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氣進入九月後, 便已下霜。


    阿圓昨日貪玩,開著窗畫了一整日的西牆芭蕉,結果不慎風寒了。


    次日一早, 婢女寶音在外頭喊了許久也沒人應聲,進去一瞅, 小姐病怏怏地躺在榻上, 額頭發燙。


    褚夫人得知了, 趕緊讓人去請大夫,開了副苦藥下去,阿圓這才得了點精氣神。


    隻不過褚夫人勒令不準讓她出屋子吹風, 也不準再開窗作畫。


    阿圓沒法子, 靠在床頭看了會書後昏昏沉沉的, 卻又不想睡,畢竟睡了一整宿,頭疼得很。


    想了想, 索性讓蓮蓉把此前買的針線和雪緞拿出來,打算給蕭韞繡個香囊。


    原本早就想繡的,後來因誤會他跟陸家嫡女, 阿圓便把針線藏了起來。後來蕭韞央求, 這才又拿出來動工。


    正在描花樣子之際, 蓮蓉提了個食盒進來。


    一看那精致的檀木食盒,阿圓就知道是瀾苑送來的。


    “今日是什麽糕點?”


    這些日子, 蕭韞每日都會差人來送吃食,有時候也會送一些稀奇的玩意兒給她解悶。


    蓮蓉把食盒放桌上, 從裏頭端出一碗熱乎乎的東西。


    阿圓聞著味兒蹙眉:“他怎麽給我送藥來了?我已經喝過了呢。”


    “姑娘, ”蓮蓉說:“這是藥粥, 殿下今日在宮裏忙政務不得閑, 得知姑娘生病,特地吩咐太醫給姑娘熬製的。”


    “他人在宮裏又不知我得的什麽病,如何吩咐藥?”


    “殿下看了今日大夫的診脈方子。”


    “哦。”


    蓮蓉端過來:“這裏頭用的可都是上等藥材,保準姑娘吃了明日就能好。”


    這藥粥熬得細致,色澤也誘人。可阿圓此前才喝過苦苦的藥,不大想喝。


    “姑娘,”蓮蓉道:“殿下吩咐奴婢一定要督促您喝完,您可莫為難奴婢。”


    “他是你主子還是我是,你怎麽淨聽他的?”


    說是這麽說,但還是把藥碗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喝。


    想起一事,隨即問道:“桃素在瀾苑如何了?”


    蓮蓉心想,姑娘總算問起這事了,此前桃素都不知給遞過多少口信,讓她在姑娘麵前說好話。


    可蓮蓉謹慎,辦事也機靈,沒有合適機會斷不會輕易求情。


    眼下阿圓主動提及,她便迴道:“桃素過得不好。”


    阿圓抬眼:“怎麽不好?難道蕭......殿下真罰她了?”


    “那倒沒有,可桃素當初送來給姑娘時已經是姑娘的人,在瀾苑沒她容身之地。”


    “那她這些日子在瀾苑做什麽呢?”


    “做些打雜的活兒混口飯吃,比如喂馬、洗衣。”蓮蓉說:“現在天冷了,她的手泡得紅腫疼痛。”


    服侍姑娘兩年,桃素和蓮蓉都變得嬌貴起來,尋常的重活累活都不用她們幹,基本上隻待在姑娘身邊護著,偶爾遞遞茶水就行。桃素哪裏受得了瀾苑這些粗活?整日喂馬洗衣還不如去邊疆做探子。


    默了默,阿圓問:“那她可有反省?”


    “想來是反省了的。”


    “你如何得知?”


    蓮蓉從腰間掏出封信遞過去:“這是她前幾日寫來的,隻是姑娘沒發話,奴婢不敢擅自給您。”


    阿圓接過來看。


    桃素沒怎麽念過書,寫的字也醜,但還是笨拙地寫了整整三張。字裏行間都是悔恨,說自己知道錯了,不該瞞著她偷偷傳信雲雲。


    等阿圓看完信,粥也喝完了,說道:“既是知道錯了,下午你派人去把她接迴來吧。”


    蓮蓉鬆了口氣,行禮應“是”。


    .


    一整日,蕭韞那邊幾乎不間斷地送東西過來。早上是藥粥,中午是藥膳,等阿圓睡醒時,是瀾苑廚子做的水晶桂花糕。


    這糕點是由桃素順便帶來的。


    桃素穿得幹淨整齊,歡歡喜喜地站在門口等她起床。


    阿圓午歇起來得知她站在門外吹冷風,立即斥道:“你傻不傻,迴頭著涼了你還怎麽服侍我?”


    桃素趕緊進門磕了三個頭,保證道:“奴婢多謝姑娘恩典,往後奴婢定認真服侍姑娘絕無二心。”


    她來之前受蓮蓉點撥過,這會心裏頭門兒請。姑娘不喜她一人侍二主,那她以後不敢再犯。


    阿圓視線挪向她的手,確實變得粗糙許多,便從妝台上拿了盒油膏遞給她。


    “這個拿去用吧,早晚塗抹一迴,過幾日就好了。”


    桃素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奴婢皮糙肉厚耐摔打,這點傷無礙。”


    “你是無礙,但若是旁人見了還以為我苛待婢女。”阿圓塞她手中:“拿去吧。”


    “是,多謝姑娘。”桃素又磕了個頭,這才起身。


    .


    蕭韞送來的藥粥很是管用,阿圓傍晚又吃了一盅,竟是覺得精神了許多。


    九月的天黑得快,吃過晚飯後,暮色就降臨了。


    阿圓讓婢女把燈點亮些,她描了一天的花樣子,這會兒興致高,便想起針試線。


    此時,外頭起了點風,阿圓讓婢女們都去耳房待著,屋子裏安安靜靜,她自己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繡香囊。


    過了會,聽見輕微的動靜,阿圓轉身看向窗戶。


    那裏依舊關得嚴嚴實實,沒什麽人,便繼續低頭忙活。


    然而下一刻,一具身子暖唿唿地靠過來,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


    “在做什麽?”蕭韞聲音輕柔,卻夾雜著幾絲倦怠。


    早在他進屋時,阿圓就聞到了他身上的龍涎香,故意沒戳穿他。


    她往後一靠,瞪著來人:“你總是半夜入我閨房,真把自己當采花賊了?”


    蕭韞勾唇,在她身旁坐下:“生病了怎麽做這些?”


    “我這會兒有興致呢。”


    “做的什麽?”蕭韞瞥了眼,上頭幾根線頭,還未成型。


    “暫時不告訴你。”


    燭火下,她皮膚白皙柔和,著了身家常衣袍,慵懶閑適,還真有那麽幾分居家賢惠小婦人的模樣。


    蕭韞靜靜打量了會,越看越喜歡。


    “快了。”他突然低低說了句。


    “什麽?”阿圓不解。


    “翻年我就娶你迴府。”


    他才來就講這種話,阿圓心下甜蜜,但還是嬌蠻地剜他。


    她美目生輝,這一眼剜得蕭韞神魂顛倒,但她人在病中又不能做什麽。


    隻得捏了捏她臉頰:“好生練手藝,以後做衣裳給為夫穿。”


    “......”阿圓麵容發燙:“我都還沒嫁你呢,你要不要臉?”


    蕭韞攬著她腰肢:“還沒嫁我就開始繡東西給我,那你是何意?”


    “誰說我是繡給你了?”


    蕭韞垂眼,盯著雪緞上描的芍藥花樣子,幽幽道:“據我所知,芍藥乃相思之意,女子常以芍藥針線送給心愛的男子,難道阿圓還有旁的心愛男子?”


    “......”


    他越說越不像話了,肉麻兮兮的,阿圓趕緊去捂他的嘴:“不許再說了!”


    蕭韞莞爾,拉下她的柔荑握在掌心。


    “現在身子好點了嗎?”


    “嗯,”阿圓說:“明日不要送藥粥來了。”


    “為何?藥粥不好?”


    “不是不好。”阿圓可憐巴巴道:“我娘逼我吃苦藥,你又給我送藥粥,我隻是小感風寒而已,就得吃兩份藥,多慘啊。”


    小姑娘嬌氣,行事也古靈精怪,蕭韞好笑。


    “好,那就不送藥粥。”蕭韞道:“送些別的吃食過來。”


    “嗯。”


    這會兒,外頭風停了,屋子裏燭火幽暗,兩人依偎坐在軟榻上,難得享受夜色靜謐。


    阿圓掰著手指頭數這幾日做的事,聲音軟軟綿綿好聽,像羽毛輕拂灰塵,掃去了蕭韞一整日的疲憊。


    然而,美好時光短暫,冷不防地,門外響起一道聲音。


    “丫鬟們都去哪了?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是褚夫人。


    阿圓大驚,立即從蕭韞身上起來:“怎麽辦?怎麽辦?是我娘來了。”


    她驚慌失措,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隨即推蕭韞:“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不然我娘發現可就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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