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臉上懨懨的情緒早已消失不見,隻剩歡喜。


    “沈哥哥迴來啦?”


    小姑娘像隻蝴蝶似的奔過來,蕭韞不自覺地勾起唇。


    “吃飯了嗎?”


    “吃了,”阿圓說,隨即麵色愧疚道:“我以為沈哥哥今日不迴瀾苑,便自己先吃了。”


    也不知從何時起,兩人都習慣在一起吃晚飯。隻要蕭韞在瀾苑,不論談事多晚,阿圓都會等他。


    蕭韞也知曉,凡是到了晚飯時辰,哪怕正在談事也會停下來,先陪她吃飯。


    這習慣由來已久,在阿圓心裏已然成了每日必做的事。隻不過這些日子蕭韞不在,她就總覺得少了什麽沒做。


    “無礙,”蕭韞說:“我已經在外頭吃過。”


    “嗯。”阿圓點頭,又笑起來,唇邊兩個深深的小梨渦。


    “沈哥哥忙完了嗎?”她問:“明日不出去了吧?”


    她目含期盼,眼睛亮晶晶的。


    蕭韞喉嚨滾了滾,沒忍心開口,而是問:“小丫頭有事?”


    “唔...也不是什麽大事,”阿圓說:“我又學了一支曲,明日想彈給沈哥哥聽。”


    “既如此,那今日便彈給哥哥聽。”


    “哎呀,”阿圓不好意思:“你今天突然迴來,我都沒準備好呢,萬一彈錯了呢?”


    怎麽說,她也得練一練啊。


    跟在身後的陳瑜心裏感慨,褚姑娘見到他家殿下後臉上的變化又怎麽瞧不出來呢。褚姑娘這般依賴他家殿下,才幾日不見就如此,若是得知殿下將離開一年半載,那豈不得傷心?


    蕭韞也是這麽想的。


    遲遲沒開口跟她說。


    阿圓問:“沈哥哥既是吃過飯了,這會兒過來有事?”


    “沒事,過來看看你。”蕭韞說。


    阿圓一聽,又笑了:“我正在消食,一會兒迴去了我煮茶給哥哥喝,我前日剛學了泡茶。”


    “為何學這個,婢女做就是。”


    “可我想親手給沈哥哥泡茶呀。”


    唉!陳瑜再次感慨。這褚姑娘一句一句地往他家殿下心裏灌蜜,這不是誠心讓殿下心軟不舍得走嗎?


    此時別說殿下了,他都不舍得啊。


    蕭韞眸色溫和,抬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好。”


    兩人沿著遊廊走,又下了台階。


    阿圓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頭說近日的趣事,說得高興了還轉身倒退著走。


    手裏捏著那朵芍藥,輕輕搖晃。


    “花糕看著傻裏傻氣,但很是聰明,它抓不到糖酥,竟知道借用椅子爬上桌去,沈哥哥你說好笑不好笑......”


    “夫子年紀大了,那天講學竟不知不覺睡著,等下學了醒來看,學堂裏都已經空空蕩蕩......”


    “世子哥哥昨日過來了,送了許多東西,有我的,還有沈哥哥的,連花糕和糖酥都得了一份......”


    都是日常瑣碎之事,但此時蕭韞卻眸子含笑,聽得津津有味。


    時不時,伸手虛扶她,怕她這麽退著走摔倒了。


    阿圓說了一會,想到什麽,然後問:“沈哥哥喜歡什麽樣的顏色?”


    “嗯?為何問這個?”


    “中元節要到啦,屆時我休沐去鋪子裏買繩子,我給沈哥哥做一條手繩如何?”


    手繩有驅邪之用,這是大塑百姓們過中元節的習慣。阿圓往迴每年都會給她爹爹和娘親編一條,她編製這個最是在行。


    蕭韞腳步停下來,目光柔和地看著小姑娘。


    默了默,開口道:“不必做,哥哥得離開京城一段時日。”


    阿圓臉上的笑緩緩淡下來,細細的黛眉蹙起:“又要走啊。”


    “嗯。”


    “去多久?”


    “興許兩年。”


    阿圓一頓,還以為自己聽岔了:“沈哥哥說多久?”


    她驚訝又慌張的模樣,令蕭韞心裏揪了下。


    也不知怎的,竟是不忍心起來。


    “原本是兩年,”他說:“但可以早一點迴,大概......一年半。”


    蕭韞打定主意,盡早處理完渝州的事情。


    阿圓過了許久才消化這件事,也沒問他去做什麽,隻是悶悶地“哦”了聲,手指揉著那朵芍藥。


    蕭韞視線落在那朵七零八落的花上,仿佛她揉的不是花,而是自己的心。


    也跟著七零八落。


    他緩緩吐出口氣,說:“阿圓放心,哥哥一定會盡早迴來。”


    阿圓蔫蔫地點頭。


    “你就不問哥哥去做什麽?”


    “那哥哥是去做什麽?”


    “哥哥即將入仕,這迴是去辦差的。”


    聞言,阿圓抬頭,眼睛又亮起些光芒:“哥哥是給朝廷辦差?”


    “嗯。”


    “那等哥哥辦差迴來,是不是就可以入仕做官了?”


    “可以.....這麽說。”


    “太好啦!”


    阿圓高興起來。


    她一直覺得沈哥哥給人做文章不是什麽正經事業。男子都講成家立業,也有先立業再成家的,但她的沈哥哥連份像樣的事業都沒有,她都替他愁以後日子該怎麽過,甚至擔心沈哥哥恐怕媳婦都討不著。


    這下好了,沈哥哥有差事了,而且還可以做官,下半輩子的生活也變得有盼頭起來。


    見她臉上一會歡喜,一會兒欣慰,蕭韞問:“你為何如此高興?”


    “我當然高興啊,”阿圓說:“沈哥哥有差事做,那沈哥哥就不是無業遊民了。”


    “......?”


    蕭韞心情複雜:“你平日是這麽想的?”


    “不是我這麽想,而是.....”阿圓一言難盡:“沈哥哥平日除了做文章,就是賞花遊湖打馬球,總覺得跟街上那些遊手好閑的世家子別無二致。”


    “.........”


    旁邊的陳瑜差點要笑出聲,見他家殿下臉黑,又不得不忍住。


    可不是閑麽?殿下被廢黜,什麽事都不能明著做。在世人眼裏就是個閑散王爺,不幹點閑事怎麽行?


    被小丫頭這麽一打岔,蕭韞離別的那點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捏了捏小丫頭的臉蛋,囑咐道:“往後不許偷懶,哥哥已經給你請了夫子,每日下學你得迴瀾苑。嗯?”


    “嗯。”阿圓點頭。


    “要經常寫信給哥哥,事無巨細匯報你的學業,可知?”


    “知道啦。”


    “還有,不準跟曹家小郎君見麵!”


    阿圓一愣:“曹家小郎君是誰?”


    蕭韞幽幽道:“你同窗的哥哥。”


    “......哦。”


    見她這態度,蕭韞不放心,又叮囑道:“未及笄前不準偷偷喜歡旁的男子,你還小,涉世未深容易被騙,可明白?”


    阿圓臉一紅,嘟囔道:“我還小呢,沈哥哥竟與我說這個。”


    蕭韞莞爾,手上用了點力:“聽明白了?”


    “明白了!”阿圓臉頰疼。


    暗自撇嘴,沈哥哥真是越來越霸道了。


    蕭韞見她敢怒不敢言,最後惡劣道:“小丫頭近日胖了許多,該忌口了!”


    阿圓氣,“啪”地打開他的手。


    .


    翌日,阿圓起床時就得知蕭韞離開了京城。


    與往日那些平淡的清晨一樣,阿圓穿好衣裳後,洗漱、吃早飯、去上學。


    生活似乎沒什麽變化,隻心底開始有了期盼與掛念。


    她依舊每日下學迴到瀾苑,看書、練琴、作畫。偶爾跟從夫子出門遊學,偶爾也給蕭韞寫信。


    偶爾,還會去馬場見白蛟,一待便是一整天,放肆而自在。


    就這麽地,時光如盛夏的風,悄悄吹來又走,阿圓也不知不覺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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