地噘起嘴唇。很明顯地在生氣。


    「第三者是什麽意思。」


    「咦……啊,對了。抱歉……」


    「確實我與空同學的過去無關。但是,現在的空同學和我有關。所以我認為我不是第三者──你覺得呢?」


    「我知道了。我會道歉的,可以不要用筷子戳我的臉頰嗎?」


    「你以為救了色町的人是誰啊,真是的……」


    「關於那件事真的很謝謝你啊。」


    「……空同學好狡猾。因為沒有說錯話,想生氣也氣不起來。狡猾的男人。」


    我認真地低下頭,雪縫依然還在鬧別扭的樣子。


    接著輕輕地「唉……」了一聲,用溫柔的聲音繼續說著:


    「這樣你知道你的同伴是誰了嗎?」


    「啊啊──有你在真的是萬幸。」


    「所、所以說,不要這樣道謝啊……嗚嗚嗚……但我好開心,也無可反駁……感覺腹部下麵開始燙起來了……不甘心,但是有感覺了……」


    「女孩子不要把手放在那種地方啊……」


    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我不禁苦笑,接著將想到的話說出來:


    「呃……總而言之,我是真的很謝謝你喔?──實際上,如果我身邊隻有花蓮和色町的話,一定會有難熬的部分。所以,我因為喪失記憶,而認識了雪縫,真的很幸運啊。」


    「──」


    剛剛還在摸股間附近的雪縫突然滿臉通紅。接著僵了好幾秒。宛如加上速度限製的影片一般僵硬了一會兒後,她左右搖了幾次頭,甩開臉上的紅暈──然後用認真的目光看著我。


    「牽手嗎?」


    「又、又來了嗎……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所以……」


    「給我牽手。」


    「命令形!?終於變成命令形了嗎!?」


    「又不會少一塊肉,給我牽。」


    「那是由女孩子說的嗎?」


    「這次,對於空同學來說,我的存在應該幫了莫大的忙。所以,我要求相對的報酬──另外,我不要像是握手的牽手。若非戀人牽,以報酬來說不夠充分。懂了嗎你個混蛋。」


    「你個混蛋……不、但是雪縫啊?牽手那麽……」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閉上嘴用行動證明吧。」


    雪縫說完,將手上的筷子放下,從我對麵的座位上離開,來到我坐的沙發左邊坐下。


    「那、那個,雪縫同學?認真的?這種事情不是情侶的話──」


    雖然我對她這麽說,然而紅著臉的她用撒嬌的眼神看著我,小聲地說:


    「我、我想得到獎勵……不行嗎?」


    「──」


    她那水汪汪的雙眼射穿了我。可愛的她露出不安表情,讓我不由自主縮了一下。


    當我不小心大意的瞬間。她趁著我呆掉的時候,她把自己的右手纏上我的左手了……如此一來,我就無法反抗。我不希望她因為我揮開手而受傷,所以默默地讓她的手指伸過來。


    於是我的左手與雪縫的右手十指交扣──也就是戀人牽。糟糕,心髒在狂跳……不過,雖然我很慌張,但由於有比我更慌張的人在旁邊,我總算是保持平靜了。


    「啊、嗚……這、這個、不妙……」


    明明是自己所期望的事情,但雪縫卻完全不看我這裏,隻是別開通紅的臉頰。然後,她接著自言自語著。


    「嗚嗚……世上的情侶們好厲害……居然能理所當然地做這種事情。這種事情,要是當作理所當然的話,心髒會壞掉啊……」


    雪縫這麽說著,將空著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位置,確認心跳聲。「──」……說實話,她有時真的會一個不注意就抓住我的心啊……


    我們兩人牽著手、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她一直不放開,我也快要害羞得喘不過氣了,因此問了雪縫:「那個……牛丼,不會冷掉嗎?」


    然後她迴過神來:「啊!對了!」之後,放開我的手,迴到對麵的位子上……那是我的左手徹底輸給她的牛丼愛的瞬間。


    過了一段時間後,桌上的食物都一掃而空,雪縫再度合掌。


    「多謝招待。」


    「不用客氣。」


    「食欲滿足了,性欲也滿足了。今天真是太棒了。」


    「……那個啊,雪縫可以稍微控製一下不要這麽率直嗎?你有時會這樣喔。連不需要說的部分都說出來的壞習慣。」


    「那我再率直一點囉,要是每天都能發生之前那種事就好了。這樣一來,我每天都能得到空同學的獎勵。」


    「我的精神撐不住啦。」


    牽手就算了,如果隻是請吃牛丼的話,平常也完全沒問題,希望她不要有這麽邪惡的願望。


    我們稍微歇一會兒。飯後休息的時候,雪縫突然開口:


    「真的,不去問罪嗎?」


    「……啊啊。雖然我知道那並非好事。」


    「是嗎。」


    那是關於我所背負的十字架。我想放過兩次殺人未遂的她這種壞事──這件事不隻是雪縫,我也對色町說過了。我表示『我不想讓花蓮送交法辦,希望你們能不要說出去。』


    色町因此露出複雜的表情,不過還是答應我了。她答應我,不會對任何人說出曾想殺了自己的女人是誰──她應該也知道那隻是我的自我堅持吧。


    雪縫臉上浮現嚴肅的神情,接著謹慎地繼續說著:


    「我尊重空同學的意見。若隻看結果的話,受害者也隻有空同學一個。如果空同學原諒的話,那也無話可說。但是──我覺得空同學太溫柔了。」


    「…………」


    「準確來說是天真……然而多虧天真,我才能和空同學變成朋友,所以也不好多說。隻不過,我覺得空同學可以更生氣一點、多罵一點。應該嫌惡名為花屋敷花蓮的女人。」


    「即使如此,我──」


    「嗯,我知道……沒關係。我不是責備。隻是想說而已──因為我喜歡空同學。我隻是對傷害了重要的人的那家夥滿肚子火而已。隻是對不生氣的空同學有些不滿而已,不生氣也沒關係。我隻是覺得溫柔的你真的很帥。」


    「雪縫……」


    「──剛剛那句話怎麽樣?我昨晚想到的,好感度上升了嗎?」


    「雪縫啊……」


    為什麽總是要加些多餘的話啊……就算那是思考之後想出來的話,也沒有必要承認吧!我這麽心想著,看向雪縫──她紅著臉低下頭,雙手在桌子下扭扭捏捏。什麽啊,原來是這樣啊……


    雪縫剛剛不小心說太多真心話了。所以才想在最後插科打諢。但是……當她看起來很害羞的時候,就已經暴露出那並非昨天想的,而隻是不由自主說出口的真心話。


    我察覺到這點,不禁笑了出來,同時溫柔地對雪縫說:


    「……真的很謝謝你啊,雪縫。」


    「我、我……我才沒有做到什麽事,頂多幫了色町一把而已。」


    「才不是頂多啦。那是很厲害的事,才不是什麽小事──今後也多多指教喔。」


    「那、那個今後有包含結婚嗎?」


    「…………」


    我不禁詞窮。我確實喜歡雪縫,但那並不是戀愛情感──當我如此心想時,雪縫似乎注意到了什麽,再次踢了我在桌子下的小腿。


    「好痛好痛好痛!」


    她帶著不滿對哀嚎的我說:


    「我絕對會讓你娶我的。做好覺悟啦!」


    她的話不禁讓我發笑,雪縫也跟著笑了起來。我們像是貓嬉鬧一樣,在桌子下打來打去。


    ……我和她的關係會變得如何,我不知道,隻不過──今後不論變得怎麽樣。我和她以後也一定會在一起吧。我心中產生這種沒有根據的希望,心情愉快了許多。


    請雪縫吃牛丼數日後。放學後由於今天沒有特別要做的事情,因此我為了快點迴家,走在沒有人的走廊上……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往鞋櫃走去。接著,看到女子足球社的成員來到眼前。


    ……我在其中看見她的身影,反射性地別開目光。內心深處劇烈疼痛。


    「但是啊~結果那團體中最帥的不是相馬嗎?因為いちみー演技高超,在電視劇裏看起來很帥。花蓮認為呢?」


    「啊,有一點道理呢!──話說,いちみー不會很矮嗎?我比起電視劇,更在意那部分呢~啊哈哈~」


    「來戰啊花蓮。敢侮辱我家いちみー就要這樣懲罰!」


    「等、住手啦小鈴!嗚哈哈哈!不要搔我癢!」


    嘈雜的聲音接近過來。那是否是擬態,我也不知道。


    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花蓮的本質是什麽……是想殺了色町,麵無表情的她嗎。還是和我一起做料理,樂此不疲的她嗎。又抑或是記憶中,對我沒有戀愛情感,純粹隻是青梅竹馬的她呢──即便思考也沒有結論。


    說不定,那全部都是真實的她。


    與朋友歡笑的她、說謊成性的她、說出可愛的話的她、想殺了色町的她、料理手藝超爛的她、認真踢足球的她──曾殺了我的她。


    雖然我被騙了,但也許她根本沒有說謊。她沒有對自己的個性說謊,一直保持著真實的自己。以「花屋敷花蓮」這個人與我相處著。


    但我無法和她好好相處。


    ……內心再度劇痛。迴過神來,我仍在反省。如果我不要那麽輕率、如果我注意到因為我告白,導致她的心發生變化的話──明明知道早就於事無補,然而悔恨的心情仍苛責著我。


    「喔……花蓮呀,空助君來了喔。不聊聊嗎?」


    「但是啊,假設團體活動中止──」


    「花蓮呀?你有在聽嗎?」


    「…………」


    我靜靜地從那群人旁邊穿過。注意到我的其中一人告訴了花蓮,但花蓮無視了……因為她也知道事到如今才來找我,也不能亡羊補牢了。那正是我們現在的關係。


    毫無關係。徹底的陌生人。


    明明不久前才終於變迴青梅竹馬了……彷佛疊積木一樣,就算堆得再高,隻要有一次失敗就會倒下。說真的,和他人相處真的很難。這點就連喪失記憶的我也明白。


    我忽然覺得感傷,不由自主地往後麵一看。本來以為她已經遠去才轉頭的──


    「──」


    「…………」


    獨自慢了其他人半拍的花蓮還站在原地凝視著我。


    她的神情非常悲傷……我看不到殺人犯的表情。而是宛如向曾愛得轟轟烈烈的丈夫道永別的妻子,露出非常虛幻飄渺的表情。


    我什麽都說不出來。她也一言不發。我們僅有目光交會。


    ──花蓮已經不會再對我麵無表情了。


    「嗯,花蓮?去練習囉?」


    「…………」


    花蓮的朋友唿喚著她。但是,她沒有反應。


    想說的話有很多。然而不論哪一個,都是不該說的話,要是說了就會傷了其他人──我不能原諒。我發自內心想和花蓮在一起,然而這是不能允許的……我其實很想大吼說都是我的錯。我很想對她說你沒有錯。可是,我不能說那種話,這我最清楚。


    那一晚,想起事發當時的我是喪失記憶的受害者。


    但是,又如何?她現在真的隻是純粹的加害者嗎?


    「花蓮啊!你有在聽嗎?」


    「啊啊,有。今天也努力踢足球囉~喔~!」


    社團成員再次催促花蓮,她動起停下來的腳步。迴到圈子當中,和大家重新開始快樂地聊天。因此我也迴到迴家路上,往她的反方向踏出步伐。


    「……再見了,花蓮。」


    不能道歉的我在走廊上,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道別,代替我的謝罪。


    唯有永別,是我和她所抵達的結局──


    ──她思考著,為何人的心情無法如己所願呢。


    「對了,上次いちみー演的電影不是很有趣嗎?花蓮也去了吧?」


    「嗯,當然啊!超好看的呢~」


    她隻是誠實地表達自己的心情而已。


    因為被告白了,所以拒絕。即使如此,她還是想和他繼續當個青梅竹馬。然而,進展不順利,所以隻能訣別,結果──不知不覺間,她內心產生出連自己都承受不了的感情。


    明明並不打算產生這種感情的。


    明明不打算做出這種事的。


    然而,自己似乎是個有時會失常的人。心中的情感宛如熔岩一般沸騰,最後爆發的瞬間──發生了兩次。差點親手與最愛的他永別的時候、以及對讓人火大的女人動手,被他拋棄的那一晚。


    因為隻會變成找藉口,而沒有說出口的感情在腦中迴蕩著。


    ──我本來不打算做那種事。我明明沒有打算殺了她的……


    「咦……花蓮?怎麽啦?」


    那一天,在公園所說的話,全是她的真心話。


    是他的錯,自己沒有錯。色町死了就好了、雪縫也去死一死。當然,也不時會想殺了他。


    然而,她並沒有打算做那種事。


    她也知道那種事情不能做──她還沒有失去理智。隻是有時會失常一下。有時會無法壓抑,變成麵無表情的怪物。


    因此,她不停思考著──為何人的心情無法如己所願。


    「咦,花蓮!?你怎麽突然哭了!?怎麽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我能再更理智一點地愛他就好了。


    如果能看開一點,覺得單相思也無所謂就好了。要是能擁有如此美麗的戀心,也不用像那天一樣訣別了吧。


    她如此想著、不停想著──最後,得出了一如既往的答案。


    「我明明最喜歡阿空的……!」


    其實就隻是這樣而已。她的所做所言,就隻是這樣而已。


    世人常說戀愛是一種病,那麽如此一來,她……她說不定隻是病得比誰都還深而已──


    「來,小空。這是今天的便當。」


    「……嗯。抱歉每次都麻煩你。」


    隔天午休時間。我從色町那裏收下粉色包巾包裹的便當。從自己的包包裏拿出筷子,打開包裝──出現一個紺色的大便當盒。打開蓋子後,裏麵有一如往常的芝麻鹽飯與常見的菜色。


    色町與我並桌,坐在對麵。我雙手合十說著。


    「我要開動了。」


    「嗬嗬。請用。」


    於是我將筷子伸進便當裏──無可挑剔的美味。雖然我已經吃很多次她的手做料理了,但總是能感覺到新鮮感,她現在應該也仍在學習做菜吧。


    隻不過,我有一件在意的事。因此我暫時放下筷子,開口提問──


    「色町啊,最近你做的便當,外表好像變得很普通了呢?以前好像到處都藏有愛心或『love』的字啊。」


    順帶一提,這裏提到的『以前』,是與花蓮決裂那晚之前。接著,色町微微苦笑著迴答。


    「嗯,我已經不再這麽做了。因為我覺得小空不喜歡。」


    「哼嗯……這樣啊。」


    「因為你都相信我能改變嘛。既然你都為我加油了,我就不打算怠於努力喔──我要在不久的將來,擺脫愛得太沉重的自己啊!」


    「喔喔,看好你喔。」


    「相對的,我想成為輕佻的女人呢。」


    「那會走上不同的歪路,住手。」


    我吐槽了一口,色町輕笑一下後,繼續說著:


    「過了一段時間了呢……所以終於沉住氣來,做好準備往目標努力了。昨天我做了大事喔?我把過去藉由違法手段得來、保存在家裏的與小空有關的東西全扔了呢。偷拍的照片、偷偷錄下來的音檔、還有擅自拔來的頭發都丟了喔?我很努力吧?」


    「喔、喔喔……你很努力呢?」


    「當然,哭得要死不活的。」


    「哭得要死不活啊……」


    「但是我想,不這麽做的話就改變不了啊。如果家裏還有小空的頭發,根本談不上改變對吧?所以我不斷告訴自己:『首先必須要從這裏開始』,流著滂沱的眼淚,帶著悲慟扔掉了。」


    「好深沉的形容詞啊……」


    「總之,這樣我終於站上起跑線了呢。今後也會加油喔。」


    色町說完,對我莞爾一笑……看到她微笑的我,心想這或許就是色町和花蓮的差別──改變的意誌、承認自己的過錯。雖然自己失控了,但是沒有原諒這樣的自己,而是選擇為了改變而努力的色町,就我所知──是最有魅力的。


    ……看著這樣的她,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不小心說漏了多餘的事情。那明明是應該留在我心裏的感情,但我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


    「該怎麽說呢,各方麵都很抱歉啊……」


    「???突然說什麽呢?」


    「不,那個,關於你差點被花蓮殺了這件事……還有我失去記憶前的事情。結果,色町對我……那個……我認為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


    「咦……難道說小空,你是為了我愛得病入膏肓時的事情道歉嗎?如果是的話,那就真的搞錯人了……太溫柔太天真,那才不行喔。我反而會更喜歡這樣對我說的你。」


    「我、我該怎麽迴應啊……」


    「嗬嗬。你真的是個擅長讓女性迷失自我的天才呢。堪比冬天的暖桌。」


    「是嗎?冬天的暖桌真的會讓人無法自拔,但我有那種程度嗎?」


    我如此吐槽,色町笑得很開心。然而,已經說出第一句話的我停不下來,繼續說著不應該說出口的感情。


    「我的話……就如你所說吧……不隻是花蓮,我也沒有顧慮到色町你的感情,因此才將兩人卷入那種事件中──就結果來說,原因全都在我身上啊。所以說……」


    「難道小空最近都一直想這種事嗎?」


    「嗯,有時間的話……」


    「……小空。你不應該這麽責備自己喔。」


    色町以認真的表情凝視著我。我驚慌了一下,她依然以真摯的目光,毫不猶豫地告訴我:


    「小空完全沒有錯。」


    「…………」


    我心想著最近雪縫也說了同樣的話呢,將她的話收在心裏。我煩惱著要把她的話當真到什麽程度,隨後色町對我露出苦笑。


    「……因為我以前曾對你怒吼過,我會失控都是你的錯,所以你可能無法相信吧。但那並不是代表你不好。雖然我在那時對小空說了過份的話……那時的我是真的這麽想的,但現在我才能這麽說──小空一點錯也沒有。」


    「色町……」


    「如果要說得壞心眼一點,我認為你確實是能讓女人對你著迷的男人。我不知道這樣形容適不適合,『病嬌製造機』?小空可能就是這種男孩子吧。」


    「出現了很不得了的稱號了呢……」


    「嗬嗬。但是呢,小空。假如你真的就是病嬌製造機,那也不代表是你的錯──因為錯的是失控的那一方嘛。隻要小空沒有打算毀了對方,那就是擅自喜歡上你、擅自受傷、擅自壞掉的女方有錯喔。不隻是我,她也是。」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嗯,那當然……所以小空,可以不要太過自責、討厭自己嗎。我也知道花屋敷同學還有我的事情,對你造成了陰影……一想到你因為我愛得病入膏肓而煩惱著,我就覺得胸悶啊。所以,拜托你──你不要討厭我喜歡的你。」


    「──」


    色町說到這裏,輕輕撫摸我的臉頰。我的心髒瞬間猛然跳了一下,但由於色町的動作沒有一絲下流,我很快就冷靜下來了──那是充滿慈愛的動作。不過總覺得有點癢癢的,因此想別開目光逃走,但色町的微笑抓著我不放。


    得到她的安慰,感覺自己心中的不安與煩惱被抹去了。


    當然,我不能全部照單全收。這我知道。


    色町也有自覺,她本來就是對我有好感的人。因此她所說的『我沒有錯』,能否成為『我沒有錯』的根據,我覺得應該不能。隻不過,即使如此──


    她這麽對我說,我覺得好像被她拯救了。


    「謝謝你,色町……」


    「我才該道謝。謝謝你出生在這世上,小空。」


    「……你的話又沉重了。」


    「咦,奇怪?對不起,我本來打算成為輕佻的女人的……我會加把勁的,希望你能期待我。」


    色町說完,我迴答「啊啊,我期待著你」後點頭。然後,她也迴以點頭……平穩的心情、平靜的時間。雖然內心深處還有一點疙瘩,不過我和色町還是彼此露出微笑了。


    話說今天色町陪我聊了很多比較沉重的話題啊……最近和色町吃午餐時,都為了不去碰到那亂如麻的一天,刻意隻挑無關緊要的話題──說不定已經沒問題了。


    這麽心想的我不由自主地向她詢問那一晚沒問到的事情。


    「稍微換個話題……為什麽要說謊說你殺了我。」


    「……我並沒有打算說謊呢。」


    「抱歉,用詞不太好吧。如果你不想說的話──」


    「不,沒關係的,小空。我早就知道那之後,小空會問我這個問題了。不過還是等到今天才問吧?嗬嗬,真是溫柔。」


    「──」


    色町說完,她露出柔和的笑容……看著這樣的她,心跳激烈得連自己都驚訝。沒辦法正視她的目光。


    最近這幾天,有點自覺的感情變成了確信。我果然一定──


    「我沒有打算說謊的。我是真的這麽以為的──完全沒想到有其他真犯人。」


    接著色町放下手中的筷子,開始說了起來。她的口吻有些柔和,似乎她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


    「當然,因為當時精神十分不安定,所以可能就此誤解了──小空由於我的錯而被車撞了。結果,雖然十分自戀,但那種狀況下我也隻能這麽認為。被誰殺了、天命已盡……當我看到小空滿頭是血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無法思考這麽單純的原因。什麽理由都好,我想得到小空被車撞的原因。所以那時我隻能認為是自己了。」


    「也就是說,這是看到我瀕死而驚惶失措的色町,為了讓精神安定下來的誤會對吧?」


    「……雖然說起來太直接,但沒錯。」


    真是的,居然誤解了這麽嚴重的事情……雖然站在當時的她的立場,確實有可能會誤會殺人犯是自己,但那就隻是傷害自己的行為。為了讓精神安定下來,而傷害自己的心──我很希望她不要誤會是自己殺了我,太令人心疼了。


    「總之,你會認為是你殺了我,就隻是個誤解對吧?」


    「嗯,對。既然事發當時的真正記憶在小空身上,那就是我誤解了。」


    「那我有一事相求──你能對我說『我沒有殺了你』嗎?」


    「……?那是沒關係,但那有什麽意義呢?」


    「別問了。我希望你說。」


    色町疑惑地歪著頭……關於我為何要她這麽說,其他的人應該不明白我的心情吧。這就隻是我那廉價的堅持罷了──不過色町仍然聽了我的要求,輕咳了一聲後,用甜甜的聲音說著:


    「那麽,嗯嗯──『請讓我成為你的新娘。』」


    「你隻說對了『我』一個字而已啊。你耳朵有問題嗎。」


    「『不行的話,當妾也問題。請讓我當你的妾。』」


    「不,等等。我已經吐過一次槽了喔。不要再繼續鬧了。」


    「『當妾也不行的話,那當炮友也行。我對身體很有自信。』」


    「我是很認真的!搞懂事情輕重緩急啊!」


    「『我的胸部很大。但是,我自認最柔軟的部分是屁股。』」


    「你是暴走機關槍嗎!住手、不要再說了!」


    或許是終於對我的吐槽感到滿足了,色町開心地笑了之後,不再胡鬧了……話說,就算隻是開玩笑,她好像說了很可怕的事情。


    接著場麵一度沉默下來,色町望著我的眼睛說:


    「我沒有殺了你。」


    她說完,我吐了一口氣──得到了無法言喻的滿足感。那或許可以說是安心感吧。我所相信的事物終於得到手的感覺。


    「啊啊,嗯。我知道的,色町。」


    「……我真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對不起……」


    「不用道歉啦。那並非全是你的錯,所以沒有必要道歉,隻不過──你可以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嗎?」


    「……嗯,我答應你。」


    這段對話後,我和她彼此笑了一下。真的……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在經曆那些事情後,終於能像這樣與她吃頓安穩的午餐,我內心感到無比開心。


    「對了,那時為什麽花蓮會在公園呢?色町是因為和我約好要談話,而雪縫則是堅持要跟來的,這我能理解……」


    「小空沒有對她說,我們那天要聚集在那裏嗎?」


    「沒有。那家夥,好像是看準時機跑出來的……隻是偶然嗎?」


    「……小空,手機可以借我一下嗎?」


    「嗯,可以啊──嘿。」


    「這、這麽輕易就……謝謝你,小空。」


    色町接下我的手機後,用超快的速度操作起來……那樣滑手機不會爆炸嗎?我如此心想著,色町約一分後就弄完,吐了一口氣。把手機還給我,說出結論:


    「看來花屋敷同學似乎在小空的手機裏裝了gps的app了呢。」


    「gps的app?那是啥?」


    「那是能讓其他手機知道該手機的持有者在哪裏的app喔。她擅自把它裝上去,然後還擅自承認可追蹤──也就是說,花屋敷同學可以在她的手機看到你在哪。我剛剛刪除掉了,已經不用擔心所在地會暴露了。」


    「咦……我人在哪裏,花蓮到剛才都瞭如指掌嗎!?」


    「嗯沒錯──小空,你之前有沒有像剛才給我一樣,把手機交給她過?」


    「那個──啊!」


    我馬上就想起來了。因為我不會交換line的id,所以把手機整個借給她的時候。看來就是那個時候,她幹了這種好事。


    我把這件事告訴色町後,她眯起眼睛,生氣地說出感想。


    「那個女人真的很狡猾呢……居然趁著和小空和好後,小空戒心最鬆懈的時候,搞這種花樣。若是青梅竹馬的她,應該知道小空是個不會用手機的老爺爺……所以才提議要交換line的id--可惡!居然把小空那超不會用電器的可愛性格,用在這種地方……不可原諒!」


    「色町啊,你剛剛在嘲諷我嗎?拐個彎說我笨蛋嗎?」


    「才沒有那種事,老--小空!」


    「你剛剛想說老爺爺吧。」


    她無視我的吐槽,嘴裏說著「那個女人……」皺起眉頭。雖然看起來像是認真地在生氣,但看起來也像是在逃避我的追問。


    「總之,就是這樣了--她透過gps確認小空的手機往那座公園走去,擔心小空會不會想起事發當時的記憶,所以才追著你到現場。真的很可惡呢……」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解開了一個疑問,我感歎了一聲。然後我接著問下去:


    「色町啊?你為什麽對那個gps的app這麽熟悉呢?」


    「……小空。我去摘個花--」


    「色町真的很不會打馬虎眼呢。」


    我說完後,色町認命歎了口氣,不甘不願地繼續說著:


    「關於gps的app,我也曾經查過……」


    「唉呀,真是簡單的說明呢。」


    「我、我實際上沒有下手喔?雖然有稍微想過,但也沒有那種機會,所以就沒有實行--雖然這點程度的事情我是有可能做出來的。」


    「你這話還真可怕啊。」


    「……在那之後我想了很多喔。比如我和花屋敷同學有哪裏不一樣。」


    吃完便當後,她靜靜地說著……這種話題可能很嚴肅,不太適合在午休的閑聊時間聊。然而,她也沒有停下。


    「隻要我稍微走歪了。那麽推你背後的那個人可能就會是我了……雖然小空相信我也能改變,所以我才能相信自己,但如果--如果小空不是現在這個小空、如果你有點沒有這麽溫柔的話……殺了你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


    「對不起,小空。說出這種話。你也很困擾吧?明明喜歡卻談論殺或不殺……如果我能再普通一點就好。如果我是你喜好的女人,那該有多幸福呢……」


    色町說完後,對我輕輕微笑。那是十分惹人憐憫的寂寥微笑。


    --剎那間,微弱的暈眩到來。宛如被針刺的麻痹感。雖然是個無關緊要的一個記憶,然而它仍在內心深處散發著光芒,彷佛在告訴我這個記憶很重要一般--


    「小空,我問你--嫉妒是什麽呢。」


    一如往常沒有變化的午後,色町忽然問他這個問題。因此他放下伸向便當的筷子,隨意地迴答:


    「不是根據種類而定嗎?是關於戀愛的嫉妒,還是關於憧憬的嫉妒呢--你所說嫉妒是哪一種?」


    「當然是戀愛的嫉妒。」


    「我想也是。」


    他一邊說著,再吃了一口便當。看見他如往常一樣吃得津津有味,色町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前陣子,我上網查過『病嬌』?這個詞了。上麵寫說,因為嫉妒而失控,並殺了所愛男人的女人,就是所謂的病嬌。」


    「……我覺得那好像病嬌過頭了。不過病嬌一般來說就是這種印象也說不定吧。」


    「但是那不是有點奇怪嗎。」


    「為什麽?」


    「因為,病嬌的女人愛那個男人愛得無可自拔對吧?想要獨占他、不希望自己以外的女人碰他。就連與自己以外的女人說話都不能忍。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想把最愛的他關進誰也看不見的地下。如此一來,就能在真正意義上,讓他成為我獨有的人──嗯嗯原來如此,我能明白那種心情。」


    「能、能明白啊……」


    「嗯,非常能理解。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他聽了之後,不禁往窗外望去。也就是所謂的逃避現實。


    「但是,有一件事我不能接受……我確實能明白那種心情,但是,如果其結果讓最喜歡的人受傷了,不是很奇怪嗎?」


    「怎麽說?」


    「不會因為喜歡他,就去殺了喜歡的他喔。」


    「──」


    理所當然的事情。她雖然隻是說了理所當然的話,然而他──


    被她所露出的美麗笑容,悄悄地奪去了心神。


    「我也有將他關進地下的想法。要是他跑去找其他女人,也可能會被憎恨壓得喘不過氣──但是呢,絕對不會將殺意對著所愛的他。雖然我想,說出來的話可能都非常不好聽吧……像是去死啦、殺了你之類的醜惡的話。即使如此,也下不了手殺人。」


    「原來如此。那是……」


    「我的想法喔。」


    色町說完自己的主張後,帶著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吃起便當。另一方麵,他全身依然僵硬著。接著,她用若無其事的聲音對他說:


    「不快點吃的話,午休要結束了喔?小空。」


    「啊、啊啊。對……」


    雖然被她用炙熱的目光看著,然而他依然微笑了一下,繼續吃飯。


    一如往常,兩人的午餐時間。他祈求著,這樣的時光能一直持續下去──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小、小空?怎麽突然笑出來了,沒事吧?」


    至今,她們將過去告訴了失去記憶的我。雖然我隻是聽著她們說,我和她們是什麽關係而已……不過,這樣啊。


    像這樣找迴記憶後,相反的──也有能告訴對方的事情嘛。


    「『不會因為喜歡他,就去殺了喜歡的他喔。』」


    「──咦?」


    「我想起來了啊,色町。你確實這麽說過。由於前幾天發生那種事,所以我明白你會擔心,但你不需要那麽苦惱……雖然我知道至今你幹了不少事情。即使如此,正因為你想要改變自己,我才能相信你──我覺得,色町一定隻是稍微有點個性的普通女孩子。」


    「小空……」


    色町輕輕地低語著,語帶憐愛,泫然欲泣──但隻是看起來要哭出來而已,實際上沒有流淚。不過,她的表情中承載了深深的感情……因此。


    比起哭泣的表情,那勉強展露出來的微笑,更深入我的心。


    「你真的……真的拯救了我呢──為什麽要這樣救我呢?我當然覺得很開心,光是這樣我就很幸福了……但我沒辦法給你與此相應的迴報喔……」


    「誰知道呢?你猜猜看吧。」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我不說出來。而且,要是我現在說出來,她可能又會因為愛情而失控……所以還不能說。


    等到未來某天,她變成熟、堅強了,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失控的那一天──我再向她表明我的心意吧。


    那是我從失去記憶前的我手中接下來的接力棒。


    那是接下棒子的時候,現在的我也想珍惜的感情。


    「今後也請多指教囉,色町。」


    「好的。請你在我身邊望著我成長喔,小空。」


    說實話,我沒辦法創造一個圓滿的結局。


    關於花蓮的問題還沒結束。我也覺得不能就這樣結束……我也不清楚與色町還有雪縫的未來、以及現在手上的幸福還能不能維持下去。


    所以現在就來談現在的事情吧。


    我被她與她與她的謊言耍得團團轉──即使如此還是向前走一步算一步,其結果,我總算找迴了大半的記憶,但這次卻失去了半身。在接受了所有悲傷與喜悅後,並不是細數失去的事物而憂鬱,而是要用這雙手,緊緊擁抱在這路上得到的新事物、以及取迴的各種事物。


    ──我一定是喜歡色町紙織。


    唯有這點,是在這充滿謊言的故事中,唯一一個絕非虛假的真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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