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的呢？
清醒過來的我，發現自己橫躺在地上嚇了一跳。天花板變得歪七扭八，雙眼完全無法聚焦。而且還猶如遭到拷問一般，頭部感到劇烈的疼痛。
那是由於倒下時，我的頭受到劇烈撞擊的緣故嗎？抑或記憶一下子複蘇，導致腦袋發出哀嚎的緣故呢？
原因是什麽都好，我隻想盡快從像有幾百根釘子敲進我腦袋的這種疼痛中獲得解脫。
即使恢複記憶我也完全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會遇上這種事。
說到底我為什麽會失去記憶呢？劇痛跟疑問有如千層派一般不斷層層疊疊，感覺自己都要變得不正常了。我無法控製自己而發出不成聲的慘叫，我抱著頭在地上滿地打滾。就在我開始思考，這種痛苦是否會永遠延續下去的時候——
「羽奈，你振作一點！」
我忍住痛楚，朝唿喚我名字的方向望去。
模糊的世界逐漸變得清晰，映出一名盯著我看的少女。在那裏的是天使，是我無可取代的朋友稻澤花。
小花真是厲害。
因為我一看到她，就感到頭痛稍有緩解。有超越百服寧的速效性呢。就跟我在休息站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小花的雙馬尾還是亂七八糟。但即使亂糟糟也還是充滿光澤的這點很有她的風格。而她身上的傷相較起剛才似乎變多了。
「……你的傷還好嗎？小……花……」
聽見我唿喚名字，小花的眉頭稍微動了下。浮現出混合著安心與悲傷的複雜表情。
「你果然想起來了呢。」
「咦？」
小花的反應，讓我徹底錯過了時機。
你問是什麽的時機？
還用說嘛，當然是向她道歉的時機。
其實我明明想說「一直以來忘記了最重要的你，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孤伶伶覺得孤單，對不起」這些話。然而小花對於我恢複記憶這件事，似乎並不覺得高興。
她把我的身體從上到下看過一遍，在確認沒什麽大礙之後，向我伸出了手。隻要頭一動就會感到劇烈疼痛，但我拚命忍住，抓住了小花的手。
「來，我們快逃吧。」
小花支撐著我起身時，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整片人們躺在地板上的景象。
我從前的同學們跟男人們互相重疊倒在地上。
定睛細看還會看見男人們衣服上沾有吊燈的碎片。
我迴想起同學們襲擊男人們的姿態。
即使在我昏厥過去以後，她們鐵定還在繼續纏鬥。
男人們的手腳都被綁住，想必這也是她們的所作所為吧。
至於免於受傷的同學們她們什麽事都不做，就像排放在購物中心的假人般一動也不動，在原地站得直挺挺的，隻不過她們每個人都呆呆地仰望天空。
「這是什麽狀況？」
我的同學們想當然耳一句話也沒迴答。
大家都失去表情，露出「腐臭的蛋」的眼神。
「沒問題，幸運的是沒有任何人腦子被射穿。」
小花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
這樣啊。沒有任何人的頭遭到那個雷射光槍擊。
對恢複記憶的我來說，清楚了解那代表什麽意義。
男人們所拿的槍跟在「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中所用的是同一款。那種雷射光不具殺傷力。盡管被擊中會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但也就僅此而已。
隻不過要是瞄準頭部就另當別論了。雷射槍會麻痹前額葉，奪走那個人的自我。遭到射擊的人，會化為沒有命令就不會行動的「活人偶」。
多虧她的那句話讓我瞬間放下心頭大石，但那種安心感旋即消失無蹤。
畢竟大家可是為了保護我，遭到那些家夥槍擊了耶！
因為我的關係才讓大家遇上這種事，我怎麽可能還會「喔，太好了太好了。」地在心裏感到慶幸啊。
「欸，小花。」
有如纏住一般，我握緊她的手。
彷如下雪的那一天一般，小花的手冷冰冰的，或許是瘦了些吧，感覺她的手比起我記憶當中的要來得更加骨感。
「我們……在五反田車站，打算襲擊你爸爸對吧？」
「咦？」
在短暫的低語後，小花端詳著我的臉。
「……你不記得那天的事了嗎？」
優雅而細長的雙馬尾搖曳著。
她身上依然有著猶如白百合般甜美好聞的香味。
困惑的小花她大大雙眼中所反映出的我，比她還更不知所措，完全失去冷靜，就像顆不管何時破裂都不奇怪的塞滿了恐慌的氣球。
「對不起，我的記憶還很模糊……欸，也就是說我打從五反田車站的事件後，喪失了整整一年的記憶？那段期間，小花你一直都獨自一人？」
我想盡快了解自己現在身處在怎樣的狀況中。可是小花她卻默默無言，隻是凝望著我的臉龐。
「我說小花！」
「你沒必要硬想起來。」
她的聲音相當平靜。
「可是……」
「沒關係。」小花撫著我的頭說。
她的手應該有發出負離子還什麽的能力吧。
有著絕佳的療愈效果，她越是觸碰，我就感到裝著恐慌的氣球明顯地在消氣。
我的心中開始產生了看她晶瑩剔透且白皙光滑的肌膚看到出神的餘力之際，小花再次開口：
「總而言之此地不宜久留……他們的目標是你喲。」
「為什麽……事到如今才要找我？」
明明目前為止都放任我不管不是嗎？
而且我分明失去記憶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們抓我究竟打算做什麽呢？
是打算讓我變成腐臭的蛋嗎？還是說……我越是冷靜下來，便越是不斷湧現恐懼。
「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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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到了正在顫抖的我麵前的是馬卡龍。
在休息站交給我的小盒子裏頭的這個，成為了喚醒我失去的記憶的關鍵。
「沒問題，這個沒有掉到地上。」
她手上拿著馬卡龍，輕輕往我的唇邊送。
我按她的要求張開嘴巴咬下馬卡龍。許久未曾嚐到那黏糊糊又濃厚的甜味，令我自然地露出笑容。
「……跟那時候一樣。」
「那時候？」小花複誦我所說的詞語。
「跟我的便當翻倒那時，你給我的馬卡龍味道一樣。」
迴溯過去的記憶，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小花發出「啊」的一聲。
「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虧你還記得呢。」
「我當然記得了！」
我發出的音量大得超乎想像，感覺有點羞恥。
但是我隻顧著繼續說下去：
「因為那是小花第一次跟我有交流，值得紀念的日子嘛。你所說過的事也好，你拿的便當盒或三明治的配料也好，教室的氣味也好，任何一切細節我全都記得。」
說到這種地步，我對自己的發言也露出了苦笑。
「是說有種你一直以來全都忘記了，現在還在說什麽的感覺吧。」
小花微笑道：「不，我很高興。」隨後左右搖頭。
能像這樣跟她相視而笑，無論身處在怎樣糟糕絕望的狀況，也會感到心情輕鬆了些，真是不可思議。當我留意到的時候，我的頭痛已漸漸治愈。小花真的很厲害。
「……隻要吃些好吃的東西，受傷的心靈也會恢複一點點活力。」
仍舊笑容滿麵的她，將馬卡龍的盒子收進了口袋裏。
原來如此。她在休息站把馬卡龍給我，是想至少安慰我一下吧。
明明喪失記憶的我感到不寒而栗，因此對她很過分，但小花卻始終為我著想呢。她的溫柔讓我的鼻頭深處為之一酸。
「有話就等從這裏出去之後再說吧。」
小花一打開門，眼前隨即出現並排的電梯。
她立刻按下按鈕，但卻毫無反應。由於電梯的門是玻璃門，因此貼近一看就能一覽無遺。電梯的電源可能被切斷了吧，看起來沒有在動。
比起那種事更令人訝異的，是從那裏看到的風景。
看樣子我在昏迷的期間，被帶到非常高的地方。盡管周遭有類似飯店的建築物，但即使在那當中，這棟建築物也顯得格外高聳。地麵上奔馳的車輛有如小豆子一般，讓我覺得有點頭昏眼花。
「看來隻能走樓梯了呢。」
「咦，到一樓嗎？」
「即使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那些家夥的同伴不知何時會蜂擁而至。」
小花的言語，令我迴憶起揚聲器中響起的人工語音。
「……在監視這裏的家夥，或許已經派手下過來了。」
「就是這麽迴事。」小花說完點點頭。
「來吧，我們得盡快從這裏逃出去。」
她疾步走向樓梯，我的腦中掠過別種不安。
「啊，稍等一下。」
我叫住小花，並看向剛剛離開的大房間。
那裏有著過去在聖阿蒂蜜絲女學院一起上課的同學，還有小令在。
「她們會變得怎樣呢？」
「一大群人一起行動會很危險。」
「可是——」
「他們的目標可是你一個人喲！」
隻要對上小花，我就無法順利反駁。
但是隻有自己逃走，我覺得似乎不太對。
畢竟要是被那些家夥發現，不知道她們會有怎樣的遭遇對吧？
而且她們……盡管在中途鬧過不合，可是她們都是一起在「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中戰鬥過，我重要的同學們。
「果然……不能把她們丟在這裏。」
我終於擠出內心所想的話語，小花凝視我一陣子之後，終究還是死心地發出了一聲輕歎。
「你依然沒變呢，羽奈。」
☆★☆★
一、二，一、二……
她們下樓時如同行軍般，腳步整齊劃一地列隊前進。
她們所踩的步伐震動透過階梯傳到腳底。
由於她們節奏絲毫不亂地前進，走在前頭的我跟小花也沒辦法休息，必須一直往前。
盡管雙腳已經腫脹，也開始氣喘籲籲，但既然是自己當麵說了「帶她們一起走」，我想休息這種話就算撕爛我的嘴也說不出口。
從下樓時出現的指示牌來看，這裏似乎是飯店沒錯。
建築物裏每一樓都鴉雀無聲。不見任何人影。
是為了做剛才那個耍人還什麽的實驗而租下一整間飯店了嗎？我越來越搞不懂那些家夥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
「現在大概到哪裏了？」
「多半再一下下就到一半左右了吧。」
走在我隔壁的小花所說的話，讓我更是一口氣湧上疲憊。
我還沒有樂觀到會想著已經前進了一半而高興。
竟然還得用這已經累到不行、疲倦不堪的身體，繼續走下與至今所走過的數量相等的階梯。在失去記憶的期間幾乎沒做過像樣的運動，我的體力狀態已經趨近於零了。
透過跟田筱他們戰鬥鍛煉出來的體格，似乎已經徹底變迴以前那樣軟弱無力的身體了。
「電梯跟手扶梯真的是偉大的發明呢。」
做著典型的胖子發言，擦著額頭上汗水的同時，我轉頭望向背後。
那裏有著小令——patch、bitch跟rich的身影。
可說是理所當然至極的事，在迴複記憶的瞬間，我又能一一認出原本一概認知為「陌生人」的她們了。
「大家還是失去自我的狀態呢。」
「嗯。」小花隻簡短迴複後便閉口不言。
她似是不太想談及這個話題。
當然我也並不甘願提起這個話題，但在「請求」小令她們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想到。
不管是她們為了幫助我而麵對敵人，或是整齊劃一地持續前進，都是因為我向她們「請求」的關係。
我不想像田筱一樣用「命令」這詞語，於是就用這種說法。縱然讓失去自我的對象動起來這個行為本身並無二致，但「命令」什麽的感覺很自以為是，我不喜歡。
換句話說，是我個人心情的問題。
剛才我暌違數年地「請求」，而她們輕易地就聽進我的話展開行動，不幸中的大幸是，我才一「請求」，倒在地上的女生們就所有人都驀然起身了。
我選擇帶著遭到男人們綁架的前同學們，從這個地方逃出去。
其實我剛才有點煩惱，要對她們用什麽「請求」。
像被卷進「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之後那樣，對她們說「繼續做腦子遭到射穿前自己會做的言行」的話，她們就會做出宛如奪迴自我那樣的舉止吧。
但我沒有那樣做。
為了更有效率地下到一樓。
要是說「像以前的自己那樣行動」，她們所處的狀況頗為駭人，想必會大哭大叫吧。大家分別逃竄，說不定到最後會四處分散。
思考著這些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似乎跟田筱是同一類人。我感到害怕，自己是否也把她們當成物品看待呢？
即使失去自我，還是希望能像從前那樣過生活。
我認為那是對她們來說最大的幸福。
這種想法沒有改變，從這裏逃出去之後，我打算再「請求」她們一次。
但那全都隻是虛有其表。
她們隻是聽從我的要求，並不是奪迴自我。
好比小花那樣，對每個人都充滿耐心地持續對話，說不定她們就能恢複原狀。假如田筱的話是正確的，隻要有想恢複的強烈意誌，應該就能逐漸恢複自我。因為沒有感到歉疚的事，應該比起小花來得更加容易，不用借助他人之力就能恢複原狀。
可是她們依舊是個「腐臭的蛋」。
這種情形讓我很不安。
我在想難不成她們真如田筱所言，覺得「現在這樣就好」嗎？
明明隻是在做下樓梯如此單純的動作，我的腦中卻接連不斷地感到越發混亂。眼看頭痛就快重新發作的那時——
口袋傳來震動，響起短暫的音樂。
我連忙把手伸進去掏出手機。剛才響起的音樂是通知有line。
不過太奇怪了。
我外出時，明明大多都會轉成震動模式……我抱著不可思議的心情觀看螢幕。
『兩人的騎士招待你進「太難遊戲不玩」群組。』
正當我打算立刻封鎖這顯然十分可疑又很遜的line群組名稱時——
「接受騎士的邀請吧。」
小花把自己的智慧型手機螢幕對著我。
「是我們的協助者喔。」
她已然加入了「太難遊戲不玩」的群組。
盡管跟現在沒什麽關係，我還是怎麽也看不習慣她用手機和line的樣子。
感到困惑之餘，我還是接受邀請參加了群組對話。隨後自稱兩人的騎士的人物馬上就傳來了訊息。
兩人的騎士：歡迎迴來，市位羽奈。
「……這個人是認識的人？」
提醒聲早於小花的迴答響了起來。
兩人的騎士：答對了。
「他聽得見我們的對話。」
她不慌不忙地說，令我不禁吐嘈：「那就早點說啊！」
「咦，認識的人是誰？」
當我追問以後，小花就裝模作樣似的淺淺笑道：「很快就能直接見麵了。」
我認識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越是被吊胃口，期待值就越是飆升。在這期間，提醒聲也匆匆忙忙地接連響起。
兩人的騎士：事不宜遲，馬上進入正題吧。
兩人的騎士：敵人集結在一樓。
兩人的騎士：有近百人的男子們正在爬上樓梯。
兩人的騎士：繼續這樣走下去會直接碰麵。
咦，所以說即使繼續下樓也會被敵人逮住？
「……對她們說叫她們停下來。」
我依小花的要求，請求走在我身後的女生們「停下來！」。
原本打著一、二節拍的她們當場停下腳步。
「這下子糟了呢。」
小花眉頭深鎖，在觀看智慧型手機螢幕的同時，訊息接二連三地出現在螢幕上。
兩人的騎士：沒時間再止步不前了。
兩人的騎士：已經向好幾間警局報警了。
兩人的騎士：十五分鍾後警察就會抵達。在那之前快逃。
這家夥怎麽迴事……說話超不負責任的。
「叫我們逃，所以說在這種狀況下是要怎麽逃啊！」
兩人的騎士沒有迴複。
「喂喂喂～聽得見嗎？」
果然還是沒有迴複。
「這家夥搞什麽鬼啊！」
小花溫柔地撫摸感到焦躁的我的背後，緩緩地摸著。
羽奈，你冷靜一點。
像是她對我這麽說一般，於是我慌亂地做了好幾次深唿吸。
不行不行，即使感情用事也不會發生任何好事。現在沒空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而在我身旁的小花對著螢幕發問：
「沒有其他出口嗎？」
兩人的騎士馬上就迴複了。
明明就不理我……還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我強行壓下自己的不滿，跟小花一起看螢幕。
「啥？」
我不禁喊了出來。
兩人的騎士：虎與子與雲。
兩人的騎士：不是頭也不是腳，注意肚子吧。
傳送這種不明所以的話語，任誰都會想喊「啥？」吧？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
就連小花對此也顯得語氣不耐煩。但在那之後不管我們對他說了什麽，畫麵上還是沒有顯示出新的話語。
「……接下來似乎隻能選擇導出答案了呢。」
小花似是下定了決心，開始盯著手機螢幕看。
「相信這家夥真的沒問題嗎？」
「現在也隻能相信了吧。」
盡管我的懷疑感都要脹破肚皮了，但誠如小花所言，我們的救命稻草隻有這一根。我側耳細聽，盡管微弱但能辨別出從下方傳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隻剩下兩人齊心協力導出答案這條路了。
「不過虎與子與雲，也實在太神秘了。」
我思前想後卻連該從何下手都找不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麽動腦。
這一點小花她似乎也一樣。
「室內是不是有虎或雲的紀念碑？」、「該不會是易位構詞吧？」等，她一直在自言自語。
「不是頭也不是腳而是肚子……雲才沒有什麽肚子對不對？」
我嚐試對智慧型手機抱怨，但還是沒半點反應。
「為什麽老是不甩我啊！」
想當然耳還是沒有反應，我輕輕啐了一聲對小花說：
「有沒有童話是跟虎與子與雲有關的？」
「不，就我所知沒有那種故事。」
「這裏又不是動物園，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麽老虎。」
不知不覺間變成不是在推理，而是口中在不斷發牢騷了。當我反省起自己的行為時，小花的雙眼煥發出光芒。
「……沒錯，這裏不是動物園。」
看來她好像是有了什麽靈感。小花用手指穿過綁起的馬尾持續思索著。
「送來的提示一定是存在於這間飯店裏的事物。」
她指向貼在牆壁上的導覽圖。
「泳池、婚宴會場、客房、餐廳、酒吧、大廳、休息區、spa設施……答案所指示的應該會是圖上某處。」
我徹頭徹尾地看了一遍導覽圖。
「跟虎與子與雲有關的地點……好像沒有耶。」
縱然失望，但我們卻有種抓到手感的感覺。
盡管是一步步慢慢來，不過總覺得正在逐漸接近答案。我的視線再次迴到螢幕之上，開始尋找答案。
虎與子與雲。不是頭也不是腳，注意肚子吧。
螢幕中的詞句不斷在我腦中翻來覆去。
就如同字麵上一般，我看向自己的肚子。盡管覺得很蠢，但隻要能成為提示的事全都值得一試。
這是我從「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中所學到的事。
透過在我腦袋裏檢視理所當然的事，而得以接近答案。
在肚子的上麵有頭，下麵有腳，肚子在身體的中心。
「……所以說是不要注意上麵或下麵，要注意正中央的意思嗎？」
虎與子與雲正中央的文字是子。
然而沒辦法再繼續導出什麽答案。難不成是指周遭有「孩子」的地方嗎？
那樣的話包括餐廳、伴手禮商店、泳池跟運動設施……飯店裏有好幾個地方。
不，不對。
雖然可疑到不行，但兩人的騎士是小花信任的協助者。她信賴的人不可能會故意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我們那麽模糊的答案。
注意虎與子與雲的正中央吧。虎與子與雲的正中央。
虎的正中央、子的正中央、雲的正中央……在一次又一次重複之際，我恍然大悟。
「這個提示……也許從字麵上理解就行。」
「你知道答案了？」
「頂多是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已……大概！」對於小花的詢問，我帶上注解點頭迴應她。
「虎與子與雲。『不是頭也不是腳，注意肚子吧』所代表的是要我們關注這三個漢字正中央的部位也不一定。」
聽見我所說的話，小花似乎也心領神會。她揚起一邊的嘴角，沉著地泛起笑容。
「你是指要分解漢字吧。」
居然能夠立即理解不擅說明的我所講的話……不愧是小花。
我對至少有幫上她的忙這點，感到無比歡喜而連連用力點頭。
這也許是我想親自證明，即使在絕望的狀況中，我也不會像從前的自己那樣成為她的負擔。還真是孩子氣的想法呢，我如是想，不經意泛起一抹自虐的笑意。
虎這個漢字的正中央是七。
子這個漢字的正中央是一。
雲這個漢字的正中央是二。
換句話說兩人的騎士所給提示的答案，就是七、一、二。
「雖然已經解讀到這種程度了。但這哪裏會是什麽另一個出口啊。」
明明關鍵答案都要唿之欲出了。
小花朝著找不出正確答案而抱著頭的我，低喃一句：「……客房？」
「這鐵定是房號……是指出口在七一二號房喔。」
在她迴答出來的同時，響起了提醒聲。螢幕上出現「答對」兩字。
☆★☆★
七一二號房在距離我們目前所在地點向下兩樓的位置。
盡管是可入住四人，供家庭居住的寬敞房間，但由於我帶來的三十八名同伴，使得室內擠得滿滿的，感覺空氣都變稀薄了。
她們距離同等間隔，排得井井有條。
要是我現在推其中一人的背，肯定會像推倒骨牌那樣，所有人都啪噠啪噠地倒在地板上吧。
「可以把那個拿給我嗎？」
我依小花所言抬起沙發。她正站在門前，移動沙發跟桌子製造路障。
「……這裏有出口是吧？」
盡管維持著導出答案的高昂情緒到了七一二號房，但是仔細想想這裏是七樓，以常理而言實在難以想像會有出口。
「兩人的騎士沒有搞錯嗎？」
小花默默不語撥開站立不動的同伴們，走向拉上窗簾的窗戶。
「咦？要跳下去的話，不會太高了點嗎？」
我忍不住出聲吐嘈，隨後站在窗邊的小花迴過頭來。她泛起天使的笑容。
「不，要跳下去沒錯。」
她迅速拉開窗簾。
出現在眼前的是位於隔壁飯店的泳池。
樓層應該是比這裏低個兩三樓吧。屋頂上設置了一個大泳池。由於季節不對，因此人跡杳然。
小花打開鎖敞開窗戶。風吹得雙馬尾跟裙?都輕飄飄地飛揚起來。
「隻要能跳進那裏，就能從這裏逃出去。」
「跳進那裏，說起來是很簡單……」
我從她的身後俯視泳池。
這有相當的高度，倘若沒有一氣嗬成跳下去，有可能會構不到泳池那裏。
「你在害怕什麽？」
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隻見小花嘻嘻笑著繼續說道：
「我在變成『腐臭的蛋』的時候，你賭命保護了我對不對？」
小花一麵煽動我，一麵用挑釁的眼神看向我。
「跟田筱他們戰成勢均力敵的市位羽奈哪裏去了？」
盡管充滿攻擊性的口吻令人不爽，但能讓小花甚至有這種想法，我還是有點……不對，是超級高興。
對我而言，小花永遠都是「聖阿蒂蜜絲女學院的楷模」、「冰山美人」。
願意把我看作與她對等，讓我非常非常自豪。
「……既然你都那麽說了，我也隻能做好覺悟了呢。」
下定決心的我朝陽台邁開腳步。我站在她身旁後，小花眼望站在室內的同伴們問：
「……她們要怎麽辦？」
這迴她似是想尊重我的意見。
她們排得像一堆骨牌，而我徐徐環視了她們的容顏。
這麽多人要跳進泳池，果然太勉強了。說不定會演變成女子集體跳樓事件引起騷動也不一定。
「……將她們留在這裏。警方的人也很快就會來了，我想肯定會發現她們。」
小花隻說了聲「這樣啊」，不予否定也不予肯定。
她從剛才走到陽台後，就始終背向她們。
她是了解到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才悄悄拉開距離吧。體會著她的溫柔，我站到床上啪啪地拍了拍手。
「大家請聽我說！」
三十八人對聲音有所反應，一起集中到我身邊。
「我有事要『請求』大家。」
我咽了口口水，做了次深唿吸。
「男人們在找你們，大家留在這個房間藏好，別讓他們找到。即使男人們來了也千萬不能開門。」
「是，明白了。」
三十八人齊聲應答。
分明沒打暗號，然而她們的聲音卻完全一致，不論何時聽來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我重新調適心情接著說下去。
「我想再過幾分鍾後警察就會來救你們。如果警察來救你們，就依照他們的指示去避難。」
「是，明白了。」
「警察救了你們以後，就徹底忘記在這間飯店裏發生的事。然後采取成為『腐臭的蛋』之前的行動，迴到普通的生活。」
「是，明白了。」
果然不管做多少次，都會有種空虛的感覺。
我所湧現的隻有對於想出高速養成計畫那些大人的怒意而已。我緊緊揪著裙?對她們說：
「……隻要大家強烈地盼望，就能恢複原狀了。沒必要再當『腐臭的蛋』嘍！」
她們沒有任何迴應。
雖說是意料之內的反應，但還是覺得有點悲傷。她們一言不發，為了實行我的「請求」而開始行動。她們或是藏在床鋪一角，或是藏於衣櫥之中。
「羽奈。」
站在陽台的小花唿喚我的名字。
「來，我們一起走吧。」
我跟三十八名的同伴告別，走到陽台。
冷冷吹拂過的風，使我親身感受到季節從秋天轉移到冬天。掠過的風從我露出的雙腿部分逐漸奪走我的體溫。
小花輕巧地翻越陽台欄杆。明明隻要腳一踩空就會頭下腳上摔到地上，她卻沒有抓住欄杆，而是站在瀕臨陽台邊緣處俯瞰泳池。被風吹動的雙馬尾反射出陽光，正在閃爍光芒。
「好了，羽奈你也快點。」
「嗯……嗯。」
我慢慢地跨越欄杆。
我的腳沒小花那麽長，所以無法像她那樣順利翻越。
真是令人悲傷的現實。
在我終於站上陽台邊緣時，小花輕輕抓住我的右手。
「數三、二、一、零以後，就迅速跳下去喔。」
「嗯。」
我用力地緊緊迴握她的手。
雖說已經做了覺悟，但我的手還是在顫抖。不，不僅是手。我的雙膝、肩膀、腳底和雙唇，都全麵輸給恐懼，不斷瑟瑟發抖。
「……小花你不怕嗎？」
我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自然是怕……不過——」
小花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接著在確實十指交握以後，她臉上洋溢出格外燦爛的笑容。小花一笑，她美麗的容顏看上去便顯得更加光彩動人。
「總覺得隻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變得稍微強大一些。」
小花太狡猾了。
因為她十分明白如何讓我由於歡喜而湧出勇氣的訣竅嘛。她要是對此沒有自覺，那麽她便不是驚人的釣女人高手，而是釣市位羽奈高手了。
揣想著這些事而竊笑的我，顯露自己最燦爛的笑容來迴應小花。
「我也一樣！」
我們彼此相視而笑，甩動相牽的手乘著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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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零！」我們同時用力跳了出去。
在曆經內髒像飄在半空中的感覺以後，我們的身體朝著泳池墜落。在不斷增加的速度之中，我滿腦子想的不是「恐怖」，而是「休戚與共」這句話。
清醒過來的我，發現自己橫躺在地上嚇了一跳。天花板變得歪七扭八，雙眼完全無法聚焦。而且還猶如遭到拷問一般，頭部感到劇烈的疼痛。
那是由於倒下時，我的頭受到劇烈撞擊的緣故嗎？抑或記憶一下子複蘇，導致腦袋發出哀嚎的緣故呢？
原因是什麽都好，我隻想盡快從像有幾百根釘子敲進我腦袋的這種疼痛中獲得解脫。
即使恢複記憶我也完全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會遇上這種事。
說到底我為什麽會失去記憶呢？劇痛跟疑問有如千層派一般不斷層層疊疊，感覺自己都要變得不正常了。我無法控製自己而發出不成聲的慘叫，我抱著頭在地上滿地打滾。就在我開始思考，這種痛苦是否會永遠延續下去的時候——
「羽奈，你振作一點！」
我忍住痛楚，朝唿喚我名字的方向望去。
模糊的世界逐漸變得清晰，映出一名盯著我看的少女。在那裏的是天使，是我無可取代的朋友稻澤花。
小花真是厲害。
因為我一看到她，就感到頭痛稍有緩解。有超越百服寧的速效性呢。就跟我在休息站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小花的雙馬尾還是亂七八糟。但即使亂糟糟也還是充滿光澤的這點很有她的風格。而她身上的傷相較起剛才似乎變多了。
「……你的傷還好嗎？小……花……」
聽見我唿喚名字，小花的眉頭稍微動了下。浮現出混合著安心與悲傷的複雜表情。
「你果然想起來了呢。」
「咦？」
小花的反應，讓我徹底錯過了時機。
你問是什麽的時機？
還用說嘛，當然是向她道歉的時機。
其實我明明想說「一直以來忘記了最重要的你，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孤伶伶覺得孤單，對不起」這些話。然而小花對於我恢複記憶這件事，似乎並不覺得高興。
她把我的身體從上到下看過一遍，在確認沒什麽大礙之後，向我伸出了手。隻要頭一動就會感到劇烈疼痛，但我拚命忍住，抓住了小花的手。
「來，我們快逃吧。」
小花支撐著我起身時，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整片人們躺在地板上的景象。
我從前的同學們跟男人們互相重疊倒在地上。
定睛細看還會看見男人們衣服上沾有吊燈的碎片。
我迴想起同學們襲擊男人們的姿態。
即使在我昏厥過去以後，她們鐵定還在繼續纏鬥。
男人們的手腳都被綁住，想必這也是她們的所作所為吧。
至於免於受傷的同學們她們什麽事都不做，就像排放在購物中心的假人般一動也不動，在原地站得直挺挺的，隻不過她們每個人都呆呆地仰望天空。
「這是什麽狀況？」
我的同學們想當然耳一句話也沒迴答。
大家都失去表情，露出「腐臭的蛋」的眼神。
「沒問題，幸運的是沒有任何人腦子被射穿。」
小花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
這樣啊。沒有任何人的頭遭到那個雷射光槍擊。
對恢複記憶的我來說，清楚了解那代表什麽意義。
男人們所拿的槍跟在「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中所用的是同一款。那種雷射光不具殺傷力。盡管被擊中會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但也就僅此而已。
隻不過要是瞄準頭部就另當別論了。雷射槍會麻痹前額葉，奪走那個人的自我。遭到射擊的人，會化為沒有命令就不會行動的「活人偶」。
多虧她的那句話讓我瞬間放下心頭大石，但那種安心感旋即消失無蹤。
畢竟大家可是為了保護我，遭到那些家夥槍擊了耶！
因為我的關係才讓大家遇上這種事，我怎麽可能還會「喔，太好了太好了。」地在心裏感到慶幸啊。
「欸，小花。」
有如纏住一般，我握緊她的手。
彷如下雪的那一天一般，小花的手冷冰冰的，或許是瘦了些吧，感覺她的手比起我記憶當中的要來得更加骨感。
「我們……在五反田車站，打算襲擊你爸爸對吧？」
「咦？」
在短暫的低語後，小花端詳著我的臉。
「……你不記得那天的事了嗎？」
優雅而細長的雙馬尾搖曳著。
她身上依然有著猶如白百合般甜美好聞的香味。
困惑的小花她大大雙眼中所反映出的我，比她還更不知所措，完全失去冷靜，就像顆不管何時破裂都不奇怪的塞滿了恐慌的氣球。
「對不起，我的記憶還很模糊……欸，也就是說我打從五反田車站的事件後，喪失了整整一年的記憶？那段期間，小花你一直都獨自一人？」
我想盡快了解自己現在身處在怎樣的狀況中。可是小花她卻默默無言，隻是凝望著我的臉龐。
「我說小花！」
「你沒必要硬想起來。」
她的聲音相當平靜。
「可是……」
「沒關係。」小花撫著我的頭說。
她的手應該有發出負離子還什麽的能力吧。
有著絕佳的療愈效果，她越是觸碰，我就感到裝著恐慌的氣球明顯地在消氣。
我的心中開始產生了看她晶瑩剔透且白皙光滑的肌膚看到出神的餘力之際，小花再次開口：
「總而言之此地不宜久留……他們的目標是你喲。」
「為什麽……事到如今才要找我？」
明明目前為止都放任我不管不是嗎？
而且我分明失去記憶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們抓我究竟打算做什麽呢？
是打算讓我變成腐臭的蛋嗎？還是說……我越是冷靜下來，便越是不斷湧現恐懼。
「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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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到了正在顫抖的我麵前的是馬卡龍。
在休息站交給我的小盒子裏頭的這個，成為了喚醒我失去的記憶的關鍵。
「沒問題，這個沒有掉到地上。」
她手上拿著馬卡龍，輕輕往我的唇邊送。
我按她的要求張開嘴巴咬下馬卡龍。許久未曾嚐到那黏糊糊又濃厚的甜味，令我自然地露出笑容。
「……跟那時候一樣。」
「那時候？」小花複誦我所說的詞語。
「跟我的便當翻倒那時，你給我的馬卡龍味道一樣。」
迴溯過去的記憶，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小花發出「啊」的一聲。
「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虧你還記得呢。」
「我當然記得了！」
我發出的音量大得超乎想像，感覺有點羞恥。
但是我隻顧著繼續說下去：
「因為那是小花第一次跟我有交流，值得紀念的日子嘛。你所說過的事也好，你拿的便當盒或三明治的配料也好，教室的氣味也好，任何一切細節我全都記得。」
說到這種地步，我對自己的發言也露出了苦笑。
「是說有種你一直以來全都忘記了，現在還在說什麽的感覺吧。」
小花微笑道：「不，我很高興。」隨後左右搖頭。
能像這樣跟她相視而笑，無論身處在怎樣糟糕絕望的狀況，也會感到心情輕鬆了些，真是不可思議。當我留意到的時候，我的頭痛已漸漸治愈。小花真的很厲害。
「……隻要吃些好吃的東西，受傷的心靈也會恢複一點點活力。」
仍舊笑容滿麵的她，將馬卡龍的盒子收進了口袋裏。
原來如此。她在休息站把馬卡龍給我，是想至少安慰我一下吧。
明明喪失記憶的我感到不寒而栗，因此對她很過分，但小花卻始終為我著想呢。她的溫柔讓我的鼻頭深處為之一酸。
「有話就等從這裏出去之後再說吧。」
小花一打開門，眼前隨即出現並排的電梯。
她立刻按下按鈕，但卻毫無反應。由於電梯的門是玻璃門，因此貼近一看就能一覽無遺。電梯的電源可能被切斷了吧，看起來沒有在動。
比起那種事更令人訝異的，是從那裏看到的風景。
看樣子我在昏迷的期間，被帶到非常高的地方。盡管周遭有類似飯店的建築物，但即使在那當中，這棟建築物也顯得格外高聳。地麵上奔馳的車輛有如小豆子一般，讓我覺得有點頭昏眼花。
「看來隻能走樓梯了呢。」
「咦，到一樓嗎？」
「即使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那些家夥的同伴不知何時會蜂擁而至。」
小花的言語，令我迴憶起揚聲器中響起的人工語音。
「……在監視這裏的家夥，或許已經派手下過來了。」
「就是這麽迴事。」小花說完點點頭。
「來吧，我們得盡快從這裏逃出去。」
她疾步走向樓梯，我的腦中掠過別種不安。
「啊，稍等一下。」
我叫住小花，並看向剛剛離開的大房間。
那裏有著過去在聖阿蒂蜜絲女學院一起上課的同學，還有小令在。
「她們會變得怎樣呢？」
「一大群人一起行動會很危險。」
「可是——」
「他們的目標可是你一個人喲！」
隻要對上小花，我就無法順利反駁。
但是隻有自己逃走，我覺得似乎不太對。
畢竟要是被那些家夥發現，不知道她們會有怎樣的遭遇對吧？
而且她們……盡管在中途鬧過不合，可是她們都是一起在「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中戰鬥過，我重要的同學們。
「果然……不能把她們丟在這裏。」
我終於擠出內心所想的話語，小花凝視我一陣子之後，終究還是死心地發出了一聲輕歎。
「你依然沒變呢，羽奈。」
☆★☆★
一、二，一、二……
她們下樓時如同行軍般，腳步整齊劃一地列隊前進。
她們所踩的步伐震動透過階梯傳到腳底。
由於她們節奏絲毫不亂地前進，走在前頭的我跟小花也沒辦法休息，必須一直往前。
盡管雙腳已經腫脹，也開始氣喘籲籲，但既然是自己當麵說了「帶她們一起走」，我想休息這種話就算撕爛我的嘴也說不出口。
從下樓時出現的指示牌來看，這裏似乎是飯店沒錯。
建築物裏每一樓都鴉雀無聲。不見任何人影。
是為了做剛才那個耍人還什麽的實驗而租下一整間飯店了嗎？我越來越搞不懂那些家夥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
「現在大概到哪裏了？」
「多半再一下下就到一半左右了吧。」
走在我隔壁的小花所說的話，讓我更是一口氣湧上疲憊。
我還沒有樂觀到會想著已經前進了一半而高興。
竟然還得用這已經累到不行、疲倦不堪的身體，繼續走下與至今所走過的數量相等的階梯。在失去記憶的期間幾乎沒做過像樣的運動，我的體力狀態已經趨近於零了。
透過跟田筱他們戰鬥鍛煉出來的體格，似乎已經徹底變迴以前那樣軟弱無力的身體了。
「電梯跟手扶梯真的是偉大的發明呢。」
做著典型的胖子發言，擦著額頭上汗水的同時，我轉頭望向背後。
那裏有著小令——patch、bitch跟rich的身影。
可說是理所當然至極的事，在迴複記憶的瞬間，我又能一一認出原本一概認知為「陌生人」的她們了。
「大家還是失去自我的狀態呢。」
「嗯。」小花隻簡短迴複後便閉口不言。
她似是不太想談及這個話題。
當然我也並不甘願提起這個話題，但在「請求」小令她們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想到。
不管是她們為了幫助我而麵對敵人，或是整齊劃一地持續前進，都是因為我向她們「請求」的關係。
我不想像田筱一樣用「命令」這詞語，於是就用這種說法。縱然讓失去自我的對象動起來這個行為本身並無二致，但「命令」什麽的感覺很自以為是，我不喜歡。
換句話說，是我個人心情的問題。
剛才我暌違數年地「請求」，而她們輕易地就聽進我的話展開行動，不幸中的大幸是，我才一「請求」，倒在地上的女生們就所有人都驀然起身了。
我選擇帶著遭到男人們綁架的前同學們，從這個地方逃出去。
其實我剛才有點煩惱，要對她們用什麽「請求」。
像被卷進「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之後那樣，對她們說「繼續做腦子遭到射穿前自己會做的言行」的話，她們就會做出宛如奪迴自我那樣的舉止吧。
但我沒有那樣做。
為了更有效率地下到一樓。
要是說「像以前的自己那樣行動」，她們所處的狀況頗為駭人，想必會大哭大叫吧。大家分別逃竄，說不定到最後會四處分散。
思考著這些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似乎跟田筱是同一類人。我感到害怕，自己是否也把她們當成物品看待呢？
即使失去自我，還是希望能像從前那樣過生活。
我認為那是對她們來說最大的幸福。
這種想法沒有改變，從這裏逃出去之後，我打算再「請求」她們一次。
但那全都隻是虛有其表。
她們隻是聽從我的要求，並不是奪迴自我。
好比小花那樣，對每個人都充滿耐心地持續對話，說不定她們就能恢複原狀。假如田筱的話是正確的，隻要有想恢複的強烈意誌，應該就能逐漸恢複自我。因為沒有感到歉疚的事，應該比起小花來得更加容易，不用借助他人之力就能恢複原狀。
可是她們依舊是個「腐臭的蛋」。
這種情形讓我很不安。
我在想難不成她們真如田筱所言，覺得「現在這樣就好」嗎？
明明隻是在做下樓梯如此單純的動作，我的腦中卻接連不斷地感到越發混亂。眼看頭痛就快重新發作的那時——
口袋傳來震動，響起短暫的音樂。
我連忙把手伸進去掏出手機。剛才響起的音樂是通知有line。
不過太奇怪了。
我外出時，明明大多都會轉成震動模式……我抱著不可思議的心情觀看螢幕。
『兩人的騎士招待你進「太難遊戲不玩」群組。』
正當我打算立刻封鎖這顯然十分可疑又很遜的line群組名稱時——
「接受騎士的邀請吧。」
小花把自己的智慧型手機螢幕對著我。
「是我們的協助者喔。」
她已然加入了「太難遊戲不玩」的群組。
盡管跟現在沒什麽關係，我還是怎麽也看不習慣她用手機和line的樣子。
感到困惑之餘，我還是接受邀請參加了群組對話。隨後自稱兩人的騎士的人物馬上就傳來了訊息。
兩人的騎士：歡迎迴來，市位羽奈。
「……這個人是認識的人？」
提醒聲早於小花的迴答響了起來。
兩人的騎士：答對了。
「他聽得見我們的對話。」
她不慌不忙地說，令我不禁吐嘈：「那就早點說啊！」
「咦，認識的人是誰？」
當我追問以後，小花就裝模作樣似的淺淺笑道：「很快就能直接見麵了。」
我認識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越是被吊胃口，期待值就越是飆升。在這期間，提醒聲也匆匆忙忙地接連響起。
兩人的騎士：事不宜遲，馬上進入正題吧。
兩人的騎士：敵人集結在一樓。
兩人的騎士：有近百人的男子們正在爬上樓梯。
兩人的騎士：繼續這樣走下去會直接碰麵。
咦，所以說即使繼續下樓也會被敵人逮住？
「……對她們說叫她們停下來。」
我依小花的要求，請求走在我身後的女生們「停下來！」。
原本打著一、二節拍的她們當場停下腳步。
「這下子糟了呢。」
小花眉頭深鎖，在觀看智慧型手機螢幕的同時，訊息接二連三地出現在螢幕上。
兩人的騎士：沒時間再止步不前了。
兩人的騎士：已經向好幾間警局報警了。
兩人的騎士：十五分鍾後警察就會抵達。在那之前快逃。
這家夥怎麽迴事……說話超不負責任的。
「叫我們逃，所以說在這種狀況下是要怎麽逃啊！」
兩人的騎士沒有迴複。
「喂喂喂～聽得見嗎？」
果然還是沒有迴複。
「這家夥搞什麽鬼啊！」
小花溫柔地撫摸感到焦躁的我的背後，緩緩地摸著。
羽奈，你冷靜一點。
像是她對我這麽說一般，於是我慌亂地做了好幾次深唿吸。
不行不行，即使感情用事也不會發生任何好事。現在沒空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而在我身旁的小花對著螢幕發問：
「沒有其他出口嗎？」
兩人的騎士馬上就迴複了。
明明就不理我……還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我強行壓下自己的不滿，跟小花一起看螢幕。
「啥？」
我不禁喊了出來。
兩人的騎士：虎與子與雲。
兩人的騎士：不是頭也不是腳，注意肚子吧。
傳送這種不明所以的話語，任誰都會想喊「啥？」吧？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
就連小花對此也顯得語氣不耐煩。但在那之後不管我們對他說了什麽，畫麵上還是沒有顯示出新的話語。
「……接下來似乎隻能選擇導出答案了呢。」
小花似是下定了決心，開始盯著手機螢幕看。
「相信這家夥真的沒問題嗎？」
「現在也隻能相信了吧。」
盡管我的懷疑感都要脹破肚皮了，但誠如小花所言，我們的救命稻草隻有這一根。我側耳細聽，盡管微弱但能辨別出從下方傳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隻剩下兩人齊心協力導出答案這條路了。
「不過虎與子與雲，也實在太神秘了。」
我思前想後卻連該從何下手都找不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麽動腦。
這一點小花她似乎也一樣。
「室內是不是有虎或雲的紀念碑？」、「該不會是易位構詞吧？」等，她一直在自言自語。
「不是頭也不是腳而是肚子……雲才沒有什麽肚子對不對？」
我嚐試對智慧型手機抱怨，但還是沒半點反應。
「為什麽老是不甩我啊！」
想當然耳還是沒有反應，我輕輕啐了一聲對小花說：
「有沒有童話是跟虎與子與雲有關的？」
「不，就我所知沒有那種故事。」
「這裏又不是動物園，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麽老虎。」
不知不覺間變成不是在推理，而是口中在不斷發牢騷了。當我反省起自己的行為時，小花的雙眼煥發出光芒。
「……沒錯，這裏不是動物園。」
看來她好像是有了什麽靈感。小花用手指穿過綁起的馬尾持續思索著。
「送來的提示一定是存在於這間飯店裏的事物。」
她指向貼在牆壁上的導覽圖。
「泳池、婚宴會場、客房、餐廳、酒吧、大廳、休息區、spa設施……答案所指示的應該會是圖上某處。」
我徹頭徹尾地看了一遍導覽圖。
「跟虎與子與雲有關的地點……好像沒有耶。」
縱然失望，但我們卻有種抓到手感的感覺。
盡管是一步步慢慢來，不過總覺得正在逐漸接近答案。我的視線再次迴到螢幕之上，開始尋找答案。
虎與子與雲。不是頭也不是腳，注意肚子吧。
螢幕中的詞句不斷在我腦中翻來覆去。
就如同字麵上一般，我看向自己的肚子。盡管覺得很蠢，但隻要能成為提示的事全都值得一試。
這是我從「黃金蛋的求職活動job hunting game」中所學到的事。
透過在我腦袋裏檢視理所當然的事，而得以接近答案。
在肚子的上麵有頭，下麵有腳，肚子在身體的中心。
「……所以說是不要注意上麵或下麵，要注意正中央的意思嗎？」
虎與子與雲正中央的文字是子。
然而沒辦法再繼續導出什麽答案。難不成是指周遭有「孩子」的地方嗎？
那樣的話包括餐廳、伴手禮商店、泳池跟運動設施……飯店裏有好幾個地方。
不，不對。
雖然可疑到不行，但兩人的騎士是小花信任的協助者。她信賴的人不可能會故意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我們那麽模糊的答案。
注意虎與子與雲的正中央吧。虎與子與雲的正中央。
虎的正中央、子的正中央、雲的正中央……在一次又一次重複之際，我恍然大悟。
「這個提示……也許從字麵上理解就行。」
「你知道答案了？」
「頂多是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已……大概！」對於小花的詢問，我帶上注解點頭迴應她。
「虎與子與雲。『不是頭也不是腳，注意肚子吧』所代表的是要我們關注這三個漢字正中央的部位也不一定。」
聽見我所說的話，小花似乎也心領神會。她揚起一邊的嘴角，沉著地泛起笑容。
「你是指要分解漢字吧。」
居然能夠立即理解不擅說明的我所講的話……不愧是小花。
我對至少有幫上她的忙這點，感到無比歡喜而連連用力點頭。
這也許是我想親自證明，即使在絕望的狀況中，我也不會像從前的自己那樣成為她的負擔。還真是孩子氣的想法呢，我如是想，不經意泛起一抹自虐的笑意。
虎這個漢字的正中央是七。
子這個漢字的正中央是一。
雲這個漢字的正中央是二。
換句話說兩人的騎士所給提示的答案，就是七、一、二。
「雖然已經解讀到這種程度了。但這哪裏會是什麽另一個出口啊。」
明明關鍵答案都要唿之欲出了。
小花朝著找不出正確答案而抱著頭的我，低喃一句：「……客房？」
「這鐵定是房號……是指出口在七一二號房喔。」
在她迴答出來的同時，響起了提醒聲。螢幕上出現「答對」兩字。
☆★☆★
七一二號房在距離我們目前所在地點向下兩樓的位置。
盡管是可入住四人，供家庭居住的寬敞房間，但由於我帶來的三十八名同伴，使得室內擠得滿滿的，感覺空氣都變稀薄了。
她們距離同等間隔，排得井井有條。
要是我現在推其中一人的背，肯定會像推倒骨牌那樣，所有人都啪噠啪噠地倒在地板上吧。
「可以把那個拿給我嗎？」
我依小花所言抬起沙發。她正站在門前，移動沙發跟桌子製造路障。
「……這裏有出口是吧？」
盡管維持著導出答案的高昂情緒到了七一二號房，但是仔細想想這裏是七樓，以常理而言實在難以想像會有出口。
「兩人的騎士沒有搞錯嗎？」
小花默默不語撥開站立不動的同伴們，走向拉上窗簾的窗戶。
「咦？要跳下去的話，不會太高了點嗎？」
我忍不住出聲吐嘈，隨後站在窗邊的小花迴過頭來。她泛起天使的笑容。
「不，要跳下去沒錯。」
她迅速拉開窗簾。
出現在眼前的是位於隔壁飯店的泳池。
樓層應該是比這裏低個兩三樓吧。屋頂上設置了一個大泳池。由於季節不對，因此人跡杳然。
小花打開鎖敞開窗戶。風吹得雙馬尾跟裙?都輕飄飄地飛揚起來。
「隻要能跳進那裏，就能從這裏逃出去。」
「跳進那裏，說起來是很簡單……」
我從她的身後俯視泳池。
這有相當的高度，倘若沒有一氣嗬成跳下去，有可能會構不到泳池那裏。
「你在害怕什麽？」
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隻見小花嘻嘻笑著繼續說道：
「我在變成『腐臭的蛋』的時候，你賭命保護了我對不對？」
小花一麵煽動我，一麵用挑釁的眼神看向我。
「跟田筱他們戰成勢均力敵的市位羽奈哪裏去了？」
盡管充滿攻擊性的口吻令人不爽，但能讓小花甚至有這種想法，我還是有點……不對，是超級高興。
對我而言，小花永遠都是「聖阿蒂蜜絲女學院的楷模」、「冰山美人」。
願意把我看作與她對等，讓我非常非常自豪。
「……既然你都那麽說了，我也隻能做好覺悟了呢。」
下定決心的我朝陽台邁開腳步。我站在她身旁後，小花眼望站在室內的同伴們問：
「……她們要怎麽辦？」
這迴她似是想尊重我的意見。
她們排得像一堆骨牌，而我徐徐環視了她們的容顏。
這麽多人要跳進泳池，果然太勉強了。說不定會演變成女子集體跳樓事件引起騷動也不一定。
「……將她們留在這裏。警方的人也很快就會來了，我想肯定會發現她們。」
小花隻說了聲「這樣啊」，不予否定也不予肯定。
她從剛才走到陽台後，就始終背向她們。
她是了解到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才悄悄拉開距離吧。體會著她的溫柔，我站到床上啪啪地拍了拍手。
「大家請聽我說！」
三十八人對聲音有所反應，一起集中到我身邊。
「我有事要『請求』大家。」
我咽了口口水，做了次深唿吸。
「男人們在找你們，大家留在這個房間藏好，別讓他們找到。即使男人們來了也千萬不能開門。」
「是，明白了。」
三十八人齊聲應答。
分明沒打暗號，然而她們的聲音卻完全一致，不論何時聽來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我重新調適心情接著說下去。
「我想再過幾分鍾後警察就會來救你們。如果警察來救你們，就依照他們的指示去避難。」
「是，明白了。」
「警察救了你們以後，就徹底忘記在這間飯店裏發生的事。然後采取成為『腐臭的蛋』之前的行動，迴到普通的生活。」
「是，明白了。」
果然不管做多少次，都會有種空虛的感覺。
我所湧現的隻有對於想出高速養成計畫那些大人的怒意而已。我緊緊揪著裙?對她們說：
「……隻要大家強烈地盼望，就能恢複原狀了。沒必要再當『腐臭的蛋』嘍！」
她們沒有任何迴應。
雖說是意料之內的反應，但還是覺得有點悲傷。她們一言不發，為了實行我的「請求」而開始行動。她們或是藏在床鋪一角，或是藏於衣櫥之中。
「羽奈。」
站在陽台的小花唿喚我的名字。
「來，我們一起走吧。」
我跟三十八名的同伴告別，走到陽台。
冷冷吹拂過的風，使我親身感受到季節從秋天轉移到冬天。掠過的風從我露出的雙腿部分逐漸奪走我的體溫。
小花輕巧地翻越陽台欄杆。明明隻要腳一踩空就會頭下腳上摔到地上，她卻沒有抓住欄杆，而是站在瀕臨陽台邊緣處俯瞰泳池。被風吹動的雙馬尾反射出陽光，正在閃爍光芒。
「好了，羽奈你也快點。」
「嗯……嗯。」
我慢慢地跨越欄杆。
我的腳沒小花那麽長，所以無法像她那樣順利翻越。
真是令人悲傷的現實。
在我終於站上陽台邊緣時，小花輕輕抓住我的右手。
「數三、二、一、零以後，就迅速跳下去喔。」
「嗯。」
我用力地緊緊迴握她的手。
雖說已經做了覺悟，但我的手還是在顫抖。不，不僅是手。我的雙膝、肩膀、腳底和雙唇，都全麵輸給恐懼，不斷瑟瑟發抖。
「……小花你不怕嗎？」
我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自然是怕……不過——」
小花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接著在確實十指交握以後，她臉上洋溢出格外燦爛的笑容。小花一笑，她美麗的容顏看上去便顯得更加光彩動人。
「總覺得隻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變得稍微強大一些。」
小花太狡猾了。
因為她十分明白如何讓我由於歡喜而湧出勇氣的訣竅嘛。她要是對此沒有自覺，那麽她便不是驚人的釣女人高手，而是釣市位羽奈高手了。
揣想著這些事而竊笑的我，顯露自己最燦爛的笑容來迴應小花。
「我也一樣！」
我們彼此相視而笑，甩動相牽的手乘著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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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零！」我們同時用力跳了出去。
在曆經內髒像飄在半空中的感覺以後，我們的身體朝著泳池墜落。在不斷增加的速度之中，我滿腦子想的不是「恐怖」，而是「休戚與共」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