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雪縫發生各種事件後,隔天。由於發生一場任憑感情的對話,結果與我開始一段新關係的雪縫現在──


    「空同學早安。對於失去過去的空同學而言,事故發生前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沒有隱瞞事情的最安全的女人來了喔。早安。」


    「……喔、喔。早啊。」


    「這已經可以說是正妻了吧?」


    「為、為什麽啊!我隻是原諒了雪縫而已,不要得意忘形啊……」


    「我的心情這麽好,讓我得意忘形一下吧。」


    「不要用這麽可愛的笑容說玩笑話。」


    「總之,當作空同學和我交往的紀念,今天放學後來約會吧。嗯,說好了。嗬嗬,真期待。」


    ──狀況變得更嚴重了。我想恐怕是因為,她至今都對於向我說謊感到不小的自責。而現在自責完全消散後,雪縫好像特別高興……不,和昨天相比,真的差很多啊喂。


    早上上學路上,我走出家門準備去學校時,她就在眼前等我。雖然已經沒有必要帶路了,但現在雪縫還是一副女友的樣子,和我一起上學──


    看著在旁邊露出喜色的雪縫,我不由得苦笑,同時提醒她:


    「……那個,雪縫?我姑且說一下,昨天我們得出的結論是,我原諒你並成為朋友喔?所以說、呃……雖然很難說出口──你不是我的女友,不要裝作是我的女友。」


    「……那種事我知道。」


    「那是不知道的家夥會說的話啊。表情超級不滿嘛。」


    「不是,我真的知道。但是,我想如果我繼續誤會昨天的那件事,裝作女友和空同學在一起的話,說不定空同學會折服,不甘不願地讓我當女友。所以今天早上,我才繼續裝作誤會的女性,而埋伏等著空同學的……切。」


    「你的表情很可怕啊!」


    雪縫意外地也很會打盤算。明明昨天才成為朋友喜極而泣而已,不要今天就利用那件事想成為我的女友啊……


    「話說,就算順利進展了──也就是說,我不甘不願地成為雪縫的女友,你就會高興嗎?」


    「高興。」


    「毫不猶豫啊。」


    「即便剛開始有點扭曲,反正到後麵,我會讓你對我迷得不要不要的。」


    「──」


    剛剛那句話雖然有些廉價,但是效果超群……說實話,我覺得很可怕。因為雪縫的外表和性格都很可愛,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孩。要是她繼續這樣攻過來,我可能會喜歡上──


    「我會讓空同學沒有我的小胸部就活不下去。」


    「不要說些多餘的話……」


    雪縫似乎也發現剛剛那句話對我有用。於是她接著說出下一句必殺台詞,但我反而冷靜下來了。這也很像雪縫呢。


    對了,雖然現在才說真的太晚了……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對我抱有異性間的好感啊?昨天她說我是心上人的時候,因為沒有深切思考的餘力,所以沒有慌張……想到這裏後,馬上就對現在與雪縫兩人獨處的狀況開始感到緊張──忽然間,雪縫拉拉我的製服袖子。


    「空同學,緊張嗎?」


    「緊、緊張什麽!?」


    「……很好。空同學防守很弱,隻要繼續照這個方式進攻,感覺很快就能成為男友了……好極了……」


    「雪縫真的都說太多心裏話了。」


    ……總之,不應該想太多吧。要是老是想著「雪縫喜歡我」的事實,到時連正常說話都做不到吧。


    另外,根本的問題,我現在的狀態──在我還沒有取迴記憶,仍是個透明人的狀態下,我還很難接受雪縫的心意、給出迴答。如果我更早點得出喜歡她的結論,也並非不能斷言不喜歡……雖然對雪縫很抱歉,但這個答案我想先予以保留。


    我暫且得出結論後稍微冷靜下來,對雪縫提出很正經的問題:


    「話說,我現在想問一下昨天沒問到的事情,或者說是那時想再多談一下事情喔……為什麽你會將和我再次約會的地點設定在牛丼店啊?」


    「問原因嗎?」


    「以一對男女的約會地點來說不會不自然嗎?我覺得應該有更適合假約會的行程,像是咖啡廳或義大利餐廳之類的。」


    「確實──但因為我喜歡牛丼。」


    「原來是你的喜好啊!」


    我想起來了……當我說要請牛丼時,這家夥根本沒看菜單就點了一大堆!因為聽到女孩子隨口說出『單點牛肉』而感到些許不對勁,原來那是伏筆啊!


    我在腦中如此大叫後,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於是帶著平靜的怒火對雪縫說:


    「……話說你那時候,好像嘲笑了我一番對吧?」


    「啊。」


    「我想想喔?好像是『我覺得空同學到死都是童貞』吧?我是真的很難過喔?我的憤怒該如何平息啊,說說看?」


    「……我、我收下你的第一次嗎?」


    「我才不希望你說這種話啊!」


    我想要的隻有道歉。雪縫似乎也知道這點,她對我低頭道「空、空同學對不起。因為那時候這樣說比較有趣……」雖然是個會道歉的孩子,但道歉的內容相當怪。


    「我、我先說在前頭。我沒有打算貶低空同學……我隻是想和空同學一起吃我喜歡的牛丼而已……對不起。」


    「……啊啊,我知道了。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空同學……」


    雪縫用有些炫目的目光看著我……看到她那充滿好感的眼神,我不禁失措了。接著,她露出柔和的微笑輕輕說道:


    「要牽手嗎?」


    「為、為什麽啊。你還覺得有機會嗎?」


    「不是。因為我想牽手。」


    「……不、不了……」


    「是嗎。真可惜。」


    雪縫依然保持著笑容嘀咕著,看似不覺得很可惜的樣子。她的微笑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不由自主地搔臉頰……雖然我剛剛說對她沒有戀愛方麵的感覺,但無論如何還是會有感覺。我一邊這麽想著,同時提出比較嚴肅的話題。


    「下一件事──雪縫到底為什麽要對我說謊啊?明明其實幾乎沒有關係,卻裝作我們很熟的理由我昨天隱約明白了……但是花蓮和色町為什麽也對此閉口不談呢?」


    「……居然注意到這點。這位施主還真厲害。」


    「少裝傻了……我想這可能是我的誤解吧。我覺得若是那兩人,察覺到雪縫說了謊,應該會不惜降低好感度,也要來向我告密才對。然後,我就會主動遠離雪縫……」


    「……這下麻煩了。」


    雪縫抱著胸,接著開始深思著。就算她自稱最安全的女人,好像也還有不能說的事情。我一邊默默走在路旁,耐心地等待雪縫開口:


    「我自己已經沒有秘密了。」


    「嗯。我也這麽覺得。」


    「但是、可是……雖然……說出這件事本身就是違反協議的……不過那兩人,還有事情瞞著空同學。」


    「…………」


    我並沒有很驚訝。


    因為我還不知道是誰想殺了我。硬要說的話,即便雪縫已經將秘密吐出來了,也還無法排除嫌疑。在這種狀況下,聽到那兩人也有秘密,我也不會感到意外了。


    隻不過。內心深處有根小刺紮著而已。


    「我按照順序說明──我得知空同學在鬼門關前仿徨後,從老師那裏問出空同學在哪裏住院。然後當我去探病時,那兩人也在。」


    「然後呢?」


    「……雖然不能細說。隻不過,我們在那裏說出了彼此的秘密……或許是因為空同學可能會喪生的狀況,讓我們失去了平常心。雖然三個人都沒有說到核心部分,但彼此都吐露了一點自己的秘密。」


    「……然後?」


    「空同學活下來了。但是我從空同學的父親口中得知你失去記憶──所以我們組成了同盟。我們自此不會幹涉彼此說謊。」


    「…………」


    「所以她們沒有揭穿我的謊言。反過來說,我也不能揭穿她們的謊言……我也沒有差勁到因為自己的謊言東窗事發了,就要揭穿兩人的謊言。雖然我對那兩人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我承認我們有喜歡上同一個人的眼光。」


    雪縫言至於此,輕輕吐了長長一口氣。伸個懶腰舒緩緊繃的身體後,目光望著我。


    「說得有點抽象,沒問題嗎?隱約知道了?」


    「嗯……好像知道了,又好像沒有……」


    「總之──我是站在空同學這裏的。」


    「……那種話已經聽了好幾次了呢。」


    「其實,那兩人的其中一個……尤其是色町同學,她可能會危害到空同學。要是繼續深入了解她,你可能會受傷。但是,隻有我是空同學的同伴。痛苦的時候希望可以來拜托我。」


    說完,雪縫用力豎起拇指──感覺超級開心。就算我失去了記憶,還是能構築出如此的信賴關係……我不禁乾笑了幾聲,迴應雪縫:「謝啦。有萬一的時候就拜托你了。」


    「不過,如果要我說真心話的話,我覺得空同學不要再和那兩人扯上關係就好。」


    「喂,毫不掩飾的真心話啊喂。」


    「我覺得今後隻要我和空同學卿卿我我的日常生活持續下去就好──就算不去找迴記憶也無所謂,兩個人一起幸福吧?」


    「你這人真的很有趣呢──」


    雖然嘴上說的話亂七八糟──我對她的話感到佩服,跟著走在雪縫旁邊……以後會怎麽樣我並不知道。我也完全無法想像,我和色町還有花蓮的關係會如何──不過關於與雪縫重新開始的關係,以及與她一起麵對的『未來』,讓我十分期待──


    「不要用好聽的獨白來迴避問題。請好好迴答:『我在性方麵喜歡的是雪縫,對色町還有花屋敷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要讀我的心聲啊!到底怎麽辦到的啊!?」


    「而且空同學,請仔細想想。色町是個交往起來超麻煩的類型。占有欲太強烈,隻不過line訊息迴晚了就生氣的麻煩女人──另一方麵,花屋敷則是個會若無其事地和男性朋友出門玩的類型。而且是個婊子,會認為如果隻有身體出軌就不是外遇。還是早點撇清關係吧。」


    「不要臆測還說別人壞話啊!而且還莫名地有真實感……!」


    「順帶一提,我──雪縫霙不會束縛男友。也不會和男性朋友出遊。而且我根本沒有異性的朋友。安心、安全。不會每天都要一通電話。約會也不需要花錢。隻要時不時見個麵接個吻就滿足了。跟牛丼一樣吃起來不會麻煩。推薦喔。」


    「但我討厭說其他女人壞話的女人啊……」


    「……花屋敷同學和色町同學都是好女孩。」


    「不,現在才說太晚了──啊哈哈。」


    與雪縫快樂地上學的數日後,某天早上。


    ──張開眼睛,眼前出現了色町。


    「嗯,啊……咦?」


    「早安,小空。」


    意義不明。我吃驚地揉揉眼睛。然後再睜開眼睛──露出微笑的色町在我麵前。等等等等。我用還沒清醒的腦袋整理現狀……這裏毫無疑問是我的房間,今天是星期日,現在已經過上午十點了。當然,我昨天根本沒有讓她在我家過夜。也就是說,色町一大清早就擅自跑到人家房間裏──


    「私、私闖民宅!警察伯伯救我!」


    「嗬嗬,沒必要慌張喔,小空。我有得到嶽父的許可了。」


    「我、我……我爸爸怎麽可以同意這種鬼事!少騙人了!」


    「真的喔。具體來說,我撒了一個『今天和令郎約好了』的謊言,騙他放我進來了。」


    「不要正大光明地說自己說謊!」


    「我進來家裏是早上八點多呢。然後,我覺得應該當個賢淑的妻子,把你搖醒的……但小空的睡臉實在太可愛了,所以就等到你自然醒了。」


    「…………」


    「今天拍得很盡興呢。」


    「趁人睡著的時候搞什麽鬼啊!」


    我把被子拉到手邊。總覺得身體被玷汙了。


    「太、太過份了……這真的太過份了喔,色町……居然星期日早上就擅自跑進男生的家……以前的我都是怎麽處理的啊……?」


    「和現在沒有改變喔?小空都會對我說『你也太亂來了……』,但我一直都沒有自律,朝著小空橫衝直撞。」


    「給我自律。既然有自覺就給我控製。求你了。」


    「我會盡力改善。」


    「完全不能相信啊!」


    我如此吐槽後,色町喀喀地笑了一會兒後,笑著繼續說:


    「話說小空。你不再叫我『色町同學』了呢?」


    「啊。這麽說起來……」


    「嗬嗬。我和小空的距離終於又拉近了一步,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更正確來說,我隻是覺得不需要對色町加敬稱了而已。」


    「即使如此我還是很開心。謝謝你,小空。」


    色町說完後對我微笑……不過確實,換個方向來看,色町說的說不定沒錯。自從我失去記憶後還沒有過多久,但如果我已經習慣和色町相處到可以不加敬稱,應該可以說是關係有進展了。


    「然、然後呢?擅自跑進別人房間,有什麽事嗎?」


    「小空,來約會吧。」


    「……你真的很我行我素啊……」


    「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喔?之前約會被拒絕的時候,我有問改天可不可以,然後你爽快地答應我了。我今天是希望你達成約定才來的。」


    「……咦──?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早上醒來就看到眼前有色町,這種狀況讓我覺得很心累,於是嚐試抵抗。然而,即便我如此掙紮,色町比我更勝一籌。


    「啊啊,小空不記得也沒關係喔。我們之間對話我都有用錄音機錄音起來。我有充分的證據喔。來,聽聽看。」


    『算了,我知道了。你今天要和那個女人去約會對吧──那我這次先放棄吧。我會改天再說,那時要和我一起出門喔?』


    『啊、啊啊!那當然!』


    「對吧?」


    「不要用可愛的聲音跟我『對吧』。為什麽要錄下來啊……」


    「另外。我最喜歡的對話是這個喔。」


    色町說完,從女用的小包包中拿出另一台錄音機,在我麵前播放。從小小的擴音器中傳來我和色町的聲音。


    『小空小空。你能對我說十次「我愛你」嗎?』


    『嗯?十次遊戲嗎?知道了──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好開心,謝謝你。』


    『不你謝我幹什麽啊,快出題啊──你隻是想讓我說「我愛你」而已啊!』 【譯注:十次遊戲/出題者會要求對方快速念同一個詞匯十次,隨後出題讓對方在數秒內迴答,題目可能會玩文字遊戲,誘導答題者答錯。例如:念十次いっぱい,題目是將「い」改成「お」之後再說一次,誘導答題者迴答おっぱい,但答案是おっぱお。】


    『我也愛你喔。』


    『……這、這種事情很難為情,不要再說了……』


    「哈啊,小空好可愛……太棒了!」


    「為什麽我過去和現在都被羞辱了……」


    「最近我一邊把小空重複說『我愛你』的這一段無限循環,然後做些色色的事情,這對我來說是最幸福的時光喔。」


    「拜托你端莊一點。不要說些爆炸性的話。」


    「話說我換個話題喔,小空。你能說十次『我喜歡你』嗎?」


    「根本沒有改變啊。誰要說啊!」


    我對色町與其說是吐槽,不如說是認真地說完後,她遺憾地噘起嘴。「早知道在播放這段錄音之前,應該先再來一次的呢……」好像真的有在反省。


    「話說,話題從剛剛開始就完全沒有進展啊……你、你說什麽?約會?」


    「關於約會計畫,全部交給我就好,盡管放心喔。」


    「我反而更不安了……」


    「小空放心吧。我不會做出大白天就兩個人上賓館,這種忠實於欲望的淫亂行為的。我想了一個健全的學生會玩的甜蜜計畫喔──我有自製了。」


    「不自製的話很危險嗎……順帶一提,那是過去的我曾去過的地方嗎?也就是說,約會的內容感覺是能讓我想起記憶的嗎?」


    「我完全沒有那種意圖喔。隻要現在的我和你能玩得開心就好。」


    「…………」


    她這麽一說,我不禁沉默下來……說老實話,我當然覺得很開心。因為她雖然個性有點一言難盡,但外表是超級大美人。光是能和她約會,作為一個男人不可能不會興奮……不過不去試著找迴記憶,隻是和色町玩樂真的可以嗎?


    也許我的臉上寫著懊惱,因此色町露出了一個微笑,開口說道:


    「反正就算隻是聊聊天,小空還是會想起來啊。所以說啊?你能遵守約定嗎。」


    聽到她要我遵守約定,我就沒辦法繼續裝傻了……確實,當時我因為要和雪縫約會,而拒絕了色町邀約的時候,我答應過她了。我想到這裏,用舌頭將嘴唇沾濕。我盡可能裝作平靜地迴答,不讓她察覺到我很緊張。


    「…………啊、啊啊,我知道了。約會吧。」


    「嗬嗬。謝謝你,小空。」


    於是,雖然明顯很唐突,不過我和色町的緊張刺激的約會開始了。


    不過,明明她像這樣突然擅自跑來我家,還順勢要讓我和她約會,我卻意外地完全沒有嫌惡感……雖然有個美人在自己的房間,內心靜不下來,然而我對色町卻沒有負麵的感情。


    我想大概是因為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吧。


    被她耍得團團轉,但是卻不會討厭──我認為或許正因為我們過去就是這種關係,才能對這麽亂來的事情一笑置之,不過……


    「……我要換衣服,你給我出去啊。為什麽還賴在這裏。」


    「小空啊。如果我現在拿出手機,一邊尖叫著『呀──!小空意外地肌肉很結實呢!超棒的!』一邊開始拍半裸照,這樣你會討厭我吧?」


    「我說啊……」


    「我唯獨不想被小空討厭。但我現在也很想把你的半裸拍下來,然後做成抱枕用在自家的床上。啊啊,我該怎麽辦才好……這種二律背反該怎麽辦才好──!」


    「你給我永遠煩惱吧!還有給我滾出去!」


    不過,這孩子有點太忠實於自己的欲望了。


    對於看著我的身體懊惱著的她,我有這種想法。


    接著色町先幫我準備了早餐兼午餐。


    和上周一樣,她也順便用我家裏有的東西熟練地做了自己與父親的份。色町在奇怪的地方嫁度特別高呢……


    吃完飯之後,我被色町帶到某個地方了。那是──


    「『汪汪樂園』?」


    「這是可以租借狗的店。雖然隻能借一下,但能和小狗散步喔。因為我住的公寓是禁止養寵物的,所以我偶爾會來這裏借小狗。」


    「嘿──色町喜歡狗啊。」


    「嗯,對喔。具體來說,喜歡程度和現在在我身邊的男孩子同等喔。」


    「…………」


    總、總之,我覺得很意外。色町看起來不擅長應對生物的樣子。


    我一邊這麽想著,我們一起走進店裏。色町拿出金色的會員證(!)後,店員就帶了一隻小狗過來──那是一隻有著惹人憐愛的麵貌,品種叫做臘腸的小狗。接著我們從店員那裏聽取一套說明(散步的方法、糞便的處理方式、喂食的方法等等)後,離開了店裏。


    附近有一座大公園,兩人與一隻狗首先往那裏去了。進入散步步道後,和在各種意義上很緊張的色町在一起,周圍充滿了難以想像的弛緩的氣氛。或許是因為她現在注意力在狗身上,我也可以放鬆地享受散步了。


    「小陸不可以喔?那種東西不能吃。會吃壞肚子喔?」


    色町用力拉了拉繩子。接著叫做小陸的臘腸狗發出「呀」的鳴叫聲,不去吃地上的草了。


    「動作好像很熟練了,你很常借狗嗎?」


    「嗯。我和小陸已經是老交情了。畢竟在遇到小空之前就和他玩很久了。」


    「嘿。這麽早以前啊。」


    「要說的話,這是主人和客人的關係呢。對他來說我是個花錢不手軟的客人。」


    「這種說法很怪啊。」


    「但是實際上就是這樣啊──對吧小陸?」


    「汪!」


    「這種時候不能叫吧。」


    我吐槽後,色町用溫和到讓人驚訝的表情「嗬嗬」地笑了……說實話,那個笑容可愛到有點不妙。也許是因為和最喜歡的狗兒在一起,所以色町沒有平常那種色氣,看起來超有魅力。一個大意就可能喜歡上啊……


    「小空要不要試試看帶他散步呢?」


    「咦?可以嗎?」


    「嗯。沒有很難,務必試試看吧。」


    「喔喔,那……」


    我提心吊膽地從色町手上接下繩子。因為沒有養過狗──不如說,就算我有養過,我也根本不記得了。所以這條惹人憐愛的小生命托付在我身上的責任感,讓我有點緊張。


    不過小陸是一隻很優秀的狗。當我接過繩子的時候他停下腳步,看到我握著繩子,於是靠近我身邊搖尾巴。他在我腳邊開心地鳴叫著。這是什麽超級可愛啊。


    接著他忽然跑了起來。彷佛在央求我和他玩的樣子。


    「啊、喂小陸!不要跑那麽快啊,等等啊!」


    「嗬嗬。」


    「哈啊、哈啊……這隻脫韁野馬真是受不了。」


    「雖然是狗不是馬呢。」


    然後我們悠閑地在公園散步。我們沒有聊什麽要緊的事。不過這段時光感覺讓人很溫暖──就在此時,色町說出了我不知道該如何迴答的話。


    「像這樣散步後,感覺我們──我、小空還有小陸很像家人呢。我是母親,小空是父親,而小陸則是難以管教的兒子。你不覺得很棒嗎。」


    「…………」


    「像這樣散步後,感覺我們──我、小空還有小陸很像家人呢。我是母──」


    「我有聽到。隻是因為不知道怎麽迴應才好而已。」


    「……有聽到的話可以迴點什麽嗎。」


    「因、因為……」


    女孩子突然說『我們看起來很像夫妻吧?』時,有幾個男生可以好好迴應呢……這種時候,什麽迴應才是正確答案啊。


    「說起來,你說的話不會太過少女嗎?我聽了都有點害臊喔……」


    「……小空的任何言行,我幾乎都可以原諒,但是小空說話太過誠實,有點讓人討厭呢。」


    色町用鬧別扭的表情低語。感覺有點不像她的表情超級可愛啊。當我如此心想時──


    ──記憶的蓋子又掀開了一個。緩緩痛楚從後腦傳來。剎那間眼冒金星,意識往深層飛去、潛入我自身深處,將那份記憶找了出來──


    「我討厭你!」


    色町激動地吼著。他握著色町的左手腕。彷佛明白要是放手了故事就要一卷完了。


    夕陽照耀的屋頂上,迴響著男女兩人的吵架的聲音。


    「色、色町你冷靜點!你誤會了……我現在因為發生那件事,和花蓮有點疏遠了。所以,你沒有必要嫉妒啊──」


    「──又說那種話!小空每次都這樣!總是裝作自己很冷靜,彷佛想說有問題的是我!為什麽每次都這樣啊!我、我隻是……想要和小空……一起吃午餐而已……!」


    「我也有一樣的心情啊,色町。所以,你稍微冷靜一點……」


    「嗚嗚嗚…………」


    隨後,色町攤坐在原地。他看著她,靜靜地吐了一口氣,在她旁邊並肩而坐。


    「小空討厭我吧……」


    「才沒有這迴事啊。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因為……如果不討厭的話……應該會對我更好一點……既不會和花屋敷同學說話,也不會和雛山同學說話不是嗎……」


    「不要說這種強人所難的事情啊……」


    「……小空。我希望你能唯獨看著我,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嗎……?我希望小空的眼裏隻有我,這樣很奇怪嗎?能迴答我嗎……?」


    「那種想法不奇怪。隻是,你沒有考慮到現實。」


    「……小空真的是個不會搞錯該冷淡的時候的人呢。」


    色町說完後破顏一笑。那副笑容中感覺隱含了死心的念頭。


    他用痛切的目光凝視著她繼續說著。


    「色町啊……說老實話,我的朋友少得可憐……所以我不想失去與你之間的關係。你明白吧?」


    「……嗯……」


    「所以、那個、該怎麽說呢……不要那麽激動且感情用事吧。能不能像不久前的我和你一樣呢?對色町來說,我覺得那樣也會比較自在一點吧。我希望我們的關係能藉此正確地──」


    「小空你不懂呢。」


    他吃驚地看著色町。她打斷他說到一半的話後,臉上露出微微苦笑,吐露出心聲。


    「已經,迴不去了。」


    「…………」


    「小空說想要迴到那時候。但我不一樣,我想繼續向前進。這股感情是不可逆的。一旦察覺了就迴不去了。我以前也不知道呢。」


    「色町……」


    「我覺得那宛如一種詛咒──如何,小空?就你來看,我像不像被詛咒了?這份感情就是如此激烈。連自己也壓抑不住。它並不是寶石一樣美麗,而是與怪物無異。」


    「……是嗎。」


    此時,他輕輕地點頭,眼中充滿決心。


    從他眼中確實能看出,他心中已經有結論了。


    「你明天還能做便當給我嗎?」


    「……你願意嗎?」


    「啊啊。一起吃午餐吧。」


    「…………嗚、嗚嗚……」


    「喂喂,你別哭啊。你最近情緒也太不穩定了吧。」


    「應該是生理期來了吧……」


    「不要說些我不知道怎麽迴應的話啦……」


    此時,兩人的關係出現了雖然還小,然而致命的裂縫。


    未來,當這條裂縫變成龜裂時。她,以及他──


    「…………」


    「小、小空?你好像在冒冷汗,記憶又迴來了嗎?」


    「嗯?啊、啊啊。雖然不是什麽很重要的記憶……」


    我下意識地敷衍過去了。當然,這才不是什麽不重要的記憶。


    ……現在色町拉著可愛的狗兒小陸,自然而然地綻放出笑容,然而我看到的過去與此相差太大。我不久前才對於能和色町度過這樣平穩的時光,感到有點高興──沒錯,我覺得很開心。所以,看到與色町的過去……看到她的問題浮上表麵的過去,內心的騷動停不下來。


    我咬著下唇,小陸便來到我的腳邊。他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我,輕叫了幾聲……你也太會察言觀色了吧。


    「該怎麽說呢──你真的很惹人憐愛啊。能懂為什麽色町願意花錢在你身上了。」


    我一邊這麽說著,將小陸抱了起來。接著色町她──「啊,我都還沒被這樣做過……」冒出了這句謎之發言。不,那是當然的吧。


    之後約一個小時,我們充分享受了與小陸散步的時光後,色町又帶著我繼續走了。我們利用電車和徒步到達市中心,然後在街上一個都是情侶的人潮中排隊……這到底是在排什麽?


    「這是情侶限定的甜點吃到飽的店喔。」


    「甜點吃到飽?嘿,色町喜歡吃甜的啊。」


    「不。雖然並不是吃不下,但我不是很喜歡。」


    「……那我們為什麽在這裏排隊?」


    「因為我喜歡情侶限定啊。」


    「原來啊!」


    我用力吐槽,色町則迴我一個柔和的笑容……那張笑容我不禁看呆了。可惡,從那段記憶推斷,我明明深知她是個可怕的女人,目光還是會被她的可愛吸引……男人真的傻得沒藥救。


    「我到處查了一下,情侶限定的活動不太多呢。選項很少,找到這裏就花了很多功夫。」


    「為什麽這麽堅持要情侶限定啊……隻要色町喜歡,帶我去哪裏都可以啊。雪縫就是這樣。」


    「……小空,和我約會的時候,能不能自重一點,不要跑出其他女人的名字呢。」


    「咦?……啊!抱、抱歉!我剛剛太沒神經了……」


    「不,沒關係。我才該說對不起,我剛才太任性了──那我把剛剛拿在手上的繃針收起來喔。」


    「繃針!?為什麽拿著那種東西啊!?」


    「為什麽呢?和小空說話的時候,有時會無意間將那玩意兒從隨身帶著的裁縫包裏拿出來呢……我的右手你在做什麽呢。壞壞。」


    「壞壞個頭啦。罵更用力一點好嗎?」


    明明隨身帶著裁縫包對女孩子來說本來是件好事……不過繃針完全沒有殺傷力呢。


    時間過去,我們走進店裏──色町忽然說「聽說很常有排隊時吵架而分手的情侶,不過我們很安泰呢。」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迴應的期間,我們被帶到座位上。


    付完錢後,我馬上站了起來。色町說她不太喜歡吃甜點,但我很喜歡吃,因此興奮地跑去餐點區。


    「嗚喔!這滿滿水果的甜餡餅!太爽了吧!?還有五彩繽紛的馬卡龍、小草莓帕菲也有啊!起司蛋糕當然要拿──喂色町!不好了,是巧克力瀑布!這個叫做巧克力噴泉對吧!?太好了拿香蕉沾著吃吧香蕉!」


    「……小空,可以接吻嗎?」


    「啥!?你突然說什麽啊!?」


    「啊──對、對不起。看到滿滿甜食而興奮的你實在太可愛了,不禁就想……那麽,可以親一口吧?」


    「接吻和親有哪裏不一樣了!反正都不行啊!?」


    我拒絕之後,色町難為情地搔著臉頰,輕笑說著「嗬嗬,也對。抱歉」。這家夥突然說些什麽鬼話啊……


    話說,雖然現在才說也太晚了──從色町至今與我相處的方式來看,她應該是把我當作一個異性喜歡吧?因為失憶的問題太過嚴重,所以比較沒有深思那方麵的事情……而且和雪縫那時一樣,現在我還是一個透明人,不應該任憑衝動喜歡上任何人才對。


    不、不過──


    「嗯?小空怎麽了。想接吻了嗎?」


    「不、不是,我真的沒有要接吻……」


    我不禁看呆了她那調皮的微笑。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對我──當我想到這裏時,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不、不行不行,不要迷失了目的!


    我必須先取迴自己的記憶,更進一步說是取迴自我才行!


    雖然彼此開心的理由不一樣,我們興奮地夾了甜點,迴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吃起來──首先吃一口水果餡餅。


    「嗚、嗚喔喔喔……!?好棒。不妙。超好吃……」


    都詞窮了。真的非常好吃,除了好吃以外什麽都說不出來啊!


    我對甜點感到十分感動,隨後色町便輕笑一聲說道:


    「嗬嗬,嘴角都上揚了喔?真有這麽好吃嗎?」


    「啊啊,這超好吃的……超級高雅。雖然甜到爆的便利店甜點也很棒,但和這個一比就顯得很庸俗啊……」


    「我可以吃一口嗎?」


    色町說完,從水果餡餅的切口處用叉子拿了一點,吃下去。


    「嗯……這樣不會太甜很好吃呢。」


    她自言自語著,接著舔了一下嘴角。總覺得有點妖豔。


    「……能、能不要做這種明顯充滿色氣的事情嗎?」


    「唉呀,你懂呢──沒錯,我是故意的。」


    「有人會大方承認嗎……」


    (我)不禁低下通紅的臉。色町的行為舉止真的很可怕。我好希望成為可以輕易打發她的人啊……當我這麽想著時,色町露出好像很開心的笑容,將叉子放迴自己的巧克力蛋糕上,繼續說著:


    「不過太好了,小空似乎很喜歡這間店。」


    「???不是你想來的嗎?因為是情侶限定。」


    「嗯,沒錯。我是因為有情侶限定才來的。但是,那不是我最大的目的──我會想來這裏,是因為我想看到小空的開心的表情喔。」


    「──」


    「不過,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所謂的約會,要有人陪才叫約會嘛。和小狗散步是我希望小空陪我一起做的事情。所以這次,不是該換我陪你了嗎。」


    「……是嗎,謝啦。」


    我說著,再吃了一口甜點。感覺比剛剛還甜了一點。


    不過,這種甜甜的氛圍似乎不會沒有持續長久,色町靜靜地說道:


    「話說小空。關於你不久前提到的雪縫同學啊。」


    「咦?我記得你不是說過約會中不要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嗎?」


    「我隻是說男方不可以喔──女方提到看不順眼的女人有問題嗎。而且這是有必要的事情。」


    「…………」


    我內心覺得她真的很蠻橫、不講理,但僅止於心想而已,沒有說出口。


    「那麽,你能詳細告訴我,你和雪縫同學經曆了怎麽樣的約會嗎?」


    「咦,為什麽我要說……」


    而且那也攸關到雪縫的隱私問題,所以我閉口不談──然而三十分鍾後(!?)。由於色町不停地糾纏,我輸給了她的毅力,於是說出與雪縫約會的情形。接著她──


    「對不起小空。我現在去一趟雪縫家,把她家一把火燒了喔?」


    「你幹嘛做出那麽可怕的犯罪預告啊!?拜托你住手!」


    「因、因為我饒不了她啊!居然讓小空……讓我的小空吃牛丼……!不給那蠢女人一點教訓我不罷休!」


    「我、我的!?──總、總之我已經原諒了,你冷靜點!」


    色町雖然喜歡狗,但她亢奮的時候像一隻貓似的。或許是因為靜電的關係,她的長發有幾根直豎了起來,彷佛在威嚇一般。


    我在她麵前雙手緩緩上下擺動,示意她冷靜。


    「來,冷靜一點喔?你不會做這種事、不會做喔──沒錯靜下心來……」


    「唿──唿──唿……唿……好吧,既然小空都放過她了,那我也沒有事情能做了……姆。」


    「啊啊,這件事到此為止了。色町沒必要生氣。謝謝你為我生氣。」


    「不過我還是會在那個女人家裏的信箱灌伍斯特醬喔?」


    「你為什麽老是想些過份的事情啊……你不用做那種事啦。好嗎?」


    「是嗎?我知道了啦……」


    色町用似乎不太能接受的表情點頭後,開始吃起還沒吃完的巧克力蛋糕。而我也咬了一口說話期間都沒有吃到的巧克力香蕉──吃甜食讓心情冷靜一下後,色町靜靜對我說:


    「那麽小空,吃完之後,就去牛丼店吧。」


    「咦,什麽?那是為什麽?」


    「……雖然說老實話,身為一個女人實在很不想說……你想知道理由嗎?」


    「那、那是當然的。你剛剛不是還因為雪縫帶我去牛丼店而大發雷霆,怎麽現在又要去牛丼店……」


    「嗯……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色町如此自言自語,將手貼在下顎思考著,接著開了口:


    「首先,女人是個很會嫉妒的生物。」


    「嗯,我想也是。」


    「先不管那句『我想也是』是什麽意思……總之呢。雪縫和小空約會去過的牛丼店以及釣魚場,我還沒有和你去過啊。前者因為我知道小空不喜歡牛肉所以理所當然沒去過,但後者還沒有去過。」


    「嗯嗯。然後呢?」


    「小空,我呢……看到我還沒和小空去過的地方,有小空和其他女人的迴憶,恨得要死呢。」


    色町如此說著的時候,目光非常筆直──看到這樣的她,我也除了「嗯、是喔……」以外沒有其他話可以迴應了……純粹到讓人覺得刺眼。雖然那可以說是她的缺點,然而我好像被她的這點所吸引了。色町她的言行舉止有時有點──不對,是相當沉重,不過骨子裏一定是個很純粹的人啊。


    「所以說小空,下一站是牛丼店。一起度過比和那個女人約會還要棒好幾倍的時光吧。然後,把那女人和小空的迴憶覆蓋刪除掉喔。」


    「隨、隨便你高興了……」


    「小空你在說什麽。你也要一起努力喔。當然,小空完全不需要吃牛丼。我會幫你吃的。我們兩人齊心協力把和那個女人的迴憶刪光光吧!加油加油加油──!」


    「油~」


    雖然心裏跟不太上,我還是努力配合色町的幹勁。算了先不管之後會發生什麽事,現在眼前的馬卡龍超好吃的,我隻要這樣就滿足了。糖份萬歲。


    總之甜點吃到飽結束,我們離開那間店後,在色町的強烈要求下,前往我和雪縫去過的牛丼店──然而在路上──


    「啊……嗨你們兩位!在這裏做什麽呢?」


    我們偶然遇到與社團成員一起逛街的花蓮。


    然後在彼此撞見的同時,花蓮的同伴們都來湊熱鬧:「空助君,居然和其他女人在一起,那花蓮要怎麽辦?」、「是修羅場!」而花蓮則說著「夠了你們進去!」把她們推進附近的商店裏。


    「咦、啊哈哈……」「啊哈哈……」


    我和花蓮發出尷尬的謎之笑聲。當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身旁的她冷冷地說:


    「花屋敷同學。如你所見,我們正在約會。所以,我們可以先走了嗎?」


    「啊,嗯。我沒有打算留住你們太久!不過,你們在約會啊……」


    花蓮自言自語著,確認眼前的狀況,接著望向色町──然後凝視著我。她對我露出有些虛幻美麗的笑容……我在各種方麵上心動了一下。我想起失去記憶之前的我曾喜歡過花蓮,因此心跳自然而然比平常還要激烈。


    「阿空,和色町同學約會很開心嗎?」


    「咦……那、那、那是當然……」


    「哼……是嗎!若是開心就好了!……那我也該迴朋友那邊了。」


    「小空我們走吧。」


    色町用力拉著我的左手,把我拉到身邊。因此我輕聲「嗚喔!喂……」的抗議了一聲──我隱約能察覺這麽做的用意。隻不過,對於不習慣與女生肢體碰觸的我來說,很希望她不要突然毫無預警地這麽做。碰、碰、碰到了!豐滿的胸部碰到了啦……!


    然而,色町無視我微小的抵抗,依然用力地拉著我。而當我打算在最後迴頭向花蓮說一聲『下次見』時──


    「如果我說『請還給我』的話,會很任性嗎?」


    「「……咦?」」


    「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喔。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如影隨形──那個位子是屬於我的。從色町同學出現的很久以前就是我的……啊啊,這種話好讓人羞恥啊……不、不過呢?我是真的這麽想的喔。阿空是我的半身,所以對於隻是最近開始依存於他的色町同學來說太糟蹋了,希望你能還我……呢……」


    「……你把小空當作物品嗎。」


    「不是的,色町同學。我的意思是,阿空就像是我的一部份。所以才會用這種表達方式喔──雖然你可能不太明白。」


    「…………」


    色町停下腳步,凝視著花蓮──然而對方的表情很不可思議。色町的很好懂,就是內心怒火淡淡燃燒的表情。而花蓮的內心應該會有各種感情奔騰,但表情卻平靜得讓人覺得害怕。聲音還有話語中都蘊含著感情,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我對其原因感到疑惑,花蓮則依然麵無表情地說──


    「因此──阿空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雖然打擾你們開心的約會,我覺得很抱歉,但我希望你立刻放開阿空……」


    「……可以不要說這種蠢話嗎?為什麽我非得要聽你的離開小空啊。如果是小空拒絕我就算了,因為若是如此那錯在我身上嘛。但是,你沒有資格──小空?」


    「咕、唔……」


    ──沉重的頓痛。彷佛後腦杓被短棍毆打一般的劇痛。也許是因為那份記憶受到嚴重地封鎖,它伴隨著深沉的痛楚,在我的腦海中複蘇──


    「我、我說啊,最近感覺很常下雨呢……明明還沒有到六月,梅雨季已經到了嗎?」


    「嗯,可能吧……」


    「……花蓮你怎麽了,好像沒什麽精神。真不像你啊。」


    在雨中,兩把雨傘搖擺著。走在前頭的他發現另一把藍色雨傘──花蓮開始慢了下來,於是停下腳步,接著望著她。


    花蓮察覺自己被注視著,於是笑了幾聲。然而,那是無力的乾笑。


    「……啊哈哈,被發現了?」


    「那麽明顯誰都會發現吧。你以前在雨天也是一樣情緒高漲,說話的聲音吵吵鬧鬧的,連在旁邊的我都覺得害羞了。」


    「阿空怎麽能這麽輕易說出如此過份的話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對話就此中斷。兩人很明顯不同於往常。當然,到目前為止,兩人也有過發生一點小事就吵架,關係變差的情況──然而像這樣,兩人之間充斥著尷尬氣氛的情況,確實很少見。


    然後,花蓮靜靜地開口了。那是她下定決心後的低語,然而聲音卻感覺充滿痛苦。


    「阿空。我們──不再當青梅竹馬吧?」


    「什!?……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嗯,我知道……這種事我不可能開玩笑啊──因為我煩惱了很久。我不想對阿空說這種話啊。但是……最近的阿空看起來真的很痛苦。所以我才覺得隻能這麽做了……」


    「花蓮……」


    「當、當然,不是永遠喔?不是永遠。應該說──真的不能永遠喔!?我不希望永遠無法變迴青梅竹馬……隻不過……在阿空能好好看著我之前,我們分開吧。」


    「…………你真是個超級好女人啊……」


    「啊哈哈。對吧?再多稱讚我一點~」


    「不要得意忘形啊。」


    兩人說著,彼此歡笑了一會兒。接著,笑聲漸漸平息……從其中一把傘中,傳出了哽咽聲。


    「嗚……嗚嗚嗚……!」


    花蓮的抽泣聲混在嘩啦的雨聲中傳進他的耳裏。然而他隻能咬著下唇。


    「抱歉,花蓮……都是因為我……」


    「嗚嗚……不、不是的!阿空沒有錯喔!是我太過份了……」


    「「…………」」


    兩人的對話於此中斷──也許在不久之前,就已經到了極限吧。然而,兩人依然試圖想要在一起,結果關係便出現了破綻……那不是任何一方的錯。而且,也不是任何一方所期望的結果。


    「嗚嗚嗚……我是真的必須要有阿空陪在我身邊啊……」


    「花蓮……」


    「不、不過!嗯。我會試著一個人努力的!直到我能和阿空變迴青梅竹馬為止,一個人加油……欸嘿嘿……」


    「……要是能用牛奶糖和好就好了……」


    那是兩人從小時候開始的約定。


    吵架的隔天,隻要互相給一顆牛奶糖,然後就此和好──很久以前兩人就是如此。而這種帶著孩子氣的約定,其實最近都幾乎沒有用到。


    而上次久違用到,是在約一個月前的時候。


    「但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太天真了吧……」


    「嗯,可能有點天真呢──但是,我現在還是很喜歡吧。」


    接著兩人踏上身為青梅竹馬的最後一次歸途……他與她彼此思考著該怎麽辦比較好,走在陰雨綿綿的路上──


    每當我想起與花蓮的記憶,內心都有一種被挖了一塊的感覺。


    他以青梅竹馬的身份與她並肩。接著喜歡上了她,然而卻迎來了分離。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想起比較幸福的記憶……不過,原來啊。我在事故發生前,曾一度不再是花蓮的青梅竹馬啊──雖然我還想不起當時發生了什麽,我們又是為何而訣別的。


    「小空,沒事吧?又找迴記憶了嗎?」


    「啊、啊啊,嗯……」


    我迴應看起來很擔心我的色町,同時看向了花蓮。到剛才為止都麵無表情的她,現在已經變迴平常的樣子,帶著不安的目光望著我。


    「總之……我今天正在和色町約會。抱歉了,花蓮。」


    「……嗯。我剛剛說了奇怪的話,對不起喔,阿空──抱歉,色町同學。」


    「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無所謂啦……」


    「那祝你們約會玩得開心喔!bye!」


    花蓮勉強自己開朗地說完,自己也走進了剛才推朋友進去的商店。我望著她,同時心中有股煩悶的感覺時──從身旁傳來:


    「有種不祥的預感呢……」


    這種坦率的感情泄漏而出。為何她會不禁說出這種話呢。


    與色町約會過後又過了一星期的星期天。


    「打擾了~!」


    「喔、喔……歡迎。」


    過了早上十點,這次換花蓮來我家了。


    其理由很單純──因為與色町約完會的數日後,當我和花蓮一起放學迴家的時候,她對我說「和色町同學約會好像很開心呢~真好啊~我也──沒、沒事,我什麽都沒說喔?色町同學看起來很開心呢~」很明顯是在催促我邀請她。為什麽我身邊的女生們都這麽積極呢。


    總之我在心中帶著『向花蓮詢問我失憶前我們之間的關係』的個人目的,邀請她來我家了……自從失去記憶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約女孩子約會,所以非常緊張。我現在能明白雪縫的心情了。


    於是,我帶著花蓮穿過我家走廊,來到客廳。接著她對我露出滿麵笑容,高聲說了:


    「那阿空,一起來玩遊戲吧!」


    「喂喂,你已經忘了今天的目的了嗎?──不是吧?我今天會借你我家的廚房,兩人一起做料理才對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為什麽可以和色町同學約會,換我就得要做料理不可啊!莫名其妙啊!我也好想和阿空去遊戲中心或打保齡球,純粹享受一天喔!」


    「花蓮真的生錯性別了呢……」


    不過,我之前想了很多。她剛剛說的保齡球還有遊戲中心等等的,我也事先上網調查過當作今天的候補行程──那時我想起來了。那種地方我已經和她去玩過很多次了。


    「花蓮你聽好。你已經像個男生一樣和我玩過頭了。所以至少今天要來提升花蓮微弱的女子力啊!少抱怨了!」


    「嗚欸欸欸欸欸魔鬼教練~!」


    「不要發牢騷了,處罰你深蹲二十下,開始!」


    「嗚欸欸欸欸欸!」


    我明明隻是開個玩笑,結果花蓮真的開始深蹲了。而且還遊刃有餘的。不愧是玩體育的女生。這麽輕鬆真是厲害啊……但我也隻佩服了一下子。


    「唿唿。唿唿──」


    「花蓮?二十下早就結束了喔?你幹嘛還這麽認真地繼續深蹲啊?」


    「抱歉阿空,不要和我說話。我現在漸漸覺得舒服起來了。」


    「可以不要突然抖m發作嗎!?」


    於是我等了一段時間,直到花蓮的抖m衝動滿足為止後,兩人並肩站在廚房……兩人沉默不語了很久,等得不耐煩的花蓮出聲了。


    「咦,阿空你在幹什麽?快點拿出食材,開始料理啊。不然我根本連要做什麽料理都不知道喔?」


    「不,花蓮你錯了。事實上,料理已經開始了──你要看我家冰箱裏有什麽,猜出要做什麽料理。首先從這裏開始。」


    「……麻煩得要死──」


    「你真的是女生嗎?應該不是胸前有兩顆球的男生吧?」


    「阿空交給我吧!就算我不會做料理,也隻是不會切菜之類的而已,可不是沒有知識喔!要猜就猜,馬上就能猜出來喔~!」


    花蓮鼓起幹勁,確認冰箱裏有什麽。冷藏庫有豬五花肉還有各種調味料。蔬果室裏有馬鈴薯、胡蘿卜、洋蔥……這會不會太簡單了呢。


    「先告訴你兩件事,首先不是咖哩飯。再來,本來應該要用牛肉的,但因為我不能吃牛肉所以用豬五花肉替代了。」


    「哼哼哼,我才不需要提示呢。這太簡單了啦。我可以猜了嗎?雖然氣氛可能還不夠嗨,但可以說了嗎?」


    「啊啊,這裏可以輕易過關喔。」


    「就是──奶油馬鈴薯對吧!」


    「你眼瞎了嗎?」


    就算我這麽吐槽,花蓮依然滿臉問號。似乎連自己猜錯了都不知道。


    「為什麽隻用了馬鈴薯啊。不是還有其他食材嗎……」


    「咦?因為我完全不會做料理……所以今天就來做簡單好做的東西,看了一下冰箱有馬鈴薯,就決定來做那個了……我想胡蘿卜、洋蔥還有豬肉隻是假動作──奇怪?」


    「假動作個頭啦。食材才不會做假動作啊!」


    「那今天要做什麽啊?」


    「馬鈴薯燉肉啊你個呆子。」


    「馬馬馬馬鈴薯燉肉!?這樣我得做很厲害的料理了喔!?」


    「這傻孩子在說什麽啊……你今天就是來做那道料理的吧。」


    「現在還能迴頭,要不要做奶油馬鈴薯?很好吃喔?來嘛。」


    「…………」


    我想花蓮應該注定孤身了。


    雖然很想這麽說,但並沒有說出來。她明明是個坦率活潑開朗,很有魅力的女生啊……這應該要由我收下了吧?


    我一邊思考著這種無聊事,從冰箱拿出食材。將必要的調味料擺在桌上,然後告訴花蓮──


    「我會看著這本食譜告訴你步驟,你先照著我說的做。」


    「……不公平啦!那樣阿空也太輕鬆了吧!阿空隻是念書上的文字而已嘛!好詐喔!太蠻橫了!這是政變!」


    她用了幾個看起來很像那麽一迴事的詞,但卻大錯特錯,她的傻腦袋正常發揮中。


    「今天是你要做料理修行,我來動手有什麽意義啊──好啦,快點開始吧。首先要切馬鈴薯、胡蘿卜還有洋蔥。」


    「知道了啦……菜刀要用這把嗎?──這樣切就可以了嗎?」


    「不,要先削皮。而且你要先洗菜。」


    「咦咦咦?那種小事阿空要先做啦。真是沒用啊。」


    「…………」


    「啊、對不起。剛剛有點說過頭了對吧?對、對不起!請原諒我,魔鬼教練!我現在開始做深蹲!」


    「不,不需要喔?要是開始深蹲,又要搞很久了……」


    「唿唿!唿唿!」


    「你蹲個屁啊!你的眼神很可怕啊!」


    料理遲遲沒有進展。我能體會花蓮的母親應該頭痛得不行……


    花蓮終於結束了處罰……不對,是獎勵的深蹲。接著開始洗菜了……她用沾滿洗滌劑的洗碗用海綿,一個一個仔細地洗胡蘿卜。你把菜刷得滿是泡泡要幹嘛啊……看不下去的我一邊說著「它又不是髒掉的碗盤,用手洗啦。」同時拿走一顆馬鈴薯,俐落地洗乾淨。


    「我來洗馬鈴薯,花蓮就洗胡蘿卜吧……那一顆,記得用手重洗過喔?」


    「遵命!」


    「隻有迴應很有精神啊……」


    接著數分鍾後。我把馬鈴薯都洗了一遍,也用削皮器削完皮了。至於洋蔥,由於交給花蓮處理讓我有一點不安,所以我也適當地處理過了。


    大致的準備都結束時,我看向花蓮──我戰栗了。


    「喂……花蓮……那個胡蘿卜,連兔子也不會吃喔。已經細得像po●ky了啊。」


    「嗚嗚嗚,阿空……胡蘿卜哪裏是皮,哪裏是肉啊……」


    「不會早點問啊!」


    仔細一看,水槽裏有堆積成山的薄片狀胡蘿卜。另一方麵,花蓮手上有一根超細的胡蘿卜。我已經搞不懂哪邊才是本體了……


    我把花蓮手上瘦得不像話的胡蘿卜搶來,丟進垃圾桶。接著,將水槽中成山的胡蘿卜片用篩子撈起來洗一洗。雖然不是用在馬鈴薯燉肉的形狀,但也沒辦法……味道應該沒差多少吧。


    接著,我教不會切成不規則形狀的花蓮怎麽切,再讓她切馬鈴薯。然後下一步切洋蔥。兩人一起邊流淚邊切完了。


    「好、好了,結束囉花蓮。第一工程結束了……」


    「第一工程!?如此辛苦居然才第一工程!?難道說馬鈴薯燉肉是隻有達人才做得出來的料理嗎!?」


    「怎麽可能啊……看來我好像徹底高估花蓮的料理水平了……」


    「欸嘿嘿~?」


    「我剛剛又沒有稱讚你。」


    我們一邊聊著,同時進入第二工程。將油倒進鍋裏,點火加熱,然後把豬肉丟進去。烤肉的聲音感覺很美味。


    「喔、喔喔、喔喔喔喔!?阿、阿空快看!我現在在煎肉喔!我在做料理喔!厲害吧!?」


    「雖然完全不厲害,不過由花蓮來做看起來就很厲害,真不可思議……」


    「……話說阿空?如果我把手伸進這個燙燙的鍋子,會怎麽樣呢?那會有多痛多燙呢?嗚嘿嘿嘿……」


    「喂、花蓮……?你就算是個抖m,也不會做那種事對吧?不會吧?你應該沒有傻到會任隨衝動伸手過去吧?」


    「嗯,那當然的喔!再怎麽說我現在也不會做到那種程度啦~」


    「對、對吧!抱歉,我說了奇怪的話……」


    「不是現在,晚一點──等我迴到家後,用不會燙傷程度的熱度試試看,不用擔心!」


    「結果還是要做啊!給我住手!」


    「我就說不用擔心了嘛……當然,我覺得強火會出事喔?不過阿空放心吧。我會用中火來試!才中火而已沒問題的啦!」


    「根本不會做料理的你又懂中火是什麽了啊!」


    總之,雖然發生一些事情。之後我和花蓮就很順利(?)地進行烹調──然後過了不少時間後,終於完成了。


    「做好了~!命名為小花蓮的愛情滿滿馬鈴薯燉肉~!」


    「哪裏滿滿愛情了,滿滿的隻有胡蘿卜吧。」


    「不要廢話了阿空!──來,吃吃看吧!」


    她把馬鈴薯燉肉裝進兩人的盤子裏,興衝衝地端到桌上。如剛才所說,胡蘿卜切太細導致整盤看起來都是胡蘿卜,不過其他部分都很正常,感覺會出乎意料地好吃。


    我和花蓮麵對麵坐著,雙手合十。一起說道:


    「「我要開動了。」」


    我首先用筷子夾了馬鈴薯,吃了一口──它在口中慢慢融化。原來如此,確實是馬鈴薯燉肉。然而……


    「……沒什麽味道呢……」


    「是、是嗎?我覺得沒這迴事呢。我本來以為我的愛情能彌補清淡的味道啊……」


    「你還知道彌補啊。你也知道味道太清淡了嘛。」


    「……對、對了。沾美乃滋之類的很好吃對吧!」


    「沒有食物沾了美乃滋會不好吃。」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花蓮低下頭用手遮臉,開始發出輕輕的嗚咽聲──順帶一提,煮這個花了一小時半。花了不少時間,但得出來的成果卻不盡人意。


    「不、不過也沒有到吃不下去的地步啦。別哭了吧?不需要這麽難過啦。」


    「嗚嗚嗚……阿空,好溫柔……雖然並非總是如此,但有時很溫柔的阿空,我很喜歡喔……」


    「嗚……喔……」


    我對花蓮無意流露出來的話不禁滿臉通紅……希望她不要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喜歡這種話。因為每當她說出來,我都會意識到過去我對花蓮抱有的──也許現在也有的感情。


    當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花蓮抬起頭擦乾眼角。


    「那如果我又做了料理……阿空願意跟我一起吃嗎?」


    「…………」


    「為什麽不馬上迴答『嗯』啊,笨蛋笨蛋阿空這個笨蛋!」


    當然,我心中知道該迴答什麽。然而我還是開不了口,看來內心真的不會騙人呢──我一邊吃著沒什麽味道的馬鈴薯燉肉,如此心想著。


    接著數十分鍾後。兩人總算吃完調味有點微妙的燉肉,彼此歎了口氣緩緩──就在此時。


    「對了,阿空。你不是有什麽事情想問我嗎?」


    花蓮輕描淡寫地說道,彷佛在問人下一節是什麽課一樣。


    聽到她的話,我不禁手足無措……彷佛整個人都被看透了一樣,感覺不太舒服。


    「什……想、想問的事情?並沒有啊──」


    「騙人。我雖然很傻,但還是阿空的青梅竹馬啊。我可是很懂阿空在想什麽喔。」


    「…………」


    「快樂的時間也過了,可以問喔?可以進入正題了喔。」


    花蓮如此說著,露出討人喜歡的笑容……也對,就算很笨,但還是青梅竹馬啊。雖然平時的言行看不太出來,不過她應該是三人之中最理解我的女孩子吧……


    我一邊如此想著,對她的笑容舉雙手投降,靜靜地開口:


    「我看到與花蓮的過去了。」


    「……是嗎。是什麽樣的?」


    「雖然不太清楚事情經過,不過我看到不再和你當青梅竹馬的場景──該怎麽說呢,感覺花蓮像是在擔心我一樣。看來應該是兩人的關係有點僵了,所以打算暫時分開一陣子……大概是這樣的記憶。」


    「……這樣啊,想起來了啊……」


    花蓮用苦澀的表情說完,用力伸了一個懶腰。雖然看起來和平常沒兩樣,然而從她的表情中,能明確看出她不是很想談這個話題吧。


    「從阿空一開始說找迴了過去的記憶時,我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呢……我也知道總有一天一定要向阿空坦白。不過當那個時候到來時……欸嘿嘿,還是有點緊張呢。」


    「……你願意告訴我過去的事情嗎?」


    「嗯,當然。既然已經想起了這麽多,就幾乎已經瞞不住了嘛。而且這本來就不是永遠瞞住的事情。如果真的不希望阿空想起來的話,那我就非得離開阿空才行嘛。那種事情──我已經做不到了喔。」


    花蓮一下子露出微笑,一下子露出苦笑,然後又換迴微笑。她對我擺出很好懂的表情,靜靜地緩緩說道。看得出來她已經打從心底想開了,然而還是表現得很堅強。


    接著花蓮十分爽快地對我說出真相。


    「其實呢。我曾經甩過阿空一次。」


    「──咦?」


    「明明從以前就一直在一起,我非常珍惜這段關係的……但是,因為阿空對我懷有戀心,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所以,甩了。」


    花蓮對我說的這段話,我才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雖然沒有實際被甩的記憶,但聽到這個事實,我還是覺得超級難為情。這、這樣啊……我曾向花蓮告白,然後被甩了啊。


    ──剎那間,預料之內的頭痛到來。以花蓮說出的關鍵詞為契機,想起本應塵封的記憶。那段影像伴隨著頭痛與胸痛,確實出現在眼前──


    「花蓮。我喜歡你。能和我交往嗎。」


    「……咦?」


    那發生在兩人的迴家路上。兩人之間一點氣氛都沒有。在一陣閑聊之後,他對花蓮告白了。


    收到的告白的她理所當然的不知所措。連迴答的聲音也有些沙啞。


    「什、什麽意思?突然說什麽啊,阿空……不要說些不好笑的玩笑啦~!我聽了也笑不出來喔?」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是認真向你告白的。」


    「…………阿、阿空對我?對我這個青梅竹馬?」


    「對啦,不要一直問,很煩。」


    他冷淡粗魯地說道,然而花蓮還是十分慌張。由於太過慌張而不醒人事,隻能不停提問確認。


    「咦?那、也就是說?阿空是用,那個……色色的眼光看著我嗎?」


    「…………」


    「──咦咦咦咦咦!?……奇怪!?我、我們確實是很要好的青梅竹馬,也是最歡心的摯友啦……隻有我這麽想嗎!?」


    「不,對我來說也是如此喔。我至今和你持續下來的關係就是如此。對於沒有男性友人的我來說,你曾是最棒的摯友。」


    「過、過去式啊……」


    「啊啊。但我現在想要抱你。」 【譯注:日文的〈抱く〉可以指擁抱,也可以說是和女人上床。】


    「──」


    聽到我太過直接的措辭,花蓮滿臉通紅。接著輕輕自言自語,不讓他注意到:「多、多麽有男子氣概的話啊……」


    接著一段時間,兩人持續著沉默。看來她好像在思考迴答。而他也知道,所以也保持沉默。


    過了大約五分鍾後。花蓮雖然迷惘,不過還是說出了真心話。


    「我、我、那個……對阿空沒有那種想法、吧……」


    「……是嗎。」


    「因、因為意識到了,所以不知道今後會怎麽樣……但是,要我老實說的話,我──不能和阿空交往。」


    「…………」


    「我很喜歡你,也很重視你喔?我今後也想在一起啊。但是呢……我不希望你對我做色色的事情、吧……並不是阿空,而是其他男生──我想把它獻給我以後喜歡上的人。」


    「……知道了。抱歉讓你煩惱了。」


    「我、我才該道歉啦……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由於發生了這段對話,因此兩人不約而同放開牽著的手。


    失去溫暖的左手與右手彼此喪失去處,寂寥地擺動著──


    「我想起最討厭的事情了啊……」


    「……欸嘿嘿。」


    花蓮隱約察覺到我想起當時的記憶,發出尷尬地乾笑。而另一方麵,我則無法好好麵對她──可惡好羞恥!曾經爽快地甩了我的女生坐在麵前,簡直就是拷問。


    「在那之後,我們的關係就改變了呢……我雖然甩了阿空,但我還是想要和阿空在一起。但是,和我在一起,對阿空好像太過份了……讓你逞強了。」


    「…………」


    「阿空明明喜歡我。但我還是想繼續和阿空當青梅竹馬,也希望阿空願意和我當個純粹的青梅竹馬……我想這麽做,應該能將阿空的告白『當作沒發生過』,然而還是發現我們待在一起本身,就對阿空造成很大的傷害了。所以我……煩惱了很久……結果,對阿空說……『我們不要再當青梅竹馬』了……」


    「啊啊。那時想起來的記憶,是這樣啊……」


    雖然我是先想起不當青梅竹馬的記憶,但是以時間順序來說告白是在前麵的。順序應該是:我喜歡上花蓮→對她告白後被甩→沒辦法在一起而不當青梅竹馬。之後我因為遇到事故,因此全部都忘了。


    我在腦中梳理時間線,花蓮露出十分虛幻的表情,低下了頭。


    「……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呢。我以為我可以一直和阿空在一起,永遠當個親密的青梅竹馬──明明我是女生,而阿空是男生呢。即使如此,為什麽呢。我認為阿空和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分開。我是阿空的半身,而阿空也是我的半身。所以才相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明明那是比戀愛的少女還要不切實際的妄想……」


    「花蓮……」


    「……阿空,對不起。有點離題了,迴到正軌吧。」


    花蓮努力裝作開朗地說道,對我故作笑容。雖然知道那就是逞強,但我裝作沒發現。我隻是將她的逞強當作溫柔接受,迴以微笑。


    「我想那應該是在半年前的時候吧。我在半年前甩了阿空,然後彼此訣別了……接下來的話是我第一次對阿空說喔。自從我和阿空不再是青梅竹馬之後,那個……我真的很難過……」


    「……畢竟從小到大都在一起嘛。」


    「嗯。雖然決定要暫時與阿空分開的人是我呢。不過,說句老掉牙的話……重要的事物隻有在失去之後才能明白其真正的價值。所以我當時內心有種彷佛缺了一塊的失落感……也老是忽然就哭出來呢。有種眼淚從內心的缺角湧出來的感覺啊。」


    「這樣啊……」


    「當時還心想──如果讓阿空抱一下就好了。」


    花蓮那堅定的話語使我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從正麵看著她──然而她就算承受了我的視線,也隻是露出柔和的笑容而已。那對花蓮來說,並不是現在突然抱有的想法,而是宛如很久以前就存在的理所當然的感情。


    「我沒有把阿空當作男人看待喔?我把你甩了之後,雖然還是很清楚阿空對我有多麽重要,但那是指重要的『朋友』。我隻是單純喜歡你這個人,並沒有當作一名異性看待,還是不想和你做那種事情。」


    「那為什麽──」


    「要是知道我們會這麽痛苦的話,我覺得還不如忍耐一下,和阿空上床,然後繼續在一起……還比較好。」


    花蓮說著,發出寂寥的乾笑。然而這又感覺有點不一樣……或許我把這種想法寫在臉上了,花蓮輕輕點頭後繼續說著。


    「因為阿空應該不希望我這麽做,所以假如我那時說『交往吧』也同意做那種事,我想結果感情也不會順利吧。但是──我有這種心情啊。如果把『和阿空上床』與『不再當青梅竹馬』這兩件事擺在天平上,天平很明顯地會往『和阿空上床』的方向傾斜。沒辦法繼續和阿空在一起,就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那個……都怪我向你告白了,對不起……」


    「啊哈哈。阿空真的很溫柔呢……」


    花蓮一邊如此自言自語這,擦了擦眼角──沒有流眼淚。然而那個動作看起來像是在擦拭滴出來的淚水。


    接著曆經了一波三折,時間線終於來到了現在──


    「就像這樣,對我來說憂鬱的半年經過之後──阿空遭遇事故了。」


    「…………」


    「明明還有很多話還沒有說;明明還有很多地方想一起去。而且明明還沒變迴青梅竹馬──那時候也給阿空的父親添了很多麻煩啊……居然哭著怒吼『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啊』。明明阿空的父親也很痛苦難過……」


    「……在那之後呢?」


    「聽到阿空沒有死。所以高興得都快飛起來了……自從不再是青梅竹馬開始,直到阿空遇到事故為止,我哭了很多次,不過那時候大概是我哭得最厲害的時候吧?──總之,阿空醒來了。那對我來說已經是萬萬歲的事情了……不過不隻是如此,我還聽說阿空失憶了。」


    「…………」


    「我有一點點開心呢。」


    雖然措辭十分輕率,然而她用沉重的聲音、陰沉的表情低語。畢竟這句話任誰聽了都會生厭。那應該是類似於坦白罪行吧。


    花蓮想要勉強微笑,然而失敗了,她露出僵硬的笑容繼續說著。


    「我是很過份的女人對吧……但是,我還是不小心這麽想了。如果阿空失去記憶的話,那我說過的『不再當青梅竹馬吧』也能當作沒發生過了,而且那段告白等等的也全部都會不存在,我又可以和阿空繼續做青梅竹馬了──爛透了。我剛剛說了最差勁的話……不、不要討厭我喔?」


    「啊啊,沒問題。」


    「阿空……」


    她用濕潤的目光望著我──那美麗的眼睛射穿了我。我又想起過去曾喜歡過她的事情。過去與現在交織在一起的感情,在我的心中形成一道漩渦。說不定我還對花蓮──為了不再想多餘的事情,於是我把話題做個總結。


    「總之。以上就是你該說的話吧?」


    「……嗯……我該說的話確實結束了……」


    「怎麽了?還有事情沒說嗎?」


    「嗯。但這不是該說的話,而是想說的話吧,呃……」


    「慢慢說吧,我等你。」


    等到花蓮說完後,我也有話想對她說……不過先聽她所有的話吧,我靜靜地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花蓮深唿吸一口氣,帶著緊張的表情舔了舔嘴唇後──


    她直直地凝視著我,將雪縫沒做到的事情,確實說出口來。


    「我們,能變迴青梅竹馬嗎?」


    「……唿嗯。」


    「我、我當然也知道喔!?自己說過的話,居然自己反悔,真的很狡猾吧!……但是,因為絕對會後悔,所以如果現在不說,又會和阿空疏遠了──隻有這件事,我絕對不願意。因為我是個自私的女人。因為阿空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才會說這麽任性的話。」


    「…………」


    「真的非常對不起,阿空。但是,請你原諒我──我還想和你在一起。以後也請和我在一起!」


    花蓮如此說完後,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誠意低頭。


    好,整理一下吧──花屋敷花蓮。她雖然已經和我訣別了,然而她隱瞞這件事接近我。因為想繼續當青梅竹馬,所以瞞著真相繼續待在我身邊。


    有句話說:『隻要不被發現就不算說謊』,但那是騙人的。隱藏真相的行為就是說謊,不說出來就是一種罪。隻要有心想隱瞞,那就是說謊。


    如此一想,花蓮是個騙子。


    所以問題就是──我要不要原諒她。我是否願意原諒這個把我失憶當作幸運,想要再次接近我的她呢。


    因此,我對花蓮說道:


    「啊啊,沒關係。」


    「說不定阿空已經完全失去對我的信任──咦?剛剛說什麽?」


    「我剛剛說了,沒關係。」


    「……阿、空……」


    花蓮自言自語後,攤坐在地板上。接著,雙手遮著臉,開始發出「嗚、嗚嗚嗚……」的啜泣聲──然後用激動的聲音譴責我。


    「為、為什麽要原諒我啦啊啊啊啊啊!不奇怪嗎!我明明是這麽過份的女人,不要開玩笑啦啊啊啊啊!


    「……咦?怎麽了?你在生氣嗎?」


    「我很開心啦啊啊啊啊啊啊!謝謝你啊啊啊啊!」


    花蓮突然如此大叫,站起來抱住我──不如說是擒抱了。因為我還坐在椅子上,所以超級危險。我叫了一聲「嗚喔!?」總算撐住了,讓她繼續抱著我……不知道是香水還是什麽的香甜氣味刺激著鼻腔。我的內心躁動著,接著她埋進我的胸口開始哭了起來。


    「嗚嗚嗚……!我、我沒辦法讓阿空做色色的事情……這樣也沒關係嗎?」


    「啊、啊啊,可以喔……」


    「嗚嗚,謝謝……謝謝你,阿空!」


    說老實話,現在我對花蓮所抱持的感情十分複雜難懂──我的確很喜歡。我對花蓮有好感是發自真心的,但那是不是戀愛之情,我是否還無法忘懷過去的思念,這就不清楚了。


    不過,有一件事很肯定──我想和花蓮變迴青梅竹馬。因為今後我也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才原諒了她。


    「嗚嗚嗚……」


    接著,花蓮靜靜地抬起了頭。她那哭得不成樣子,卻出乎意料美麗的麵容上,眼睛發紅,留下一絲淚痕。


    她輕輕勾起嘴角,對我說道:


    「之後也請多指教了喔!」


    「啊啊,請多指教。」


    說實話,不論是雪縫的那件事,抑或是這件事,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天真。


    ──不過,對我來說現在重要的,是與青梅竹馬恢複原本的關係。


    說不定以前的我,會因為我隨便就和好而生氣吧,但我才不管呢。


    「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像是轉學、就職或結婚之類的,不論如何,都要一直在一起喔,阿空!」


    「那個我無法保證。」


    「為什麽這種時候就特別誠實啊!?」


    我對馬上就得意忘形的花蓮冷冷地說道,她立刻就驚惶失措了。我覺得這樣的青梅竹馬實在很好笑,不禁就笑出來了。


    ──像這樣將曾經失去的事物取迴來。


    那對我來說,一定也是十分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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