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殿下麵色清冷,但緩慢吃飯的動作表示他正在細聽。


    若是聽到合意的地方,眉目會柔和些許。


    “殿下,”陳瑜道:“今早起來婢女說姑娘喊頭疼。”


    蕭韞停下筷子:“為何頭疼?”


    “屬下不知,許是睡得不好的緣故。”


    “為何睡得不好?”


    “呃......”


    陳瑜聽說褚姑娘養的貓不知怎麽的腿受傷流了血,估計是因為這個睡得不好,但陳瑜當然不能這麽說。


    於是道:“褚姑娘這兩日問殿下問了好幾次。”


    “哦?”蕭韞眉目舒展了些:“都問了什麽?”


    “問殿下為何沒迴瀾苑,在忙什麽。”陳瑜道:“褚姑娘似乎心情不佳,屬下便迴她,殿下即將入仕,在忙朝廷的差事。”


    “不過褚姑娘聽了之後,看起來有些失落。”


    說到這裏,陳瑜悄悄抬眼,就見他家殿下唇角淺淺地勾起來。


    .


    離春闈最後三日,鷺園舉辦了一場詩會。這場詩會男男女女均可參加,且多是即將科考的舉子和一些貴女們。


    因此,與其說是詩會,到不如說是世家貴女和一些有望奪魁的學子們的相親會。


    這種習俗由來已久,世家貴女們欲挑選夫婿,而士林學子們也希望能結一門可靠的姻親,將來有嶽父的助力在仕途上便能走得穩些。


    但這樣的相看比較隨意,沒有長輩們在,隻是年輕人們自己以詩會友。若是互相看對眼,屆時榜下捉婿便順理成章,若是互相無意也不打緊,就當參加詩會湊個熱鬧。


    阿圓今日就是來湊熱鬧的。


    其實這兩年,京城大大小小的詩會她也參加過幾次,對於今日這樣的詩會她並不覺得陌生。


    此時,她正站在院子裏的一株花樹下,曹薇挽著她手臂,指著不遠處的幾個年輕男子,說:“看到了嗎?那個穿墨青衣裳的就是霍高旻。”


    阿圓點頭,視線漫無目的地掃了一圈。


    好家夥,周圍的姑娘們都在偷看霍高旻。


    她低聲道:“阿微,你可有勝算?我看好些姑娘都相中霍高旻呢。”


    “所以啊,我一會得想法子跟他說說話。此前我爹爹已經差媒人去給他透露了消息,可後來我聽說,他住的客棧每日都有好些媒人去透露消息,估計哪個是哪家的小姐都記不得。”


    “......”


    霍高旻此人的確耀眼,站在人群中很容易分辨。年紀輕輕才學斐然,家世好,模樣好,且是今年最熱的奪魁人選,聽說暗莊裏壓他中會元的人幾乎占一半。


    這樣的人被眾多京城高官選為女婿,自然是意氣風發,作詩都比旁人多作了幾首。


    男子那邊高談闊論熱鬧非凡,而女子這邊就比較矜持,作詩的人少,三五成群竊竊私語的倒是比較多。


    曹薇原本還擔心旁人作詩比她好被比下去,如今這麽一看沒幾個人作詩,她放下心來。


    這一放心,立馬就顯出了她外向奔放的優勢。


    在其他姑娘還在矜持的時候,曹薇已經逮著霍高旻去茅廁的空檔,堵人去了。


    阿圓:“......”


    她不好意思跟著去堵人,隻得在原地等。


    然而沒過多久,人群裏傳來陣騷動,聽見有人說“景王來了。”


    阿圓借著海棠樹的便利,透過樹葉縫隙大膽往那邊看,隻見在人群中,站著個月白衣袍的身影。


    那人身姿頎長、挺拔,被周圍簇擁著走進文星閣。


    阿圓隻來得及看清個背影。


    她問旁邊一個路過的女子:“那位就是景王嗎?”


    身影怎麽如此熟悉呢?


    那女子點頭道:“興許是的,不若怎會這麽多人圍著?”


    “景王今日也來詩會?”


    “聽說是慧蘭公主來詩會了,景王過來見慧蘭公主的。”


    “哦。”


    阿圓百無聊賴等了會兒,見曹薇還沒迴來,正想去尋一尋。可才抬腳,就有個公子紅著臉過來了。


    “敢...敢問姑娘芳名,小生乃今年的舉子,適才作了首詩想請姑娘雅鑒......”


    .


    文星閣頂樓,蕭韞坐在窗邊目光定定地看向某處。


    他今日的確是來見慧蘭公主的,除了見慧蘭公主外還有個目的。


    景王從渝州迴來,總要在世人麵前露一露麵,而鷺園是最合適的地方。


    隻不過,他卻沒想到會在鷺園看到這樣的一幕。


    園子裏,一名粉衣少女站在花樹下,正在跟一個男子說話。


    不知說了什麽,那男子臉紅歡喜,而她也是笑靨如花。


    那少女不是阿圓又是誰人?


    他出門時聽陳瑜說她今日休沐,跟同窗約了出去遊玩,彼時還覺著小丫頭唿朋喚友高興就好。


    竟不想是來了詩會。


    而這樣的詩會到底是做什麽的蕭韞清楚,無非是披著詩會的皮讓年輕男女們相看的場合。


    想到此,蕭韞的眸子便暗下來。


    對麵,慧蘭公主正在煮茶,邊說:“我還以為你會過了春闈再迴,畢竟現在風聲鶴唳,你這麽出現在京城,難免......在看什麽?”


    少頃,蕭韞收迴視線,淡淡道:“沒什麽。”


    “為何提早迴來了?”慧蘭公主問。


    畢竟渝州的事她也了解些,按著計劃估摸還得幾個月。


    “另有部署,便迴來了。”


    “與春闈之事有關?”


    “嗯。”蕭韞漫不經心點頭,又往花樹下瞥了眼。


    這會兒,那男子已經離開,隻剩她一人站在樹下。


    他稍微滿意。


    “阿姐為何會在此處?”蕭韞問。


    “我過來瞧一瞧詩會,聽說今年的這些舉子頗有才學,便想來此等候,看一會有沒有絕句流出。”


    慧蘭公主是個愛詩的人,但礙於身份不宜參加這次詩會,便著人在園子裏守候,把所有學子作的詩都記錄下來。


    “既然迴來,那就好生歇息,你這兩年在外曆練瘦了許多。我前些日子得了些養生的......你又在看什麽?”


    慧蘭公主停下來。


    她發現這個弟弟今日飲茶頗是心不在焉,時不時往窗外瞧。


    見他這會兒麵色不虞,她起身也走過去,順著他的視線看往花樹的方向。


    “咦?”她莞爾道:“那不是你的小徒弟麽?對麵的小郎君是何人?”


    對麵那人慧蘭公主不認得,但蕭韞認得。


    正是前不久才在街上見過的曹家公子曹靖。


    也不知是想到什麽,蕭韞的心頓時沉了沉。


    .


    這廂,阿圓好不容易送走個麵皮薄卻纏人的公子,還沒來得及去尋曹薇呢,曹靖便過來了。


    曹靖知道她今日會來,此前就已經聽妹妹說過。


    適才他跟友人在一處時,就已經觀察褚姑娘這邊許久,見那位公子離開後,他辭別友人過來尋她。


    “褚妹妹。”曹靖行了一禮。


    今日的曹靖有點不一樣,阿圓是這麽覺得的。


    她打量了下,發現向來愛穿黑色衣裳的曹靖,突然穿了件寶藍的衣袍,靚麗得很。


    曹靖被她打量,有點不自在。


    他其實不喜歡穿這麽鮮亮的衣裳,但出門前鬼使神差地,就選了這麽件。


    “曹哥......曹公子是來找阿微?”阿圓道:“她去如廁了,我正要去尋她。”


    她不好說曹薇去堵人了,便隻得這麽講。


    “不,我是來見褚妹妹的。”


    “見我?”


    “嗯,”曹靖點頭,隨後問她:“那日的事實在抱歉,竟不想令褚妹妹受罰了。”


    “不是曹公子的錯。”聽他這麽說,阿圓倒是內疚起來,趕緊道:“我後來跟師父解釋了的,師父沒罰我。”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曹靖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這幾日我一直擔心褚妹妹。”


    阿圓被他的笑晃了下眼睛,暗想,原來曹薇的哥哥也會笑呢,一直還以為他是個冷冰冰的人。


    “多謝曹公子關心。”阿圓福了福身。


    她左一個曹公子右一個曹公子,卻始終不敢喊他曹哥哥,曹靖心酸。


    默了會,他道:“褚妹妹,可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尋了處偏僻之地,阿圓轉身,就見曹靖麵色極其認真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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