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一慢慢走進角樓,還沒有靠近,便聞見屋子裏那股濃鬱奇異的熏香氣息,黏黏膩膩,不用進去,便熏的人幾乎要窒息。


    這麽濃,也不怕熏死自己。


    孟初一一邊腹誹,一邊低眉順眼的跟進屋,眼角餘光微掃,三步一崗七步一哨,屋裏屋外起碼看見十來個人,這還是明麵上,暗地裏還不知有多少人,顯然這位太子殿下頗懂居安思危的道理,安保工作做的一流。


    沿著樓梯往上,很快就到了頂樓,相比下樓下的警惕森嚴,頂樓安保工作就顯得懶散的多,隻在門口守著兩個人,但也不排除外鬆內緊的可能性,況且大雍皇室都好用暗衛,誰也不知道哪裏的犄角旮旯裏藏了些什麽人。


    隻頂樓空間頗大,陳設繁雜而富麗,軟語飄香輕紗飛舞,光線並不是十分明朗,隱隱綽綽的,伴著濃鬱的熏香氣息,說不出的曖昧與壓抑,讓人很不舒服。


    頂樓分為裏屋外屋,中間隔著精雕細刻的屏風,屏風上似用真絲繡著畫,但屋子裏光線昏暗,看不清到底畫的是什麽,屏風裏間更是垂著厚厚的紗簾,紗簾偶爾被風吹開,隔著屏風,隱約可以看見裏麵的人影,似是躺在軟榻上。


    軟榻旁邊還有幾個人,有跪有站,有男有女,間或間一聲嬌滴滴的笑聲,讓孟初一不由自主頭皮發麻,恨不得伸手搓掉自己一身雞皮疙瘩。


    以她的身份,自然是進不了裏屋的,隻被安排在外間一個角落裏跪下聽話。


    孟初一跪的很幹脆。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排戲改戲唱戲挨揍,就是為了接近的這一刻,不能因為一時的不如意,毀了全局。


    今天讓她跪一跪,明天她讓他跪一輩子!


    似乎是感受到她骨子裏的殺氣,裏屋響起一道懶懶的聲音,聲音陰柔,十分的不男人。


    “說說吧。”


    說話間還打了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孟初一嘴角微撇,人妖!偽娘!太監!


    心裏腹誹,口裏卻十分恭敬,“迴爺的話,之前那出戲叫楔子,用的是插敘的老法子,小的先跳出中間最一段引人注意的戲碼,讓人先看入了神,然後再從開始演起,慢慢的演到最後。”


    “哦?”人妖明顯起了興趣,“這倒是有趣,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小的閑暇時就愛看些話本子傳奇故事,好多話本子上麵都是這麽演的,小的就照搬照抄,沒想到小的一點笨主意能入了爺的法眼,小的上輩子一定是燒了高香了。”


    “你倒是會說話。”裏麵一陣輕笑,人妖似乎被吹捧的很高興。


    “謝爺的誇獎。”


    孟初一麵上謙卑,心裏卻在冷笑。


    這位太子殿下,心性暴戾,多疑多思,所以行事十分謹慎小心,身邊守衛眾多,所以直接以蠻力靠近對不會武功的她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必須要想辦法迂迴突破。幸好這位太子殿下性好享樂,又愛個新鮮別致,待在央州一待就是這麽多天,也就是為了舒舒服服的享受幾日,這也給了她一個冒險的好時機,堂堂太子殿下逛妓院,傳出去可不讓人笑掉了大牙,他想避人耳目就得低調行事,留在身邊的人肯定不會很多,雖然安保措施做的不錯,總歸不像在擺明身份時那麽嚴密。


    所以她找了戲班子,刻意排了一出九龍奪嫡的戲碼,再根據現實情況稍加改動,讓每個人物都有那麽點現實意義,再加上與李老秀才的那番話,故意讓有心人誤以為這出戲其實是戲中戲,自然引來了在央州玩樂的容蕤,容蕤多疑,自然會注意,他又不信別人,自然會親自看一看,至於臨時改戲增加所謂的楔子,隻不過增加一點讓容蕤召見她的砝碼而已。


    從頭至尾她都是在賭,幸好容蕤是個很好算計的賭客,一步步的隨著她這個莊家行事,過程雖然複雜了點,卻不算太難。


    隻能說,這位太子殿下,稍微笨了點。


    如果是容珩,恐怕一開始就被拆穿了。


    心裏突然浮動出一個模糊的念頭,如果他當真這麽蠢笨,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坐穩太子位的?單純是因為他骨子裏的血脈尊貴?


    念頭還沒轉完,容蕤已懶懶開口,“這出戲,誰寫的?”


    孟初一立刻麵露難色,支支吾吾,“這個……這個……”


    “主子問你的話,還不迴答!不像要命了?”旁邊人厲聲嗬斥。


    孟初一慌忙磕頭,“爺饒命!爺饒命!小的……小的其實也糊塗著呢,這出戲是小的一個同鄉送過來了,小的當時也有些犯嘀咕,生怕犯了忌諱,可小的同鄉跟小的打了包票,說早就打了招唿了肯定沒事,這不小的才試試看麽,哪裏想到還是被禁了……”說著下意識抬頭,旁邊人眼睛一瞪,她一個瑟縮慌忙低頭,“小的就知道這些,旁的都不知道哇。”


    裏間沉默一瞬。


    “三德子。”人妖一聲低喚。


    被喚作三德子的正是孟初一身邊的人,那人打了聲應,立刻進去裏間,聲音壓的低低,似乎在說著什麽。


    孟初一眸光微閃,不著痕跡的勾唇。


    最上乘的謊話是三分假七分真,她說的也大都都是真話,隻是稍微瞞了點,藏了點。


    出麵買通當地縣官讓他們睜隻眼閉隻眼的,是她特地讓燕兒找的人,這個人必須要有些名望,又要有些見不得人說不出口的貓膩,絕對不能泄露燕兒的身份,最重要的是,這人要與驍騎脫不了幹係。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城外密林裏裴長天領著驍騎的騎兵差點要了她的命,雲台山下朱圭領著驍騎的列兵差點要了她跟容珩的命,裴長天死了,朱圭死了,被他們借勢的驍騎可還好好的……


    她又不是聖母觀音,既然他們得罪了她,就別想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狗咬狗一嘴毛,咬去吧啊。


    聽完身邊人的匯報,容蕤微微斂眸,慢慢摩挲著掌間玉球,視線微轉,落在下麵戲台上。


    戲台上的朝堂正吵的沸沸揚揚,扮演太子的戲子麵色如土,跪在堂上愴然涕下,咿咿呀呀的唱,“同胞手足兄弟情,到頭來不過是一場戲,呀呀呀,父皇呀,俺冤也!都是那起子淺眼皮子小人,害的我,哎呀呀呀啊!”


    容蕤眼皮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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