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第二天曼青一早起來,才剛掃了院子喂了雞鴨,院門就驚天動地地響了。她奇怪這是誰這麽著急呢,於是趕緊放下手中的雞食盆子,到井邊胡亂衝了衝手,就趕過來開門了。


    一開門,就看到張野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咧著嘴衝她笑。


    曼青看到他鬆了口氣,隨即想到他老是這樣突然地出現在大門口,咧著嘴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心裏又暖又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不是年前才提了那麽多東西來麽?怎麽又提這麽多東西?”這話說的居然跟前一天桂嬸差不多,隻是曼青自己不知道而已。


    “嗬嗬,新年好啊曼青!”張野笑得很燦爛,“快幫我拿這個布,快散架了!”他不容曼青拒絕,一把把手上的一大捧布都塞了過去,“年前那次走得急,忘了把這個帶上了!”


    這倒是實話。那天他好不容易忙完了,拉著高四兩就往高家村走,手裏拿了些什麽也沒去考量。這迴時間充裕了,他就想,布匹是一定要帶上的,要不曼青怎麽給他做衣裳呢?


    院子裏頭冷,堂屋也透風,曼青心想反正大家差不多心知肚明了,那些狗屁禮教早就已經到了狗肚子,那就把人迎到小餐廳裏去吧,那裏房間小,架個小火盆也暖和得快些。


    她這頭把東西接到小餐廳,張野搓了搓手,自動去屋外找柴火架火盆了。“家裏這柴火好似也不多了,過幾天我找人幫你送幾車來。”


    “唉。”曼青應了,心裏說不出的甜滋滋。


    很快,火盆就架了起來,兩位麵對麵靠著火盆坐下,烤了一會兒,身上才暖和起來。


    就這麽麵對麵坐著,雖然已經挑明了心思,但曼青還是不好意思。她正想找點理由做別的事,但一想把他一個人撂這坐著也不好,就是就有點躊躇難安了。想想,她就起身去整理放在桌上的他帶來的那一堆東西。


    “怎麽買這麽多布?”


    張野看著眼前的姑娘,最最素淨不過的淺灰色的長袍,把她的身量襯托得跟那小柳條似的,纖細悠長個,婀娜搖擺……他早些年在外麵混的時候聽過不少渾話,聽說啊,這樣身條的女子在床上最是適宜,能擺的姿勢多……


    “咳——”他清咳一聲,掩飾暗紅的老臉,心裏罵自己道,姑娘還沒及笄呢,還是個孩子,自己這是什麽禽獸思想?但禽獸想法暫時不能有,話語上占點便宜是可以的。


    “還不是你偏心!你看看,你自己有新衣裳了,那天還給高老摳做了新衣裳,聽高四兩說你還給桂叔桂嬸做了——怎麽就沒我的?!這大冬天,我天天在外頭跑,也沒個人心疼——”說著他好似賭氣地把頭撇向了一旁。


    ——哪裏是賭氣,是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好麽!


    曼青也一愣:這人,是在裝可憐麽?她怎麽還聽出了一點撒嬌的意思呢?不會的不會的,這麽一個熊一般的男人,撒嬌?!想想曼青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咳咳——”她也清咳了兩聲,“那個,你這不是身上穿著新衣衫麽?”


    張野立即把剛才的小情緒給忘掉,理直氣壯地道:“這是在鎮上買的!哪有你自己親手做的好?你看你看,”他好似用力地扯著袖口,“這衣袖都短了,手腕都露外麵了!”看到曼青看過來的眼神裏有同情之色,他立即又補刀,“都凍死我了!這個冬天肯定得長凍瘡!”想著還不夠,他又站起身來,“你看你看,他們的衣服都是隻做那麽長,我這說是袍子,才剛到膝蓋呢!”


    曼青一看,果然是。不過這也不怪別人,鎮上的成衣鋪子都是按大中小來做的,誰讓他長這麽高大的呢?


    “我給你做就是了。”她也隻好低聲地應了。


    張野一聽,立即笑開了花,並起身站到了曼青的跟前,張開雙手,低頭,眼睛發亮,死死地盯著她。


    曼青嚇一跳,這人突然——這是要幹嘛,難不成要抱她?這可不行,他們還——


    看到姑娘頓時臉紅過頂,張野心裏好笑,但臉上還是很無辜地道:“你不是答應要給我做衣裳了嗎?來呀!”


    “你你你——要幹嘛呀?”曼青趕緊往後一步,不想就靠在桌子邊的,後退也退不到哪裏去。


    “量尺寸啊,你不給我量尺寸,怎麽做得出來合適的衣裳?”張野心裏的小狐狸快樂翻天了,但臉上越發鎮定,“要是又做得衣袖短了一截,我可不要的!”


    曼青臉上頓時爆紅:剛才自己想什麽哪!不過這人也實在是——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側身就從旁邊溜了出來,“要量也不是現在啊!——我不拿軟尺來,用手怎麽量啊!”


    “哦”,張野放下胳膊,摸摸鼻子,“我以為裁縫都是用手量的呢!”


    曼青臉上還在火燒,就趕緊找了個理由出去躲躲,“我去拿軟尺來!”


    她一出門,就看到站在廊下臉色不虞的高老摳。也是,這麽大的聲響,他要沒聽到才怪。說來也是可笑,冬天這麽冷,曼青要是做針線活的話就縮在被子裏,要麽就去桂家烤火,自己家肯定是沒那麽多柴火生火的。但高老摳呢,不知道,反正他長年累月地縮在房間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扛過這大冬天的。


    不過這身長袍穿在他身上倒是不錯……曼青多看了兩眼,也不搭話,就往後院走去。


    高老摳自然是滿心憤慨的:一來客人來了不向他這個家主拜年;二來兩個沒成家的適齡男女就私自獨處一室,禮儀全無;三來既然生了火盆了,為何不叫他?難道不知他早就凍得哆嗦了嗎?


    往年娘子都是早早給他的書房和正方生好火盆的,今年什麽都沒有。他如今也不是那麽刁鑽,想體諒女兒,不想他們就是生了火盆也不叫他,他能不生氣麽?……還好身上這件長袍是新的,還能抵點寒氣……


    左右想想,這是他家,他可不能跟以往那樣死要麵子活受罪了——手上都長凍瘡了!於是他邁步就往小餐廳走去。


    張野聽到腳步,以為是曼青,聲音裏都帶著笑,“這麽快就迴來了?你——哦,原來是高——叔呀!”他想到今天來的任務,很努力地把“老摳”兩個字給轉了過來,然後臉上笑得無比真誠,“我這正想去給您拜年呢,就是怕打擾了您讀書——來來,這邊做,烤烤火!”


    一副儼然他才是主人的模樣。


    高老摳心裏又是一氣,但好歹氣多了也有點習慣了,於是隻是哼了一聲,就在張野挪過來的椅子上坐下了。他趕緊把手伸到火苗上方,身上暖和點了,脾氣也順了點兒,於是就問道:“你果真是準備去向我拜年的?”


    “當然是真的!向長輩拜年,這點禮節晚輩還是懂的。”張野迴答得天經地義,再真誠不過的樣子。


    高老摳也不傻,心想那到我家這都好一會兒了,怎麽沒見你去啊!但是這會兒火太溫暖了,他有點舍不得——若是發了脾氣,估計又得不歡而散的。


    張野撒謊撒得一點愧疚感都沒有,想著今天不管怎麽說還是得跟高老摳對話的,就順勢繼續討好。他走到桌旁,指著那一堆東西道:“高叔,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給你買的!”


    高老摳一看,一包糖,一大塊肉,還有一匹布……都是給他買的?騙鬼吧!


    “哼!”他撇開了頭。


    張野又摸摸鼻子,心想這糖和肉你不吃?這布你不用——哦,這布還真大部分是給他自己準備的,“還有這壇酒!這是我去鎮上老泉那買的,五六年了,他家的酒最醇厚!中午讓曼青做個燉肉,高叔,我們倆喝幾杯!”


    高老摳眼神就放在了那小壇子酒上,心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老泉的酒,不說這鎮上,就是整個縣裏都是有名的。高家光景還好的時候,可是隔三差五就喝的,現在有多少年沒喝過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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