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以前就一直非常地想要。


    猶如現正盛開的玫瑰那般鮮紅的領帶。任它垂在胸前,迎風闊步。


    我這十六年來,隻是不斷憧憬著、幻想著那樣的情景。


    因為玫瑰色領帶就是身為聖阿蒂蜜絲女學院學生的鐵證。


    提到聖阿蒂蜜絲女學院,可說是貴族女校的代名詞。


    前身似乎是來自法國的傳教士所開設的修道院,總之無論曆史和格調都不是蓋的。


    從以前就流傳著隻要能進入學院就讀,就等同於未來有了保障,想嫁進哪間豪門都不成問題。


    即使到了現在,女學院的錄取率仍跟寶塚(注:寶塚音樂學校,錄取率極低,入學平均錄取率約為5%)一樣。


    校慶門票在雅虎拍賣上一張要價十萬圓。


    至於一套製服則能以數百萬圓成交。


    女學院的學生光是走在路上,就能令周遭為之一變。會覺得四周的氣氛變得柔和、空氣中增添了淡淡的色彩。擦身而過的人們都會對她們微笑,並且露出羨慕的眼神。這讓我無論如何都想成為紅領帶大姊姊的其中一員。


    為了這個目的,我拚命地讀書。完全迴想不出國中時代的迴憶。


    我不曾跟朋友去玩,應該說我根本不交朋友。當然也從不參加社團活動。班會結束鈴響的同時,我就邁向鞋櫃前進。


    我從來不曾在歸途中逗留,都是直接迴家,鞭笞我那稀少的腦容量,拚命地寫聖阿蒂蜜絲女學院的考古題。


    多虧我犧牲國中三年拚死努力,總算是奇跡似地考上了學院。


    哎,正確來說是從候補錄取變成了遞補錄取啦。


    反正錄取就是錄取。


    於是乎,我得到了從小就夢寐以求的紅領帶。


    終於能躋身我一直向往的大姊姊行列。


    可以告別過去的自己,從蛹變成蝴蝶、從一般型手機變成智慧型手機、從類比電視變成數位電視。想必能完成有這般等級的劇烈前後對比……才對啊。


    但如今這毫不起眼的高中生活是怎麽迴事。


    入學過後一個月,得以穿上向往已久的製服的滿足感早就煙消雲散。跟原先想像得截然不同,我根本沒半點魅力。我真的很想揍飛過去以為隻要進入學院就能脫胎換骨的自己。我一點都沒變。


    還是那個一切都很平凡,甚至是平均值以下的市位羽奈。


    「起立~」


    一聽見班長尖銳的聲音,我趕緊慌慌張張地起身。在她的指令下,所有同學們一同低頭敬禮。


    今天的最後一節課結束,整間教室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突然間我感受到來自背後的視線,一轉頭便發現班長正用冰冷的表情在瞪我。看來慢一拍起立的我,似乎惹她不高興了。


    我在心中吐嘈:「是哪裏來的魔鬼中士啊。」但我還是低頭表現出很抱歉的樣子。或許是覺得滿意了吧,班長的兩條長辮子隨著步伐一同搖晃,朝著置物櫃走去。明明不皺眉頭的時候就是個美人,真是可惜。


    我在凝視班長的辮子時,順道環顧了四周,隻見不一會兒工夫,整個班級已經分成了好幾群小團體。盡管時間不多,她們還是喜歡聚在一起形成團體。雖然有不同團體,但她們談論的對話內容則大同小異。


    「欸欸,你今天要去哪裏玩?」


    「數學作業也太多了吧?」


    「你已經決定要參加哪個社團了?」


    在那一成不變的對話進行之際,我緩緩坐下,摸索書包當中,確定用指尖摸到四方形物體後便將其掏出來。


    這是上個月剛發售的智慧型手機,是為了慶祝我考上高中而買的禮物。


    我一麵掃視著可信度不高又沒什麽營養的網路文章,一麵等著迴家前的班會開始。


    沒有人來找我講話,也沒有我想加入的團體。


    話雖如此,我並沒有遭到欺負或被排擠。


    我還是有會一起吃便當、一起去理科教室上課和一起去廁所的朋友。隻不過並非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還會互相離開座位聊天的關係罷了。


    在這一瞬間,我明白即使自己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也不會流下一滴眼淚吧。


    雖說這樣是否能稱為朋友本身就是個謎。


    今天的情報綜合網站上沒什麽有趣的消息,我裝做在玩手機的樣子,順便偷瞄同學們在做什麽。


    每個團體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個不停。到底有什麽事那麽好笑,隻見她們胸前的領帶微微晃動,開心地笑著。


    跟她們相較之下,總覺得隻有我胸前的領帶,看上去顯得黯淡肮髒。


    重新調適心情,我也開始發言了。


    我的視線重新迴到手機上並打開推特。隻要在網路上,不管是什麽話愛怎麽說都行。


    『這是為什麽呢?我應該實現了夢想才對。』


    手指迅速地輸入文字,發出推文。


    『今天也深深地覺得自己走錯地方了。』


    不假思索地再次輸入腦中浮現的話語。


    『有夠淒慘。』


    看著最後一則推文,我有種微妙的認同感。


    就是這樣,真是淒慘。


    不消多久就擁有這間學院禪學生風範的同學們把我甩在後頭,我感到退縮、沮喪,一步也無法前進。


    找不到能交心的朋友,也找不到想加入的社團。就在這樣蹉跎的期間,跟周遭的差距漸漸拉大了。


    明明身在自己憧憬的地方,卻感覺自己像個呆立的巴伐利亞布丁那麽無趣。


    『我真的成為了聖阿蒂蜜絲女學院的學生對吧?』


    這次輸入完後我沒有發出去,而是刪除了推文。


    被理想跟現實的差距擊垮,無數次想過要蹺課、不想來學校,但我沒勇氣這麽做,至今還是維持著完美的出席紀錄。


    「嗡,嗡,」我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正在震動。


    我拿出了第二台手機。這台是我從國中時代起就愛用的一般型手機。


    迴覆了媽媽傳來的「今天會晚迴家」的郵件後,我再次將一般型手機放進口袋裏。


    做為我考上聖阿蒂蜜絲女學院的獎勵,爸媽準許我拿兩台手機。


    念國中的三年期間,在讀書的空檔或感到寂寞時,都是這家夥支持著我。


    這讓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解約。也許我對物品投注太多感情,不過隻要拿著它,我的心中就會感到平靜。而且在智慧型手機狀態不佳或網路收訊不好的時候,用一般型手機還比較方便。


    還有,現在也是多虧有這兩台手機,我才能度過一成不變的每一天。


    玩著智慧型手機,休息時間一下子就過了。


    雖然我在教室裏是如同空氣般的存在,但在網路上,像剛剛那樣的推文偶爾還是會有人迴應我。在網路世界中,就算是我也有幾個朋友。


    「抱歉,我遲到了。」


    教室的門開啟,出現的人影是導師田筱珠雲老師。


    身材纖瘦高挑的老師,今天也一絲不苟地穿著象牙黑的三件式西裝。


    確定老師出現後,同學們在沒有他人指示的狀況下,各自迴到自己座位。


    班長在察看過周遭狀態後,再次出聲喊出「起立」。這迴我沒有拖拍,順利站了起來,配合班長的聲音敬禮。


    「田筱老師好。」


    班上同學的聲音彼此重疊,產生了合聲。確認大家都就坐之後,田筱老師眯細雙眼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大家好……今天的問候也是那麽完美呢。」


    老師總曰疋會稱讚我們整齊劃一的口號。


    對了,除了智慧型


    手機以外,老師也是我來上課的原因之一。


    田筱老師雖然是今年才到學院報到的菜鳥老師,但我覺得他很有氣質。待人溫柔,不論何時都不會大吼大叫。隻要老師一開始說話,教室裏就會自然地安靜下來。


    我認為大家都為那低沉中略帶沙啞的嗓音神魂顛倒。


    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田筱老師有種比起任何老師都更適合這間學院的氛圍,讓人不禁看得入迷。


    他有著順長的四肢、纖細的腰身,形狀細長的雙眼一笑起來給人的印象就瞬間變得柔和許多。


    老師總是一絲不苟地穿著三件式西裝,戴著手套,幾乎不曾露出一絲肌膚。根據傳言,他似乎有陽光過敏症之類的。


    然而每當他撥順略長的瀏海,就能瞥見袖口與手套之間的白皙手腕,那白淨通透的肌膚,每每看到都令人心跳加速。


    我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走光吧。總之老師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帥,更確切地說是漂亮。


    我還搞不清楚這種心情究竟是戀愛還是崇拜。但若田筱老師不是我的導師,我現在會變成怎樣,光是想像就讓人冷汗直流。


    於是乎,對我而言,早上和迴家前的班會,是我能聽到田筱老師聲音的珍貴時間,可是最近幾天,卻因為某些男人而受到了妨礙。


    「那麽古寺老師、久保賀老師,就拜托你們了。」


    田筱老師這麽說完,站在他身旁的一名身穿求職套裝的男人,以及另一名身穿運動服的男人站到講桌前。


    他們是實習老師古寺正義跟久保賀大治。


    「好啦,大家這一周以來辛苦啦!」


    搶先發話的是穿著誇張運動服的久保賀(因為是心聲所以省略敬稱)。


    久保賀教授的科目是體育,原本不該由田筱老師負責帶他,但好像因為沒有體育老師擔任導師,所以他隻有班會時才會來我們班。


    聽說他曾參加過國體(注:國民體育大會的簡稱,為日本全國性的體育大會)的遊泳項目,擁有一副倒三角形的好身材。


    久保賀的肌肉結實沒半點贅肉,從造型隨意的短發和耳垂上頭空著好幾個耳洞看來,感覺他平時應該非常輕浮。


    「大家應該訂好周末行程了吧,那就玩得開心點……啊,但要乖乖做功課喔,否則我可是會挨罵的。」


    聽見久保賀的話,幾名學生「是,」地大聲迴應。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流露出的輕浮態度,班上有幾個同學很親近他,他在其他班級似乎也很受歡迎。


    「呃,通知事項隻有這些嗎?」


    久保賀稍微瞥了下站在他背後的古寺。


    「……打掃的事。」


    古寺悄聲對他說。


    他是田筱老師負責指導的實習生,其實本來應該由古寺全權負責班會,結果他幾乎都隻是沉默地站在久保賀身後。


    他老是板著一張臉瞪著我們。也因為他比久保賀高一顆頭,因此充滿了威迫感,老實說有點恐怖。古寺似乎偏好灰色的求職套裝,不過欠缺了田筱老師或久保賀身上的那種時髦感。


    總之就是這可惡的兩人打擾了我的撫慰心靈時間,我打從心裏盼望著他們的實習期快點結束。


    「沒錯沒錯,就是打掃。」


    久保賀翻開手上的記事本,開始讀起記事的內容:


    「本周六日將清掃校舍,因此今天禁止社團活動以及於放學後逗留聊天……沒錯吧,古寺老師?」


    「嗯。」


    「所以說你們班會結束後就直接迴家,否則被關在學校裏,我可不管喔。」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直接迴家啦。放學以後我也沒理由繼續留在學校裏。久保賀還在繼續閑聊,我悄悄拿起智慧型手機開啟了推特。


    『實習老師有夠長舌還超級輕浮。』


    當我正要發文時,注意到有人迴應了我。


    『實現過後的夢想,比垃圾還更沒價值。』


    有人迴應了我剛才發的那則推文。


    是不久前才開始關注我,我猜大概是跟我同年紀的女生。我們還滿聊得來,是我很喜歡的推友。


    我迅即將她的迴應拍成螢幕快照。要是每則留言都迴覆還加入我的最愛,應該會被當成惡心的女人吧。


    ……或許真是如此。我邊看著拍好的畫麵,邊感慨地想著。一旦夢想實現,轉眼問就會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會開始注意到至今都沒察覺過的不好的一麵。


    雖說隻要繼續尋找新的夢想,繼續向前邁進就好,不過在緊緊抓住實現的夢想之間,原先閃閃發亮的事物也會轉而逐漸風化。


    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相當失望,早知會如此,還不如別抓住比較好。


    是啊,真的就像垃圾一樣呢。


    為了隱藏突然湧現出的自虐笑意,我用手遮住了雙唇。如果讓同學看見我注視著智慧型手機偷笑的樣子,或許會傳出什麽奇怪的謠言。


    「大致就是如此,也差不多該結束班會了吧?」


    說完廢話的久保賀向田筱老師使了個眼色,田筱老師便微笑點點頭。


    「那就到這邊結束吧,呃,班長……」


    在久保賀下令喊口令前,班長就喊了「起立」。我趕緊將智慧型手機塞進課桌裏起身。無視於一臉疑惑的實習老師,教室裏再次響起合聲。


    「好,大家下周見。」


    田筱老師迷人又優雅地向我們行完禮之後,走出了教室。


    一天終於結束了,我自己辛苦了。


    「等一下等一下,小久保賀!」


    正當久保賀跟在田筱老師後頭,即將走出教室時,城野木葉朝他跑了過去,短裙飛揚起來。


    在她跑過我身旁的一瞬,教室裏散發出一陣甜膩的香氣。


    「不要叫我小久保賀,要叫我老師。」


    「欸,你周末打算幹嘛,是要去約會嗎?」


    繼木葉之後,瀨繹舞香跟味田令子也圍到久保賀身旁。


    「咦,什麽什麽?久保賀你有女朋友嗎?」


    瀨繹舞香抓住久保賀的手臂,將自己的飛機場一直往上貼。


    「叫、我、老、師!」


    無視久保賀的話,城野木葉貼近他的臉,故意發出「啊哈~」的聲音。


    「看你那張臉,肯定有女人吧!」


    「什麽肯定有女人。話說你們靠太近了!」


    雖然這麽說,被女高中生包圍住的久保賀,卻是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


    「……請問是什麽樣的女生?」


    至今一直默不作聲的令子提問後,久保賀用食指抵住唇邊,開玩笑地說:「嗯……這是秘密。」


    「不得了,人家覺得挺好笑的!」


    「小久保賀,你在裝什麽可愛啊!」


    我邊整理書包,邊觀察著她們。


    她們三人情緒高昂地拍著手,就像是眾集在方糖周遭的蟻群般纏著久保賀,還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的肢體接觸。這群言行舉止都讓人瞠目結舌的女生,身上充斥著女高中生的氣息,讓人不禁有些尊敬。


    「話說久保賀,你剛剛碰到小葉葉的肩膀了吧?」


    「啥?我才沒碰到!」


    「你肯定碰到了。對吧,小令令!」


    「嗯,可能碰到了。」


    「小香香,你別故意找碴啦!」


    「你不準叫她『小香香』啦!」


    像在強調她們之間的感情有多要好般,三個人互相用小香香、小葉葉跟小令令互稱(我真佩服她們不會覺得丟臉)。


    因此我也替她們各自取了綽號。


    感覺是三人的領導的城野木葉是老鋪旅館的


    獨生女,也就是標準的千金小姐,是個仿佛全身穿戴著《seventeen》這類雜誌裏的所有流行單品,還燙了一頭柔順蓬鬆卷發的女生(她麵不改色地向輔導老師撒謊說「這是自然卷」)。由於她感覺會炫耀自己身上的物品跟出身良好,我便將她命名為「rich」。


    瀨繹舞香為了不讓人注意到個頭小,喜歡戴鑲有超大蝴蝶結的發箍,為了更增加高度,她還刻意綁了馬尾。有著一張稚氣臉孔且身材瘦弱的她,就算背上小學生書包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但每迴我在路上看見她,總是跟不同的男人走在一起,因此稱她為「bitch」。


    味田令子相較她們兩人要來得穩重多了。不同於她們兩人,她會好好地用敬語跟老師說話,一頭俐落黑短發讓人感覺有點男孩子氣。我認為她的臉蛋是三人之中最可愛的。


    從幾天前開始,她突然戴起單邊眼罩,因此我將她命名為「patch」。聽說她不是因為受傷,隻是覺得好看才戴,令人覺得有點羞恥。


    rich、bitch和patch信我也覺得自己的命名品味很不錯,但可惜卻沒有能夠傾訴這些的朋友。雖然我姑且有將這些內容寫在網路上,但卻沒引起什麽迴應。


    照這樣的命名法,那我的綽號應該是bhi(注:日文孤伶伶一個人的意思)吧。


    我自己也有察覺到,會像這樣幫她們取綽號,並在心裏看不起她們,有一半是因為我嫉妒她們。rich、bitch和patch是我們一年二班的風雲人物,她們是勝利組。


    臉蛋長得可愛,在班上又保有一定地位。


    那剩下的另一半呢?


    是因為反感她們「沒有這個學院裏學生該有的樣子」。


    不管長得多可愛或多引人注目都沒用,她們身上並沒有我所向往的大姊姊們的身影。


    「抱歉打擾你們的談話。」


    教室內響起了輕柔得彷佛會融於空氣中一般的聲音,rich那群人的胡鬧便這麽停了下來。


    我就算不抬頭,也知道站在那裏的人是誰。


    能發出此等美聲的人,在這間教室——不對,在這間學院裏隻有一人。


    就是跟我名字相同的稻澤花(注:花和羽奈日文發音皆為「hana」)。


    「我已經寫好了,可以請您確認一下嗎?」


    她輕柔地將班級日誌遞給久保賀。


    接過日誌的久保賀不經意地雙頰泛紅。


    他用僵硬的手翻閱內頁,形式上確認過內容後說道:「嗯,沒有問題呢。」然後硬是扯開嘴角露出笑容。


    像是在迴應他一般,稻澤同學也露出了一絲微笑。頃刻間,她的周遭閃耀出金黃色的光芒。


    「那我就先告辭了,祝您愉快。」


    「嗯……嗯,迴家要注意安全喔。」


    比起跟rich。bitch和patch對話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久保賀的態度就像個生澀的少年。嗯,也難怪他會那樣啦。我在初次對久保賀產生好感的同時,悄悄跟在稻澤同學的後頭離開了教室。


    稻澤同學的一切都出類拔萃。是屬於異世界的人。


    如陶瓷般富有光澤的肌膚、不同於人工甜味,身上散發著猶如白百合般清麗的香氣,還有綁成兩束且充滿光澤的長發、外貌、聲音以及大大的杏眼。


    稻澤同學的一切都是如此潑澈而柔和,全身散發的魅力滿到都能滴出水來了。甚至讓人覺得和她同名的自已簡直太不知好歹了。


    出類拔萃的不僅是她的容貌。


    她的父親稻澤雄三是超重量級的政治家。


    據說是管理文部科學省(注:日本的中央省廳之一,執掌教育、科學技術、學術、文化、體育等事務)的高等教育雲雲的大人物。


    不過,父母是政治家的學生,在這學校裏多得很。


    真正厲害的是她的媽媽。稻澤雄三以女婿身分所入贅的家族。


    稻澤飯店集團、稻澤不動產、稻澤物產、稻澤銀行……


    這個集團的會長正是她的爺爺。換句話說,她是大財閥的孫女。


    是老鋪旅館的rich家族壓根比不上的超級有錢人。rich曾經想拉攏稻澤同學進她們的小團體,但遭她婉拒了。從此以後,她就不曾跟任何人成群結黨,總是獨自一人。但跟我這種孤伶伶的感覺大不相同。


    稻澤同學就像是盛開在峭壁上的一朵孤傲之花,高雅又美麗。


    老實說我曾經跟她說過一次話。


    那是剛入學某天的午休時間,當時全班還是照座號坐。


    ★☆★☆


    終於到了午休。今天也是漫長的一天啊……


    我的腦子裏一麵放空想著這件事,一麵拿著便當盒打算移動到平凡女生的團體中。就在那時,我的身上發生了悲劇。


    都說到這裏,也不難預測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我還是把結果說一說。


    我把便當翻倒在教室的地板上了。


    而且還是踩到自己的鞋帶跌倒,這種老土到不行的跌倒方式。


    rich跟bitch都指著我大笑,同學們受到她們影響,也紛紛發出了像是瞧不起我似的竊笑聲。


    一起吃便當的團體的女孩們慰問我:「你沒事吧?」並拿了打掃用具跑來,但她們的表情卻明顯透露出「少給我們添麻煩啦」這種一臉不滿的感覺。


    啊,真是糟透了。好想死。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宛如天使般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傳來。


    因為實在太難以想像,一瞬間我還幾乎產生了「咦,我真的死了嗎?」的錯覺。稻澤同學會向我這種人搭話,就是如此不可思議的事。市位跟稻澤的姓氏在排座號時剛好在前後(注:市位[ichii]與稻澤[inasawa]日文皆為「i」音開頭),我也知道就算跟坐在後頭的稻澤同學對話,也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可是這裏不是普通學校。這裏是聖阿蒂蜜絲女學院。


    而且她還是「稻澤花」。知道是稻澤同學在向我說話之後,我的身體因為震驚和興奮而開始顫抖。


    「打擊有那麽大嗎?」


    「咦?」


    「我有個好辦法。」


    看見顫抖的我,她好像誤以為我是因為便當掉了而感到悲傷。於是她從自己打開的小小便當盒(大約我便當盒的一半)中取出半個三明治,放在便當盒蓋上。稻澤同學的行動引起教室內一陣騷動。


    「雖然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不行,我不能吃。」


    「但你肚子餓了吧?」


    霎時間我幾乎將便當翻倒在地的羞恥拋諸腦後,變得慌張不已。


    「福、福利社應該還有開。」


    「沒關係,請吃吧。」


    稻澤同學如是說,並將便當盒蓋伸向了我。


    「……謝謝你。」


    可不能再將她的好意翻倒,因此我用雙手小心地接過便當盒蓋,再次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感受來自周遭目光的同時,我拿起一小塊三明治,緩緩地送入口中。


    如果這叫做三明治,那我之前所吃的那些究竟是什麽?


    三明治的仿冒品?冒牌貨?盜版?


    就是會讓人不禁產生這種想法的超乎想像美味。


    揉進番茄幹的裸麥麵包散發出香氣與酸味,塗在麵包上的濃鬱奶油,再加上黃芥末籽醬舒服的辣味。夾在麵包之間的是新鮮爽脆的萵苣、富有存在感的切達起司以及厚實卻柔軟多汁的火腿。


    還有撒得恰到好處


    的黑胡椒。


    這些全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於我口中擴散開來。每一次咀嚼,都會有狂暴的幸福感朝我襲來。


    我拚命地用舌尖記下這個三明治的味道,之後我好幾次都想嚐試重現當時的味道,但卻完全失敗。隻能做出與那個三明治有著天壤之別的垃圾成品。


    「看你吃得好像很美味呢。」


    稻澤同學似乎持續觀察著我大口大口吃著三明治的樣子,然後在咯咯笑的同時,從書包裏拿出了淡綠色的盒子。


    「不介意的話,你要不要也嚐嚐看這個?」


    盒子裏並排著宛如寶石般的各色馬卡龍。我曾在電影或雜誌上看過,但還是第一次親手拿起實物。


    因為馬卡龍明明就小小一個,價格卻能買三四個超商的泡芙還綽綽有餘吧。


    就性價比而言實在太糟糕。至少不是一名高一學生有辦法買一整盒的東西。


    「我真的可以吃嗎?」


    「不用客氣,多拿幾個也可以。」


    「……我不客氣了。」


    我戰戰兢兢地咬下馬卡龍。


    齒問先是傳來酥脆口感,隨之而來的是柔軟厚實的餅身,與黏稠的奶油內餡混合在一起的滋味。


    收迴前言,我在心中發誓總有一天要買一整盒馬卡龍迴來吃到膩。


    「好好吃!」


    我不由得地發出了驚歎。稻澤同學則露出宛如天使的微笑對我說:「是吧,我很喜歡這個。」


    從那次奇跡般的經曆之後,很遺憾地她就再也沒找我說過話了。


    不過現在那種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這個人身在這間學院之中,還跟我在同一間教室裏上課。


    稻澤花就是聖阿蒂蜜絲女學院中的楷模。


    ★☆★☆


    「果然很完美呢。」


    我獨自一人在走廊正中央自言自語。有種像在說自己的事情一般的驕傲感。


    雖然我們的共通點隻有名字一樣而已。


    似乎全校學生都有接到清掃通知,校舍內十分靜謐。我打開了走廊的窗戶,眺望外麵的景色。天空彷佛在燃燒一般,染上了整片橘紅。


    「……夕陽真美。」


    我還是第一次直到太陽下山都還沒離開學校。


    「我真的要就這樣度過三年嗎……」


    夕陽照耀在我身上,使我自然而然地發出了歎息。


    「女高中生也太無趣了吧。」


    趁現在沒有其他人在,我不斷說出一些喪氣話。再說下去隻怕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所以我決定將這夕照美景收進相片之中。


    我把手伸進書包,尋找四角形的物體。


    可是不論我如何翻找,就是找不到我要的東西。我將拉鏈整個拉開,朝裏頭望去,但還是遍尋不著智慧型手機的蹤影。


    「……啊!」


    一瞬間我的腦中閃出辮子頭的身影。


    對了,在課桌裏頭。班長在喊口令時,我因為心急就把它塞進課桌裏了。


    我的心頭突然間湧現出幾近無可救藥的不安與焦慮。


    雖然麻煩到讓我快昏倒,但我沒有智慧型手機沒辦法度過假日。


    「……有夠麻煩。」


    我轉過身快步朝教室奔去。


    ★☆★☆


    幸運的是教室沒上鎖。


    我隻有這種時候不得不衷心感謝rich它們做事如此馬虎。我朝自己的課桌內看去,心愛的智慧型手機乖乖地在裏麵等我。


    順利成功救援,我放下心中大石並站起身,卻看見窗外出現了奇怪的景象。


    從我在的教室看出去,連接校舍跟體育館的穿廊可以一覽無遺。


    田筱老師站在那裏。


    既然是老師,他出現在學校裏的任何地方都不足為奇。


    奇怪的是他右手所拿的東西。


    「……那是什麽?」


    雖然我老是在玩智慧型手機,但視力有1·5。眼力算是還不錯。然而,我仍無法立刻置信。


    從教室到穿廊有一段距離,也許是我看錯了。我如此心想,於是揉揉雙眼再次確認老師的身影。


    但不管我看多少次,田筱老師手中拿的確實是閃著銀色光芒的手槍。他正扣下扳機胡亂掃射中。


    「模型槍?」


    沉悶的槍聲隱隱傳進了教室。


    在學院裏玩模型槍,是身為一名老師不允許有的行為。不過能瞧見他意外的一麵,讓我感到有點興奮。


    他現在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呢。我想在更近的地方看看老師。


    敵不過自己的欲望,我朝著穿廊跑去。


    如果我突然開口叫他,他會不會嚇一跳呢?說不定會變成「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這種發展呢。


    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已經能看到老師所在的穿廊了。


    就在此時——


    「呀~~!」


    慘叫聲與近乎同時響起的槍聲,一同貫穿了我的雙耳。糟糕,有哪裏不對勁。


    我感覺到異狀,身體發出了危險訊號。


    別再往前走了,前方的景象我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


    話雖如此,但不知為何我的雙腳無法停下腳步。


    即使感到恐懼,淩駕這一切的好奇心卻讓我動了起來。我一步又一步地踏進了穿廊。


    我完全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係著紅領帶的少女們倒在穿廊上。田筱老師毫不留情地舉槍對著逃竄的少女們。


    槍聲再度響起。


    慘叫聲與呻吟聲互相交錯,像是要追擊甸甸在穿廊上的女生般,他又開了好幾槍。最終,那些少女們一動也不動了。


    咦?這是怎麽迴事?大家都死了嗎?


    我忍不住想張口尖叫,死命地用雙手搗住嘴巴。


    老師用皮鞋鞋尖厭惡地踢了踢橫躺在地的少女的頭,接著繼續在穿廊上前行。在那裏的人,不是我所認識的老師。


    得趕緊從這裏逃走。我用發顫的雙腳慢慢後退。


    不過,神就是這麽壞心。


    那場午休時間的悲劇,竟然又在這種時候重現。踩到了自己的鞋帶,我的身軀一瞬間騰空,然後當場摔得屁股著地。


    「……哎呀呀?」


    田筱老師緩緩地轉過頭來。他嘴角含笑,用一貫的溫柔眼神確實捕捉到我的身影。跟他對上眼的那瞬間,我就像是被蛇發女妖梅杜莎盯住,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我因為害怕而無法唿吸。


    這就是漫畫裏經常提到的「殺氣」嗎?


    「還真是個好奇的孩子呢。」


    老師踩過橫躺的少女們,漸漸朝我逼近。


    「……對不起。」


    道歉的話語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田筱老師像是覺得好笑般,從喉嚨深處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你完全不需要道歉喔,我喜歡有好奇心的孩子。」


    老師一如往常地撥順他的瀏海。


    然後用我從來沒聽過的性感嗓音對我輕聲呢喃:


    「你也想感受一下對吧?」


    「咦?」


    「愉悅又未曾經曆過的嶄新痛楚。」


    田筱老師將槍口對準我,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槍聲隆隆。


    那一瞬間,我的臉頰傳來了熾熱的痛楚。


    我用顫抖的手觸摸臉頰,發覺轉眼間已染上了鮮紅。是子彈擦過了我的右頰。


    「……噫!」


    忽視我慢一拍的尖叫,田筱老師一腳踹開倒在他腳邊的少女。似乎是因為少女絆住他的腳,導致身體晃動才沒瞄準。


    「你真是個幸運女孩呢。」


    這句話解開了梅杜莎的詛咒,我開始全身狂打冷顫抖個不停。


    如果不逃走,肯定會被殺。


    我背向老師,死命地衝了出去。


    唿、唿、唿、唿……!


    我瞬時感到唿吸困難,喉嚨深處漸漸哽住。


    好恐怖,胸口好悶。


    要是我有運動細胞,就不會當什麽迴家社的了。


    在暴露出我其實運動不足還是運動白癡的同時,我拚命地逃。


    唿、唿、唿、唿……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


    唿、會死、唿唿、會死、唿唿……!


    恐懼與氧氣不足一起夾擊我。


    我想在唿吸和恐懼之間擇一,身體卻不聽我的使喚。


    不能停下來,否則會被殺。我腦海中所浮現的隻有這句話而已。


    汗水流至臉頰上的傷口而發出陣陣剌痛,我虛弱的腳步聲迴蕩於走廊上。


    老師會追上來吧。


    我強壓下想迴頭看背後的欲望,死命地衝下樓梯。


    隻要到了一樓,就會看見鞋櫃。


    一出校舍總之立刻向別人求救吧。


    或是先找地方躲起來打電話給警察。


    好,就這麽做。畢竟附近的大叔們也不可能打得過拿手槍的人吧。


    感覺雙腳就要不聽使喚地絆倒,我仍是跌跌撞撞地衝向一樓。


    然而,當我下到二樓,眼前出現的卻是本不應存在的黑色牆壁。


    我全力撞上那堵牆,接著就這麽向後倒了下去。


    今天第二次屁股著地。而日這次還撞到頭,感覺疼痛更加倍。


    「嘟哇!」發出怪聲的同一時間,我難看地摔倒在地。


    為什麽這種地方會有牆壁?


    我抬頭望向前方,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


    「咦?討厭啦,好惡心。」


    我不知不覺中脫口而出這句話。


    那並不是什麽牆壁。


    是一群穿得一模一樣的黑衣男子們擋住了我的去路。


    他們清一色身穿立領夾克配上窄管褲,腰上係著皮帶,戴製式的帽子,鼻子下方的臉孔以口罩遮住。


    看見他們排成一隊橫列的樣子,很容易聯想到軍隊。


    他們手上部持有跟田筱老師相同的銀色手槍,而槍口全都指向了我。


    「你沒能逃掉,真是可惜呢。」


    不知自何時起站在那裏的田筱老師,俯視著倒在地上的我。


    「好了,遊戲結束。」


    老師再次將槍口對準我。


    我必死無疑了……我徹底放棄,身體漸漸失去力氣。


    要是能讓我刪除電腦上的瀏覽紀錄就好了,還有「我的最愛」。


    我的腦中閃過這些愚蠢想法。


    「……我本來是這樣想,不過我改變主意了。」


    「咦?」我不禁發出了沒出息的聲音。


    我得救了嗎?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砰!砰!


    老師瞄準我的小腹,射出了兩發子彈。


    哇……這是……什……麽……


    至今未曾體驗過的痛楚流竄全身。不論是害怕地去碰觸傷口、蹲下身軀,或是哭泣叫喊都沒辦法。對於光是因為指甲剪太短就會喊著好痛好痛大吵大鬧的我而言,這種痛楚完全屬於未知的領域。


    好痛苦,討厭、討厭、討厭。這種痛我連一秒都無法忍受……


    我的臉色一口氣變得慘白,心跳聲顯得非常大聲。


    「你要好好感謝我沒瞄準你的頭頂射喔。」


    老師他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我感到口幹舌燥,隻能勉強發出一些不成聲的呻吟。


    看著我痛苦至死就這麽有趣嗎?


    我勉力伸出有如鉛塊沉重的右手,抓住老師長褲的褲腳。


    「……求求您,殺了我。」


    如果要繼續這麽痛苦,還不如幹脆早點解脫。


    「老師,請……饒了……我……」


    即使我全力嘶喊著懇求他,也始終沒聽見槍聲,隻聽見老師含糊不清的笑聲。


    「你在說什麽呢?遊戲根本還沒開始呀。」


    我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


    老師彎下腰,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你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接著我就失去了意識。


    然後我就在牢籠中醒來了。


    我立刻將手伸向腹部,雖然製服破了,傷口卻已消失無蹤。


    我明明中了兩發子彈才對啊……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田筱老師開口說道:


    「我說過我改變主意了對吧?遊戲還不會這麽快就結束。」


    「……我接下來會怎麽樣?」


    「你不必擔心,我會好好說明喔。」


    老師撥順瀏海,再次說道:


    「在那之前,得先把大家叫醒。」


    大家?


    在我反問之前,老師就早一步地「啪啪」雙手拍掌。


    在他做出暗號的同時,燈光跟著打亮。因為實在太過刺眼,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當眼睛慢慢習慣光線後,視野才逐漸開闊起來。


    「這是什麽……」


    無數的牢籠環繞在我身旁。


    牢籠擺滿整間教室,被捕獲的少女們倒臥其中。


    每個人的脖子上都垂著聖阿蒂蜜絲女學院的鐵證。


    原來被老師抓到的不單單隻有我一個人。


    少女們接二連三地清醒過來,先是對自己身處的狀況感到疑惑,最終發出了慘叫。


    她們的聲音此起彼落,恐懼在整間教室裏蔓延開來。


    「哎呀呀,還真是吵鬧呢。」


    彷佛沉醉在尖叫聲當中,田筱老師的聲音聽起來難掩興奮。


    老師一派輕鬆地站在講台前。


    「大家好。」


    在那兒的,是他那一如既往、絲毫未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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