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勳儀式那天,豔陽高照。天空不見一絲雲彩,如同抽空了似的湛藍。


    軍隊高官與政治家都出席了。布倫希爾德所屬的陸軍之中,連元帥都參加了此次受勳儀式。


    國內著名報社的記者們已經準備了大量的攝像機等候於此。


    廣場上搭建的舞台上,紅色的橫幅、巨大的軍旗迎風飄揚。


    舞台前的椅子呈扇形擺放。座位上已經被民眾填滿,在此之上甚至還有站著觀看的觀眾。


    布倫希爾德正等候在木質的舞台後方。


    今天她穿著比平時格調更高的軍服。是為了今天特別縫製的儀禮用軍服。一頭白銀發飄蕩的少女,散發著王族般的高貴氣質。雖然也有其他士兵將被授予勳章,但布倫希爾德就格外顯眼。


    但是,秀氣的屠龍者卻是一眼陰鬱,微微低頭。


    站在少尉身旁的紮庫斯大佐也難掩生氣的情緒。


    「那家夥……」


    西吉貝爾特準將還沒有到場。


    他已經約好了女兒的受勳儀式他還是會一趟首都的。就連遠征結束後,進攻別的海域的安排西吉貝爾特也都調整過了。


    然而, 距離開幕僅剩十分鍾了,仍舊不見西吉貝爾特的身影。


    西格魯德身在一般群眾之中。


    今天,除了受勳者以外隻有上級將校的人可以上台。


    「喂……」


    背後傳來搭話聲。


    迴過頭去,一雙三白眼正看著西格魯德。


    「父親……」


    西吉貝爾特什麽都沒說,隻是看著西格魯德。


    西格魯德也沒有說什麽。


    你被布倫希爾德盯上了,該這麽說嗎。


    還是,


    快點上台吧,該這麽說呢。


    數秒的瞬間,恍若永恆。行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最終,西格魯德說出口的是,


    「你被盯上了,父親。別上台」


    如果,這對父子有過什麽相互理解的瞬間,那一定是此時此刻吧。


    「我知道的。最開始見到那家夥的時候就明白了……」


    西吉貝爾特也說到。


    他挑明自己的內心。


    「……真是可怕的女人。利用詭計鑽人心的空子……。西格魯德,絕不能被她蠱惑了」


    這一忠告,確實是正確無比,又毫無錯誤地充滿了錯誤。


    「聽說襲擊都城的龍之中,有十條白龍沒有殺掉。至今都還活著的樣子。那個女人的家長……也是白龍」


    白銀的龍鱗,藍色的瞳孔,西吉貝爾特嘟囔著。


    西吉貝爾特緊盯著兒子說道。


    「抱歉」


    他第一次對兒子說出了謝罪的話語。


    「……你在說什麽呢,父親」


    西吉貝爾特支離破碎的語言能力無法很好地組織語言。但是,西吉貝爾特感覺到,錯過了這次他就再也沒有和兒子對話的機會了。


    古代的英雄,大都能預感到自己的死期降臨。


    現在西吉貝爾特所感受到的預兆一定也是同種的東西。雖然不知道理由,但他要再也見不到兒子了。所以,他找到了兒子。


    「隻要占領了所有的伊甸……我覺得就再也不需要屠龍者了……但我沒能趕上。最終,還是得讓你來繼承。總有一天,你的身體也會……」


    西格魯德搖了搖頭。


    「不會。我是知道這些才繼承的」


    巴姆魯克會侵蝕身體的失去,在觸碰前就聽紮庫斯說過了。即便如此少年還是選擇成為了屠龍者。那是因為自己想成為父親那樣支撐著尼伯龍根這座城市的人,同時也是為了阻止自己獨一無二的友人。


    西吉貝爾特撇著看向舞台。


    「這次受勳儀式上那家夥必定會有所動作。雖然沒有依據……」


    「就是要阻止她對吧」


    「不對。給她消滅掉」


    「消滅,掉……」


    要殺了那家夥嗎,他詢問道。


    聽到他的語調,和那家夥的這次的講話方式,西吉貝爾特有所察覺了。


    西格魯德還是覺得那家夥很重要。


    但是,西格魯德和紮庫斯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西格魯德是在知道那家夥本性的基礎上,還是很可憐她。


    事實上,西吉貝爾特是打算和西格魯德一起殺了龍之女的。為此才讓他繼承了巴姆魯克。但既然不是被龍之女蠱惑了,而是對真麵目的她抱有好感的話,


    那讓他去殺了那家夥就……。


    …………。


    至少,最後還有什麽像個父親樣的事情能做的話。


    「我一直都是個壞家長。不,現在也是……」


    事到如今,也不打算裝成一個好家長了。


    西吉貝爾特將右手搭在兒子的脖子處。啪呲地一聲輕響之後,西格魯德睜大了眼睛。西吉貝爾特的右手和脖子之間竄過一道電流般的白光,但在日光下這些幾乎是看不出來的。


    意識墜入黑暗之前,少年的心中雖然閃過了朋友的麵龐,但還是無濟於事。


    西吉貝爾特叫來附近的士兵,把失去知覺的兒子交給了他們,讓他們把兒子送迴宅邸。


    軍樂隊的號角震耳欲聾。受勳儀式開始了。民眾像是爆炸了似地紛紛一躍而起。緊接著是如同地鳴般的太鼓之音。


    記者們的照相機一個接一個地亮起閃光燈。


    以布倫希爾德為首的受勳者,以及正在授勳的首相開始登上舞台。


    ——那家夥就由我來殺了。


    就算她是兒子的妹妹。


    因為那家夥是龍,不是人類。


    西吉貝爾特也麵向了舞台。


    布倫希爾德的受勳被安排在了最後。因為是儀式的重頭戲。


    儀式開始後,紮庫斯惡狠狠地訓斥了出現的西吉貝爾特。雖然抱怨了一番,但還是「不過,我知道你還是會來的」地這般笑著說道。


    「……你也逃吧」


    西吉貝爾特嚐試性地這麽說了一句,但紮庫斯看起來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這也是自然。


    布倫希爾德眼中所飽含的憤怒之火隻有自己能夠注意到,在眾人眼裏她隻是個悲劇的屠龍者罷了。


    就算擁有看透真相的眼睛,也並非意味著自己就有說服周遭的能力。


    西吉貝爾特的言語,是無力的。


    西吉貝爾特走上舞台的時候,頓時響起了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掌聲。


    白銀色頭發的那人佇立於此。


    將巴姆魯克名譽銀章拿到手中後,西吉貝爾特朝著布倫希爾德走去。


    布倫希爾德緊盯著西吉貝爾特。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


    雙手背在身後。


    背後藏著什麽。武器嗎?


    少女的手有所動作。背在身後的手突然鬆開,朝著這邊伸出。


    但,藏在背後的是一簇花束。


    由包裝紙和緞帶裝飾的五顏六色的花。很多的花。


    受勳儀式上,受勳者的女兒為父親準備的令人欣慰的驚喜。軍樂隊頓時激昂起來。


    ——如狗屎般的演出。


    兩人漸漸靠近,來到了可以授予勳章的距離,來到了可以遞出花束的距離。


    布倫希爾德將花束遞出,


    西吉貝爾特依舊手裏拿著巴姆魯克名譽銀章,說道。


    「真是惡心的女人啊」


    他沒有壓低聲音。


    但是,舞台的中心隻有兩個人,觀眾席人聲鼎沸,軍樂隊鑼鼓喧天。


    所以,西吉貝爾特的話語,隻能傳入近處的布倫希爾德的耳中。


    「實在想不到是我的女兒」


    「不不,我和你可是親子啊。很可惜」


    依舊保持著笑容的布倫希爾德說道。


    「果然啊……我並不是龍。我還是個無可奈何的人類。就算再怎麽迴想起父親的話語……」


    『不能燃起憤怒的火焰哦。即使今世死於非命,但隻要心是純潔的,我們就能在永生王國再度相見』


    「再怎麽迴想起……再怎麽說服自己都無能為力。我無法抑製住焚燒此身的火焰」


    ——我想。


    這樣說著,布倫希爾德朝西吉貝爾特抱了過來。


    花束墜落舞台。


    少女的手環繞到男人脖子的後方。向著比自己高兩頭的男人。


    觀眾的歡唿聲愈發熱烈。


    在他們眼裏這一幕隻是感激的女兒想要抱住父親吧。


    雖然西吉貝爾特並沒有將手臂伸向少女的後背就是了。


    「我想,殺了你」


    凝縮著殺意的聲音,酷似那編織著愛的歌聲。


    她並不是抱住了他。


    注意到這一點的隻有當事的兩人。


    布倫希爾德是鎖住了西吉貝爾特。西吉貝爾特雖然想要掙脫少女的胳膊,但擁有人外之力的手臂不是西吉貝爾特的力量足以立刻甩開的。


    花束,


    咚地發出一聲沉重的聲響,落在了舞台上。


    花簇之中隱約而見的是,蜷縮起來的引信。


    引信連接著塑膠炸彈。引信內部有帶彈簧的撞針。撞針啟動後,就會用力地敲擊雷管。


    花瓣飛散綻開,翩躚直上。


    舞台的中心,木質的地板應聲斷裂。


    黑紅色的爆炎瞬間迸發,將人群吞沒。


    爆炸將舞台上其他的受勳者,首相等的肉體撕裂,吹飛。舞台附近的觀眾也被火海包圍。稍遠些的群眾則是被高速襲來的木片貫穿,被飛石撞爛。


    這是來自用於橋梁鐵道等的破壞工作中使用的小型炸彈的爆炸。布倫希爾德將其從陸軍的武器庫裏調配來,裝在了花束之中。


    黃色的脂肪血肉橫飛,因魂飛魄散而僵在原地的人們都被鮮血鋪滿了臉。席卷而起的粉塵將舞台掩蓋。


    西吉貝爾特和布倫希爾德,離花束最近的兩人的存活是不用指望了。


    如果兩人是普通人類的話。


    「女人……。終於露出尾巴了啊」


    爆炎的那側,是微微搖晃的黑色人影。


    西吉貝爾特安然無恙。


    身上所穿的軍服因為爆炸已經殘破不堪,但他的肉體幾乎毫發無損。


    那雙三白眼瞪著上空。


    軍服同樣殘破不堪的布倫希爾德正在空中。右半身暴露在外。龍鱗從右手背處向前延伸。她正用右手背上生出的翅膀飛翔著。


    「——嘖!」


    少女皺起了眉頭。就算是足以破壞橋梁的炸彈,也不能傷到西吉貝爾特分毫。


    西吉貝爾特的特內注入了巴姆魯克——神之力。所以他的肉體已經可以說是超越了人類向天使與神靠攏了。神與天使的肉體是由伊甸這種物體構成,而能夠傷到伊甸的物質在人間是不存在的。就算是布倫希爾德的攻擊不是炸彈而是戰車發射的炮擊,西吉貝爾特應該也是一臉平靜地接下。


    龍的女兒,在空中轉身而去。她試圖背離西吉貝爾特逃走。


    「……等下啊。這個儀式的主要人物是你吧」


    西吉貝爾特高舉右手。數道閃光的能力在劈啪作響中匯聚於手心之中。


    雷霆。


    將最初的龍,路西法擊落地獄的雷。


    它匯聚成槍。


    「不好好殺掉你的話……又靠這三寸不爛之舌逃掉了可就麻煩了」


    他踩踏土地,發出一陣沉重的鈍響。


    充滿肌肉的右手振臂一揮,向前踏出一步將雷槍猛地擲出。


    神之雷以光速向前飛行,直擊半龍少女的後背。


    一陣高聲的慘叫遠遠地傳來。


    嬌小的身體被火焰包裹著向下墜落。


    (沒殺掉啊,反饋很微弱)


    雖是西吉貝爾特·齊格弗裏德,也不能完全駕馭神的力量。不,隻要身為人類,就無法完全理解神之力。要是能夠理解的話,那已經不是人類,而是神了。


    因此,是利用光學透鏡或電子設備調整瞄準,壓縮並釋放的。這就是世人所知的加農炮巴姆魯克。不通過加農炮的話雷霆的威力和精度都會減弱。


    穿著黑色軍靴的西吉貝爾特的腳,輕輕地從地麵上浮起。


    神,就算沒有翅膀也可以飛翔。


    對於擁有同種力量的西吉貝爾特來說,飛行是很容易的。


    上升而去的西吉貝爾特,在眼下的風景中捕捉到了數隻白色的身影。它們就像是從人群之中生出來的那樣,突然出現。


    中型的白龍。雖然西吉貝爾特馬上就做好了來襲的準備,


    但白龍們都四散而去。朝著東南西北各處離開。


    它們意圖襲擊街上的人群。


    若是守護國民性命的士兵,應該會以打倒白龍為優先,


    「別擔心。我不會轉移注意力的」


    自己並不想紮庫斯和西格魯德那樣溫柔。就算會付出一定的犧牲,也要痛擊萬惡的根源。


    看都沒有看一眼飛散而去的龍,


    西吉貝爾特劃破天空,朝著龍的女兒墜落的地方追去。


    龍的女兒,在尼伯龍根的大公園中墜落。茂盛密集的樹木,已經要很多棵在燃燒了。因為遭遇雷霆洗禮的少女,身上包裹的火焰蔓延過去了。


    西吉貝爾特來到龍之女的正上方時,一陣啪呲啪呲的炸裂聲響起。


    塵土飛揚的那一瞬間,樹木屆被連根拔起。


    一陣低吟聲後,巨大的白銀之龍顯出了它的身姿。


    然而,那雙眼睛是血紅色的,因此西吉貝爾特·齊格弗裏德馬上就理解了它就是那家夥。


    雷霆盤踞於右掌。


    屠龍者,與咆哮的龍對峙。


    花束爆炸的聲音,並沒有傳到失去知覺的西格魯德耳朵裏。


    不過他還是能夠醒來,也許是憑借著想要幫助朋友的強烈願望吧。


    剛出受勳儀式會場的時候,他就取迴了意識。明白了自己是因父親的雷霆昏了過去之後,他便掙脫了那幾名想要將他帶去宅邸的士兵的手臂。


    (唔……布倫希爾德呢……?)


    這樣想著的時候,白龍幾乎在同一時刻現身了。


    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因為街道先前遭受過襲擊,現在還保持著特別警戒態勢。道路邊上各處都是待命的裝甲車,很快就開始著手應對白龍了。民眾也都快速地前往建築和地下鐵道中避難,但仍有一位老人逃避不及。


    「救……救命……」


    白龍推倒了老人。他用長著利爪的足著固定住老人的身體,開始啄老人背上的肉。


    西格魯德雖然很想馬上去找布倫希爾德,


    「……可惡啊!」


    但他不能對眼前遭受襲擊的人坐視不管。


    西格魯德·齊格弗裏德右拳緊握。白色的火花開始在拳頭的周圍躍動起來。


    (很好……。我也能使用)


    他將火花聚集一體,扔向白龍。精度和威力雖然遠不及父親,但對於打倒白龍來說還是足夠了。


    白龍發出鵝一般咕誒誒的臨終慘叫之後,轟然倒下,死去。


    西格魯德趕向被白龍襲擊的老人。雖然被龍咬出血了,但馬上送醫的話應該還有救。


    西格魯德將傷員托付給了附近的中年男子。男子雖然一時間被突然的事態嚇到了,但很快理解了狀況,奮力地點了點頭。


    (聽說白龍有十頭……)


    果然如此。


    和剛才殺死的那頭,同種模樣的龍在西格魯德的眼前飛過。然後它們都開始襲擊別人。


    (得趕緊把它們收拾掉……!)


    小小的雷霆在右拳聚集,西格魯德向白龍跑去。


    本該是綠意盎然的公園,已是一片火海。


    紅眼的龍吐出的火焰,與屠龍者釋放的雷霆,將樹木和草地都焚燒殆盡。


    龍爪的揮動,伴隨著震顫空氣的吼叫。能夠在空中自由移動的屠龍者則是閃身躲避著攻擊。緊接著是連地殼都要被震碎般的踐踏,但也被他躲開了。


    趁著組裝的龍足踩空的破綻,屠龍者打出雷霆。


    紅眼的龍響起悲痛的叫喊聲。


    (……真是麻煩啊)


    已經接下八發雷霆了。雖然每一擊對於巨龍都是足以致死的威力,但紅眼的龍能夠承受得住。


    (是因為體內流淌的龍血過少,再加上一半還是和我同樣的血脈嗎)


    雷霆是對龍的特效兵器。但是,因為現在所對峙的龍是個半吊子,威力就不到本身的一半了吧。


    再加上因為流淌著對神之力具有耐性的屠龍者血脈,威力更是銳減。恐怕都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了。


    「喂,我其實,並沒有折磨龍的興趣啊」


    雖然不會輸。


    但是,要想殺了她很費時間。僅此而已。


    他從龍的雙腿之間穿過。擦過的瞬間,西吉貝爾特用攜帶雷霆的手掌刮去了左腿的肉。龍再度發出痛苦的哀嚎。


    「所以幫個忙吧。別再抵抗了,讓我輕鬆地殺了你吧」


    即便如此紅眼的龍仍在掙紮。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無法取勝的。


    一副拚命妄圖站起身來,雙手雙腳胡亂揮舞著的姿勢。


    這一刻,她第一次在西吉貝爾特的眼中看上去像個適齡的孩子。


    曆戰的屠龍者是慎重的。


    它不可能一直這麽胡鬧下去。體力很快就會耗盡吧。保持著龍爪和火焰夠不到的距離,瞄準機會用雷霆逐漸削去它的肉體即可。


    雖然要說難以攻克也確實難以攻克,但屠龍者的勝利依然無法動搖。


    新生的屠龍者會來到那個公園,到底是不是偶然呢。


    現在迴想起來,白龍對新來的殺龍者一次也沒有表現出抵抗的樣子。隻是,在他麵前出現,不停地襲擊民眾。西格魯德將其打倒,然後想要去尋找布倫希爾德的時候,馬上會有下一頭龍出現,襲擊別的人類。


    所以,西格魯德又不得不趕去對付下一頭出現的龍。這樣重複了好幾次。


    如果這些白龍是有操控者的話,那家夥一定是知道的。


    少女和自己不同,是很溫柔善良的人。


    要是有人遭受襲擊,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擊敗第十頭白龍的時候,闖入西格魯德視野中的,是那巨大的白銀之龍,和與其對峙的父親的身影。西格魯德也能明白父親難攻不下的局麵。


    白銀色的龍鱗……。


    他想起受勳儀式的會場上,父親所說的話。


    現在,與父親戰鬥的龍身上覆蓋的正是白銀色的龍鱗。


    (這家夥,就是白龍們的頭目嗎……!)


    他手中緊握著稚嫩的雷霆。


    他會覺得那是龍的頭目也是自然。


    彼時少女在病房中對少年所講述的故事。那之中……。


    雖有少女將人類變成龍的片段,


    卻沒有少女自己變成龍的片段。


    他奮力,奮力地握緊了拳頭。


    他壓縮著雷霆,想要一擊葬送。白銀之龍被父親吸引了注意力,沒有注意到自己。他要從死角處一擊將其解決。


    雖然經過十秒之久,但西格魯德手中已經握住了他所能釋放的最大限度的雷霆。


    於是屠龍者,將巴姆魯克轟然打出。


    這位屠龍者並沒有注意到。是因為忙於操控雷霆而分心了吧,但在釋放之後,他想起來了。


    父親說的是,


    ——白銀色的龍鱗,和藍色的瞳孔,


    而現在,自己想要屠命的龍,


    她的瞳孔,是他熟知的紅色。


    那麽,這頭龍,是否真的沒有注意到少年呢。


    至此為止明明一直在亂打一氣的,但隻有這一動作幹淨利落。


    白銀,但雙眼火紅的龍,用右手抓住了西吉貝爾特·齊格弗裏德,


    將其擋在了少年釋放的巴姆魯克前。


    西吉貝爾特齊格弗裏德肉體幾乎等同於伊甸造物。人類的武器和龍之力無法傷到他。


    但是,雷霆的話。


    雷霆,是神明驅使的力量。和伊甸是同種物質。


    幾乎一直是毫發無傷的西吉貝爾特的身體,接下了少年使出渾身解數的雷霆,一瞬間就化作了黑炭。也許,父親直到臨終的那一瞬間,都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


    就連西格魯德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沒能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抓著西吉貝爾特的龍的右臂,以及右邊的上半身,都連同父親一起被消去了。


    龍的全身各處遍體鱗傷,千瘡百孔。如瀑布般湧出的血液,不是水銀般的鈍色,而是烏黑渾濁的深紅色粘液。


    白銀之龍看向自己。


    眼中並沒有被殺的恐懼。


    少年的腦海中,不僅如此。


    他與紅色眼眸的少女的對話在腦海中複蘇。


    曾幾何時,她這樣對我說過。


    視線從我身上撇開,嬌小的肩膀顫抖著,


    ——抱歉。


    是指這麽迴事嗎。


    她殺不了父親,就讓兒子殺掉,是為此的謝罪嗎。


    是讓他背負了殺父之罪的致歉嗎。


    白銀的,紅色瞳孔的龍沉沉地挪動了一步。


    長長的脖子,拍打在燎原之上。


    龍的頭,恰好來到了西格魯德的跟前。


    「你……你這家夥……」


    少年喊道。


    「你……從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嗎……?」


    他問了。


    她沒有迴答。


    隻是有沒有感情,但是火紅的雙眼緊緊地注視著少年。


    「說點……什麽啊」


    她什麽都沒有說。


    「你不是……隻對我說真心話的嗎」


    即便如此她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於是少年終於注意到了。龍不是不說話,是沒法說話了。


    火紅的雙眼沒有感情也是自然。因為倒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了。


    身上的千瘡百孔,確實將白銀之龍逼向了死亡邊緣,


    但致命的一擊,


    還是焚燒了龍的右半身的,西格魯德的巴姆魯克。


    紅色的血液緩緩地蔓延開來。


    ……究竟,有誰能理解這家夥呢。


    父親也是,大佐也是,然後,也許這家夥的父親也是。我,也是。


    沒有人能真正理解這家夥。


    大家都……覺得這家夥頭腦異常聰明什麽的,特別強大什麽的,如花玻璃般美麗什麽的,朋友什麽的,隻關注到了這些方麵。


    實際上。


    明明有著像是能看透一切的雙眼,卻隻會注視著一個人,明明這麽聰明卻是說要做什麽就會貫徹到底,說難聽點就是笨蛋死腦筋,明明強得不行卻會在我說自己是她朋友的時候哭泣,明明長著一副成熟標致的容貌,內心卻是個幼稚丟人的小孩,


    因為是龍,也是人。


    因為就是這樣的她。


    因為心裏明白就是這樣,特別麻煩,特別難懂,特別讓人操心的她。


    最後才會喜歡上她,才會不希望她死去。


    更不會想去殺了她,


    一瞬間失去了兩位重要之人的少年,究竟,在原地佇立了多久呢。


    迴過神來火焰已經平息,人們聚集到了他和屍骸的周圍。


    一位民眾喊道。


    「是屠龍者」


    緊接著,其他的民眾也喊道。


    「是屠龍者,保護了我們」


    歡唿聲和拍手聲頓時響起。


    人們紛紛表示感謝,但這一切在少年聽起來都像是遙遠世界傳來的聲音一般。


    少年曾苦求的稱號,在他的腦中化作了虛無的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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