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大,”蕭韞把人圈進懷中:“我的阿圓溫柔賢惠賢良淑德端莊大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宛若仙女下凡,是世間難尋的好姑娘。”


    “哦喲.......”


    外頭,守在門口的桃素聽見這話,一身雞皮疙瘩地跑遠了。


    第111章


    沒過多久, 婢女端了夜宵來,是一碗簡單的陽春麵。


    “夫人說做飯菜估計得等許久,怕殿下餓著, 索性先做一碗麵過來。”婢女道。


    “肯定是我娘做的。”阿圓說:“我阿娘做的陽春麵最好吃,我小時候可喜歡吃這個了。”


    她轉頭吩咐婢女:“再去添副碗筷來。”


    蕭韞抬眼:“你晚膳也沒吃?”


    阿圓抿唇, 不好意思道:“我許久沒吃過我阿娘做的了, 也想嚐嚐。再說了, 這麽多你一個人也吃不完吧?”


    蕭韞幽幽睨他,在桌前坐下:“小饞貓。”


    很快,婢女端來碗筷, 她從蕭韞碗裏勻了小半碗麵。


    “你先嚐嚐。”阿圓看著他, 麵含期盼。


    蕭韞動筷。


    他見過陳瑜辦差事匆忙時在路邊的鋪子裏吃陽春麵, 也見過客棧裏,歇腳的販夫走卒吃陽春麵,自己卻還是第一次。


    然而, 味道意外地好。


    阿圓眸子亮晶晶的:“怎麽樣怎麽樣?我阿娘手藝不錯吧?”


    蕭韞緩緩問:“這真是你母親做的?”


    “嗯。”阿圓點頭:“小時候,我阿娘常做,後來就鮮少下廚了。這次是你來, 估計她怕廚子怠慢了, 索性親自下廚。”


    “為何後來沒做了?”


    “後來家中寬裕了呀。”阿圓忍著笑:“我聽阿娘說, 她最初嫁給爹爹時,爹爹窮得一貧如洗, 在京城置辦的這座宅子已經用了全部積蓄。而且爹爹俸祿不多,阿娘為了儉省, 就經常做麵吃。”


    蕭韞莞爾。


    夜色寂靜, 燭火光影憧憧, 窗外小雨寒涼, 而室內卻透著暖和。


    過了會,蕭韞停下來,問她:“外頭那些傳言你聽說了?”


    阿圓也停下來,抬眼望向他:“說你謀害七皇子心狠手辣的傳言嗎?”


    蕭韞靜靜睇她,沒說話。


    “我信你,”阿圓說:“我信你不是那種人。”


    “七皇子的確是我毒啞的。”蕭韞麵色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的事。


    阿圓聽後,卻並不驚訝,隻定定望著他。


    “七皇子野心勃勃,在父皇的扶持下圖謀儲君之位,這就是我毒啞他的理由。”


    “嗯,七皇子咎由自取。”阿圓說,隨後問:“可你已經是太子了,皇上為何還要扶持他人?難道不想讓你當太子嗎?”


    蕭韞麵上的溫和淡了些,笑了笑:“我也不知。”


    “實在奇怪,”阿圓嘀咕:“你是他親生的兒子,為何要這樣?”


    聞言,蕭韞動作微頓。


    過了會,他問:“為何信我,是不是周嬤嬤跟你說了什麽?”


    阿圓去見周嬤嬤的事,蕭韞得知了消息,他並沒有阻攔。當然,周嬤嬤跟阿圓說了什麽,他也十分清楚。


    也不知是出於何心理作祟,他非問出了這麽句。


    阿圓卻是搖頭:“不是,我就是信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對你,我也會站在你身邊。”


    她話落,燭火炸了兩聲,顯得屋內更加安靜。


    蕭韞視線清清淺淺地落在她身上,眸子裏漸漸溢出柔和的光,還夾雜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放下筷子,朝她伸手:“過來。”


    “做什麽?”阿圓嗦著根麵條,埋頭害羞。


    適才那句話她想也沒想就說了,說完之後才發覺怪不好意思的。但沒後悔,她的確信他,不論旁人怎麽說,她也隻會信蕭韞。


    “過來,嗯?”蕭韞催促。


    “做什麽,我還要吃麵呢。”


    說是這麽說,但還是放下筷子挪腳過去。下一刻,就被蕭韞一把攬進懷中。


    “你母親的手藝很好。”蕭韞說:“我小時候也吃過母後做的東西,滋味跟這個一樣。”


    “嘉懿皇後也會做陽春麵?”


    “不是陽春麵,是其他。”


    “那滋味又豈會一樣,你興許記岔了......”


    後頭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點一點地被蕭韞吮進腹中。


    此時,窗外的雨漸漸變小,零碎地敲在瓦片上,偶爾嘀嗒幾聲。


    而屋內,幽幽燭火映著一大一小依偎親吻的人。


    這個吻格外綿長輕柔,不夾雜任何欲.望,隻是單純的、真摯的愛戀和歡喜。


    .


    這場雨下了好幾日,東宮修繕之事也停了幾日。期間,蕭韞去了趟瑾瑤宮查看,然後又繼續忙碌起來。


    夜裏,綿綿雨絲裹挾著陣陣寒氣吹入廊下,將雕花的青石地麵打得濕冷黏膩。


    宮人們剛從華陽殿退出來,站在門外守候。


    “也不知還要下多久,我昨日洗的衣裳還未幹。”


    “別說你的衣裳,我屋裏睡的被褥都覺得有些黴味呢。”


    “咱們倒是不打緊,可得防著殿下的衣物別受潮......”


    寢殿內,蕭韞睡得不大安穩,眉間籠著幾縷愁鬱。


    他又夢見了小時候。


    十歲生辰那日,向來準時的父皇頭一迴缺席。母後派人去請,內侍卻說父皇在賢貴妃宮中。


    母後派人去再去請了兩次,父皇才姍姍來遲。


    也不知是何原因,從那時開始,父皇待他的態度就變得冷淡。也是從十歲開始,父皇再沒給他過生辰。


    畫麵一轉,蕭韞又看見母後死在湯池裏的情景。


    彼時正是初春之際,湯池的水已經冷了。蕭韞走過去從水中撈起母後,她身子僵硬,麵容發白。


    他還從未見過有人的皮膚能白成這樣,淒慘而詭異。撥開她淩亂的頭發時,瞧見脖頸處有道掐痕,痕跡略深。


    他沒有大喊,也沒有恐懼,隻渾身發抖。後來殿門打開,宮人們湧進來把母後抬走。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這時,也不知是哪個宮人在外說話,蕭韞倏地驚醒。


    他額頭浸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殿下?”


    守夜的宮人見他醒來,頓時有人出去殿外斥責:“大唿小叫什麽?吵醒殿下不要命了?”


    宮人低聲道:“公公,周嬤嬤快不行了,此事可要稟報殿下知曉?”


    “請大夫了嗎?”


    “已經去請了,但周嬤嬤嘔了許多血,喘氣也跟破鼓似的,奴婢擔心所以......”


    這時,殿門打開,蕭韞披著件外衫站在門口。


    “孤去看看。”


    .


    蕭韞目光望進沉沉雨幕中,腦子裏卻無比清晰地想起阿圓的那句話。


    “你是他親生的兒子,為何要這樣?”


    漸漸地,有什麽東西從腦海裏飛快劃過,令他困惑了多日的事抽絲剝繭般明朗起來。


    他腳步加快,皂靴踩過淺坑濺起水珠,打落在他的衣袍上。


    “殿下,”內侍在身後追著撐傘:“您小心些。”


    蕭韞跨進屋子,徑直來到裏間。屋內充斥著一股死氣沉沉的藥味,濃鬱得幾乎無法唿吸。


    周嬤嬤閉著眼側躺在小床上,像是知道他來了。她緩緩挪下床,以匍匐的姿勢跪在那裏。


    蕭韞麵無表情地睨了會。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說?”


    周嬤嬤臉埋在冷硬的地板上,閉著眼沒說話,像沒了氣息似的。


    從蕭韞的角度可以看見她消瘦的肩背,人老了之後就會縮小許多,而周嬤嬤格外快,她瘦骨嶙峋地跪趴在那裏,像隻奄奄一息的狗。


    蕭韞緩緩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來,低聲開口:“孤猜到了,是不是因為孤不是他親生的?”


    他話落,周嬤嬤大駭。


    她抬起蒼白而憔悴的臉,眼裏的情緒複雜,像不可思議,又像是恐懼。


    “殿下為何如此猜測?”


    “你隻需告訴孤,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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