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密林,簌簌輕響迴繞耳際,天空上飄著細雪,不過氣溫卻說不上寒冷,雪花一碰皮膚就融化為一抹潮意。


    經過三天艱苦跋涉之後,護送菲麗西提?霍夫曼小姐前往帝都菲爾梅耶的隊伍已經進入了西塔森林的深處,這裏的樹木極為高大,一株株猶如參天巨人,極力伸張著灰綠色的臂膀。到處都是孳生的粗大藤蔓和纏繞荊棘的灌木叢,光耀大道的分支已經逐漸縮窄為和普通林間小路差不多的寬度,而且經常被樹根和野獸所破壞。隊伍不得不一次次往返繞行,並且派出大量斥候,去尋找可以容許馬車通過的新路。


    前麵又一次發現了一根枯死的倒木,樹幹粗大猶如宮殿的廊柱,將向前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若非已經被蟲蛀成空心,想必再挺立一兩百年也不是難事。傑迪?盧克斯勒住韁繩,朝著幽深小徑的盡頭投去深深一瞥,不無懊悔的歎了口氣。


    “我這一次恐怕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對身邊的懼怖騎士茹曼?勞倫斯輕聲說,“沒想到通過西塔森林的路會這麽不好走,我甚至懷疑陽光有沒有能夠抵達過這裏?”


    “路的確難走,不過花費的時間也確實比走郡城那邊要少一些,從這個方麵來說,你的決定沒有錯。”茹曼同樣勒住戰馬的韁繩,左右環顧,護麵甲後麵的眼睛爍爍發光,“我現在擔心的是,在這麽複雜的環境下,騎兵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


    “你又有被襲擊的預感了?”傑迪挪揄的笑了笑,“茹曼,這幾天你一直這麽說。哎,無論如何,你的話沒錯,希望我們不會在這裏遭遇一場戰鬥。”


    一聲口哨從蜿蜒深入黑暗的小徑盡頭傳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傑迪側耳傾聽,臉上很快浮現出愉快的表情,“斥候找到一條新路,足以容許馬車通過,我們再趕一兩個小時的路,前麵就是在西塔森林的最後一個宿營地,這段漫長的旅程終於快要結束了!。”


    茹曼點了點頭,目光之中的憂慮減輕了一些,然後他坐直身體,迴頭高唿,“繼續前進,今夜就是我們在西塔森林的最後一晚!”


    護衛騎兵的隊伍裏麵發出了響亮的齊聲應和,很顯然,這些精銳騎兵也同樣受夠了西塔森林的艱苦環境。薄雪覆蓋之下的道路又濕又滑,馬蹄踩在石頭或者樹根上麵,極易造成意外受傷,如果沒有草藥學士佩妮隨行,估計現在已經有十分之一的騎兵要留下來休養傷病了。


    隊伍沿著斥候留下的記號一路前行,果然比剛才要順利許多,隻有在灌木過於茂盛、阻擋車輪前行的地方才稍作停留,斧刃劈砍木頭的聲音迴蕩在寂靜的森林之間。


    半個多小時之後,走在最前麵的騎兵發出一聲喜悅的唿喊,“前麵不遠有空地,帳篷,還有篝火的光芒,我們快要到了!”


    這聲唿喊讓隊伍前進的速度更加迅速了,傑迪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輕鬆的微笑,不過稍縱即逝,代之而起的是無法掩飾的震驚。


    “不,停止前進!”男孩稍嫌尖銳的聲音猝然響起,震得枝頭積雪簌簌飄落,“那是陷阱!斥候禁止點火,這裏更不應該出現商旅!”


    傑迪的提醒實在是晚了一點,因為最前麵的騎兵已經衝進那片空地,緊接著是一連串驚唿和慘叫的聲音,穿著灰綠色隱蔽鬥篷和灰色皮甲的身影從四麵八方現身,金屬的光芒在昏黑林間顯得尤為刺目,數不清的箭矢從樹叢之中飛射而來,最前麵的護衛騎兵紛紛中箭落馬。


    如果是普通的士兵或者雇傭的冒險者,第一陣箭雨就足以造成可怕的潰逃,不過經過嚴格甄選的精銳士兵經受住了這次突然襲擊的考驗,雖然有十多人受傷落馬,不過整體隊形並未遭到太大破壞。


    茹曼的聲音從另一側響起,壓下了充斥戰場的喧囂和慘叫,“向馬車靠攏,向馬車靠攏!”他一麵怒吼,一麵策馬衝出,深黑色的鎧甲表麵浮現出清晰的鬥氣光焰,“那些是毒箭,下馬,舉盾,用馬匹掩護自己!”


    這樣的舉措無疑是吸引火力的最佳對象,足足有幾十支箭矢朝著茹曼攢射而來。茹曼不慌不忙的伏低身體,策馬衝鋒,手中的黑色重劍舞出一片狂亂光影,攔截下大部分箭矢,少數漏網之魚也無奈的從黑色鎧甲的表麵彈開了。


    “重甲騎士!”在一片混亂和嘈雜之中,傑迪聽到有個聲音厲聲高喝,語調有點像是精靈語,不過有些刺耳的粗魯味道,“用破甲箭對付他!”


    一名手持長弓的瘦削身影出現在一株老橡樹旁邊,冷靜的朝著茹曼舉弓瞄準,隨後鬆開手。弓弦嗡嗡震鳴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黑色的箭矢已經如同閃電一般射向茹曼,速度快的令人來不及眨眼。


    茹曼的應對完全正確,重劍橫在喉嚨前麵,箭矢在距離茹曼隻有幾公分的地方彈開。然而下一瞬間,那名長弓手再次舉弓,兩支箭矢同時飛離弓弦,其中一支射向茹曼的胸口,被黑色重劍輕易揮開,然而另一支箭矢正中茹曼胯下的坐騎脖頸,鋒利的三棱破甲箭頭輕而易舉的貫穿了精鋼鍛造的護甲。


    茹曼的戰馬發出一聲淒慘的嘶鳴,那名長弓手滿意的點點頭,那張近似於精靈的清秀容貌上,流露出的卻是冰冷而嗜血的笑容。長弓再次被舉了起來,打算給予失去坐騎的騎士以致命一擊。然而下一秒鍾,他的黑色眸子之中卻映出了茹曼連人帶馬高速逼近的身影。


    “陰影之龍在上……”長弓手最後的驚唿被封在了嗓子裏麵,在茹曼逼近的同時,他扔掉長弓,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劍,想要借助敏捷的身手拖延時間。然而茹曼輕而易舉的化解了長弓手最後的掙紮,黑色重劍當頭劈下,將他送入了永恆的黑暗深淵。


    那名長弓手在伏擊的隊伍裏麵顯然具有一定身份,他的慘死帶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也為茹曼引來更多飛射的箭矢。茹曼的鎧甲來自於永恆城堡的贈予,防護能力遠比普通騎士重鎧強得多,然而百密一疏,終於還是有一支箭矢找到了鎧甲的縫隙,深深咬入茹曼的肋下。


    “那個騎士受傷了,殺了他!”那個粗魯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上一次更近了一些,“血腥姐妹,是你們發威的時候了!”


    樹叢搖動,一群身材窈窕的女性暗黑精靈衝出隱蔽的地點,朝著馬車猛撲過來。這些女戰士的身手非常敏捷,腳步輕盈,宛如幽暗森林之中撲出的迷幻鬼魅。


    因為茹曼吸引了絕大多數敵人的遠程火力,驟然受襲引發的混亂並未進一步擴大,而是在幾名騎士的發號施令下漸漸平息。一百來名護衛騎兵全都跳下馬背,牽著坐騎,圍繞著馬車建立起一道嚴密的防線。其中半數人擁有弓箭,看到第二批敵人衝出密林,立刻張弓搭箭,展開反擊。


    箭矢颼颼破空的聲音不絕於耳,不過相比之下,護衛騎兵的反擊顯得效果不佳。那些敵人射出的黑色箭矢數量並沒有占據壓倒性優勢,然而每次箭雨襲來,總有七八名騎兵慘叫著倒在地上,而反擊的箭矢卻大多數都射在樹幹或者土地上,少數比較精準的箭矢,也被那些敵人用令人驚駭的敏捷身手避開。


    如果沒有茹曼?勞倫斯的驚人表現,護衛騎兵的防線肯定支撐不了多久。那些敵人的箭矢淬有麻痹性的劇毒,即使是擦傷皮膚,也會讓一名健壯的男子在幾秒鍾之內軟癱如泥,即使是身負鬥氣力量的騎士也撐不了多久。但是對於已經不死生物化的懼怖騎士來說,淬毒箭矢帶來的麻煩並不比蚊蟲的叮咬更多,幾輪密集攢射之下,茹曼已經變成了渾身紮滿箭矢的刺蝟,不過他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緩慢,依舊吼聲如雷,縱馬馳騁,踐踏撕扯著那些敵人的陣線。


    不知道有多少暗黑精靈斥候死於茹曼的黑色重劍,衝上去試圖纏鬥的血腥姐妹也遭到毫不留情的劍劈、衝撞、馬蹄踐踏,紛紛倒斃在地。當茹曼又一次驅趕開一組暗黑精靈斥候,然後扭轉身體,從馬背上俯身下斬,以大師般的精準動作將一名血腥姐妹從頭頂一直劈到胸口之後,操著一口粗魯刺耳的暗黑精靈語的指揮官終於忍耐不住,咒罵著從隱蔽的樹蔭之中跳下。


    “黑大個,讓我來做你的對手吧!”指揮官是位女性暗黑精靈,身材高挑窈窕,幾乎能夠趕得上茹曼,手持兩把鋸齒短劍,身上穿著做工精巧的黑色鎖鏈甲,細密的鎖環緊密相連,移動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摩擦的聲音,簡直就像是亞漢絲綢那樣柔順平滑。


    茹曼眯起眼睛,從那名女性暗黑精靈的身上,他感覺到了隱隱的危險氣息。“值得我報出姓名的對手,”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是破裂荊棘的茹曼?勞倫斯,女人,你是誰?”


    “想要知道是誰殺死你嗎?黑大個,我的名字是戴安娜?血舞。”指揮官用通用語迴答的時候,聲音柔和悅耳,帶有某種程度上的微妙誘惑,“你準備好……麵對死亡了嗎?”


    茹曼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許嘲諷,“我始終在準備著,女人,不過恐怕你還沒有這樣的實力。”話音一落,懼怖騎士猛然一踢馬腹,坐騎發出一聲長嘶,朝著戴安娜?血舞猛衝過去。


    戴安娜?血舞露出矜持的冷笑,佇立不動,直到茹曼的坐騎已經衝到她麵前不到兩米的距離,才突然一轉身,就地急速旋舞,鋸齒短劍發出陣陣刺耳尖嘯。茹曼略一皺眉,隨後毫不猶豫的揮出一劍,劍刃切入麵前急旋的人影,卻好像是切入一團黑色的旋風,沒有碰觸到任何阻擋。


    兩人錯身而過,看上去全都毫發無傷。不過剛剛衝出幾步,茹曼心中一動,隨即感到胯下的坐騎一陣顫抖,就這麽癱軟下去,脖頸處幾道傷痕深可見骨,漆黑如墨的血水沿著傷口汩汩淌下。


    已經亡靈化的戰馬居然也抵擋不住戴安娜?血舞的雙劍連續刺殺,眼瞳之中的亡靈火焰已經不知何時熄滅了。


    一身黑甲的懼怖騎士滾落在地,不過隨即就爬起身來,單膝跪地,黑色重劍旋揮出一記兇狠的橫斬。幾名趁機衝上來的血腥姐妹在劍光之前狼狽後退,其中衝在最前麵的那位來不及躲避,絕望的放聲尖叫,同時將兩把短劍交叉在胸前,試圖抵抗可怕的劍光。


    黑色重劍毫不費力就粉碎了暗黑精靈脆弱的防禦,然後是她的纖細手腕,劍刃繼續向前,深深切入胸口,幾乎將這名身材纖細的血腥姐妹劈成兩半。


    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呐喊,戴安娜?血舞像是一團狂亂的影子一般衝了上來,兩把鋸齒短劍揮出一片血色閃電,從各個角度撕扯著茹曼的防禦,看上去仿佛長出了六七隻手臂,每隻手上都握著一把鋸齒短劍。茹曼穩穩守在原地,反擊幾乎同樣銳不可當,黑色重劍唿嘯著切裂空氣,劍刃上的鮮血宛如熱風之中的急雨般飛灑開來。出擊的頻率雖然不高,但是每一擊幾乎都讓戴安娜?血舞的兇猛攻勢為之一挫。


    失去坐騎的茹曼?勞倫斯反而發揮出比坐在馬背上更加強悍的實力,這是戴安娜?血舞沒有預料到的變化,她的死亡之舞跳得越發激烈,點點劍光恍如流星飛逝,仿佛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然而在強勢壓製的表麵之下,卻是黑色重劍越來越兇狠的反擊。茹曼那身黑色鎧甲的表麵固然被鋸齒短劍留下了許多閃亮的創痕,不過卻沒有造成真正的損傷;戴安娜的精金鎖鏈甲隻被黑色重劍擦中兩次,但是後果卻要嚴重得多。雖然憑借著鎖鏈甲上附帶的強大魔力而沒有受傷,但是被猛烈的衝擊震得全身酸麻,動作微微變形,更加難以發揮出血腥之舞迅捷快攻的優勢了。


    另一方麵,進攻馬車的行動也不算順利。憑借著最初的伏擊,暗黑精靈一方的確占據到了上風,將護衛騎兵牢牢壓製在馬車周圍,不過進展卻隻能到此為止,此後的幾次衝擊,損失較大的一方都變成了進攻者。


    傑迪?盧克斯施展的暗黑旌旗在馬車前後左右各營造出十幾米的絕對無光屏障,即使是暗黑精靈的紅外夜視能力也無法穿透,她們犀利無比的遠程攻擊手段因此失去了威力。一批精銳斥候和血腥姐妹試圖憑借敏捷的身手,冒險衝過暗黑旌旗籠罩的區域,結果在傑迪?盧克斯的厲聲號令之下,紛紛倒斃在密集攢射而來的箭雨裏。


    進攻馬車受到的挫折讓戴安娜?血舞分了一下心。這隻是一個極小的破綻,還沒有超過兩次心跳的間隔,她就警覺過來,恢複了全神貫注的戰鬥姿態。


    茹曼?勞倫斯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霍然向前跨出一大步,連續兩次突刺,緊接著又是一記從左到右的兇狠橫劈,每一次進攻都傾盡全力,完全不在意鬥氣的巨大消耗。戴安娜?血舞格擋住那兩次突刺就已經盡了全力,原本完美的防禦姿態出現了巨大的破綻。那記雙手持劍的橫劈聲勢極為猛惡,無法抵擋,讓她不得不向後仰身倒翻,緊接著就地一連串迅捷翻滾,逃離了黑色重劍的威脅範圍。


    下一秒鍾,戴安娜?血舞彈身而起,雙手持劍交叉反製,準備應付茹曼接踵而至的攻擊。雖然被逆轉了戰局,不過戴安娜?血舞卻沒有失去勝利的信心,這是個危機,同時也是個機會,猛烈攻勢必然會比防守露出的破綻更大。然而讓她感到吃驚的是,懼怖騎士不但沒有追擊,反而在謹慎的緩緩後退,準備和保護馬車的那些人匯合。


    戴安娜?血舞目光一凝,如果讓這個棘手的黑甲騎士和那些護衛匯合一處,這次伏擊就算是徹底失敗了。殺死一些護衛戰士絕對算不上任何戰果,反而是個巨大的失敗——整個西風郡的貴族都知道,隻有托馬德?安子爵和暗黑精靈一族建立了友善的關係,這次伏擊要說和虓眼死神沒有關係,就連白癡都不會相信的。


    “等一下,黑大個,我有一個提議。”戴安娜?血舞突然大聲說,聲音在戰場上迴蕩,“一個解決目前困境的提議。”


    茹曼停下腳步,迴答的聲音透過護麵甲的空隙,顯得沉悶有力,“女人,你有什麽提議?”


    “暗黑精靈一族向來敬佩強者,尤其是身強力壯的男人。”戴安娜?血舞腳步曼妙的向前逼近,舌頭輕輕舔著自己豔紅的唇角,同時露出意味深長的魅惑笑容,“你已經獲得了我的敬佩,黑大個,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放下手中的長劍,我允許你用身上的另一把武器來和我較量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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