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河光輝。


    出生於平凡家庭的他,有一位至今仍由衷敬佩的人。


    那便是光輝的祖父。


    其名為天之河完治,是業界名聞遐邇的菁英律師。


    放長假時,他們一家人總會依慣例前去祖父家拜訪。由於完治的妻子──光輝的祖母很早便與世長辭,過著獨居生活的祖父相當疼愛孫子光輝。


    而光輝也十分仰慕祖父,可說是所謂的『爺寶』。


    其中,傾聽完治講述自己的經驗談是光輝最喜歡的事。


    長年從律師工作中汲取的經驗,在光輝耳裏聽來,猶如繪本故事一般精彩。


    為了讓年幼的光輝容易理解,實際上也礙於保密義務而無法說出事實,祖父的故事有許多加油添醋的情節。然而口若懸河的祖父講起故事來充滿了人情冷暖,總令光輝的心雀躍不已。


    時而鋤強扶弱、毫不遲疑地向陷入困境之人伸出援手,時而貫徹正義、秉持公正──那是體現了理想及正義的英雄傳奇。


    完治的『故事』在結局時都揭示了這類寓意。盡管隻是配合現實創作的故事,對年幼的孩子而言卻耳熟能詳。


    就這樣,完治成為了光輝心目中的英雄。


    如同同齡的孩子們憧憬著※某個戴著麵具的摩托車騎士,或是打倒宇宙怪獸的時間比煮好一碗泡麵還快的外星人,光輝也同樣仰慕著完治。由於完治近在身旁,讓光輝的仰慕之心更甚於其他孩子。(編注:影射假麵騎士與超人力霸王。)


    他深信著『自己終有一天能變得像祖父一樣』。


    不過理所當然地,人世間並非全如完治的『故事』一般。正義及公平無法總是將邪惡及不義鏟除,理想的正義也並非總能如願實現。所謂的律師,盡管高舉著正義及公平的旗幟,首要使命卻不是追求真相及揭發惡人,而是保護委托人的利益。


    之所以被譽為『菁英』律師,也是因為完治具備了不分善惡、以現實為先的思想。他不僅熟知世間的灰色地帶,也很清楚單憑理想與正義是無濟於事的。


    完治想讓年幼的孩童保持純真,是很理所當然的想法。總有一天等光輝長大後,他應該會連同不盡如意的現實及辛酸的經驗,一並告訴光輝吧。


    然而完治的計畫沒有成真,在光輝長大成人前他就離世了。那是光輝上小學之前的事。


    完治的死給光輝留下了深刻的影響。


    景仰的英雄之死對光輝造成了莫大衝擊。他思念著最喜歡的祖父,且愈是沉浸於迴憶當中他便愈發美化完治的英雄形象。『理想的正義』就這麽深植於光輝年幼的心靈深處。


    那是經過祖父粉飾、專門用來教育孩子的正義,同時亦是不容許任何少數派或『灰色地帶』的正義。更進一步地說,光輝誤把大多數人心中的正義,視作了絕對正義。


    不過這種事並不稀奇。看了電視及書本中的英雄,而高舉理想正義旗幟的孩子數不勝數。


    那些孩子們會在日常生活當中撞上名為現實的高牆,並在無數次失敗或是遭受挫折之後,學會放棄、權衡及妥協,最終自然而然地掌握順應現實潮流的方法。


    憧憬不過隻是憧憬。


    理想終究僅限理想。


    宛如收藏至寶箱一般將它們安置於心靈一角,決心麵對現實──這是所有人都經曆過的常見流程。


    光輝也本應如此才對。若他也經曆過這些,就不會產生任何問題。


    然而天之河光輝這個人太超乎常人了。


    光輝出類拔萃的能力,令他無須違背理想便得以跨越現實高牆。他未曾體驗過失敗或挫折,一直以來都憑一己之力闖過所有困境。


    他就這麽懷著孩童時的理想硬闖過關。


    最後不知不覺間,光輝已不再對自己的正義抱持疑心。


    以雙親及雫為首的好幾個親近友人,都數次叮囑他這種想法的危險性,然而光輝隻是笑著聽聽,未曾認真接受建議,也沒有加以改正。


    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不僅天生具有領袖魅力,行動原理又是出於一片善意,因此除了一部分的人之外,每個人都支持光輝。


    當然,並非凡事都能如光輝所願。在他沒有意識到的地方已衍生出了許多問題,對雫的嫉妒心亦是其中之一。


    然而從未懷疑自身正義的光輝,卻開始一廂情願地秉持著自己的正義。在盲目仰慕光輝的群眾推崇之下,事情總能順利進行,以至於光輝沒有察覺自己僅是一廂情願罷了。


    即便有人好言相勸,他也沒有醒悟。


    盡管滿懷善意,但光輝內心仍存在扭曲的部分。而他的『理想的正義』,最終在名為異世界召喚的異常事態下開始瓦解了。


    與和平的日本不同,在殺意、憎惡、超自然與異常肆虐的異世界,光輝逐漸無法單憑自己的能力及一廂情願讓事情如願以償。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在【奧爾庫司大迷宮】下層遇上的女魔人,以及性情大變的始。


    光輝首次目睹了所謂的現實高牆。


    慘痛的失敗,使光輝心底的『孩童』暴露在外。


    然後──


    『被奪走了,對吧?』


    「不對!才不是被奪走了……」


    一頭灰色頭發並身穿漆黑鎧甲的光輝之幻影,眯起一隻紅黑眼瞳揶揄道。


    戰鬥展開後經過了三十分鍾左右。


    光輝已上氣不接下氣,額頭大汗淋漓。不過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他無法順利提出反駁並非僅是因為疲勞。


    「正如雫所說,香織打從一開始就對南雲……所以我……」


    『用不著欺騙自己。我就是你,比任何人都瞭解你。你隻是假裝接受了雫的說法,其實打從心底認為香織是被奪走的。直到現在你還認為香織應該陪在自己身邊。你們小學時就相識了。就算他們在中學時相遇,你和香織在一起的時間也更長。你原本深信著你們今後也會一直相伴左右,香織明明是身為英雄的自己的公主(所有物)……』


    「閉嘴!我……我才沒那麽想!別胡說八道!可恨的大迷宮魔物,我可不會被迷惑!」


    光輝以殺氣騰騰的眼神狠瞪幻影,並奮力施展光刃。數道光之斬擊朝幻影直襲而去。


    然而幻影也以如出一轍的軌跡射出暗之刃,將攻擊盡數抵消。不僅如此,還有幾道暗刃繼續向前襲向光輝。


    『嘴上這麽說,內心倒是動搖得很厲害嘛。難得南雲特地為你的聖劍除鏽,這下子豈不是暴殄天物了嗎?還是說正因為對方是你憎惡嫉妒的南雲,你才不想好好用劍?』


    「和那無關!我才沒有憎惡南雲……」


    『哈哈!正因為你老是像這樣立刻逃避現實……我才得以不斷強化!』


    嘲笑聲落下之際,幻影施展了特大型的『天翔閃?震』。


    招式威力明顯上升,使光輝戰栗之餘霎時撲向側方迴避。他憑本能領悟到『無法抵消那道攻勢』。


    迴避過後,緊接著又有一道、兩道黑光斬擊朝光輝襲卷而去。


    在逐漸提升的斬擊速度之下,光輝隻能焦躁地拚死連續閃避。


    相對地,幻影卻以遊刃有餘的神情繼續揭穿光輝的心思。


    『月她們對南雲懷抱的傾慕之情也讓你很不是滋味對吧?那麽可愛、強大又充滿魅力的女孩子們,更適合待在身為英雄的你身邊。結果她們居然喜歡上輕易舍棄他人的南雲,讓你無法認同吧?』


    「給我適可而止!她們對南雲是真心的……也是她們決定的事……所以──」


    『南雲的強大實力也讓你很不順眼。那份強大本應是屬於你的對吧?應該說南雲的一切都讓你感到不悅。


    』


    「不對!南雲確實是個任意妄為的家夥,但我數次受到他幫助……我怎可能對恩人感到不悅!」


    『喂喂,就連受到幫助時,嫉妒的心情都更甚於感謝不是嗎?你認為瀟灑地趕來拯救他人本應是自己的職責,才會對他心生嫉妒。』


    「我不可能這麽想!那有違正義!」


    『有違正義?哈哈,那我的力量為何會得到強化呢?』


    自身的英雄願望、對始近乎憎惡的嫉妒心、對香織的獨占欲以及渴求其他人的好感……


    被揭發這一切的光輝極力反駁。深信自己是發自內心反駁的他下意識地逃避承認事實,導致幻影的力量無止境地持續增強。


    無法掙脫負麵循環的證據便是,如暗夜般的光正匯聚於幻影手持的漆黑聖劍──魔劍上。


    幻影揚起嘴角嗤笑一聲,並朝天高舉魔劍。光是餘波便足以撼動大氣的黑光如激流般湧出,緊接著在天花板附近彈射開來。


    數以千計的黑光彈化作流星向光輝發動猛擊。


    光輝一麵用『縮地』閃避攻勢,一麵伺機反擊。然而他的表情卻充斥著焦躁之情。毫無破綻的幻影壓倒性地強大,使他冷汗直流。


    不僅如此,黑光流星群還附有始增設的微導航功能及衝擊變換功能,變得極度棘手。光輝隻能誘導攻擊,並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口氣迴避。然而隻要時機遲了一秒,衝擊波的獠牙便會貫穿他的身軀。


    (都是因為南雲多事──不、不對!他隻是很強罷了!)


    光輝連忙揮去瞬間閃過腦海的想法。


    因為對於協助自己的人懷抱那種想法,是『有違正義』的。


    而紊亂的思緒,卻讓光輝產生了致命的破綻。


    來不及迴避的流星群直逼眼前……


    做出覺悟的光輝將力量灌輸於腹部,仰賴聖鎧的防禦力正麵承受直擊,接著勉強采取反擊。


    「咕呃!萬翔振翅──『天翔閃?嵐』!!」


    那是在光之斬擊中增加不可視之風刃的招式,混在光之中的斬擊數量輕而易舉便能抵達二位數。


    正可謂斬擊狂嵐。然而──


    『白費力氣。聚集吧──「天爪流雨?震」!』


    黑光流星群朝表情淡然的幻影匯集而去,他隨意伸出的魔劍釋放出了強烈的閃光。剎那之間,流星群化作了一道濁流。


    壓根沒必要逃,從正麵消滅它便是。


    彷佛如此說道的幻影施展了攻擊,並極盡輕鬆地達成了目的。光輝的『天翔閃?嵐』就這麽被黑光濁流吞噬殆盡了。


    「唔!?阻擋它──『光鎧』!!」


    光輝身穿的聖鎧散發出純白光芒,然後逐漸擴張並包覆他。而光輝本人也舉起聖劍作為盾牌。


    下一瞬間,黑光濁流吞沒了光輝。


    「唔!呃、呃啊啊──!」


    非比尋常的壓力襲向光輝。他在濁流當中拚命踩穩腳步,但光之護壁很快便開始閃爍。『天爪流雨』本來是重視數量的低威力攻擊。即便經由始的整修讓聖劍重獲原本的力量,即使幻影的魔劍又進一步提升了威力,照理說也不至於擊潰聖鎧的防禦才對。


    然而超乎想像的現實就這麽赤裸裸地擺在眼前。


    「呃啊!?」


    聖鎧的光芒被吹飛開來,光輝同時在黑光彈槍林彈雨般的攻勢下被猛然震飛。


    「嗚……」


    光輝簡直如同重量級拳擊選手的沙包一般。滾落地麵、四肢匍匐在地的瞬間,光輝口中吐出了鮮血。


    『你很想壓倒性地擊垮南雲對吧?想讓那家夥跪在麵前請求饒恕。接著奪迴香織,讓月等人對自己抱有好感,之後拯救世界並帶著大家迴去,沐浴在讚美之中……』


    「閉嘴────────!!」


    光輝怒吼咆哮,甚至顧不上身體的痛楚。


    他任憑從內心深處被揭發出來的漆黑情感操控身體,激動地向前突擊。


    龐大的魔力自身體噴湧而出,無窮無盡的洪流將整間試煉廳染上一片潔白──那是『極限突破』。


    光輝已沒有思考使用時機的餘裕了。


    他隻是不願再讓幻影的一字一句穿入耳膜。


    他一心不願察覺,本應秉持正義的自己居然抱持著違背正義的感情。


    勇者的能力使光輝化為一道閃光。以超高速度向幻影挑起肉搏戰的他,使盡全力將閃耀純白光芒的聖劍揮落而下。


    『不,我不會閉嘴的。』


    幻影嗤笑一聲,輕而易舉地用魔劍擋下了攻擊。


    一陣轟然巨響,衝擊波震碎了周邊的地麵,然而幻影卻紋風不動。不知何時他身上釋放出了漆黑的魔力,看來他也使用了『極限突破』。


    閃耀純白光芒的聖劍,與纏繞著暗黑濃縮之氣的不祥魔劍針鋒相對。


    兩人在極近距離下四目相對。當幻影的瞳孔中流露無奈的瞬間,光輝咬牙切齒地旋轉手腕。原本垂直縱向的攻勢,霎時驟變為橫向的斬首一擊。


    然而就連這閃光般的銳利一擊,都被幻影光輝遊刃有餘地擋下了。


    『居然毫不遲疑地瞄準頭部?殺人不是「邪惡」嗎?』


    「你才不是人類!」


    為了打倒眼前不願入目的敵人,光輝的劍進一步加速了。光拖曳著光尾,沿聖劍的軌跡產生了無數殘影。


    雖然僅僅隻有一擊,但超常的劍速卻讓人錯認為有無數道攻擊。


    非比尋常的劍戟之嵐無止境地繞圈迴旋。真不愧是被歌頌為勇者之人,無論是誰都會承認他已具備世上名列前茅的強大實力。


    然而眼前的敵人依然不改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並同樣以衍生殘影的劍戟完美應對。幻影彷佛以劍擊張開結界一般,將光輝的劍盡數阻擋下來。不僅如此,隻要逮到絲毫破綻他便會施予反擊,不斷在光輝的身體刻劃上淺痕。


    「喝啊啊啊────────!!」


    『怎麽啦?被殺意衝昏腦了嗎……英雄?』


    幻影揶揄的口吻,令光輝更加激動亢奮。


    相對地,幻影的力量則愈發提升。


    『極限突破』的時限閃過腦海,使光輝難以遏止的盛怒中又夾雜了焦躁,導致他的劍擊逐漸演變成任憑蠻力胡亂猛砍的粗劣攻勢。


    在無數劍擊激散出的火光之中,幻影以冰寒刺骨的目光望著拚死攻擊的光輝。那模樣猶如準備給予瀕死獵物致命一擊的獵人……


    話語的斬擊襲向了光輝。


    那是他此刻最為恐懼、最不願麵對的事實。


    『再這樣下去,或許又會被奪走也說不定哦。』


    「唔、什麽意思!」


    『別再假裝沒注意到了。既然我都察覺到了,就代表你也已經察覺了吧?』


    「夠了,給我閉嘴!」


    非得阻止不可。


    縱使要撕裂幻影的嘴,也非得阻止他說出那些話才行。


    在湧上心頭的漆黑情感驅使下,光輝滿懷著殺意揮出了聖劍。然而……


    『雫的眼裏看著誰呀?』


    「──!」


    光輝產生了錯覺,自己全身的血彷佛都沸騰了起來。


    腦海一片空白,連周遭的聲音也消失了。


    他的身體下意識地采取動作,打算用『光爆』魔法讓一切灰飛煙滅,連自己也不放過。


    輕描淡寫地用『縮地』逃離迴避的幻影,彷佛在嘲笑光輝那死命的模樣一般,毫不留情地深深刺向他的心。


    『你不願去想嗎?不僅香織被奪走,連雫都……』


    「去死吧────!!」


    『喂喂,這不是勇者該


    說的台詞吧?況且就算你喊破喉嚨,雫的心已屬於南雲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也難怪,誰叫她被南雲救了那麽多次。雫也意外地很有少女心呢。』


    「喝啊啊啊啊──!!」


    光輝放聲嘶吼,並以漆黑到教人寒毛直豎的眼眸揮舞聖劍。


    不可能。


    絕不可能。


    他徹底否定了幻影道出的雫的心意,企圖斬除現實。


    相對地,幻影的力量卻無止境地不斷提升。纏繞魔劍的暗色氣場如今已散發出難以言喻的不祥氣息,甚至令與其對峙的聖劍光芒如同風中殘燭。


    光輝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般,幻影將他所施展的粗劣攻擊從正麵輕易擋下,順便還向對方的腹部施展了一記迴旋踢。


    「呃啊!?」


    因疼痛而叫出聲的光輝再度被震飛至牆邊。縱使有聖鎧的魔力聚集功能,使『極限突破』持續時間得以延長,但胡亂消耗也隻是暴殄天物罷了。


    光輝剩餘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不肯聽進去嗎?你連雫的心都打算否定啊。』


    幻影的腳步聲步步逼近,一邊搖著頭一邊向光輝投以冰冷的眼神。


    因衝擊而喘不過氣的光輝,用聖劍代替拐杖勉強撐起,以膝蓋跪地的狼狽姿態,麵露兇光地狠瞪幻影。平時的爽朗好青年形象早已蕩然無存。


    「那種事絕不會發生……絕對不可能。」


    他的低沉嗓音宛如野獸的低吼,相較之下幻影的口吻卻雲淡風輕。幻影的言語化作一條草繩,狠狠緊縛住光輝的心。


    『時而遷怒、時而鬧別扭、時而綻放發自內心的笑靨……其實你已經發覺了吧?』


    「……她對誰都是如此。」


    『看到南雲與月及希雅相處的光景,雫不是一臉不悅嗎?』


    「……她隻是對不懂得看場合的南雲……感到很不愉快罷了……」


    『雫看著香織時,偶爾會露出很難堪的表情吧?』


    「……她不過是在擔心香織而已……」


    『嗬嗬,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真是堅持己見了呢。你就這麽不肯相信嗎?』


    幻影將魔劍伸向光輝眼前。


    光輝惡狠狠地瞪向幻影,彷佛想憑視線貫穿對方似的。不過幻影當然不痛不癢,不僅如此甚至失笑出聲。


    就在此時,幻影忽然低喃一句「來了嗎」,並望向空無一物的冰壁。他就像高掛於夜空的新月一般咧嘴而笑。


    『時機正好。』


    「少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光輝趁機高舉聖劍。


    看也不看便用魔劍成功擋下的幻影,在雙刃交鋒的同時將目光移迴光輝身上,接著像是宣告死刑一般開口了。


    『看吧,現實來訪囉?』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下一瞬間,部分冰壁溶解,新的道路現形了。


    明明尚未攻略卻出現了新道路的理由僅有一個。


    然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光輝,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將視線投射過去,然後看到了那幅光景。


    「還在試煉中啊……」


    傳入耳際的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卻也是他此刻最不願聽到的聲音。


    映入眼簾的同樣亦是他最不願見到的光景。


    現身眼前的人是始,並且還背著雫。


    光輝的目光受到了牽引,雫的神情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劃於他的腦海。


    將臉頰倚靠在始的肩頭,發自內心安祥地熟睡著──雫那幸福洋溢的神情。


    光輝心中的某樣東西崩裂了。


    純白光芒化作一道巨大瀑布,自頭頂傾注而下。


    視線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卻掛著他未曾見過的表情。


    麵容如惡鬼般兇暴的光輝高高躍起,手持釋放驚異之光的聖劍朝著始祭出一記縱砍。


    剎那間,始還心想對方該不會誤以為他是魔物,所以才反射性襲擊而來。倘若是那種情況,隻要施展「八重樫防護罩!」光輝肯定會拚了命地停止攻勢。不過……


    (他失去理智了呢。)


    光輝那兇狠的表情自不必說,眼神更是明顯。從那流露出一絲瘋狂的混濁瞳孔,便能一眼看出光輝的精神處於異常狀態下。


    判斷有危險的始大幅跳開,采取迴避動作。


    下一瞬間,轟然巨響及閃光朝始方才所在之處襲卷而去。令人難以置信的深層裂痕刻劃於冰之地麵。盡管轉眼之間便修複了,但從那道破壞痕跡看來,光輝是抱持殺意發動攻擊一事已一目瞭然。


    始瞥向站在稍遠處揚起嘴角嗤笑的幻影。然後迴過頭,看了一眼經過巨響與急速迴避之後也隻是「嗯嗯」地低吟一聲,繼續熟睡的雫。


    始感到無奈的同時,心中又湧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話雖如此,還是得先向本人打聽緣由。於是始朝光輝投以狐疑的目光。


    「……你是什麽意思,天之河?」


    光輝緊握著一半劍身嵌入地麵的聖劍,低聲喃喃說了什麽。


    他低垂著頭,瀏海遮蓋住雙眼,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我……不……」


    「啊?聽不見。總而言之你的對手不是我們,是那邊的──」


    「我們?」


    光輝轉過頭來,用教人不禁寒毛直豎的動作望向始。自瀏海縫隙間若隱若現的眼眸寄宿著異樣的妖異光芒。


    「幹嘛擅自把我和你們倆區隔開來?雫可不是你的所有物,少開玩笑了。」


    「……別說蠢話了,趕緊結束戰鬥。敵人在那頭啊。」


    始用平靜的口吻冷靜迴覆,但見到光輝拖著聖劍、步履蹣跚慢慢逼近的模樣後,不祥的預感愈發膨脹了。


    不出所料,根本說不通。殺氣及魔力自光輝的身體猛然湧出。


    「……是啊,趕緊結束吧。用不著你囉嗦,我也會結束這一切的!」


    光輝睜大雙眼,從那圓睜的瞳孔中感受不到一絲理智。


    他釋放出刺人的殺氣及泥沼般的憎惡,緊接著發動了突襲。纏繞著光刃的聖劍,毫不猶豫地朝始的頸部橫砍而去。


    「呿,墮落了嗎?這混蛋!」


    「閉嘴!隻要把你抹殺,一切就會恢複原樣了!快給我消失────!!」


    不祥的預感轉為了確信。


    被幻影逼上絕路的光輝敗給了自己。


    始移動身軀,避開了拖曳著光尾的聖劍。他冷靜地凝望著掠過瀏海的刀刃,同時留意著背後的雫。


    從光輝剛才的言行舉止看來,察覺到恐怕得由自己來製止對方的始,在內心暗自唾罵道「這時機真是爛得可以」。


    「──『天翔閃?八翼』!」


    「哦哦哦~」


    始僅以最小限度的動作,閃過襲向自己的弧形光之斬擊。


    「冷靜點,天之河。八重樫死了也無所謂嗎?」


    從聽者的角度,這段台詞簡直就像拿人質要脅的兇惡罪犯。但這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現在的光輝根本無法正常溝通。


    「你這卑鄙小人!快放了雫!」


    明明是自己將對方卷進足以致死的攻勢當中,卻按字麵負麵解讀始這段話的光輝愈發激動。隻見更加激烈的斬擊狂嵐瘋狂飛舞。


    就在此時,睡美人總算開始清醒了。雖說她目前極度疲勞,但未免太粗枝大葉,甚至可以說是粗神經了。


    「嗯、嗯~什麽~?再讓我多睡一會……」


    「這種狀況下真虧你睡得著啊。再不立刻起來,我就要把你當作人肉炮彈囉。」


    像個撒嬌的孩子般呻吟著,還一臉


    沒睡醒的雫讓始也忍不住燃起一把怒火。


    他額冒青筋,狠狠地捏了一下雫的大腿。若這樣她還不肯清醒,始可是認真打算把她當成人肉炮彈。搞不好那衝擊性的光景能讓光輝恢複神智。


    然而期望(?)落空,雫喊了聲「好痛!」並睜開了雙眸。於此同時,始召喚了十字浮遊炮並張開四點結界。光之斬擊於目不可視的空間遮斷障壁另一側灰飛煙滅,同時激散出強烈的閃光。


    透過巨響及魔力波紋才總算發現此刻正在戰鬥的雫,連忙躍下始的背。


    「睡得太沉了吧,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家夥。」


    「我、我才沒有膽大包天呢,隻是南雲的背太舒服……」


    「算了,八重樫你的事怎樣都好。比起這個,想辦法處理那家夥吧。」


    語落之際,始用兩架十字浮遊炮射出了炸裂散彈塊。狂風暴雨般的光之斬擊戛然而止。從巧妙角度施放出去的炮彈,於光輝眼前形成了射線重疊的十字炮火,並在空中釋放出衝擊波。


    「什、什麽叫怎樣都好……話說這狀況究竟是怎麽──咦?」


    因始的那句話而遭受輕微打擊的雫眼泛淚光,然而閃光消逝後映入眼簾的光景,卻讓她張口結舌地呆站原地。


    雫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攻擊他們的人──竟是光輝。


    這也難怪。畢竟施展出明顯高殺傷力攻擊的對手,是她親昵的青梅竹馬。


    「看來他好像墮落了,還把我當成了萬惡的根源。」


    「怎麽會……」


    始將目光投向光輝的幻影。幻影也愉悅地勾起嘴角,並觀望著始等人。


    從這幅景象大致察覺來龍去脈的雫,在下一瞬間露出銳利目光,朝正準備發射光之炮擊的光輝高聲吶喊。


    「光輝!不可以!不能輸給另一個自己!快恢複神智,戰勝自我!」


    雫望著光輝,眼神充滿著濃厚的憂慮之情。


    盡管個性上有許多問題,但光輝是充滿善意、為人善良的青梅竹馬。既是八重樫的門生(師弟),雙方家族更是自小便有深交。


    然而對方如今卻因殺意與憎惡,而露出至今未曾見過的扭曲表情。實在看不下去的雫拚命高喊,試圖鼓舞光輝的心。


    但光輝卻用混濁的雙眸迴望雫,並漾起殺氣騰騰的笑容,迴應了一句不知所謂的話。


    「……沒事的,我一定會救出雫的。」


    「光輝?你在說什麽……」


    「你被南雲洗腦了對吧?放心吧,隻要打倒南雲應該就能解除才對。」


    光輝從目瞪口呆的雫身上移開目光,轉而望向始。


    「……南雲,縱使你是我從前的同班同學,膽敢傷害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馬,休想我會善罷甘休。我要打倒你,解除施加於香織和其他女孩身上的洗腦狀態!之後就由我與她們一起拯救世界!!」


    已經完全無法溝通了。


    此刻的光輝,簡直就像香織與始等人踏上旅途那晚,沒有於【霍爾亞得小鎮】與雫談話過的他一樣。


    當晚,雫那番沉重的話語製止了光輝的暴走。


    他無法立刻改變思考模式,對始也抱持著諸多想法。因此旅途中,光輝也數度為此挑起爭端。即便如此,多虧了雫那番話,光輝仍沒有與始斷絕來往,亦不再提起香織的事。


    但是反過來說,這一切亦可說是『因為有雫在身邊』。


    光輝的價值觀有其『孩子氣』的部分。孩童時期深植心中的『理想正義』未曾遭到現實高牆阻擋,使他就這麽帶著那份正義成長至這個歲數,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對孩子氣的光輝而言,讓他充滿獨占欲的最後一位青梅竹馬女孩被從旁奪走,自然會使他『暴走失控』。


    不願承認的事實被幻影一語道破。光輝隻能拚死否認、拚死別開目光,在懸崖邊努力止住腳步……


    但萬萬沒想到,他精神上的最後一根支柱雫,卻偏偏洋溢著幸福的神情倚靠在始身上。現實硬生生擺在眼前,就算是光輝也不得不承認了。


    一旦承認了讓他死命否認的事實,後續便如同滾落坡道的石子一般。


    失去控製的心,就這麽隨意地將現實置換為如他所願的幻想。因為唯有如此才能逃離痛苦。


    換言之,光輝想像南雲始是萬惡的根源,洗腦了他的青梅竹馬及數名女孩,並打算阻撓自己拯救世界。


    光輝令人完全摸不著頭緒的主張使雫啞然無語。然而,即使光輝袒露在外的內心教人發指,她還是努力擠出一絲聲音。


    「光輝!振作點!別被迷惑了!」


    「雫……」


    雫平靜並溫柔地,用勸解一手帶大的弟弟似的語氣,審慎揀選用詞說道。她很清楚,一旦就此放棄,光輝將會墮落至再也無法挽迴的深淵。


    「聽好了,光輝。麵對自己討厭的部分真的相當艱辛,我也差點送命,所以十分清楚。但是不勇於接受的話便無法繼續向前邁進。若你想拯救更多人,就不能沉溺於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當中。你的敵人是你自己,是站在那裏竊笑的另一個光輝!快醒醒吧!」


    雫拚命說服的喊聲響徹整間試煉廳。


    幻影沒有動作,這恐怕也是試煉的一部分吧。他注視著光輝的嘲諷眼神中,亦夾帶著一絲測試的念頭。


    始也隻是不發一語地在雫身後靜候著。即便對方表露殺意他也並未立刻與之相殺,恐怕也是顧慮到了雫。


    在三雙眼眸的注視下,光輝他最終……


    漾起了一抹微笑。乍看之下是在日本時令許多女孩子陷入情網的微笑……然而卻略顯扭曲。


    「謝謝你,雫。你總是如此真心為我著想。」


    「光輝……」


    雫的臉龐流露出些許期待,以及悲痛的神色。


    「我真的很開心。就算被洗腦了,你還是一直關心著我。」


    「……光輝?」


    「沒事的。我會把那隻長相與我如出一轍的魔物打倒,也會從南雲手中救出你。雫你不需要再待在自己不喜歡的男人身旁了,我會讓你迴到適合你的場所。」


    「……」


    聽了光輝這席話,雫像是在強忍什麽似地緊握雙手。接著她轉而露出毫無情感的漠然表情,語氣平淡地反問道:


    「……適合我的場所是指哪裏?」


    「這樣啊,你連這種事都辨別不出來了啊。真可憐,我絕不會饒恕南雲。」


    「光輝,迴答我。」


    「那當然是我身旁啊?至今一向如此,今後亦是如此。」


    雫不禁仰天長歎。漆黑的烏雲在胸口翻湧著,使她沉痛地歎了口氣。


    「……光輝,你還記得那晚的事嗎?在香織踏上旅途那天,我在橋上說過的話。」


    「嗯,我當然記得。你要我懷疑自己的正義對吧?沒問題的,起初我一心認為南雲是個危險的家夥,但因為有你那番話,至今我才一直深入觀察著他。不過,他果然就隻是個卑劣無恥之徒罷了。」


    「不對,光輝!我想說的是──」


    「不用談了,雫。在洗腦狀態下你無法判斷是非,但我所做的一切即為『正義』。」


    光輝打斷了打算繼續勸說的雫。


    一切都是為了以『對方被洗腦了』這般一廂情願的解釋,獲得自己最為渴望的未來。


    同時,他用如泥沼般混濁的眼眸望向始,並壓低身子。與雫談話期間刻意減弱的『極限突破』之光,彷佛重獲新生一般再次釋放出燦爛的光芒。


    「光輝,住手啊!」


    青梅竹馬焦躁與心痛交雜的喊聲……最終仍未傳入他耳裏。


    拖曳著光尾的光輝,以猛烈的氣勢向前發動突擊。雫的身影早已從他眼簾消失,僅留下仇敵始。


    說服──宣告失敗。


    幻影嗤笑出聲,始則不耐煩地咂舌一聲。於此同時,始眼眸中的熱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寒光。


    雫麵色慘白。始與光輝相互廝殺,簡直是地獄般的噩夢。


    「等等,我會阻止他的!」


    發動『極限突破』時的光輝,能力上遠遠淩駕於雫。成功阻止對方的可能性很低,以現在的光輝為對手也無法保證她能全身而退。即便如此,無論如何都不肯目睹噩夢發生的雫,鞭策自己疲勞未消的身軀闖入兩人之間……


    「八重樫,右邊。」


    「咦?唔!?」


    盡管困惑,她的身體還是反射性地采取了行動。


    當雫將黑刀舉向右側的剎那,揚起冷笑的幻影忽然現身於視線一隅。雫感到背脊發涼而渾身打顫,但同時也做好了承受衝擊的準備。然而就在此時,熟悉的兵器闖入其中。


    那是纏繞著鮮紅魔力的十字架──發動了『金剛』的十字浮遊炮。


    十字架阻擋直擊,成為了減緩衝擊的安全氣囊。然而強化至極限的幻影攻擊,威力已達非比尋常的等級。


    「唔!」


    低吟出聲的雫被猛然撞飛開來,由幻影帶走。


    暗色魔力的殘渣,如同飛機雲一般從交戰中的光輝及始之間穿過。


    於此同時,能輕易將岩石一刀兩斷的聖劍一擊,朝始的頭部揮落而下。而始則用包覆著亞占提姆的多納爾防禦。


    一震轟然巨響當中,幻影從稍遠處發出的愉悅笑聲傳入了耳際。


    『雫的對手是我。你就盡情與可恨的敵人大戰一場吧。』


    雫以猙獰的表情放聲怒吼。


    「唔,可惡!走開!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死心吧,現在那家夥眼裏隻有南雲始。試煉內容已經轉移至南雲始身上了,你別插手。』


    「少自作主張!」


    看樣子幻影打算利用始來作為光輝的試煉內容。他是否能平息熊熊燃燒的憎惡之火?是否能接受現實,恢複神智?幻影似乎打算見識一下,透過與始之間的戰鬥,光輝究竟會步上哪種結局。


    擅自被當成考官的始本人瞥了一眼與幻影交鋒的雫,以冷冽的口吻詢問光輝。


    「這樣好嗎?你最重要的青梅竹馬被襲擊囉?」


    「……那東西也是我,不會殺掉雫的。稍微受點傷,正好能用來懲戒被你這種男人洗腦的她。」


    「你剛才不是說那東西是魔物嗎?」


    「那是複製了我的情感並加以擬態的魔物對吧?既然如此,就算是魔物也不會殺害雫。」


    「簡直毫無邏輯可言。」


    那完全是光輝自己一廂情願的解釋。光輝先斷言幻影是與自己毫無關聯的魔物,卻又聲稱複製了自己的幻影對雫沒有危害,連邏輯上的破綻都徹底無視。不,即使如此,或許在光輝心中這便是真實。


    光輝加諸力量,企圖連同多納爾將始一刀兩斷。然而縱使處於『極限突破』狀態,他也無法斬斷宛如巨大鋼鐵般的對手,盛怒之下他反而突然放鬆了力量。


    「覺悟吧,我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下去。無論雫、香織還是月她們,我一定會解放大家的!」


    如此放話的同時,光輝轉動手腕向始橫砍而去。毫不遲疑的斬首一擊再度襲來。


    然而還是被始雲淡風輕地擋下了。


    而且這迴還是用多納爾的槍口精準阻擋。


    「什麽!?」


    始以看穿對方內心深處的眼神凝視著驚愕出聲的光輝,緊皺著眉頭。隨後,始眯起單眼,用足以令人寒毛直豎的冰冷聲調刺向光輝。


    「沒有什麽事比罵真正的笨蛋是笨蛋更沒意義了。不過,我隻說一句話──你這家夥,誰允許你直唿我女人的名諱了?啊?」


    「唔!?」


    剎那間,殺意的洪流噴湧而出,如大瀑布水壓般造成莫大的壓迫感。那驚人的壓倒性『力量』,以人類而言未免太過強大。


    在極近距離下承受怪物那真實威壓的光輝,下意識僵直了身體。


    爆炸聲轟然作響。


    電磁加速的子彈,將阻擋於槍口的聖劍如小石子般輕易彈開。衝擊力太過猛烈,甚至令光輝產生整隻手腕灰飛煙滅的錯覺。聖劍從沒能承受衝擊的他手中脫落,在空中旋轉了幾圈。


    光輝手持聖劍的手因衝擊力而被迫往上一抬,於此同時光輝的下方出現了一道黑影──始祭出了必殺流氓踢。


    「呃啊!?」


    伴隨著骨頭發出的嗄吱聲,光輝的身軀彎曲成了ㄑ字型。那聲音難以想像是由人的肉體所發出。光輝就以這樣的姿態浮在了半空中,在那瞬間毫不留情的迴旋踢緊接著猛烈襲來。


    利用離心力施展出的踢擊威力非同小可。光輝宛如被大型貨車正麵衝撞似地,以猛烈的氣勢被震飛開來。


    以水平軌道飛射出去的他如同人肉炮彈,光輝完全無力停下,僅僅用手護住後頸便已竭盡了全力。


    光輝的背部猛地撞上冰壁,冰壁因衝擊力度之大而呈放射狀粉碎。盡管如此,多虧了方才無意識下采取防撞姿勢的關係,光輝勉強還能維持意識清醒。


    話雖如此,他毫無疑問地受到了嚴重損傷。滑落地麵匍匐在地的光輝口中,滴落點點鮮血。


    始沒有像光輝那樣發動『極限突破』,甚至沒有使用武器,僅憑區區的踢擊便讓身穿國寶級神器的光輝內髒受到損傷……


    這事實令光輝在痛苦呻吟之餘,悔恨地咬牙切齒。


    不過,始當然不會給他時間慢慢懊悔。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遍整個空間。


    兩道赤紅閃光朝蹲踞在地的光輝射去。光輝感受到始的殺氣,在對方扣下扳機的同時橫跳閃避。


    然而,這舉動並無用武之地。


    連迴避方向都被看穿的光輝,在落地瞬間便被第三發子彈貫穿了肩頭。彷佛被銼刀磨蹭腦門的劇痛直竄而上,然而光輝卻因察覺到其他事而渾身戰栗。


    (彈速不同──)


    沒錯,成功迴避的最初兩發子彈,與貫穿肩膀的第三發子彈的速度明顯有著天壤之別。理由很簡單,除了第三發以外,其餘都隻是纏繞著魔力並偽裝成電磁炮的普通子彈。


    之所以使用普通子彈的理由則是──


    「呃啊!?」


    為了使其成為跳彈。利用地麵微妙的凹凸四處彈跳的子彈,宛如惡劣的玩笑般穿過防具縫隙擊穿了光輝的膝關節。


    「嗚……來吧,聖劍!!」


    癱倒在地、肩膀及腳都鮮血淋漓的光輝,將手伸向了掉落於稍遠處的聖劍。


    聖劍唿應光輝的請求,筆直地飛向了他。


    那軌道太容易看穿,因此聖劍在飛入光輝掌心的前一刻,便被始踩在了腳下。


    不知是基於忠誠抑或是功能驅使,聖劍掙紮著想迴到主人身邊。然而始踩住它的腳紋絲不動,彷佛像是在說抵抗也毫無意義。


    「真是慘不忍睹。為什麽不使用附加功能?那樣的話還能打得像樣點。」


    始的聲調中不含一絲無奈亦無羞辱,他顯然隻是道出事實罷了。


    相反地,被觸怒的光輝進一步燃起了熊熊的憎惡火炎。光輝在受召喚之前的模樣蕩然無存,那狠瞪著始的眼眸已徹底汙濁,瘋狂地想滿足他曾經極力否定的殺人欲望。


    始將多納爾抵上光輝的額頭。


    他身上還釋放出了濃烈的殺氣。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因此而心髒停止。


    無論誰來看,這都已經是『將軍』的局麵。隻要指尖一動便會終結。


    正因如此,某個人拚死吶喊的聲音響徹四周。


    「南雲!拜托你快住手!我會負責說服光輝的!」


    是雫。與幻影交鋒對峙的同時,她以焦躁的神情懇求始饒對方一命。


    然而這違背了幻影的期望。


    『先讓你退場吧?』


    「呃啊!?」


    拚命懇求使雫產生了致命的破綻。毫不留情並趁虛而入的幻影施展『光爆』,隨後形成的衝擊波強力地攻向雫的全身。


    緊接著幻影使出『天翔閃?震』,朝蹣跚後退雫乘勝追擊。幻影毫不抗拒地使用始附加的能力。


    在雫將黑刀當作盾牌抵擋的前一刻,十字浮遊炮已率先介入其中充當護盾。


    幸虧如此,雫才不至於『因重傷而脫離戰線』。


    由於『天翔閃』被十字浮遊炮擋下──恐怕幻影已手下留情,不需十字浮遊炮出馬,用黑刀也能擋下──因此雫僅因受『震』的衝擊波影響而腦震蕩,進而失去意識。


    被震飛至牆壁的她,在猛烈撞上冰壁前,十字浮遊炮便伸出了援手。它慢慢減速以輕柔地接下直飛而來的雫,接著溫柔地將雫倚靠於牆邊,讓雫彷佛坐在躺椅上一般,隨後又張開結界,形成保護雫的絕對防壁。


    幻影聳了聳肩並勾起嘴角,下一秒突然轉過身去,以極其自然的動作朝始伸出魔劍。霎時間,黑光炮擊幾乎同時飛射而出。


    呈螺旋狀直逼而來的閃光,從那不偏不倚的軌道來看,毫無疑問地也會將光輝卷入其中。恐怕幻影企圖將兩人一並送上黃泉路……


    在那瞬間,始瞥了雫一眼,像是在說「麻煩死了」似地緊皺眉頭,之後便大幅跳開逃離現場。當然,隻有光輝被遺留在原地。


    「啊啊啊啊────!!」


    單腳膝關節被貫穿的光輝甚至無法順利站起身來。


    壓根來不及迴避攻擊的他,不禁驚叫出聲並采取防禦姿勢。然而黑光炮擊在擊中他之前便赫然變更路線,轉而以始為目標。如導彈般的炮擊緊咬著獵物不放。


    始將意識集中於眼罩深處的魔眼石。


    魔法之核顯現於視線中。隻見他以精確到教人驚歎的『精密射擊』,輕而易舉地射穿了如針孔般微小的核,核隨之霧散。


    不過看來幻影打從一開始就是打算將始引開而已。


    幻影毫不在意攻擊被打掉,瞬移到光輝的身邊。


    光輝按住膝蓋,拚了命地揮舞聖劍。然而幻影卻輕易將其彈開,並將嘴湊向對方的耳際。那模樣猶如說著甜言蜜語的惡魔般,雙眸深處暗藏著冷酷的寒光。


    聽了幻影竊聲私語的內容後,光輝用布滿血絲的眼睛輪流望向始及幻影,遲疑了一下之後,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幻影的身影產生了異變。他的輪廓宛如暮靄一般逐漸模糊,身影愈發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光之粒子開始卷起漩渦。


    『來吧,英雄時間到了。從惡人手中救出女主角們吧!』


    「吵死了,別指揮我!我僅限這次借助你的力量!可別忘記,擊倒南雲之後就輪到你了!」


    幻影揚起一抹邪笑。下一刻,由幻影轉變而成的黑色粒子進入光輝體內。


    剎那間,光輝的身體開始產生脈動。咚咚的鼓動聲響徹整間試煉廳,圍繞於光輝四周的純白光芒開始摻雜漆黑暗光。彷佛牛奶裏頭混入了血一般,教人毛骨悚然的顏色在試煉廳逐漸擴散。


    光輝蹣跚地站起身來。仔細一看,他肩膀與膝關節的傷都消失無蹤了。


    「到底要讓我等多久啊?」


    始罕見地乖乖在一旁等待,看著眼前這出英雄切換成反派角色的變身戲碼。隨後,不耐煩地開始發動槍擊。


    話雖如此,攻擊本身倒是格外猛烈。發動槍擊的同時他還若無其事地投了幾顆手榴彈。


    蹣跚搖擺的光輝並未閃避,反而任憑赤紅閃光貫穿肩膀及腳部。接著滾到腳邊的手榴彈更爆炸起火,將光輝吞噬殆盡。


    「沒用的。」


    然而從烈火中現身的並非傷痕累累的光輝,而是這句話。


    那聲音帶著幾分愉悅,甚至因歡愉而打顫。看來攻擊並未對他造成嚴重的損傷,純白與暗黑交融的魔力如泉湧噴發,使烈火煙消雲散。


    佇立在始眼前的是單眼染成紅黑色、變成雙色瞳的光輝。方才造成的槍擊傷痕似乎也幾乎疫愈了。


    恐怕是勇者持有的技能『物理抗性』〔+治愈力上升〕〔+衝擊緩和〕,與爆發性上升的魔力相同,獲得了顯著的強化效果。


    除此之外,他原本的一頭棕發中夾雜了幾根純白發絲,聖鎧也浮現出幾道如血管的紅黑色線條。最明顯的則是他手中握著的兩把劍──聖劍及魔劍。


    「你和幻影融合了嗎?」


    「雖然非我所願,但為了打倒你也隻好委曲求全了。不過之後我也會一並解決這家夥。」


    「白癡,你隻不過是敗給了誘惑而已。」


    「盡管吠吧。不管再說什麽,你都已經贏不過我了。有了這股無窮無盡的力量,我就能奪迴一切!」


    「你就是這副樣子才會落得這步田地,為什麽就是不懂?」


    「多說無益。覺悟吧,南雲!!──『霸潰』!!」


    光輝釋放出數倍規模的魔力。令全部能力提升五倍的『極限突破』之終極型態『霸潰』,使吸收了幻影的光輝能力值突破一萬。從數值看來,就能明白這簡直是怪物等級的提升率。


    光輝舉起雙劍──剎那間,他的身影變得模糊。


    「喝啊!!」


    氣勢十足的喊聲於始的後方響起。光輝在眨眼間繞到了始的背後,交叉聖劍及魔劍,以十字型的架式斬向始。


    始甚至連迴頭都沒有。


    (幹掉了!)


    光輝在確信的同時,心頭湧上一股陰險的喜悅之意──瞬間,熟悉的爆炸聲三度轟然響起。


    同一時間,雙劍如彈珠一般被彈開,衝擊朝破綻百出的光輝腹部襲來。


    彷佛重量級拳擊選手全力祭出重擊似的衝擊力,使光輝頓時喘不過氣來。


    雖然被震往後方,但他還是勉強在半空中調整好姿勢並順利落地。


    (他應該來不及反應才對啊!)


    光輝強忍著於腹部深處流竄的痛楚,內心充滿疑惑。


    而答案就擺在眼前──多納爾的槍口正反向對準身處後方的光輝。沒錯,始僅僅隻是旋轉手腕狙擊光輝罷了。


    他並非來不及反應。


    而是連迴頭的必要都沒有。


    「別開玩笑了!」


    光輝激憤不已,因屈辱而近乎瘋狂。他將一切情感盡數轉換為殺氣,並再度揮下雙劍。


    「──『天翔閃?嵐』!!」


    光輝終於使用了附加能力。他的倔強及自尊早已蕩然無存,僅任憑憎惡及殺意驅使著身體。上百道大範圍擴散的風刃襲向敵人,那目不可視的斬擊如同劍擊版的散彈攻勢。


    在光輝的能力爆發性地上升之後,其規模及威力已達殲滅魔法的水準。


    然而,麵對上百道的斬擊狂嵐,始卻隻是如樹葉般輕巧地左右移動躲過,閃避不及的攻擊則將其抵消或者改變軌道。


    即便肉眼看不清,隻要是魔法便肯定會映入始的魔眼中。再加上『瞬光』擴大了他的知覺範圍,使得始就算身處狂嵐之中亦能找出迴避路線。


    除此之外,始累積的龐大經驗,以及腳踏實地鍛煉出來的究極合理動作,令始連自己的電磁炮都能成功閃避,更別提區區


    不可以肉眼所見的風刃了。


    處於遊刃有餘的狀態時,當然能夠發動反擊。於是始以精湛的槍技,天衣無縫地配合迴避的動作,如同唿吸般自然地瞄準對手。


    乍看之下隻是隨意射出的子彈,卻令人不敢置信地穿過風刃縫隙,擊到光輝的腳下。看似射偏的一擊,其實不然,因為下一刻──


    「哇啊!?」


    赤紅色的衝擊波激散爆發。地麵如同翻桌一樣被刨開,光輝由下往上整個人摔倒。盡管他勉強用聖劍代替拐杖支撐,避免背部直撞地麵的醜態,但還是免不了露出破綻。


    迴過神來時,始的身影已直逼眼前,流氓踢緊接著再度掃來。


    令人背脊發涼的撞擊聲響起,光輝的身體像足球一樣被猛然踹飛。


    「可惡──!?」


    他連唾罵的空暇都沒有。多納爾&休拉克的晦暗顎門已經對準被拋向空中的光輝。


    光輝在千鈞一發之際用『空力』踢向空中,試圖逃離射擊軌道。然而兩把左輪手槍的槍口卻微妙地偏離光輝,瞄向了他下一秒會到達的位置。見狀,光輝不禁臉部抽搐。


    光輝及始的感官彷佛慢速播放似地變得遲緩。褪色的世界當中,始在短短剎那之間猶豫了。


    他在迷惘,是否該將瞄準器移迴原本的位置。


    坦白說始很想就這麽了結這件麻煩事。換言之,他打算給對方致命一擊。


    但雫方才拚死請求始饒過光輝的聲音,以及她為了拯救青梅竹馬而拚命說服對方的身影於腦海中一閃而過。


    以及在未來,香織撫慰著未能達成心願而悲慟不已的雫的光景。


    受不了……


    這聲低喃究竟是針對誰呢?


    始微微勾起一抹苦笑,就這樣扣下了扳機。


    多納爾&休拉克各自射出了三發子彈。


    破風前行的赤紅閃光,朝身處半空中的光輝發動激烈猛攻。


    光輝猶如遭孩子玩弄的淒慘懸絲傀儡一般,身體抖動著在空中描繪出一條拋物線。連第一發擊中之後的姿勢都計算完畢的精準射擊,陸續貫穿不至於造成致命傷的部位。


    下一瞬間──


    血肉橫飛的光輝伴隨血淋淋的聲響,墜落於不遠處。


    從旁人看來,他彷佛已成了被數發子彈射穿的屍體。然而光輝隨後又動了起來,證明事實並非如此。他用雙劍支撐腳步,立刻站起身來。


    雙肩、雙臂及雙腳都噴灑出鮮血,但轉眼間便開始痊愈。


    「你手下留情了吧?瞧不起我嗎?」


    被貫穿的部位全都避開了致命傷,這波攻擊的目的顯然隻是要讓他失去戰鬥能力。


    深受屈辱的光輝麵部扭曲。自己明明如此渴望抹殺始,對方卻壓根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一想到此,他漆黑的感情便如岩漿般滾滾沸騰。


    而始隻是用多納爾敲了敲肩頭,打從心底感到麻煩地迴答光輝。


    「要是殺了你,八重樫、香織和其他人都會很沮喪吧?比起不殺掉你,殺了你之後反而更麻煩。隨便把你打得屁滾尿流之後,再交由青梅竹馬們擦屁股,這才是上策。」


    「別、別開玩笑了!我馬上就讓你失去這份從容不迫的態度!」


    強烈的不悅感襲卷光輝,他憑著一股衝動朝始飛撲而去。


    始的那番話,簡直就像他比起自己更加顧慮雫她們似的。


    為了否定這點,光輝朝始發動了狂風暴雨般的突襲。


    然而壓根無用武之地。


    無論灌注多少力量,無論提升多少速度及臂力,始冷冽的神情始終紋絲不動。


    身體彷佛燃燒起來一般灼熱,內心的漆黑激情幾乎要衝破胸口。光輝難以忍受如台風般澎湃的情緒,隻能胡亂地揮舞劍戟並放聲怒吼。


    「你這種人……像你這種人,少裝出一副很懂她們的口氣!真正理解雫和香織的人是我,我才比任何人都珍視她們倆!她們應該和我待在一起,而不是你!絕對不該是你這種人!」


    「……簡直就像吵著要糖的小鬼。」


    始閃過光輝胡亂揮舞的雙劍,從零距離之處用多納爾一擊貫穿光輝的身軀。盡管避開了致命傷,但與之前的四肢及肩膀不同,這迴是直接攻向了光輝的軀體。


    然而僅憑如此已無法製止現在的光輝。縱使身體開了個洞,光輝也能以超越極限的力量將其治愈,這讓他得以無視損傷繼續突擊。


    而正如始所言,他那副模樣宛如因現狀不盡如意而大哭大鬧的孩子。


    唿應光輝負麵情感的身體進一步提升能力,繼續壓迫早已超乎極限的肉體。恐怕是附身於他身上的幻影強化之後,連帶使光輝本人也獲得強化了吧。


    單就能力來看,他早已到達了始不得不發動『極限突破』的水準。光輝祭出的劍戟狂嵐,速度及威力足以媲美過去曾與始戰鬥過的『神之使徒』諾因。但僅止於此還不滿足的光輝,仍然繼續無止境地提升力量。


    「哦哦哦哦哦──────!」


    「……」


    光輝激昂地嘶吼吶喊。


    而與之相對地,始卻不發一語。


    即便光輝的能力已經提升至與『神之使徒』並駕齊驅的境界,始也沒有像麵對諾因那時一樣發出氣魄十足的叫喊。


    而且他最終還是沒有發動『極限突破』。


    光輝的攻擊無法觸及始。無論如何提高速度,無論加諸多少臂力,他也始終未能在始身上造成一道擦傷。


    理由很簡單,因為光輝的精神就像漂浮於洶湧大海的小船一般搖晃不定,亢奮激昂又欠缺冷靜,僅僅隻是渴望著將對手擊潰並耽溺於愉悅之中罷了。


    在這種精神狀態下發動的攻勢,肯定無法傷及任何人、毀壞任何地方。


    就在此時,光輝身後的一部分冰壁融化,形成了道路的出口。


    始一麵卸開光輝的劍戟,一麵將視線投向出口,完全不顧光輝的怒吼與叫罵聲。而月等人緊鎖眉頭衝入試煉廳之後,看清正在激戰的兩人時,紛紛露出困惑與錯愕交雜的表情,呆愣在原地,彷佛都想著「怎麽會變成這樣?」。


    而此時本該注意到眾人到來的光輝,卻隻是一味的釋放出殘暴的殺氣和憎恨的氣息。


    「都是你!要是沒有你,一切都能順利!香織和雫永遠都會是屬於我的!我可以作為勇者拯救世界!結果全都被你搞砸了!」


    「……」


    「分明是個殺人兇手,分明是個輕易舍棄他人的家夥……你這種差勁的人怎可能受到眾人推崇!」


    「……所以才說她們被洗腦了嗎?」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理由嗎!?香織和雫是如此,月、希雅和緹奧也是如此,她們全都被你洗腦了!反正你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龍太郎和鈴對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是勇者!我要從你手中救出大家,奪迴一切!你這種人根本沒必要存在!!」


    光輝近乎慘叫的心聲嘈雜地擾動耳膜。


    不可能沒聽見的月及希雅眯起了雙眸,緹奧則皺起眉頭。深受衝擊的香織用雙手掩住嘴,龍太郎與鈴則張口結舌並睜大了雙眼。


    始歎了口氣,接著向月他們傳送『心電感應』。


    『月,你們也平安無事啊。』


    『……嗯,沒事。比起這個,那笨蛋是怎麽迴事?』


    『他還真是自說自話耶?』


    月及希雅的聲音中都夾雜著怒火。最心愛的人不僅慘遭辱罵,甚至還說他不該存在,會憤怒也是理所當然的。再加上被對方直唿名諱也很令人不悅。


    兩人的反應令始微微地笑了。


    『簡單說明的話,就是這家夥敗給了自己


    的幻影,然後全力開啟自說自話模式,正在拿我出氣。隻要找迴自我就能通過試煉……但行不通。連試圖說服他的八重樫最後都成了那副慘樣。』


    始向光輝發動踢技擊退他,接著瞥了雫一眼。


    『小雫!』


    『我替她擋下了直擊,應該沒有大礙。不過姑且還是幫我確認一下狀況吧,香織。』


    『那、那當然!交給我吧!』


    原本僵直在原地的香織,眼見摯友的身影後也迴過神來,連忙趕往雫身邊。


    香織的舉動,似乎總算讓光輝注意到了月等人的存在。他在與始保持距離的同時將視線投向眾人並瞠大了雙眼,緊接著又像理智斷線般,揚起扭曲的笑。


    「大家都來了啊,再稍等一下。我現在就打倒這家夥,將大家解放出來。」


    光輝這番話已令月、希雅及緹奧超越不悅的境界,轉而對他投以憐憫的眼神。相對地,龍太郎與鈴則為了讓光輝恢複神智而拚死吶喊。


    「你在胡說什麽啊,光輝!你到底怎麽了!快清醒過來!」


    「光輝同學,振作點!該打倒的人不是南雲同學,而是你自己啊!」


    聽見兩人發自內心的喊聲後,光輝非但不感到喜悅,甚至轉而流露出憤怒的神情。而不出所料地,他將這股怒火指向了始。


    「……南雲,想不到你連龍太郎和鈴都洗腦了,你究竟腐敗到了什麽程度?你還想從我身邊奪走多少事物!?對了,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惠裏那件事也是你搞的鬼對吧?我一直覺得她那樣性情大變很奇怪。不過隻要解釋成她已經被你洗腦,一切就說得通了。」


    「哪裏通啦,大蠢蛋。」


    「事到如今再找藉口未免太難看了,我一定要讓你償還這份罪過。」


    「你的愚蠢也已經充分構成大罪了……」


    光輝激昂嘶吼並高舉雙劍。魔力洪流形成激烈的漩渦,光憑餘波便讓四周的地麵吹向天花板,接著灰飛煙滅。他打算施展以龐大魔力為傲的殺手鐧──光屬性最上級攻擊魔法『神威』。


    「我可不會每次都乖乖等你喔?」


    始一臉無奈地從寶物庫拿出兩端綁著礦石錘的繩索──空間固定型拘束具『飛石索』,並投擲出去。


    正在詠唱『神威』的光輝閃避不及,不偏不倚地被固定並拘束於空間當中。高舉上空的雙劍無法揮落,令光輝忍不住開口唾罵。


    「可惡,你這卑鄙小人!」


    看來他認為不懂得看氣氛的反派角色就是卑鄙之徒。光輝怒罵著始的同時,進一步提升魔力,試圖逃離飛石索的拘束。不過並非『神之使徒』的他無法在數秒內掙脫,而始已趁這段空檔充電完畢了。


    沒錯,不知不覺間始的手中已握住了一支大型兵器。


    有著漆黑基底搭配紅線的那支兵器,輪廓本身與修拉簡十分相似,然而口徑尺寸卻非比尋常,大到幾乎能將整顆籃球放進去。


    魔力團散發出燦爛閃耀的赤紅光芒,並逐漸匯聚於那龐大的發射口。經過壓縮的魔力團像是已抵達臨界點般激散著火花,宛如火紅的恆星。感受到其強大的威力之後,不僅光輝,連月等人都寒毛直豎。


    「就算否定自己的話,好歹也該把八重樫的忠告聽進去才對。」


    始道出的話語猶如獻給死者的花束。


    「等等!南雲!」


    「南雲,住手啊!」


    「南雲同學!」


    在香織照料下蘇醒過來的雫,以及龍太郎和鈴都出聲製止──然而始仍然扣下了扳機。


    大氣發出轟然低吼,極光將試煉廳渲染成鮮紅色。那模樣簡直就像科幻作品中描繪的宇宙戰艦主炮。


    看著直逼眼前的赤紅厚壁,光輝睜大了被憎惡汙濁的雙眸……


    「要是沒有你……要是沒有你,我──」


    光輝被吞噬了。


    雫、香織、龍太郎及鈴隻能茫然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事。


    現場寂靜無聲。


    壓根想像不到,這炮擊居然出自於外貌那般兇惡的兵器。


    那攻擊既無發出巨響,亦未造成破壞。它僅僅隻是將試煉廳染成一片鮮紅,使冰壁如同石榴石般璀璨耀眼。那夢幻又神秘的光景,美到令人難以想像──就在剛才他們的一個青梅竹馬已灰飛煙滅。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嗚、啊……」


    呻吟聲傳入了耳際。是方才還像個孩子般失控唾罵的那個聲音。


    雫等人困惑地「咦?」了一聲。


    宛如雲霧散開一般,極光煙消雲散。


    現身眼前的是毫發無傷的光輝。


    顯得疲憊不堪的他,倘若沒遭到飛石索拘束,恐怕會就這麽癱軟在地吧。剛才那股魔力洪流如今已蕩然無存。


    「究竟是怎麽迴事?」


    龍太郎代替驚愕到目瞪口呆的雫等人,喃喃道出疑問。


    答案是……


    ──魔力炮 紅蓮炮


    那是不含任何實彈,純粹以魔力攻擊的神器。


    過去在【梅爾基涅海底遺跡】當中,始曾和除魔力攻擊以外一概無效的過去幻影對戰。有了那次經驗後,以防萬一下他才製作了這把武器。不過至今都沒有使用機會,於是將它束之高閣。


    其中設置了魂魄魔法及升華魔法,能夠使其他人體內的魔力灰飛煙滅,強製逼迫對手進入魔力枯竭狀態。


    換言之,如今光輝體內的魔力,已連同吸收進去的幻影盡數煙消雲散了。


    雖然不曉得詳情,但察覺始剛才的攻擊是打算留光輝一命,僅使其喪失戰鬥能力之後,鈴安心地歎了口氣,龍太郎則露出感謝的眼神,香織也欣喜地漾起笑容。雫則雙眸濡濕,內心深處對始萌發出溫暖的心意。


    就在此時,光輝沙啞的嗓音悄然響起。


    「力、力量消失了……怎麽會。我還沒有奪迴任何事物啊!」


    兩道金屬聲響起。


    那是聖劍及魔劍從光輝手中滑落的聲音。從那雙顫抖的手看來,能明白他已連握劍的力氣都不剩了。


    魔劍無聲無息地模糊消散,由此也證明了幻影已然消滅。


    光輝的雙色瞳及白色發絲恢複成原本的顏色。


    瞧見此狀後,始解除了飛石索的拘束。


    光輝不支倒地,囈語一般地喃喃說著「我要讓一切恢複原狀」,並漫無目的地揮舞著手。他大概是在尋找聖劍吧。


    拚死忍住不讓意識遠去的他,視線卻無法對焦。


    然而寄宿於那雙眼眸中的憎惡未曾削弱。嫉妒、屈辱,以及對受到召喚前凡事都一帆風順的執念糾纏著光輝,令他的神情猶如惡鬼羅剎。


    始一麵將紅蓮炮收進寶物庫中,一麵邁步走向對方。


    看到眼前踩著步伐而來的鞋子後,光輝停止了動作。他掛著宛如幽魂般的淒慘麵容抬起頭來,吐出詛咒的話語。


    「求你了,南雲。把一切還給我。拜托你,快去死吧。」


    身在遠處的青梅竹馬們都露出似悲似怒的複雜神情看著光輝,但他絲毫沒有察覺。


    「不對啊,不是這樣的,光輝。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鮮血從龍太郎緊握的手心中滴落。從他口中輕聲流露的話語,昭示著他們所有人的心情。


    始不發一語地抓起光輝的衣襟。


    他無視虛弱掙紮的光輝,將意識投向依偎著彼此的香織及雫。


    雫平靜地垂下眼簾,傳達出願意信任始並交由他處理的弦外之意。雫的眉毛還因歉疚而下垂著,就像她平常一貫的作風,她大概是認為最終還是給始添麻煩了吧。香織隻是筆直地注視著始,眼


    眸中訴說著她對始賦予全盤信賴。


    始歎息一聲,並揚起苦笑。彷佛像是在說「真拿你們沒輒」似的。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光輝。


    接著緊握右手──還屬於人類身驅的那隻手。


    「讓人生重來一遍吧,你這大白癡!」


    始奮力毆向了光輝的臉。


    那是未經任何強化,普通純粹的右直拳。


    但這一擊,或許比子彈更深入地挖掘光輝的心也說不定。


    被揍飛後撞上地麵的光輝,在昏厥過去前流露出心靈慘遭挫折的空虛雙瞳,接著失去了意識。


    始瞥了倒下的光輝一眼,並搔搔頭。


    同時他歎了口氣,心想或許是腦袋浮現『為以防有很多諾因出現的情況,來增加肉壁吧作戰☆』這種想法,才害他遭到了報應吧。


    那之後,眼見戰鬥已分出高下的月等人連忙走上前。


    應該說月是直接飛撲過來的。看到她用重力魔法呈水平方向飛撲過來的始,瞬間睜大眼睛,接著用與方才判若雲泥的溫柔神情接住對方。


    「……嗯嗯,始~」


    「是啊,始大爺在這裏。怎麽啦,月。試煉很難受嗎?」


    正如始所言。對方瞬間便看出這點,讓歡喜之情湧上月的心頭。


    與其說是難受,正確來說是對未來充滿了不安。更進一步地說,她是對因為不安而動搖的自己感到羞愧。盡數承擔自己所有情緒並緊擁住她的始,讓月不禁笑顏逐開。


    知道來龍去脈的希雅及香織(吵架時聽到了一些內幕。再加上把那當成笑話盡情嘲諷她後,狠狠吃了一記五天龍)都露出「真拿她沒辦法」的表情。但鈴、龍太郎、緹奧及雫目睹撒嬌模式的月之後都睜大了雙眼。


    始環視希雅等人一圈,接著點了點頭。


    「看樣子全員都平安生還了。好,走吧。」


    「等一下等一下!得為光輝同學治療才行啊!」


    眼見始雲淡風輕地無視翻白眼成大字型昏厥在地的光輝,香織連忙出聲製止。不用說,龍太郎等人也點頭如搗蒜,附和香織。


    「……非治療不可嗎?」


    「真沒想到會得到這種迴應!」


    香織大力吐槽,龍太郎等人再度點頭如搗蒜。


    香織跪在光輝身旁為他診斷,並向表情不悅、一臉不情願的始說道:


    「你剛才說他吸收了幻影對吧?或許是因為如此,他的魂魄似乎也承受了莫大的損傷。必須花點時間治療才行。」


    光輝不顧一切地施加超越肉體極限的強化,自然會使身體內部全都破爛不堪。


    肉體上的損傷雖然能用再生魔法立刻治愈,但靈魂當然就沒這麽簡單了。畢竟靈魂是人類最為纖細的部分,還發生了幻影融合這般未知的現象。


    萬一治療失敗,使開朗大笑喊道「嗨!大家早安!真是個清爽的早晨呢!ha~hahaha!」的光輝爆炸性誕生,那可就麻煩了。就各種意義上。


    聽完香織的說明後,始的表情顯得愈~~~來愈不悅,甚至讓他下意識加重了緊擁月的力道。不過月反倒開心了起來。


    「……饒了我吧,我可不希望他徹底痊愈。不會死的程度就行了吧?至少別讓他恢複意識。」


    「咦?為什麽……啊,嗯。那樣確實比較好呢。」


    香織瞬間疑惑地歪下頭來,但隨即又察覺了始的想法。接著她困擾地垂下眉梢,開始執行輕微治療。


    「南雲啊,我知道光輝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是……」


    「南雲同學……」


    沒能像香織那般察覺背後原因的龍太郎及鈴,雖然覺得難以啟齒,還是向始表達了抗議。


    他們大概以為始是厭惡光輝才作此發言吧。話雖如此,畢竟光輝實際上的確造成了始的困擾,所以也不能態度強硬得抗議始。兩人為此隻能發出微弱的抗議聲,並露出虧欠的神情。


    雫則是打從一開始,便隻是用悲傷的目光注視著光輝。畢竟他們倆交情最長,家族間亦有深交,她內心肯定哀慟不已吧。


    始指向了光輝,臉上毫無一絲敵意,隻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你們也想想,把這東西完全治好之後肯定會很麻煩吧。」


    「麻煩?……啊。」


    「看來穀口已經明白了。聽好了,天之河未能通過這場試煉。他不願麵對自己,最終還拿我出氣。即便他醒來後,這點也不會改變。」


    「剛才的情況又會再度上演……」


    「就是這麽迴事。不過剛才那是在幻影的影響下,才讓他自說自話的壞習慣變本加厲。所以就算醒來大概也不至於立刻暴走。不過……」


    始從懷裏拿出指南針並低頭看向它,接著繼續往下說。


    「隻差一點就到深層了。這八成就是最後的試煉,但無法斷言接下來什麽都不會發生。要是有個萬一時又被他從身後偷襲,我可是會厭煩的。」


    「……唉,能撿迴一條命就算便宜他了嗎?」


    聽了始這番話之後,龍太郎也歎了口氣並點點頭。接著他也與雫相同,用充滿哀傷的目光凝視光輝。


    在這沉重氛圍當中,唯一一個不看氣氛,到現在仍被始擁在懷裏並露出快樂至極神情的月大人低喃出聲。


    「……就這樣放著他不管反而更好。」


    「不不,月小姐,應該給他致命一擊才對。」


    希雅也順勢說道。德盧肯stand by~!


    「你們……妾身明白你們的心情,但克製一點。你們集中將殺氣投注在光輝身上,讓他開始做惡夢了。好了,快把那危險的戰錘收起來!月也不要單手發出雷電!」


    緹奧罕見地擺出了大姊姊的氣魄。


    看樣子月和希雅的怒火尚未平息。畢竟光輝直唿她們名諱,又惡毒地唾罵始。更重要的是他還渴求她們重要之人死亡,憤怒自然沒那麽容易止歇。


    隻見光輝口中流泄出「嗚嗚」的呻吟聲。他眉頭緊鎖,冷汗如瀑布般狂流不止。也許他正在做被吸血鬼及暴力兔子襲擊的惡夢。


    始對月與希雅感到無奈的同時,也開心地展開笑容。


    話雖如此,再這樣下去萬一光輝因惡夢而精神崩壞,當初特地用那麽麻煩的戰鬥方法就沒意義了。


    「正如緹奧說的,克製點吧。否則放他一條生路就失去意義了。」


    「……唔~既然始這麽說的話……」


    「撿迴一條命了呢,可惡的勇者!」


    瞧見希雅擺出一副要呸口水的模樣,始不禁用「你是這種角色嗎?」的眼神看向她。剛才的希雅有點邪惡。


    緊擁著月的始為了安撫黑希雅,開始撫摸她柔軟的兔耳。


    霎時間,希雅轉而流露出柔和的氛圍。月彷佛在說「歡迎來我旁邊!」似地空出位置之後,希雅立刻愉悅地高喊一聲「萬歲~」並抱向始。


    月用臉磨蹭著始的腹部。


    希雅則將頭倚靠在始的胸膛,感受著寧靜而舒適的氛圍,輕輕地垂下眼簾。一雙兔耳牢牢地繞上始的頸部,兔尾也像緩緩搖晃的搖籃一般,舒服地搖擺著。


    初次經曆一番大爭吵的兩人不僅加深了羈絆,連撒嬌的方式都雙雙增強了。


    看來果然發生了什麽事……察覺此事的始,用溫柔的神情再度緊擁兩人。


    兩倍桃色空間自然產生,使試煉廳滿溢著心型泡泡。


    在這熾熱空間的刺激下,緹奧緩緩地湊了過來。


    她稍作思考以後開口了。


    「主人,妾身想向您坦白。」


    「?什麽意思?」


    「其實妾身……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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