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兒同父母用了膳,又陪著妹妹玩兒會兒。


    眼看夜幕降臨,他迴到自己住的行宮殿宇。


    他沒去歇息,看了那些亡故的侍衛名冊,以及擬定給他們家人的撫恤。


    鈺兒深吸一口氣,提筆在後頭又各加了一筆款項。


    “逝者長辭,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下去,孤能為他們做的不多,也算是彌補我自己心頭遺憾吧。”


    一旁研墨的小太監,深深看了眼鈺兒。


    鈺兒擱下筆時,太監弓著身子低聲道,“多謝太子殿下……


    “能侍奉殿下這樣愛惜仆從、手下,將奴才們也當人看的儲君,是奴才們的幸事。”


    太監眼圈兒紅紅的,眼睛裏還泛著淚光。


    不知是感動,還是想到了自己……倘若自己哪天也能因護駕去了。


    自己不但能獲得身後美名,也能給家人帶去實際的撫恤……那死得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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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鈺兒輕歎一聲,轉身去尋韓獻。


    “師伯,師伯還沒睡吧?”鈺兒叫門。


    韓獻正在屋裏打坐。


    今日小師妹給他的那仙丹,仙氣兒太足了。


    他至今不覺疲累,忙活了一天,道法用了無數,擱往日,他早疲憊不堪地倒下了。


    可今日他仍覺精神飽滿,就連打坐,都比平日裏更容易進入專注忘我的狀態。


    被鈺兒叫迴“遨遊”於太虛混沌之中的心智時,他還頗有些戀戀不舍。


    “在呢……”


    韓獻起身給鈺兒開了門。


    鈺兒瞪著一雙圓溜溜,如小鹿一般純澈無辜的大眼睛,“師伯,你有沒有什麽道法,是讓人隻能說實話的?”


    韓獻微微一怔,立刻摸著胡子明白過來。


    他笑說,“今日和殿下一起被關在地穴中的那少年,沒有說實話?”


    鈺兒輕哼,“他滿口謊言,一口一個‘叔叔、嬸嬸’,以為仗著親緣關係,仗著自己是小輩兒,父皇母後就拿他沒辦法了!”


    韓獻道,“這是皇上和娘娘的事兒,不用殿下費心,他們大人能處理好。”


    鈺兒噘了噘嘴,“他還說,當年我們第一次秋獵時,母後救了他的命!


    “他能拿母後救他的事兒,打親情牌……可見他已比當年還無恥。


    “我倒不是擔心父皇母後被他所蒙蔽,我隻是想……”


    鈺兒眼睛骨碌轉了轉。


    “一個‘孝’字壓死人,皇爺爺若是受人蒙蔽,出來攪合。


    “父皇母後就算知道他是滿口謊言之人,也必要為難。


    “師伯有高招,豈不是能讓我父皇母後少些為難嗎?”


    韓獻摸著下巴笑,“殿下這高帽子一戴,韓某連拒絕都不好意思了。”


    鈺兒聞言也笑,“分明是師伯愛惜同門,關心我父皇母後,所以才答應鈺兒。”


    “喲,這小嘴兒抹了蜜嗎?”韓獻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樂早了。


    能叫太子殿下說那麽多好聽話,那是白說的嗎?


    他要求也多啊!


    韓獻鮮少寫道符,他所練之術,已經到了有形化無形的境界。


    平日裏,他自己操作無須畫符。


    但今日是太子要用,他便準備好了黃表紙,朱砂墨,全神貫注傾注心力於筆尖……


    “師伯別忙,您先給孤講講,這道符是能讓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還是說,除非他願意開口,則開口‘言必真’?”


    韓獻看了鈺兒一眼,歪著頭想了想,“好問題……以天地之道來講。他是有選擇的,但凡他願意開口,就隻能說實話。”


    “那他若不願開口呢?”鈺兒問。


    韓獻道,“那就在道法上,加重他開口的意願。


    “還有就是,形勢也會給人以壓力,皇上、娘娘問他,他不開口,這也說不過去呀?”


    鈺兒微微揚了揚嘴角,露出一抹壞笑。


    “師伯,我有一種奇毒……道法上可以給他自由選擇的權利,但他若不開口,毒就會起效。


    “我們道法和奇毒,雙管齊下,你看好不好?”


    韓獻:“……”


    好是好……但這不是刁難他嗎?


    鈺兒似乎是看出了他臉上的為難之色,歪著小腦袋,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師伯那天不是說,所有的挑戰都是提升自己的契機嗎?”


    鈺兒忽閃忽閃眨著大眼睛。


    韓獻:“……”


    嘿,他這該死的好勝欲!明知鈺兒是故意激他,他也必須要“迎難而上”了!


    “來吧殿下,咱們就試試!”


    說是“試試”,他已挽起袖子,一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神色,可不像試試那麽簡單。


    韓獻跟鈺兒,挑燈夜戰,研究了半宿……究竟如何把道符和鈺兒的奇毒,融合在一起。


    這一宿……不光他們倆沒消停。


    被關押的周淩風,也沒閑著。


    因行宮裏能關押人的地方有限,蕭雲傑被五花大綁的帶迴來以後,也被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周淩風瞧見他們推搡著蕭雲傑,神色狐疑。


    “那少年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他又是想,又是推算,忽而眼睛一瞪,“銀麵具?!”


    他側耳聽見外頭人議論什麽“廢太子遺孤”。


    周淩風這下,徹底明白過來,“原來如此!能不能翻身,就看他了!他可不能被抓!”


    周淩風琢磨著,行宮地方不大,大臣們紮營寨,跟著皇帝打獵,來往頻繁。


    這事兒瞞不住……這也是最好的時機。


    可惜他被綁著手……他怎麽通知太上皇呢?


    周淩風急得恨不能用腳畫符。


    琢磨來琢磨去,還真叫他找到了辦法……


    次日一早。


    太上皇就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不起來,叫喚說自己渾身難受。


    因為上次,他嘴上、嗓子眼兒裏出燎皰,失聲說不出話。


    他就把所有的太醫給“瞪”了一頓……若不是他已經退位,說不定他還要砍幾個人來泄憤。


    跟著來秋獵的太醫院諸位,一聽說太上皇又病了……你看我看你,都覺得這事兒難辦。


    推諉不去,肯定不行。於是幾位太醫商量好了對策,一同前往,給太上皇診治。


    “朕夢見廢太子給朕托夢……說他在陰曹地府受折磨。


    “他說他已經知錯了,希望朕能救救他留在世上的嫡子……那也是朕的嫡孫,朕怎能不心疼?”


    太醫院幾人立時明白了……


    這不是身病,是“心病”呀。


    “臣等給太上皇開些安神的補藥……”


    “朕不要補藥!朕聽說,雲傑迴來了……朕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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