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圓被他突如其來的抽風搞得摸不著頭腦, 癟嘴又瞪了他一眼, 端盆出門了。


    蕭韞失神地望著拔步床上的如意金鉤。


    少頃,突然閉眼,重重地倒在床頭。


    .


    吃飯的時候, 沒見阿圓,婢女說她迴清漪院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生氣了還是怎麽,許久都沒再過來。但蕭韞心情煩躁, 並不想去哄人。


    而且他也不知道怎麽哄。


    他發覺自己對阿圓的感情越來越奇怪, 至少不是正常的兄妹感情, 也不是長輩對晚輩的感情。


    甚至有時候心裏起的那些惡劣想法,自己都不敢置信。


    吃過飯, 蕭韞簡單歇息了會,便從暗道迴了景王府, 他接下來還得忙些事情。


    .


    信國公有意捏造顧景塵死在牢中的景象, 但屍體才放進去沒多久, 顧景塵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而且彼時, 顧景塵身邊還跟著賀璋。


    賀璋是大理寺卿,由他作證,信國公一黨想參顧景塵畏罪潛逃的罪名也無從下手。


    再之後,有人發現,地牢中那具燒焦的屍體,乃此前已經在牢中畏罪自殺的屬官曹宏遠。


    原本於半月前就死了的人,如何今日出現在大理寺地牢中?還這麽巧被發現,並錯當成顧景塵的屍體而傳出謠言?


    此事看似撲所迷離,其實並非無的放矢。


    轟動了整整一個多月的科舉舞弊案,隨著大理寺地牢這場火災,開始抽絲剝繭地漸漸明朗起來。


    首先,是禦史台彈劾曹宏遠生前行為不端,在賭坊欠下巨額賭債。大理寺順藤摸瓜摸到了曹宏遠在職期間曾私下收受賄賂,這其中就包含了那些“進士名單”人員送的大額錢財。


    如此,經過大理寺的再次審問,那些名單上的人也開始紛紛改口,說賄賂是由曹宏遠打著顧丞相的旗號來收的,而他們並未見過顧丞相本人。


    又過了兩日,大理寺查出,曹宏遠所欠賭債的地下賭莊,乃是信國公府的私產。同時,曹宏遠在欠下巨額賭債前,曾受人引誘賭博。


    而引誘之人,正是信國公夫人的娘家侄兒、永誠伯府二公子段旭。東窗事發後,曹宏遠的妻子也站出來作證。


    如此一來,好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禦史台開始調轉槍口彈劾信國公。


    彈劾的奏折如海浪洶湧,將信國公往年所做的事,哪怕雞毛蒜皮都沒放過。其中最嚴重的一條,便是信國公縱容族人在地方斂財,且數額巨大。


    當然,信國公自然是不會承認此事,黨羽們開始在朝堂上反駁。


    一時間,這些紫袍、緋袍的官員們,口水仗你來我往吵得臉紅脖子粗,差點要大打出手。


    信國公站出來喊冤,說這是誣陷,為證清白,還自請罷官禁足待查。


    這場如潑婦罵街的口水仗持續了三日之久,就在皇帝頭疼之際,一封密信送入宮中。這封密信直指信國公在朝堂上結黨營私,並揭露信國公多年來貪墨稅收的種種罪行。


    與此同時,那些“進士名單”上的人,又一致更改口徑,說自己是受信國公指使,他們迫於無奈才汙蔑顧丞相。


    人證、物證,鐵證如山,信國公一黨百口莫辯。


    至此,這次的科舉舞弊案算是真相大白。


    事情反轉太快,朝堂內外,一片嘩然。


    這還沒完,在皇帝下旨將信國公罷免官職押入大理寺地牢的第三天,又一道消息如驚雷響徹京城上空。


    六年前的科舉舞弊案,乃信國公一手策劃,參與此事之人包括後宮妃子以及皇子。


    後宮妃子和皇子指誰人不言而喻,信國公的胞妹是賢貴妃,而賢貴妃的兒子便是近年來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曾一度被擁護入主東宮。


    如今,此事暴出來,眾人都驚掉下巴。


    六年前的科舉舞弊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一場血流成河的案子,甚至還牽扯了前太子蕭韞,以及前丞相藺知仲。


    這下,誰也不敢為信國公說話了,信國公黨羽紛紛夾起尾巴,就連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諱莫如深。


    事關重大,後續如何,皆是看向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如何決斷。


    但很快,皇帝病倒了,具體原因無人得知。隻知在皇帝病倒的第二日,顧景塵官複原職,匆匆入了趟宮。


    之後,一道聖旨快馬從宮中傳出。


    信國公結黨營私、殘害忠良,奪其官職爵位,抄家斬首,女眷及段氏族人流放千裏,永不得入京入仕。賢貴妃以霍亂朝綱之罪被賜鴆酒,三皇子則貶為庶人終身監.禁。


    至此,鼎盛一時的勳貴之家就此覆滅,如大廈傾塌,掀起一陣喧塵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後,連貶為庶人的三皇子也在太子複位後被毒成廢人,一生起複無望。


    .


    此乃後話,且說現在科舉舞弊案真相大白後,蕭韞背負多年的罪名沉冤得雪。仿佛頭頂霧霾撥開,終於見青天。


    慧蘭公主得知此消息,竟是又哭又笑。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她說:“母後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


    “還有藺老丞相,藺家赤膽忠心,被發配多年,如今她們總算能迴到故土。”


    她知道,這些事是壓在弟弟心中的巨石,一日不落地,他便一日不得喘息。


    現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往後你有何打算?”她問。


    蕭韞坐於對麵,漫不經心地品茶:“這得看皇上的意思。”


    慧蘭公主無奈:“你如何就不肯喊他一聲父皇?”


    蕭韞沉默不作聲。


    “罷了,我也不是逼你什麽,隻是提醒你,他畢竟是咱們的父親,血濃於情。”


    聽見“血濃於情”幾個字,蕭韞低嗤了聲,不置可否。


    “既然真相已大白,天下人都知你蕭韞含冤六年,想來父皇也會好生補償,起複東宮指日可待。”


    “嗯。”蕭韞淡淡地應了聲。


    他等這一天等了許久,然而真正得到了,卻發現並沒有多高興。


    因為這些本身就是屬於他的,算不上得到,隻是拿迴來罷了。


    “如今賢貴妃一黨已鏟除,朝堂上再無你之勁敵,此事我便不為你操心了。”慧蘭公主說:“我就問你,往後你有何打算?”


    “什麽打算?”蕭韞懶懶地抬眼。


    “當然是成家的打算。”


    “我沒有打算,況且此事恐怕還得由那位做主。”


    蕭韞起複東宮局勢已定,屆時東宮太子擇妃之事自然是由皇帝安排。


    “雖是如此,”慧蘭公主說:“但父皇有心補償你,定會以你的喜好為主。你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不妨說出來。”


    蕭韞繼續事不關己地喝茶。


    慧蘭公主打量了會,突然笑了,說道:“你一直不肯娶妻,該不會還在等靖海侯府的那位?”


    六年前,蕭韞還是太子時,嘉懿皇後親自為太子挑選了太子妃,正是靖海侯府的嫡長女陸亦蓉。


    蕭韞被廢黜後,陸亦蓉也隨之去了廟裏吃齋禮佛。而如今六年過去了,兩人各自都未嫁娶。


    人人都以為蕭韞是因為還念著陸亦蓉不肯成家,甚至感歎兩人苦命鴛鴦。


    連慧蘭公主也聽說這事,不過她一直沒問,如今見弟弟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忍不住問出來。


    蕭韞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卻沒解釋。


    “你這性子,若不是出身皇家,恐怕都沒姑娘願意嫁你。”慧蘭公主對這個悶聲不吭的胞弟也有點氣:“阿姐與你說終身大事,你不鹹不淡的,那你今日這般心不在焉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蕭韞看了看天色,卻是問道:“現在下學了吧?”


    “什麽?”


    “我過來接人。”蕭韞道。


    慧蘭公主更氣了:“敢情你是來接你那小徒弟,見時辰還早,順道來找我喝杯茶的?”


    想到什麽,她說:“不是我囉嗦,你那小徒弟如今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與你住在一處實在不合適。”


    “哪不合適?”


    “孤男寡女,就不合適。”慧蘭公主直言:“知道的說你們是師徒關係,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


    “總之,為了你那好徒兒名聲著想,阿姐建議你還是快些把人送迴家的好。”


    蕭韞突然很煩,不愛聽這些。


    “你不愛聽也得聽,”慧蘭公主苦口婆心:“如此不隻對她好,對你也是好的。若是哪天有人得知你身邊養著個姑娘,未來的太子妃心裏舒服?”


    “屆時她與你有芥蒂,還影響你們夫妻情分。”


    蕭韞冷笑:“沒影的事阿姐未免過慮。”


    “好,即便不為你自己想,那你的小徒兒呢?”慧蘭公主繼續道:“若是真有人傳出點什麽,她往後還怎麽嫁人?”


    蕭韞頓時惱火:“嫁不出去,我娶她就是!”


    這話說出來,蕭韞自己都愣了下。


    他緊緊盯著茶杯,若有所思。


    是啊,她還嫁什麽嫁?


    他娶她就是!


    倏而,適才心裏的煩躁消散,隱隱生了些歡喜,他臉上漸漸溢出點笑來。


    慧蘭公主見他適才還心不在焉一臉煩躁,這會兒卻像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似的。


    心情複雜。


    “你......”她頓了頓:“不會是真想娶她吧?”


    “阿姐,”蕭韞明白自己心意後,整個人變得輕鬆:“我是真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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