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天色漸明,流雲間的縫隙裏時而灑落金色的陽光,不過飄飛的細雨依舊淅淅瀝瀝,帶著絲絲入骨的寒意眷戀不去。傑迪?盧卡斯披著一件厚實的灰色鬥篷,把兜帽壓的很低,腳步從容的走過濕漉漉的卵石街道。佩妮跟在他的身後,雙手提著長袍,動作顯得有些磕磕絆絆,有幾次要不是傑迪伸手攙扶,佩妮都險些滑倒在地。


    兩人按照請柬上所描述的特征建築調整方向,經過幾次轉彎後,終於來到靠近鬧市區的一處偏僻角落。拐進巷口之後,盡頭看到了一堵高牆,傑迪站住腳步,一手撩起兜帽的帽簷,朝著四周打量了一下,隨後眼睛裏麵閃過一絲興味。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請柬上說明的地點居然和響鍾酒店相距不遠,如果沒有人及時清理的話,那堵高牆的另一麵恐怕還被從草料棚延燒而出的大火熏得焦黑。


    佩妮可沒有傑迪那樣鎮定自若,這位年輕女孩早上剛剛遭到恐嚇,心神不定的朝陰影之中看個不停。“傑迪先生,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她用怯生生的語氣提議說,“那份請柬上所說的是不是一個騙局?要不然……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傑迪輕輕搖了搖頭,兜帽隨著這個動作晃動起來。“那些人謹慎得很,這裏應該不是真正會麵的地方,而是有人會等在這裏做出進一步的指引……誰在那邊?”他突然用嚴厲的語氣開口,同時舉起右手的扭曲木杖。


    周圍聲息皆無,靜得怕人。佩妮嚇得躲在了傑迪的身後,小心的探出半個腦袋朝前麵張望。


    無聲的對峙持續了將近一分鍾,隨後小巷盡頭的陰影裏傳來了迴答的聲音。“我謹代表蒼白麵具歡迎您的到來,傑迪?盧克斯先生。”聽到這個低沉平靜、彬彬有禮的聲音,佩妮忍不住又後退了一步,感到自己的心髒一陣砰砰直跳。


    “隱藏在黑暗裏麵也算真正的歡迎?”傑迪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嗓音和佩妮在破酒桶旅店裏聽到的稍有不同,依舊是東郡口音,卻顯得稍微沙啞一些,聽上去似乎是年紀更大之人發出來的聲音。


    “向您道歉,傑迪?盧克斯先生。”那個聲音繼續迴答,然後是一聲利刃出鞘的聲音,光亮迸發,照亮了小巷盡頭的黑暗一隅。“現在您能夠看到我了。”


    說話的男子穿著灰色半披風和深褐色皮甲,看上去像個冒險者。他的手裏擎著一把精鋼長劍,光芒就來自於劍刃之上,宛如半凝結的冰河一樣流轉不休。


    傑迪的嘴角稍稍繃緊,又迅速放鬆。鋒刃上泛起的光芒並非來自鋼劍本身,而是屬於擁有鬥氣力量的騎士才能展露出的獨特光芒。從強度和特性來看,這位中年人的鬥氣水平已經觸摸到鬥氣散華的界限,隻要獲得了合適的契機,就能夠成為一位高階騎士。


    佩妮幾乎忘記了唿吸,她當然認得出那張麵孔,正是在荒落的庭院裏威脅自己送信的那個中年人。“就是他。”女孩在傑迪的身後悄聲提醒,“早上劫持我的那個人。”


    “佩妮學士,這可不是一個聰明人的打算。”中年人用淡淡的眼神看了女孩一眼,差點讓她雙腿發軟的坐在地上。“請柬上麵可沒有邀請您和傑迪先生一同前往啊。”


    “這次邀請會有危險嗎?”傑迪突然插口說。


    中年人愣了一下,隨後搖頭,“當然不會,傑迪先生,我們對您沒有任何惡意,隻是一些在永生領域上有同樣目的的夥伴想要進行一番探討而已。”


    “那就增加一名同伴吧,佩妮學士對你們那些人的做法有些擔驚受怕。”傑迪向中年人點了點頭,語氣之中帶著某種不容拒絕的味道。(..tw)


    中年人再次猶豫起來,不過他很快表示同意,“接下來的路有點不太好走,請兩位注意腳下。”說完之後,他沿著小巷盡頭的高牆走了兩步,在一叢灌木前麵蹲下身體。


    傑迪很感興趣的看著中年人的動作,先是扯脫一塊石頭,然後把鑰匙插進去用力一提,一小截掩飾得很好的牆壁向上挪開,露出了足以容許一個人蹲著身體鑽過去的洞口。


    傑迪看著中年人領先鑽進洞口,然後返身招唿自己跟上。他伸出木杖指向洞口,念了兩句咒語,黑暗宛如夜幕突然降臨一般籠罩四周,佩妮發出一聲驚叫,隨後傑迪抓住了女孩冰冷的手。


    “這是個保護,佩妮學士,沒有人能夠穿透這片魔法黑暗看到我們。”他輕聲解釋,女孩的唿吸隨後平靜下來,兩個人又靜靜等了一會,才先後蹲下身體鑽過洞口。


    洞口的另一麵是個荒廢的小庭院,或許是為了避免誤會,或許是忌憚於那片突兀出現的黑暗,中年人站在距離洞口十多米的地方,曾經綻放出鬥氣光芒的長劍也已經入鞘。


    “傑迪先生,您真是個謹慎的人。”中年人微笑著開口說。


    “我的身份決定我沒有粗心大意的福氣。”傑迪平心靜氣的表示,同時打了個響指,那片籠罩在洞口附近的黑暗頓時如同霧氣一樣消失了。


    離開那處荒廢庭院之後,傑迪發現眼前是一條泥濘的水濱小路,彎彎曲曲通向遠方,腳邊的河水泛著一股魚腥氣息,蜿蜒流過破舊的窩棚和木造小屋。


    “這裏是什麽地方?”傑迪停下腳步,他當然熟悉這裏,響鍾酒店的跑堂小弟和貧民區很多人都打過交道。但是依據計劃裏麵的身份,他必須裝成一副從未來過的樣子。


    “貧民區,亞留斯港城的混混、人渣、流氓和殘廢聚集的地方。”中年人的語氣之中帶有未加掩飾的不屑,“傑迪?盧克斯先生,我們不必在這裏停留,幾位大人就在前麵等待您的光臨。”


    港城亞留斯的貧民區比西風郡其他相同規模的城市更要大一些,這很可能歸功於這裏停靠的諸多商船帶來的工作崗位。一座破舊的石砌建築坐落在貧民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這裏附近人跡罕至,就連行乞的殘疾人也不會靠近。“鬧鬼的舊宅。”傑迪心中默想著這座建築的綽號,然後看到中年人朝著那裏走了過去。


    “看來這就是鬧鬼的舊宅的真麵目了――魔法師工會的秘密集會所嗎?”傑迪的臉上泛起一個極其輕淺的微笑,隨即迅速斂去。


    在中年人的帶領下,傑迪和佩妮很順利就進入石砌建築的大門,佩妮不敢多看宛如衛兵一樣站立在大門兩側的石頭雕像,不過傑迪則駐足停留了一會,眼底似乎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接下來他們爬上一道狹窄陡峭的樓梯,然後來到一扇橡木和鐵條製成的厚重門扉外麵。


    中年人有節奏的叩響門扉,幾秒種後,那扇門突然打開,一個戴著灰色狗頭麵具的黑袍人出現在門後。


    “傑迪?盧克斯先生,這位是灰狗先生,蒼白麵具在亞留斯的主事人之一。”中年人側過身體,語氣恭敬的介紹說。


    傑迪的目光落在黑袍人的身上,看得出這是一位魔法師,不光是因為他穿著黑色長袍,拿著一根鑲嵌黑色水晶的法杖。更是因為從他的身上能夠感覺到某種神秘力量的輻射。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無法確切感知到這種力量,隻會本能的感到敬畏和恐懼,但是對於已經進行好幾周冥想的傑迪來說,這位魔法師已經暴露出許多他感興趣的東西。


    魔法師並不清楚傑迪的想法,他自認為身份絕對不會暴露。他的衣著已經換過,隻是一件毫無特點的黑色長袍,法杖也不是自己平時使用的那根,灰狗麵具把臉孔遮擋得嚴嚴實實,連胡須都被巧妙的隱藏起來了。


    “傑迪?盧克斯先生。”戴著灰狗麵具的魔法師用蒼老的聲音說,“您比我們想象的到達早了一些,蒼白麵具的其他人還沒有來。魔法的世界是如此神秘而美麗,在我們等待的這段時間裏,可以向您請教一些問題嗎?”


    傑迪的臉上泛起微笑,那是冰冷矜持、完全不屬於年輕人的笑容,“當然可以,灰狗先生,討論和探索對於魔法師來說同樣重要,不過您知道我專精的領域嗎?在水係元素魔法方麵,我可能沒有什麽能夠為您解惑的能力。”


    如果不是有麵具擋住臉孔,灰狗很可能會露出駭然的表情,他的身體僵直了足足好幾秒鍾,接著向後退了半步。“不,不是水係元素魔法,傑迪先生。”他的語氣之中多了幾分尊重,“蒼白麵具是一個研究亡靈魔法的秘密結社,我想要向您請教的當然隻會是亡靈魔法的問題。”


    “那麽我們在哪裏討論?”傑迪朝四周看了看,中年人已經退出了屋子,佩妮則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得活像是結了塊的酸奶。“我的同伴已經很疲倦了,有沒有一杯熱巧克力或者別的什麽飲料給她提提神呢?”


    這可能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要求,灰狗晃了晃腦袋,然後朝門外喊了一聲,“艾德,去買幾杯熱巧克力迴來,再帶上一些提神的藥草茶。”


    “艾德……”傑迪將這個脫口而出的名字記在心裏,和印象之中的情報相互對照,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輕鬆起來。“果然是他……亞留斯魔法師工會的護衛隊長,狼牙艾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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