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又惶恐,又保持警惕。


    她甚至沒發覺,王妃給的藥服下之後,她劇痛的小腹竟有種溫溫熱熱的感覺。疼痛也已經緩解了大半。


    這床榻上的被褥,有皂角和陽光的香味。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給,抱著這個。”


    溫錦不知何時迴來了,還遞給她一個湯婆子。


    這湯婆子外頭包了布套,布套有清淡的草藥香,讓半夏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的放鬆。


    真舒服啊……她有生之年,從沒有這麽放鬆和舒坦過。


    從來沒有!


    這是她生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這也是她自打十四歲月信初潮後,最……最輕鬆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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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說生孩子猶如過鬼門關。


    而對半夏來說,每次來月信,她都如通過了一次鬼門關。


    每次她都渾身發冷,疼得如有一把刀子在小腹裏攪。


    王妃說得不錯……她月信時恰趕上一次訓練,所有的暗衛都要泡在冰水裏,既是鍛煉意誌,也是鍛煉功夫。


    她一開始腹痛,向上峰告假,可上峰看她的眼神……她至今不能忘記。


    那是何等的鄙夷、蔑視,仿佛她是最沒用,最不堪的廢物。


    “不能練就滾!暗衛營不要廢物!”上峰說。


    她咬牙跳入水中,幸而水深光線昏暗,她周遭泛紅的顏色,無人發覺。


    “你好能睡呀?”


    一個稚嫩的嗓音傳來,半夏驚得豁然坐起。


    她臉色冷峻,仿佛下一刻就能奪人性命。


    但她定睛看去,卻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端著個漆盤,站在床邊。


    漆盤上有粥還有兩道小菜,一份麵點。


    “睡了那麽久,你不餓嗎?”溫鈺歪著腦袋問。


    半夏皺了皺眉,掀被子就要下床。


    但忽地一股熱流……將她釘在那兒。女孩子都明白……發生了什麽!


    半夏不苟言笑的臉,頓時一熱。


    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以前她都是疼得想死,但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健康蓬勃,一點兒也不疼了!


    “姑母說,你得吃點兒東西。女孩子要對自己好一點,照顧好自己,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溫鈺說完,把漆盤放在床頭矮幾上。


    “阿娘給你告假了,你可以歇上兩三天,不必著急起來。”


    “婢子……”


    半夏沒來得及拒絕。


    溫鈺已經蹦蹦跳跳離開了。


    院子裏傳來母子倆說笑的聲音,那般輕鬆快活,生機勃勃,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半夏看著床頭溫熱的飯菜,以及那隻藥匣子,眉頭微微皺起。


    她不過是個卑賤的奴隸,王妃即便要利用她,又何須對她這麽好?甚至親自照顧?


    王妃付出這代價……有點兒大吧?


    半夏也不清楚,究竟是貪戀這“溫情”——哪怕這溫情是虛假的。


    還是想要弄清楚王妃對她好的目的,她竟留在梧桐院裏,沒有離開。


    她趁著另一個丫鬟逢春過來探望她的時候,問了王爺的意思。


    “王妃跟王爺開口,給你要了四天的假。”逢春說,“王爺起初不同意,王妃用一盒子矜貴的線香換的。”


    “那線香據說連宮裏都沒有,王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偏對那香珍惜得很,可見貴重。”


    “你是怎麽得了王妃的眼緣的?”逢春很好奇。


    半夏自己也很懵。


    她值得嗎?她有那麽大的價值嗎?


    甚至讓王妃去“賄賂”王爺?


    而且,王妃都明目張膽地“賄賂”王爺了,還能從她這兒套出王爺的消息嗎?


    她先前所推斷,王妃是要以溫情收買她,借機靠近王爺……似乎也不成立了?


    半夏本就少言寡語。


    如今她疑竇叢生,更加沉默。


    第二天夜裏,溫錦又過來給她把脈。


    “王妃,您想讓婢子做什麽?”半夏終於忍不住問,“您想要的,婢子不一定給得起。”


    “你給得起。”溫錦篤定說。


    半夏皺眉。


    “噓——”溫錦忽然側耳傾聽。


    半夏也驚覺,房頂有人!


    她順勢就要起身。


    “坐著別動!”溫錦摁在她肩頭,“冒然運功,有出血不止的可能。”


    說話間,外頭窺探之人,已經從房頂移到了後窗。


    半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逢春這丫頭幹什麽吃的?王爺叫盯著這院兒,她怎麽放人進來了?


    “王妃,婢子沒事……”


    半夏話沒說完。


    溫錦一手按住她肩頭,另一手從懷裏摸出一隻精巧的小弩。


    嗖——地一聲。


    一隻短箭,淩厲射出。


    外頭傳來隱約的輕哼之聲。


    “中了!”溫錦起身向外,仍不忘迴頭叮囑,“你不是問,我要你做什麽?”


    “我現在要你躺著別動!”


    “我喜歡對付病症,喜歡看患者康複。你不用覺得自己虧欠了我,我隻是出於對大夫這個職業的熱愛,以及對生命的敬畏。”


    溫錦話未說完,已經追出屋子。


    窗外地上,有幾滴血跡,卻已經沒了人影。


    “鈺兒!”溫錦喚道。


    溫鈺從正房裏跑出來,“我聽見了,他往那邊跑了!”


    “別擔心,我在短箭上淬了毒,他跑不遠!那毒不會要人命,但會讓人行動遲緩!我給這毒起名叫‘樹懶毒’。”


    溫鈺很自豪。


    “你叫人通知王爺,讓府上戒備。”溫錦說道,“我去後院借大黃!”


    母子倆分頭行動。


    溫錦牽來了後院養的土狗大黃。


    所謂土狗,就是土生土長的狗——最能適應當地環境,在這塊兒地界兒上最混得開的狗。


    大黃是中華田園犬,能看家護院,聰明強悍。


    溫錦讓它嗅了嗅窗戶底下落的幾滴血。


    大黃“汪汪”叫了兩聲,拽著繩子就往西北邊兒跑。


    蕭昱辰得了信兒,也立馬趕了過來。


    懷王府雖然守衛森嚴,但地方太大了,難免有疏漏之處。


    最後,大黃領著一群人在一處偏僻的柴房外停下。


    “汪汪——”


    大黃衝著柴房就衝了過去。


    “這門都鎖著呢……”跟來的人嘀咕。


    溫錦怕裏頭人有了防備,再跑了。


    她飛起一腳。


    咣當!


    一聲巨響,柴門被她一腳踹開。


    蕭昱辰嘴都張開了,準備下令“開門”。


    但他沒想到他的王妃這麽虎……直接就踹?


    他更沒想到,溫錦看著瘦,力氣倒是不小!


    “愣著幹什麽?快上啊!”季風剛反應過來,領著人跟著王妃一起衝了進去。


    火把將柴房照亮。


    隻見大黃死死咬著一個蒙麵人,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還真叫它找到了!”季風驚訝地看了眼大黃。


    沒想到這後院兒養的狗,竟有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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