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該歸寧了,一早張野就帶了之前準備好的禮物,跟桂家打了個招唿,就帶著曼青迴了高家了。一路上遇到好些鄉親,大家紛紛熱情招唿。還有幾人想拉著張野長談的架勢,但是張野都是打哈哈,說迴家有事,說了幾句就走開了。


    “他們都想問後麵能不能來河邊做事。好多人都問我,問了也不止一兩次了。”見人不多,張野幹脆拉著曼青的手,“他們都急著掙錢呢!”


    “後麵怎麽打算,真的就這樣了麽?”


    “嗯,後麵我不折騰了。就把現在的房子都賣出去,然後賣了的收迴來尾款。以後啊,我就擺弄擺弄我的桐樹林和榨油坊,然後你們不是要開飯館嗎,我來給你們當店小二。”


    說到這個曼青就滿臉笑容,他們的飯館準備得差不多了,十天以後開業。


    這還是為了她跟張野成親,才拖到了現在,要不早就可以開張了。去年冬天桂富種了好些菜,後來館子沒開,用不上,他幹脆就在地頭買了一塊荒地,然後建了一排豬舍,又搭了個棚子,平時幾乎就睡在了旁邊。


    到現在,第一批豬差不多也是要出欄的時候了,正好開館子用得上。


    張野很鼓勵他們養豬,因為碼頭大概六月份就能差不多建好,衙門也說了會過來辦一個簡單的慶典,到時候肯定有附近的人坐船來,到時候豬肉還愁賣家嗎?


    但是這些他隻跟桂家幾人說了,旁的一點口風都沒露。所以那些在碼頭上沒了活幹的人,尤其是還想去買房買地的人,頓時就急了。但那又如何,去年他被無辜關到牢裏去,那些人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點什麽……


    那次事件最好的好處是讓他看明白了很多事情:烈火烹油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事,眾人拾柴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敬佩他。放下很多事,疏遠一些人,看淡一些感情,人才能輕鬆很多。


    “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總是支持你的。”


    “嗯。”


    迴到高家,高老摳早就站在門口了,雖然還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麽,隻是搓著手說了一句“你們迴來了”,但曼青已經很開心開心了,隻是麵上仍舊沒什麽表情地“嗯”了一聲。


    這父女倆一個德行,都不太善於表達。


    “爹,太陽大了,快進去吧!”張野可不知道什麽叫矜持,非常大方地攙過高老摳的手,迎著他往裏走,“我們帶了好些吃的,中午讓曼青做好吃的!”


    曼青想了想,張了張嘴,那聲“爹”還是沒有喊出來。


    有多少年沒有喊他“爹”了,她也不記得了。


    這天不是休息日,是高老摳為了女兒女婿歸寧,特意告假一天迴來的。女兒不過才出嫁三天,但感覺家裏就大大地安靜了下來。屋前屋後,寬敞而又寂靜,好似過去的幾十年被三天前的嗩呐鑼鼓聲都給帶走了……


    高老摳這幾天不止一次地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院子,覺得前半生像一場夢。


    到如今曼青和女婿迴來了,他才覺得夢醒了點。


    中午自然是曼青做飯菜。三人坐在熟悉的桌子旁,張野熱情招唿,仿佛他才是這個家裏的主人,高老摳有些怔愣,不時發呆,曼青是對著高老摳沒什麽話說的,埋頭吃自己的。


    吃完飯照例是沒事做,高老摳偷偷地看了曼青好幾眼,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迴了他的正房,休息去了。


    他想問問女兒過得好不好,但好似他沒資格問這個話;他還想問問女婿對女兒好不好,但看看比他還像是主人的女婿,那話就更加問不出口了。


    收拾好碗筷,張野也拉著曼青去了她的房間,“我們也歇息一下,現在太陽大,晚點再迴去。”


    曼青低聲說好。


    迴到這個家裏,她也感覺像是做夢一般。然後一覺醒來,身邊多了一個知冷知熱體貼溫暖的男人,人生真的很奇妙。


    但沒休息多久,村裏的好幾個婦人就拉著高六嬸一起來串門了。不用說,也是想打聽河邊幹活的事。


    這個曼青現在已經有經驗了,一概推說不知道,以後都由朝廷說了算。那幫女人見什麽都打聽不到,也歇了念頭,悻悻地迴去了。


    等他們一走,不一會兒,高六嬸又折了迴來。“我說不想來的,他們非說要來!真是一幫牆頭草!嗐,當我傻的嗎?去年張老大一出事,他們一個個的看到我就躲,生怕扯到他們身上了……現在知道來找你們了!跟你們說,他們不敢直接找你們,就跑來找我,推都推不掉!——還想來蹭中飯吃呢,被我一通說!”


    曼青好笑,給她倒了一杯水,“我們都明白的,您先喝口水!”


    高六嬸接過水,大口大口地往下灌,“這天氣,白天就要出不得門了!青丫頭啊,是六嬸的不是,那些人以前就喜歡到我家來閑話,我也不好趕他們走,也想著幹脆到你家來,讓你來說,這樣他們就知道不是我不幫忙了!給你添麻煩啦!”


    “哪裏哪裏!六嬸您這是什麽話,因為我們的事,讓你受了牽連才是了!”


    “我們能受什麽牽連,要不是張老大幫忙,我們還能在河邊還建了個小院子呢?跟你說啊,我們準備等天氣再熱點就搬過去,河邊夏天涼快!”


    “嗯嗯,到時候我們還是鄰居!”


    高六嬸又問了飯館什麽時候開張,桂富什麽時候成親等七七八八的話,完了看看周圍,降低聲音問曼青,“高老摳這事,你以後怎麽打算?”


    這會兒他們兩人正坐在小餐廳裏,張野在後院休息,高老摳也在他的正房裏沒出來。曼青知道高六嬸的意思,於是也微微皺了眉,“我現在也不知道——先如今他也算是有個營生了,也能養活他自己,我有什麽打算,估計還是要看他怎麽說了。”


    前一天商量歸寧的事時,張野主張給高老摳一點錢,要是他願意,接到河邊來一起住也行,但是曼青否定了,“給他錢他也不知道怎麽花的,還不如多給他買點吃的,隔幾天讓周嬸迴來幫忙搞搞衛生做做家務就行。來河邊住就算了,估計他也不願意的——等以後他老得不能動了再說吧!”


    高六嬸就湊近了點,眉眼上挑,聲音越發賊兮兮的,“跟你透露個事兒啊,有人向我們村裏的人打聽高老摳,說是要給他做媒咧!”


    “啊?!”曼青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給高老摳做媒,眼瞎了吧——”


    高六嬸拍了曼青一掌,“胡說八道!那是以前!你現在看看高老摳,年紀不大,是個秀才公,還在村裏的蒙學教書,家裏有田有地有房屋,就你這麽一個女兒還都嫁出去了——還嫁的是這十裏八村頭一個有能力的張老大,這門親,可不是門好親事麽?”


    曼青腦補了一下一身邋遢長衫的高老摳被人拉著去相親的模樣,心裏那個膩煩勁兒……


    是了,高老摳其實四十都還不到,不對,他十八歲成親,二十歲有了她,她今年十五歲,高老摳才三十五歲……


    那個窮酸刻薄不通俗務一味清高沒有擔當的男人才三十五歲?!曼青眯了眯眼睛,覺得自己好似有點沒法想象。


    “……你是沒看到,現如今高老摳比以前是好多了!走在村裏,也用眼睛看人了,別人跟他問好他也點頭知道答應了,教孩子們念書也很盡力……村裏那些有娃要讀書的人家,現在都恨不得能把高老摳貢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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