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喜歡上艾瑪,其中一定有「憧憬」的成分在內。


    從小身體虛弱、時常因身體不舒服而躺在床上的自己,對於總是充滿活力又堅強的艾瑪感到非常憧憬。諾曼以單手抱著手臂如此迴想。


    雖然現在已經連感冒也不太會染上了,但小時候的他體力真的很差,被抬到醫務室的次數也不少。


    (啊啊,但是……)


    就在自己時常病倒在床上時,平常不輕易落淚的艾瑪卻曾經大哭過。


    那是諾曼得到夏季感冒而病情惡化時,年紀大概是7歲。當時的他發著高燒,整晚意識模糊,而且還一直咳個不停。


    哭喪著臉的艾瑪全身都是泥土跟擦傷,手上還緊握著枯萎的白花。她像小嬰兒一樣大聲地哭個不停,但她會這麽哭,並不是因為害怕或是不甘心。


    (對了……說來說去,就連那時候,艾瑪也是……)


    諾曼迴想起事情的來龍去脈,臉上露出憐愛的苦笑。


    *    *    *


    那一天下午,當大家還在森林裏玩耍時,雲的流動就有點不尋常。


    灰色雲朵以非常快的速度覆蓋整個天空,同時還吹起了一陣暖風。這段時期明明日照時間很長,卻才到了下午3點就已經像傍晚那樣昏暗了。


    在森林裏玩耍的艾瑪他們,從樹枝的枝縫間朝天空看去。


    「天氣不太好耶。」


    「我看今天還是早點迴去比較好。」


    諾曼也跟著抬頭看向天空。濕潤的空氣吹拂著他的臉頰,此刻森林裏已經可以聞雨天的味道,還可以聽到遠方的雷聲。


    雷將書本夾在腋下,從大樹後麵冒出頭來說:


    「媽媽要我傳話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大家趕快進到室內。」


    雖然這時候還在玩鬼抓人,不過諾曼他們也正好打算要迴去,於是便乖乖地點頭迴應。


    「我知道了。」


    「雷,謝謝你。我們也得去告訴其他孩子才行呢。」


    「他們說唯一沒有被抓到的就隻有你們兩個。當鬼的人找不到你們,所以最後就變成由我來找了。」


    見到雷誇張地歎了口氣,諾曼與艾瑪不由得麵麵相覷。而能夠如此輕易就找到他們倆藏身之處的人,也隻有雷。因此當鬼的恰奇會去找雷幫忙也是正常的。


    「啊啊,你看,已經開始下雨了。」


    就在三人交談時,雨滴開始打到地麵。見到雷怕書被淋濕而小心地抱到臂膀裏,艾瑪趕緊伸手到口袋,想拿出手帕借給雷。


    「咦?我的手帕不見了!」


    她把裙子口袋翻開來看,卻沒有看到原本放在裏麵的手帕。諾曼一邊往地麵四處查看,一邊對她說:


    「是不是掉在什麽地方啦?」


    「手帕那些根本不重要,我們趕快迴去吧。」


    雷開始跑向屋子,跟在後頭的艾瑪不甘心地哀歎。


    「啊啊~怎麽這樣啦~!我才剛拿來用,而且還請媽媽替我在上麵刺繡耶!」


    由於艾瑪特別喜愛那條手帕,因此平常不會把手帕帶在身上的她,還特地將那條手帕隨時放在口袋裏,沒想到卻因此搞丟了。


    艾瑪雖然還掛念著那條手帕,但就在他們快要跑出森林時,突然開始下起傾盆大雨。雨水打在葉子上還發出「涮——」的聲音。


    「嗚哇!要淋濕了!」


    這時候在孤兒院那邊,伊薩貝拉正打開大門哢啷哢啷地搖著搖鈴。在外頭玩耍的孩子一個個地衝迴房子裏。


    「艾瑪,你們也快一點!」


    「沒想到居然一口氣下起這麽大的雨。」


    跑到屋簷下後,孩子們紛紛看著眼前的大雨,就像是用水桶倒下來的一樣。就在伊薩貝拉清點人數時——


    「艾瑪與雷,咦?諾曼呢?」


    衝進玄關的那兩人聽到伊薩貝拉這麽問,趕緊迴頭看去。


    「咦?」


    「怎麽會這樣?諾曼明明就跟我們在一起啊。」


    他們以為諾曼有跟在後麵跑迴來。此時庭院已下著傾盆大雨,森林就像是籠罩著霧一般霧蒙蒙的。艾瑪皺起眉頭。


    「該不會還在森林裏吧……?」


    就在伊薩貝拉打算拿出懷表時,庭院裏出現了一個跑步的身影。


    「啊!是諾曼!」


    白色襯衫在大雨中非常醒目。站在玄關的兄弟姐妹們這才鬆了口氣。


    諾曼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玄關。從頭到腳全身濕透的他,臉上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將手伸向艾瑪。


    「艾瑪,我找到手帕囉。」


    「啊!?」


    艾瑪一臉驚訝地收下諾曼遞過來的手帕。那條手帕跟製服一樣,是白色的簡約款式,不過在角落處有一個「e」字的橘色刺繡。


    「好厲害,你是在哪裏找到的?真是太謝謝你了!」


    手帕雖然淋濕了,但是幾乎沒有弄髒。艾瑪將那條手帕很寶貝地抱在胸口,接著再度看向諾曼。


    由於他們一下雨就立刻衝迴來,因此隻有頭發及肩膀淋濕,而諾曼則是襯衫跟褲子濕到都可以擰出水來了。他大概在下起大雨之後,仍繼續在森林裏尋找手帕吧。而且因為從積水的庭院跑迴來,他的鞋子跟褲子都沾滿了泥巴。


    「……可是你全身都濕透了呢。」


    「哈哈,艾瑪你也是啊。」


    水滴從艾瑪那卷翹的發梢上滴落。先進到室內的兄弟姐妹們將毛巾拿給諾曼。諾曼一邊道謝一邊接下毛巾。


    「大家趕快去換衣服,小心別感冒了。」


    伊薩貝拉才剛說完,諾曼就打了一個大噴嚏。年幼的弟妹們全都笑了出來,隻有艾瑪擔心地看著諾曼。


    隔天,天氣又迴到了爽朗的晴天。


    「耶——!」


    「太陽出來了~!」


    一到下午的自由時間,孩子們全從玄關衝到外頭。


    庭院裏殘留的水窪映照著藍色天空,樹葉上的水滴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誰想要玩球——!」


    「我要——!」


    艾瑪跟著其他兄弟姐妹們,一起跑向拿著球的馬克斯。


    「諾曼也要一起來嗎?」


    「嗯——我今天還是在旁邊看就好了。」


    艾瑪原本篤定諾曼一定會參加,聽到了他的迴答後,忍不住看向他說:


    「諾曼,你還好嗎?」


    艾瑪的腦中,立刻浮現前一天諾曼被雨淋濕的身影。他今天還是照常來到外頭,也在測驗上理所當然地得到滿分。雖然身體看起來並沒有不舒服,但說不定其實並非如此。諾曼見到艾瑪垂下八字眉,為了讓她安心,因此迴以笑容說:


    「嗯,我沒事。雷說他會代替我參加。」


    「啊!?你不要擅自決定好不好!」


    拿著書本從旁經過的雷,聽到諾曼的發言無法置之不理,趕緊抗議。


    「好了,要開始囉——!」


    馬克斯喊完之後,將球一踢,所有人立刻追著那顆球跑。艾瑪也喊著「我也要玩!」,加入大家的行列。


    球類是艾瑪的拿手項目。她總是能比別人都還快追上飛到遠處的球,並且將其踢迴來。


    「雷!快傳給我!」


    「所以我才說……!」


    雷沒有把手上的書本闔上,直接把飛過來的球用力踢了迴去。那顆球直直地穿越其他孩子之間的空隙,朝艾瑪的腳邊飛去。在一旁觀看的諾曼開玩笑地說「真不愧是雷」,並且送出掌聲。他在說話的同時,還偷偷地在咳嗽。


    「諾曼,你其實感冒了對吧?」


    「我沒事啦。隻是喉嚨有點不舒服而已。」


    見到諾曼敷衍的迴答,雷隻好無奈地歎氣。


    就在大家開心地玩著球時,中途發生了狀況。


    凱特姐姐踢的球,剛好運氣很差地卡到了樹上。


    「快點下來啊——!」


    馬克斯想要搖動那棵樹,但不管使出多大的力氣,粗大的樹幹都一動也不動。


    「風快點吹啊~」「哪隻鳥快幫我們拿啊~」恰奇高舉雙手祈禱,幼小的唐也在旁邊有樣學樣,但是兩人的祈禱終究還是落空,那顆球依舊緊緊地卡在樹上。


    「抱歉。這下該怎麽辦……」


    將那顆球踢到樹上的凱特,沮喪地垂下肩膀。


    「要去請媽媽幫我們拿嗎?」


    聽到一旁的亞比如此提議,在場的兄弟姐妹們全都麵麵相覷。其實之前有一次也是不小心把球踢到屋頂上,結果伊薩貝拉就對大家說,如果下次再把球踢到撿不到的地方,就要暫時禁止大家玩球。但是這樣一直讓它卡在樹上,總有一天還是會被媽媽發現,所以還不如老實地招供……就在大家打算做出這個決定時——


    「我去把球拿下來!」


    艾瑪舉手發言。才剛說完,她就已經脫下皮靴鞋子及襪子,將手腳攀到庭院裏的大樹上。


    「艾瑪,這樣太危險了啦!」


    「就是說啊!我會去跟媽媽道歉,然後請媽媽幫我們拿下來。」


    艾瑪對於姐姐們製止的話語,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如果我拿不下來的話,就去拜托媽媽吧!」


    艾瑪在沒有什麽著力點的樹幹上,一邊喊著「嘿!」「吼!」,一邊輕快地爬上去。不知不覺間,原本在一旁觀戰的諾曼,以及在旁邊看書的雷也跑來了大樹旁。


    「艾瑪——你還好嗎?」


    諾曼將手靠在嘴邊,朝頭上的艾瑪喊道。


    「沒問題~!」


    聽到下方傳來的關心,艾瑪揮了揮手後,朝著更高處爬去。這時候她已經爬到跟孤兒院的二樓差不多高的地方了。馬克斯與恰奇都不由得對這位年幼的妹妹感到佩服。


    「艾瑪真的一點都不怕耶……」


    「爬到那麽高的地方,我光用看的就雙腿發軟了。」


    諾曼著急地看著頭頂上方的艾瑪。就連現在,他也想跟著爬上去。


    艾瑪沒有把地上那些人的心情放在心上,接著又跳到了更高的樹枝上。


    「我找到球了!」


    她終於爬到了那顆球附近,但是距離她的手就隻差那麽一點點。就算怎麽搖動樹枝,那顆球也遲遲不掉下來。


    思索了一會兒後,她以一隻手抓住斜上方的樹枝,再用另一隻手伸出去觸碰那顆球。她用小手用力地推了一下那顆球。


    「好了!」


    球被推離了樹枝,接著像是被吸下去一般愈來愈小,下一刻地麵上便傳來歡唿聲。艾瑪對大家比出勝利手勢,然後從樹枝上轉身,準備沿著樹幹爬下去。


    就在此時,支撐她的那根樹枝發出啪嘰的聲音。


    「……哦……嗚哇!」


    樹枝啪嘰地發出駭人的聲音,不一會兒就斷掉了。艾瑪就這樣被拋到空中。


    下麵傳來一陣驚叫。艾瑪的身體壓斷了幾根樹枝後,朝地麵落下。


    「好、好痛……」


    跌落地麵的艾瑪,輕撫著撞到的肩膀坐了起來。接著立刻看到諾曼也伸著手臂倒在自己的身旁。


    「咦!諾曼!?」


    艾瑪慌張地爬了起來,搖動諾曼的肩膀。


    「抱歉,諾曼!你還好嗎?」


    她以為諾曼是為了接住自己而摔倒的。此刻的諾曼,身體發燙到摸著衣服都感覺得出來。


    「諾曼?」


    「喂,諾曼!」


    雷察覺到異狀後,把手上的書本丟到一旁,趕緊奔向諾曼。但不管艾瑪及雷怎麽唿喊,諾曼還是沒有睜開眼睛,隻是用嘴巴淺淺地喘息。原本擔心艾瑪而圍成一圈的兄弟姐妹們,見到諾曼失去了意識,也陷入騷動。


    這時候,聽到尖叫聲的伊薩貝拉也已經趕來現場。


    「發生什麽事了?」


    伊薩貝拉見到渾身無力、倒臥在艾瑪與雷臂膀中的諾曼後,臉色隨之大變。同時,她也看到艾瑪的臉頰及腿上,像是被什麽刮到一樣滲出血來。


    「媽媽,諾曼昏倒了!」


    「艾瑪從樹上掉下來了。」


    「然後諾曼為了救她……」


    孩子們全部一起開口說明狀況,伊薩貝拉隻好決定待會兒再來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跪到了諾曼身邊,將手放到他的後頸部。


    「他在發高燒呢……」


    諾曼不僅體溫升高,脈博與唿吸也很急促。伊薩貝拉輕輕地將諾曼抱起。


    「艾瑪你也一起過來。你看你的皮都擦破了。雷,你可以一起來幫忙嗎?」


    艾瑪呆愣在原地,雷輕拍了她的肩膀後,她才迴過神來,跟在伊薩貝拉後頭迴到孤兒院。


    伊薩貝拉把諾曼抱到醫務室的床上,迅速準備體溫計及聽診器。


    「雷,你幫艾瑪處理傷口。」


    雷點頭迴應,接著拿出急救箱。艾瑪沒有乖乖地坐在圓椅子上,而是來到諾曼的枕邊。


    「媽媽……諾曼怎麽了?」


    明明自己才剛從兩層樓高的樹上摔下來,她卻像忘了這件事,一味地擔心諾曼的狀況。伊薩貝拉看著體溫計上的刻度迴答:


    「他正在發高燒,看起來應該是感冒了……」


    艾瑪還想繼續說什麽,卻被雷硬拉迴椅子上。


    「艾瑪,你先把自己顧好。」


    「我沒事。」


    「你先閉嘴坐好!」


    在雷的訓斥下,艾瑪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治療。


    「咳咳、咳咳!」


    諾曼開始咳嗽。原以為他的意識恢複了,結果他一瞬間微微睜開眼睛後,又立刻閉了起來。看來高燒讓他的意識變得朦朧。


    伊薩貝拉用聽診器聽了諾曼胸部的聲音後,不由得皺起眉頭。她在一瞬間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剛好被雷看到。


    替諾曼調整好寢具後,伊薩貝拉轉頭看向艾瑪與雷。這時她的臉上已經迴複平時那個溫和的笑容。


    「你們兩個要是也被傳染就糟了,所以趕快出去吧。」


    艾瑪立刻搖頭迴應。


    「等一下啦,媽媽。我還想待在諾曼身邊。」


    「艾瑪,不可以這麽任性。」


    聽到伊薩貝拉以嚴肅的聲音迴應,艾瑪也無法再死纏爛打下去,隻好在雷的催促下離開醫務室。


    來到走廊後,艾瑪依舊看著地板,停下了腳步。


    「雷,怎麽辦。都是我害的。」


    艾瑪緊抓著自己的裙子。自從發現諾曼發燒昏倒的那一刻起,昨天的事情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裏。依舊垂著頭的她,就連自己也察覺到下眼瞼積著些許淚水。艾瑪眨也不眨眼睛,凝視著自己的鞋子及地板,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都是因為我把手帕弄丟,諾曼才會在雨中幫我找手帕,結果害他因此感冒……」


    雷轉頭看向艾瑪,不耐煩地搔著頭說:


    「唉……就是因為怕你會這麽想,他才不讓大家知道啦。」


    「咦?」


    聽到雷的嘟囔,艾瑪忍不住迴問。雷於是用清楚的聲音迴答她:


    「不會有問題的啦。諾曼不是常常感冒嗎?他一定很快就會好的啦。」


    「……嗯。也是啦……」


    艾瑪點頭迴應雷的這番話,但是她可以確定這次造成諾曼生病的原因,一定是自己沒錯。如果昨天沒有弄丟手帕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都是因為當時自己說了一些舍不得那條手帕的話語,諾曼才會又折迴森林裏尋找手帕。艾瑪對於自己輕率的言行感到非常懊悔。


    「欸,雷,我們能夠替諾曼做些什麽嗎?」


    原本低著頭的艾瑪將頭抬起。再怎麽哀聲歎氣,諾曼的病也不會好。艾瑪很快就想到一個點子。


    「對了,我們可以再製作一次傳聲筒……!」


    小時候為了能夠不進醫務室也能和諾曼說話,因此艾瑪他們想到了傳聲筒。如此一來,就不用擔心被傳染了。


    「艾瑪,現在不可以喔。」


    醫務室的門被打開。伊薩貝拉聽到兩人的談話,夾雜著歎息否決了這個提議。


    「可是媽媽,諾曼會感冒都是我害的,所以我得向他道歉才行。」


    伊薩貝拉彎下身子,看著艾瑪的眼睛說:


    「艾瑪,諾曼不會在意這些事的。傳聲筒可能會讓他很開心,可是現在還是先讓他專心養病吧。好嗎?」


    艾瑪想要抗議,但最後還是將嘴巴閉了起來。伊薩貝拉都這麽說了,她也無法再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


    「……嗯,我知道了。」


    「謝謝你,艾瑪。」


    見到艾瑪強忍情緒點頭迴應,伊薩貝拉輕撫她的頭後,快步地從走廊上離開。


    雷默默地看著伊薩貝拉離去。剛剛伊薩貝拉露出的表情讓他非常在意,不隻是不準探病,就連傳聲筒都遭到禁止,也就表示目前諾曼的狀態,或許無法立刻迴複。雷於是開口對艾瑪說:


    「艾瑪,諾曼還是先交給媽媽去處理比較好,而且說不定明天他就突然康複了,所以我們還是看看狀況再說吧。」


    「嗯,我知道了。不過我還是想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諾曼做些什麽。」


    「…………」


    見到艾瑪還是不肯放棄,雷像是無計可施一般聳聳肩。


    隔天就算到了自由時間,艾瑪也沒有跑到外頭玩,而是來到樓上的圖書室。


    她精神抖擻地進到圖書室,但就在麵對整麵牆的藏書後,立刻迷惘了起來。


    「唔嗯——……有關醫藥的書是在哪裏啊……?」


    自己能為諾曼做些什麽呢?艾瑪一直思考這個問題,心想也許能夠準備一些對感冒有效的東西,所以才想說來這裏尋找一下能夠醫治感冒的處方。但對她來說,這麽做比去醫務室突擊探病還要困難多了。


    「是在這附近嗎?」


    艾瑪爬到梯子上,總之先一一讀取看起來艱澀難懂的書背。這邊每本書都很舊,不僅用詞艱澀,上頭還積著厚厚的灰塵,連字都看不清楚。


    「啊啊~我完全看不懂。」


    硬從書架上拉出來的那些年代久遠的書本,到目前為止全都沒有幫助。她以單手抱著好幾本書,快要撐不住了。於是她在梯子上踮起腳,想要將其中一本書塞迴去。


    「你在做什麽啊?」


    「哇!」


    下方突然傳來說話聲,讓艾瑪手上的書全都掉了下來。「危險啊!」好幾本皮革封麵的厚重書籍,一口氣掉到位於下方的雷身旁。掉落的書本不斷揚起塵埃。


    「抱歉!雷!」


    「拜托你拿好一點!這些書會受傷耶!而且你這是在做什麽?幹嘛拿這種『維特威爾言語辭典』?然後這一本又是『索爾迪歐世界插圖』?」


    雷將這些毫不相關的書本拾起,拍掉封麵上的灰塵。艾瑪像是用滑的一般從梯子上下來,接過雷手中的書本,露出苦笑。


    「嗯—……我原本是在找疾病與醫藥方麵的書啦……」


    原來如此。雷立刻察覺到,這就是艾瑪一直在想的『自己能夠為諾曼做些什麽』。由於不準探病也不準製作傳聲筒,所以她似乎在思考其他的方法。


    「有沒有什麽派得上用場的呢?」


    「你說這裏的書哦……沒有什麽可以用的啦。」


    雷從書架間的走道走出去。


    孤兒院雖然藏書豐富,但有一部分的領域有點偏頗。


    比如說關於武術及武器,雖然有介紹這方麵的書籍,但卻沒有詳細解說、可以讓人學習這方麵知識的書。至於學術書及小說倒是很多,比如數學、化學、工學等等;小說則是從推理到奇幻等等都有,種類繁多。哲學與藝術方麵的書籍也不少。


    但是醫學方麵的書就隻有記載非常簡單的內容。隻有幾本適合幼兒閱讀的人體解剖圖,以及基本的疾病症狀與治療方法的書籍而已。


    「再說,你根本找錯書架了。」


    「啊!?」


    見到艾瑪從剛剛就一直找錯書架,雷在一旁看不下去,指著遠方的書架給她看。那座書架的一角,擺放著疾病與醫療方麵的書籍。的確如雷所說,並沒有太多本。


    「謝謝你!好耶!」


    艾瑪能拿幾就拿幾本,然後將那些書攤到桌上,開始翻找數據。雷也抱著厚重的書,拉開艾瑪對麵的椅子。


    「嗯——……書上的確沒有提到太多呢。」


    艾瑪皺起眉頭,努力地讀著艱澀難懂的文本。至今讀的這些書裏,全都沒有提到詳細的治療方法。艾瑪將疾病的書闔起,接著翻開藥草方麵的書籍。這本書上有插畫,相對比較淺顯易懂。


    「對感冒有效的……嗯——……啊!這個花!」


    艾瑪翻開書頁,指著上頭的插畫。


    那是一種具有大型花瓣的美麗白花。雖然沒聽過這種花的名字,但艾瑪對這個植物有印象。


    「上麵寫說這是咳嗽等等疾病的特效藥呢。我曾在森林裏看過這個葉子!」


    雷以手撐著臉頰,一邊翻著書本一邊敷衍地迴答:


    「就算那種植物可以拿來做為藥的材料,我們也沒辦法做那些高難度的加工啊。」


    「隻要放到湯裏麵喝,好像就有用耶。啊……可是不行。」


    艾瑪繼續讀下去,表情憂鬱了起來。


    「書上寫說,這種花隻有晚上才會開。」


    艾瑪失望地垂下肩膀。雷從艾瑪手中拿走那本書。雖然隻是民間療法,但是自古以來這種花就一直被拿來治療肺部的疾病。隻要把幹燥過後的花瓣,加到料理裏麵食用就行了,不需要磨成粉或是萃取成分這種專門的工程,因此在孤兒院這裏也能製作。


    但是書上寫說隻有夜間才會開花,而且大多在那一晚就謝掉了。之所以算是稀少藥材,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雷皺起眉頭,將手抵在下巴上。


    「現在正好是開花的時期呢……」


    「媽媽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們晚上跑到森林裏的吧。」


    嗚嗯——艾瑪發出呻吟,並將椅子往後仰,抬頭看著上方。她咬牙切齒地想,如果那朵花白天開的話,現在就可以跑去摘采了呢。


    「這邊這個比較容易準備吧?不過效果可能沒那麽好就是了。」


    雷從對麵將書本轉給艾瑪看。艾瑪接過書本後,表情立刻開朗起來。


    「這個方法不錯耶!」


    書上寫著針對發燒及咳嗽等等症狀有效的食材。雷翻開的那一頁上麵,寫著使用蜂蜜及檸檬製作的飲料食譜。如果是這個,就可以用孤兒院現有的食材取代了。


    「那就做這個飲料去給諾曼喝吧。」


    「媽媽不是叫我們不準過去嗎?」


    艾瑪的反應讓雷感到傻眼。聽到雷的勸告,艾瑪低下頭。


    「可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親自交給諾曼。我還沒有機會向他道歉呢。」


    即便叫她不要放在心上,她若不親自向諾曼道歉,大概不會就此罷休吧。見到艾瑪如此堅持,雷吐了一大口氣。


    「我知道了啦。今天吃完晚餐後,我會想辦法在餐廳拖住媽媽,你就趁那時候送去吧。」


    「謝謝你,雷!」


    艾瑪抱著寫有食譜的那本書,立刻下去一樓的餐廳。


    晚餐後,艾瑪在走廊上確認四下無人後,朝醫務室的門走近。


    她的一隻手上端著溫熱的馬克杯,從中飄出又甜又酸的香氣。


    這是將蜂蜜、柑桔醬以及保存用薑粉,以熱水衝泡而成的。製作方法非常簡單,但是瞞著伊薩貝拉準備,倒是令人緊張不已。


    (趁現在……)


    艾瑪打算趁雷在餐廳裏拖住伊薩貝拉時,跑去見諾曼。雖然無法久留,但隻要能夠見上一麵好好道歉她就滿足了。艾瑪轉開門把,悄悄地推開醫務室的門。


    「諾曼……你還好嗎?」


    艾瑪從小小的門縫向內喊道。簾子的另一頭傳來咳嗽聲,但是諾曼沒有任何迴應。


    「諾曼?你在睡覺嗎?」


    艾瑪微微拉開簾子。


    諾曼閉著眼睛,嘴上罩著氧氣罩。黑色氧氣瓶連接著一台銀色機械,再從那裏延伸出管子。他那卷起袖子的手臂上,還插著點滴。


    馬克杯從艾瑪的手上滑落,幸好杯子沒破。溫熱的液體灑到了她的腳邊,但現在的她根本不在乎鞋子弄髒這些事。


    眼前諾曼的身影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明顯是與一般感冒不同的處置,一看就知道病情相當嚴重。


    艾瑪朝枕邊走近一步,往下看著諾曼。


    (媽媽之所以會那樣不準我們過來,是因為……)


    「諾曼的狀態完全無法交談啊……」


    艾瑪蹲到床邊,將額頭抵在床單上,亞麻布的床單散發著剛洗好的香味。她緊握床單,擠出聲音說:


    「諾曼,對不起。」


    她在心裏某處一直認為就像雷所說的,這隻是平常的小感冒。諾曼會像往常一樣,笑著對潛入醫務室的自己,訓斥說『不可以過來啦』。


    (沒想到這次居然病得這麽嚴重……)


    艾瑪抬起頭,握住諾曼的手。他的指尖冰冷到令人擔憂。諾曼繼續躺在枕頭上,不斷地咳嗽。


    「……我能夠為你做些什麽呢……」


    如果隻是一般的感冒,那麽加入蜂蜜的飲料應該能發揮效果。但是以目前這種狀態,諾曼根本連喝下飲料都有困難。


    這時,艾瑪才終於察覺到地板弄髒了,而且發現她來到這裏已經過了5分鍾。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艾瑪立刻迴過神來。


    (媽媽過來了!)


    她趕緊以架上的毛巾擦拭地板,拿著杯子躲到裏麵的床鋪。


    數秒後,醫務室的門被打開。


    伊薩貝拉進到裏麵後,察覺到室內飄散著微微的柑橘類香氣,不由得皺起眉頭。就在她打算向四周察看時,床上的諾曼突然激烈地咳嗽。伊薩貝拉於是趕緊拉開簾子進到裏麵,替諾曼量體溫及血壓,然後將聽診器放到他的胸口。


    艾瑪繼續蹲在裏麵那張床的陰影處,一動也不動地等待伊薩貝拉離去。從她躲藏的地方看不到伊薩貝拉的身影,隻聽得到動作的聲音。耳邊傳來伊薩貝拉重新將被子蓋好的聲音後,接著聽到她靜靜地吐了一口氣。才想說聽起來像是在歎息,結果下一秒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語,讓艾瑪整個人僵在原地。


    「……看來不會拖太久了。」


    咦?艾瑪忍不住叫了出來,趕緊將聲音吞迴去。但即便抑製住聲音,心髒的跳動聲還是大到會傳到外麵去一樣。


    醫務室的門關上後,走廊上的腳步聲愈來愈遠。


    伊薩貝拉離開醫務室後,艾瑪還是無法立刻移動身子。


    (媽媽……剛剛……)


    說了什麽?艾瑪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語,但她絕對沒有聽錯。艾瑪起身從簾子的縫隙看著躺在床上的諾曼。他的眼睛閉得緊緊的,不斷地咳嗽,看起來非常痛苦。


    「諾曼他……」


    艾瑪顫抖著忍住快要溢出的淚水,摀住自己的嘴巴。


    她還不想哭。因為要是哭出來,一切就變成真實了。


    一定還有什麽方法可以幫助諾曼才對。她努力地轉動一片空白的頭腦思考。


    一定有什麽方法———


    突然間,在圖書室看到的那個花卉插畫浮現在腦海裏。


    「那朵花……」


    也就是對肺部疾病有效的特別藥草。現在連伊薩貝拉都放棄治療了,所以也不曉得那種花到底能發揮多少效果,但艾瑪就是不想就此放棄。


    她還記得那種花長在那裏,但是必須在大半夜才能到森林裏摘采。不僅要在晚上偷溜出去,而且還是進到森林裏,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無法借助媽媽的幫忙……)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艾瑪忍住顫抖,毅然決然地說:


    「諾曼,你再等一會兒。」


    艾瑪離開醫務室後,直接爬上樓梯朝圖書室奔去。


    熄燈後,艾瑪無聲無息地從床上爬出來,換好衣服,並且將拖鞋換成靴子後,仰賴微弱的光線下到一樓。


    她把提燈拿出來點亮,此時周圍瞬間染上淡淡的橙色。


    「好了。」


    艾瑪提著燈,站在玄關前。


    就在她把手放到門把上時,背後突然傳來嚴厲的聲音。


    「艾瑪,你在做什麽?」


    艾瑪的身體不由得瑟縮起來,吞了口水後,慢慢地轉頭看向背後。


    拿著燭台的伊薩貝拉就站在艾瑪眼前。


    在手中燭光的照明下,伊薩貝拉的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冷酷表情。


    艾瑪很清楚,要是被抓包了,肯定會挨罵。伊薩貝拉的壓迫感讓艾瑪一瞬間膽怯了起來,但她早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於是她轉過身,直直地看著伊薩貝拉說:


    「媽媽,求求你!為了諾曼,我想出去尋找能夠做藥草的那種花!那是隻有夜晚才會開的花,所以求求你!」


    對伊薩貝拉而言,艾瑪的訴求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讓她不由得雙眼圓睜。


    「艾瑪,你該不會打算一個人在晚上跑到森林裏吧?」


    「她並不是一個人。」


    此時,從樓梯的暗處突然傳來說話聲。


    在燭台及提燈的照明下,可以看到雷正走下樓梯。


    「雷?怎麽連你也來了?」


    伊薩貝拉忍不住皺起眉頭。雷的手上拿著記載有那種白花的藥草書,他把那本書拿給伊薩貝拉看。


    「艾瑪打算去采的就是這種花,真的是晚上才會開的樣子。所以我也一起去,這樣就行了吧?媽媽。」


    聽到雷的請求,伊薩貝拉依舊一副驚訝的表情皺著眉頭。雷繼續說道:


    「我有跟她說諾曼應該不會有事,但是她完全不信,而且放著她不管,她可能會一個人跑去,所以……」


    伊薩貝拉從雷的說詞聽出他想要表達什麽,於是往艾瑪瞄了過去。艾瑪以堅定的眼神抬頭注視著伊薩貝拉。


    「媽媽……我知道那種花長在哪裏,我很快就會迴來啦。」


    「艾瑪,諾曼已經好很多了,不過他的確還會咳嗽,所以我無法否定說他不需要這種藥草,但是你不需要冒著危險跑去摘采啊。」


    伊薩貝拉以苦惱的表情對艾瑪說明。艾瑪在這種時刻不聽話的程度,可說是孤兒院曆代第一。


    結果艾瑪還是非常頑固,她靜靜地搖搖頭說:


    「我還沒有對諾曼……對害他生病一事向他道歉。」


    那一天,諾曼在雨中幫自己找尋手帕。所以今晚,自己也想要為諾曼到夜晚的森林裏,尋找能夠成為特效藥的花朵。


    「媽媽,求求你!」


    「等我們摘到花之後就會立刻迴來。」


    伊薩貝拉仔細觀察兩人後,決定放棄,並且大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但是半夜前——也就是12點之前一定要給我迴來。就算沒找到花,也一樣得迴來。」


    「謝謝媽媽!!」


    「還有就是,我平常一直告訴你們的,不可以跑到『柵欄』的那一頭哦。要是感覺危險就要立刻迴頭。即便是平常很熟悉的森林,到了晚上還是很危險的。」


    「我知道了!謝謝媽媽,那我們出發了!」


    艾瑪重新綁好鞋帶後,便拿著提燈從玄關奔出。


    「雷,那就拜托你囉。」


    伊薩貝拉將手放到雷的肩上。雷默默地點頭,然後轉頭看向伊薩貝拉。


    「我並不認為那種花會像艾瑪所說的一樣,能夠治好病。」


    「?」


    「但是這麽做總比什麽都不做、幹著急要來得好。媽媽應該也和我們一樣,希望諾曼能夠康複吧?」


    「嗯嗯……是這樣沒錯。」


    雷就這樣留下一臉詫異的伊薩貝拉,晃著手上的提燈,離開了玄關。


    艾瑪一個勁兒地衝到外頭,等到孤兒院的亮光愈來愈遠後,她才開始對黑暗膽怯了起來。隻有兩人手上微弱的燈光,照著自己的腳以及雷的身影。


    「艾瑪,你還好嗎?」


    雷像是察覺到,艾瑪心中對於不習慣的黑暗感到畏縮一般,從後方向她問道。艾瑪立刻抖掉心中的恐懼。


    「嗯,我沒事。我知道那種花長在哪裏。我們走吧!」


    就這麽剛好,今天的天空布滿雲層,完全看不到月亮及星星。艾瑪他們隻好仰賴提燈那微弱的燈光,穿越庭院進到森林裏。


    雷一邊奔跑一邊詢問艾瑪:


    「媽媽真的說諾曼『看來不會拖太久了』是嗎?」


    「嗯……所以我們一定要趕上。」


    離開醫務室後,艾瑪跑去圖書室拿了那本藥草的書,並且在這時候被雷叫住。


    雷在詢問艾瑪侵入醫務室的情況後,得知諾曼的狀況並不像平常那樣,同時,伊薩貝拉又說了『看來不會拖太久了』那句話。


    接著,艾瑪又說她要為了諾曼去摘采那種花。


    她當然知道雷一定會反對。


    心想雷一定會說「這樣太亂來了,還是放棄,交給媽媽去處理吧」。但沒想到雷居然毫不猶豫地就迴答:


    『你為什麽打從一開始,就設置要自己一個人去啊。』


    艾瑪抱著書本,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


    『雷,謝謝你。老實說,要我一個人去,還真有點不安呢。』


    對艾瑪來說,真的很高興雷現在正跑在自己身邊。


    進到森林後,在樹枝的遮擋下,燈光所能照射的範圍愈來愈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手上的照明光是照著自己的腳邊,就已經是極限了。就算這個地方再怎麽熟悉,還是得放慢腳步前進。此時附近還可聽到有什麽東西「啪沙啪沙」地在動的聲音。艾瑪忍不住將提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照,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從小到大第一次踏進夜晚的森林,簡直就像完全陌生的場所一樣。


    (雖然很恐怖……)


    艾瑪想起醫務室裏的諾曼。如果諾曼真的就這樣無法得救——她趕緊將腦中浮現的負麵思想揮去。


    (諾曼死掉才真的可怕呢……!!)


    沿著做為路標的樹及岩石前進,艾瑪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這裏已是森林深處,再往前走一點就可以看到『柵欄』了。


    但是在這裏卻沒有找到那些花。


    「奇怪了,應該是長在這裏的啊。」


    艾瑪以提燈照向地麵仔細查看。雷也像艾瑪那樣,搜索樹根及草的陰暗處。


    「怎麽辦,花不見了……」


    是不是搞錯地方啦?艾瑪高舉提燈,確認周圍樹木的形狀。位置的確是這裏沒錯。該不會在這幾天枯萎了吧。


    「真的是這裏嗎?」


    「嗯,沒錯。雷,我再去前麵一點那邊看看。」


    「我知道了。不過隻能在看得見雙方燈光的範圍內移動哦。」


    艾瑪應答之後便跑了起來。她繞過樹叢,來到小小懸崖的斜坡上,小心地往下移動。她的腳踩在一顆大石頭上,而就在她把重心移到那隻腳的瞬間,那顆石頭往下崩落。


    「啊!……嗚!」


    聽到崩落的聲音及艾瑪的聲音,雷立刻趕了過去。艾瑪看向從頭頂上方照下來的燈光。


    「艾瑪!你還好嗎?」


    「嗯,我踩的那顆石頭崩落了。」


    雷也小心翼翼地朝艾瑪滾落的斜坡下去。艾瑪爬起身子,正要拍掉衣服上的泥土時,這才發現舉起來的那隻右手,被割了一道又大又深的傷口。看來是剛剛跌落時,為了用手撐住地麵而被石頭割到的。


    「你的手在流血,傷口很深呢。」


    「……我沒事,我們趕快繼續找吧。」


    艾瑪把口袋裏的手帕拿出來攤開後,交給雷。這是那條刺有名字縮寫的刺繡、是諾曼替她拾迴來的手帕。雷將提燈放到一旁,不發一語地緊緊包紮好艾瑪的手。


    「謝謝你。」


    艾瑪將卷在手上的那條手帕,輕輕地抵在額頭上。


    「諾曼……我一定會找到那種花的。」


    艾瑪緊握受傷的那隻手,並立刻用另一隻手將提燈舉起。明明痛得要命,但她還是不說喪氣話,繼續搜索。見到艾瑪如此堅強的背影,雷不由得向她搭話。


    「欸,艾瑪。」


    接著,他靜靜地對著艾瑪的背影問道:


    「為什麽……你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諾曼已經快要死了,他正深陷痛苦。光是這樣,就已經不需要什麽其他的理由了。這點雷也很清楚。所以他才會跟著過來。


    但是當他看著艾瑪,便發現艾瑪身上有著除了這些要素以外的原動力。


    雷並沒有像艾瑪那樣擔心諾曼的安危。他知道伊薩貝拉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諾曼死掉。不管用什麽手段,她都會想辦法讓『頂級品』這個金雞母活下去才對。


    但是等到養育場gf之家在治療上遇到困難後,諾曼說不定就會被帶到『總部醫院』。這就是雷所擔心之處。


    到時諾曼將會被帶到雷所無法觸及的地方,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想阻止這種狀況發生。


    (如果諾曼真的被帶到了『總部』……)


    雷在黑暗中,直直地注視著驚訝地迴頭的艾瑪。


    如果自己並不曉得孤兒院的真相,而是處於和艾瑪相同的條件下——那麽自己還會像這樣,毫不猶豫地追求非常渺茫的可能性嗎?


    艾瑪那澄澈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她若無其事地對注視著自己的雷迴答:


    「問我為什麽啊……因為如果能夠拯救諾曼,隻要我能做的,我都會想要盡力去做啊。」


    說完,她立刻將視線移迴地麵,再次動手尋找,並且一邊找花一邊繼續說道:


    「我總是受到諾曼的幫助。有不懂的事情都是他教我的,遇到麻煩時也總是幫助我,而且不隻是這樣,該怎麽說呢……像是一直在守護我的感覺……」


    艾瑪繼續看著地麵,想著該如何表達。接著她抬起頭來說:


    「不管發生什麽事,他總是會站在我這邊,是個值得信賴的對象。」


    雷看著艾瑪那浮現在黑暗中的身影。


    對艾瑪來說,那應該不是能夠用言語表達的理由,而是更抽象、出自本能的信賴吧。


    而她的感覺是對的。


    隻要是為了艾瑪,諾曼一定是做出任何犧牲,都在所不惜吧。他一定會無條件地、毫無顧忌地站在艾瑪這邊。即便他沒有用言語傳達,艾瑪還是有感受到,所以才會為了諾曼而行動。


    見到雷一語不發,艾瑪露出笑容對他說:


    「如果你生病了,我也一樣會這麽做哦。你也一樣不是嗎?」


    雷沒有表示認同,而是緩緩地開口說:


    「……艾瑪,說不定……」


    說到這裏,雷再度噤口不語。如果諾曼的身體狀況真的陷入危險,那麽就應該現在采取行動。但即便這時候告訴艾瑪『真相』,也不可能成功『逃獄』。他們不僅無法破壞發報器,而且以艾瑪目前的能力,也不足以騙過伊薩貝拉及越過圍牆。


    (現在還不能說出來……)


    見到雷欲言又止,艾瑪不解地側起頭來。


    「雷?」


    「沒事……我們趕快找吧。已經沒時間了。」


    雷繼續開始搜索,艾瑪於是沒有過問,隻是點頭迴應。


    實際上,伊薩貝拉給他們的時間並不長,因此兩人一邊擴大範圍,一邊在地麵地毯式搜索,但就是沒有找到想要找的那種花。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又迴到了原點。


    此時艾瑪與雷的身上都已沾滿了草及泥土。「可惡!」雷一邊碎碎念一邊以手擦拭髒汙,並且從口袋裏拿出懷表。


    「艾瑪,不行了……現在再不迴頭的話,12點前就迴不了孤兒院了。」


    就算沒有看手表,艾瑪也感覺得到時間的流逝。她以焦躁的口吻激動地對雷說:


    「雷,可是!」


    「不行了。雖然很遺憾,但就到此為止吧。」


    像是要打斷艾瑪的話語般,雷如此主張。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繼繼尋找,但是如果不遵守時間,就會遭到伊薩貝拉的懷疑。


    這次伊薩貝拉之所以會允許雷與艾瑪一起行動,有一部分也是要測試他,是否會忠於自己的工作。即便不是如此,隻要約定時間一超過,伊薩貝拉也能通過發報器找到他們,而把他們帶迴去。既然結果都一樣,還不如早點放棄,在規定的時間內迴去比較好。


    「這……」


    艾瑪不甘心地兩手緊握拳頭。右手的劇烈疼痛,以及疲勞及恐懼,現在都一飛而散了。


    (隻要找到那種花,諾曼的病說不定就能治好了……!)


    難道自己還是無法幫上任何忙嗎?


    「……諾曼。」


    艾瑪垂下頭來,此時突然發現自己的提燈照著小小的白色花瓣。


    「啊……」


    艾瑪趕緊蹲下來把光源靠近。雷也跑了過來,將自己手上的照明靠過來。


    在兩人的提燈照明下,他們尋找的花終於出現在眼前。


    「找到了!!」


    「好耶!」


    艾瑪輕輕地將那朵花摘下。在其他葉子下方,還有好幾朵綻開的白色花朵。艾瑪於是將目前綻開的花朵,盡可能地全部摘下。


    雷看著手上的時鍾大喊:


    「艾瑪,用跑的!」


    「嗯!」


    雖然身體很疲累,但艾瑪那隻受傷的右手握著白花,所以能夠強而有力地奔跑。開心與安心之情,讓她差點流出眼淚。


    (真是太好了。)


    這下諾曼一定也會好起來的。艾瑪上氣不接下氣地一路朝著孤兒院跑去。


    大半夜裏,孤兒院的玄關那裏還亮著一盞小燈。那是伊薩貝拉所拿的提燈。她的另一隻手上拿著懷表,正以嚴肅的表情注視著它。


    「媽媽!」


    聽到艾瑪的唿喊,伊薩貝拉瞬間轉為笑臉,跑上前去抱住她。


    「唿……我真是擔心死了。你們兩個差點就超過時間囉?……哎呀,艾瑪,你的手!」


    伊薩貝拉察覺到艾瑪包著手帕的右手已染得紅通通的,忍不住叫了出來。


    「沒關係,不要緊。先別管這些了,趕快把這些花拿給諾曼……」


    見到艾瑪遞過來的花,伊薩貝拉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臉色突然一沉。


    「……總之,你們兩個先進屋裏再說。」


    見到伊薩貝拉打開玄關,艾瑪手上拿著摘迴來的藥草,一臉困惑。站在後麵的雷也一邊熄滅兩人的提燈,一邊以詫異的表情看著她們。


    「媽媽,趕快把這些花拿給諾曼。」


    「艾瑪……很遺憾地,你采的這些並不是那種花。」


    伊薩貝拉蹲到艾瑪麵前,以冷靜的聲音說道。艾瑪低頭看著一直握在手上而枯萎的花朵。


    「咦……?」


    「你騙人!」


    雷像是要頂撞伊薩貝拉一般,站到艾瑪前麵。伊薩貝拉搖搖頭,翻開了一直放在玄關的書本。雷把那本書搶過來,立刻與艾瑪所找到的花進行比對。


    兩者的葉子的確相似,但是花朵有點不太一樣,花瓣的大小及形狀明顯不同。伊薩貝拉將手輕輕伸向拿著花、目瞪口呆的艾瑪。


    「……總之,我們先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吧。雷也得換套衣服。」


    咬牙切齒的艾瑪,像是重整心情一般抬起頭來。她的眼裏還看不到任何放棄的影子。


    「我再去找一次!!」


    見到艾瑪衝向大門,雷也立刻拿起提燈。


    「等一等!艾瑪!雷!諾曼已經……」


    聽到伊薩貝拉製止的話語,艾瑪與雷一起迴過頭來。


    「他已經不需要吃藥了。」


    伊薩貝拉靜靜地說道。艾瑪握著打開的門扉,迴望著伊薩貝拉。


    「你的意思是……」


    還來不及思考,她便反射性地從玄關跑向醫務室,往門把飛撲上去。


    「諾曼!」


    打開房門後,拉開簾子的病床立刻映入眼簾。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治療用的器具全都已經收好,數小時前還躺在那裏的人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病床,讓艾瑪不由得往負麵的方向聯想。


    沒想到居然沒有趕上。


    (這一定是騙人的……!)


    艾瑪立刻轉身衝出醫務室,打算迴到伊薩貝拉那裏。


    「!!」


    結果她用力地撞到了站在門口的人。艾瑪差點跌倒,幸好被對方扶住。


    「哎呀……艾瑪?你還好嗎?」


    聽到久違的聲音,艾瑪抬起頭一看。


    「諾曼……?」


    穿著睡衣的諾曼正站在自己眼前。他的臉色還很差,聲音也還正沙啞,但現在已經可以用雙腳站立了。


    「你怎麽啦?這麽晚了居然還全身是泥……啊!你還受傷了!」


    諾曼驚訝地拿起艾瑪的右手。艾瑪恍神地看著站在眼前已恢複精神的諾曼。


    「諾曼還……活著。」


    「什麽?」


    諾曼不解地反問。接著看到艾瑪的臉後大吃一驚。


    「嗚……嗚……」


    艾瑪那綠色的眼眸逐漸滿溢出淚滴。堆在眼眶的淚水一瞬間就潰堤了。


    「嗚、嗚嗚、真是太好了~!!」


    「艾、艾瑪!?」


    被艾瑪緊緊抱住,這次換諾曼嚇了一跳。看到艾瑪在大哭,從後方追上來的雷及伊薩貝拉一臉錯愕。


    艾瑪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諾曼於是安撫她的背,並且一頭霧水地問道:


    「艾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因、因為、我以為……諾曼……可能會死掉嘛!」


    「啊啊?」


    艾瑪的迴答讓諾曼與伊薩貝拉非常吃驚。諾曼依舊搞不清楚狀況,於是以求助的眼神看向雷。


    「雷……雷,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啊啊,抱歉……我也有點誤解了……」


    雷像是如果有地洞還真想鑽進去一般低著頭,這幅景象也罕見到讓諾曼非常驚訝。


    艾瑪終於平複下來,一邊打嗝一邊擦拭淚水。


    「真是太好了,諾曼……能恢複精神,真的是太好了。」


    見到哭紅著眼露出笑容的艾瑪,諾曼這才察覺到他們似乎以為自己病得很嚴重。


    「艾瑪……」


    事實上,病倒的那天,他幾乎失去意識,就連唿吸都非常吃力。但是點滴發揮了功效,剛剛醒過來時,身體已經輕鬆了不少。接下來短時間之內,也許還得繼續在醫務室裏度過,不過已經不是生命垂危的狀態了。


    (話說迴來,我睡著的期間,好像有聽到艾瑪的聲音……)


    伊薩貝拉傻眼地聳聳肩。


    「真是的,我的意思是說,諾曼已經快要康複了。艾瑪太會擅自誤解了。」


    「因為當時聽到媽媽說『看來不會拖太久了』嘛。」


    發現自己說溜嘴後,艾瑪「啊」地一聲摀住嘴。雷也忍不住咂舌,但已經太遲了。聽到這句話,伊薩貝拉吊起眉毛說:


    「艾瑪,你果然有跑到醫務室來啊?」


    「嗚……對不起。」


    伊薩貝拉露出苦笑,對著將身體縮成一團的艾瑪解釋。


    「我那句話是指,咳嗽的症狀『看來不會拖太久了』的意思喔。當時諾曼的病情已經好轉很多了。」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啊。」


    「我就覺得奇怪。就算是艾瑪,也不會隻為了一個小感冒,就說要在晚上跑去森林才對啊。而且連雷都跟著一起呢。」


    伊薩貝拉看向雷。雷迴想自己的言行,不由得別扭地咂舌。


    「啊?晚上跑去森林裏?為什麽……所以艾瑪才會受傷啊?」


    諾曼聽到大家的對話,一陣驚愕。光是在晚上跑到孤兒院外麵就已經很不尋常了,而且還是跑到森林裏。


    「啊啊,對哦。得趕快替艾瑪處理傷口。」


    伊薩貝拉催促著停止哭泣的艾瑪進到醫務室裏。她讓艾瑪坐到圓椅子上,並且取下右手上的手帕。


    「傷得真嚴重耶……」


    見到諾曼皺起眉頭,艾瑪迴以尷尬的笑容。


    「我是去摘這個啦……」


    艾瑪把緊握在手上的東西拿給諾曼看。那是已經枯萎的白花。


    「我以為這種藥草對諾曼的病有療效,所以才跑去采,這種花隻有晚上才會開喔。可是……結果好像不是這種花的樣子。」


    是我搞錯了。艾瑪露出難為情的笑容。「至於手上的傷,則是在找花的途中跌傷的。」艾瑪如此補充。


    「這麽說……」


    諾曼依舊一副驚訝的表情看著艾瑪的手。不隻是手,她的膝蓋及手臂上也有擦傷及瘀青,白色衣服全沾滿了泥土。雷的衣服也同樣髒兮兮的。


    「你們為了我,特地在晚上跑到森林裏啊……?」


    伊薩貝拉將傷口消毒並且包上繃帶後,站起來輕撫艾瑪說:


    「都是因為你太亂來了才會這樣。從今以後,絕對不準你們再這樣晚上跑出去了。」


    「……真的、非常抱歉。」


    見到艾瑪直率地道歉,伊薩貝拉露出微笑,再度輕撫艾瑪的頭發,並且以溫柔的聲音慰勞艾瑪與雷。


    「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們兩個趕快去衝澡,換好衣服上床睡覺吧。」


    艾瑪要小心別把手弄濕囉。伊薩貝拉補充完,便離開了醫務室。


    「啊——真是累死我了。」


    雷「唿啊」地打了一個大哈欠,接著也離開了醫務室。就連平時精力旺盛的艾瑪,也看起來非常疲倦,以一副想睡覺的表情揉著眼睛。


    諾曼來到艾瑪的座椅旁,半跪著對她說:


    「……對不起,為了我,害你受了這麽嚴重的傷。」


    見到原本已經恢複精神的諾曼,臉色再度陰鬱起來,這次換艾瑪嚇了一跳。她用力地搖搖頭,像是在說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算什麽一樣。


    「才沒這迴事呢,諾曼已經康複了,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艾瑪露出燦爛的笑容,此時她臉頰上還沾著淚水及泥土。「你這個人也太單純了吧。」如果是雷一定會這樣吐槽吧,不過她那純真的個性就是如此耀眼又惹人憐愛。


    「艾瑪。」


    諾曼以睡衣的袖子替艾瑪擦拭臉頰。


    「謝謝你。」


    諾曼微笑地說,但下一瞬間立刻轉為認真的眼神。


    「但是我拜托你,以後不要再這麽亂來了。要是因為我而害你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定會無法原諒自己的。」


    諾曼的這番話讓艾瑪一瞬間愣了一下,接著又滿麵笑容地迴答:


    「嗯,我知道了。」


    才剛迴答完,醫務室外麵就傳來雷的聲音。


    「艾瑪——你要去洗澡哦——」


    「欸?雷也太快了吧?」


    艾瑪從椅子上跳下,離開了醫務室。


    看著艾瑪從走廊上跑走的背影,諾曼輕輕地吐了口氣。


    「真是嚇了我一跳……」


    不管是從樹上掉下來還是受傷,或是感到不安、不甘心時,艾瑪都不曾掉過眼淚。而這樣的艾瑪今天居然嚎啕大哭了。


    『因、因為、我以為……諾曼……可能會死掉嘛!』


    沒想到艾瑪以為自己生了重病後,居然會哭得那麽誇張。


    「你在嚇一跳什麽?」


    「嗚哇!雷!」


    耳邊突然傳來說話聲,讓諾曼嚇得跳了起來。見到拿著毛巾擦拭頭發的雷,諾曼露出苦笑。


    「不是啦……我隻是在想艾瑪居然會哭啊。」


    披著毛巾的雷聳了聳肩,接著移開視線。


    「如果你真的死了……」


    「……你別烏鴉嘴啦。」


    「艾瑪大概就不會這樣哭了。」


    雷說完這句話後,往樓上走去。諾曼一瞬間沒有意會過來,但下一秒便發現雷說得沒錯。


    艾瑪身陷痛苦或是被絕望打垮時,都咬緊牙關撐了過來。


    她會流下眼淚,通常都是為了別人而哭泣。


    堅強又笨拙,總是非常直率又溫柔的女孩子。


    諾曼將艾瑪摔得渾身是傷才摘迴來的白花,輕輕地放在胸口。


    *    *    *


    好幾朵白花遞到了諾曼眼前。


    「咦?」


    仔細一看這些與記憶重疊的白花,雖然同樣是白色,但品種完全不一樣。伊蓓特將素描本收起來後,握著那些花站了起來。


    「這是祝福你的花!」


    伊蓓特說完,把那些花放到諾曼所寫的那封信上。


    「謝謝你。」


    「諾曼,你還要留在這裏繼續寫信啊?」


    畫完圖的伊蓓特打算要迴孤兒院的樣子。諾曼點頭迴應:


    「嗯……啊,你的鉛筆可以繼續借我嗎?」


    諾曼將左手上的鉛筆拿給伊蓓特看,伊蓓特爽快地點頭迴應。


    「大家應該都在等你,所以你寫完後就要趕快迴來哦。」


    「嗯,我知道了。那待會兒見囉。」


    諾曼揮揮手,目送妹妹穿越森林離去。


    看著伊蓓特逐漸遠去的背影,諾曼想到即將發生的未來,不由得心酸地皺起眉頭。


    要是知道『真相』後,伊蓓特一定也會傷心地落淚吧。


    就像當時的艾瑪一樣——


    正因為很清楚艾瑪、雷,還有孤兒院的大家是多麽地關心自己,所以比起死亡的恐懼,『自己』將從他們身邊被奪走這一點,更是令人難受。


    當時雷所說的『如果你真的死掉了』的這個假設,如今即將成為現實。


    諾曼拿起散落在信紙上的其中一朵花。


    「艾瑪……對不起。」


    等自己被『出貨』後,如果艾瑪也能像當時那樣大哭特哭就好了。


    但是自己的『計劃』卻不允許她這麽做。


    畢竟對於不知道『真相』的兄弟姐妹們來說,離開孤兒院即意味著將與新的家人展開新生活。就像伊蓓特抱持祝福的心情,爽朗地說『祝福你』而送上花束那樣。雖然分離讓人感到寂寞,但如果艾瑪在這時候哭了,就會讓人起疑。


    而且艾瑪一定不會在眾人麵前哭的。


    (其實哭出來比較輕鬆呢……)


    即便眼前的道路艱辛到連流淚的時間都沒有,諾曼還是希望艾瑪能夠選擇「活下去」這條路,繼續走下去。


    即便自己離開孤兒院後,她會經曆多麽艱困又痛苦的時光。


    但艾瑪的話,一定不會就此放棄的。


    諾曼將伊蓓特送給他的這些花,輕輕地收到開襟毛衣的口袋裏。


    他迴想起當時在夜裏跑到森林裏去采花,而搞得渾身是傷的艾瑪。


    現在所寫下的這個『計劃』,如果沒有艾瑪那堅持不放棄,以及堅忍不拔的毅力就無法成功。正因為可以百分之百地信賴艾瑪,所以才有辦法擬出這個『計劃』。


    「嗯……好了。」


    諾曼輕撫紙麵,這下子內容幾乎就完成了。就在他打算重新再讀一遍時,忽然有什麽東西飄落到紙麵的文本上。


    原以為是掉落的花瓣而打算拍掉時,諾曼突然停下手來。


    「啊……」


    那是一根小小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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