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蕭韞收迴手,眼睫半斂,煞有介事道:“我忘了,小丫頭已經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親。”


    “......”


    他分明在促狹她。


    阿圓氣鼓鼓地低哼了聲,然後從布袋裏利索地掏出張耦色的帕子擦汗。


    過了會,蕭韞問:“那是何物?”


    “什麽?”


    阿圓擦完汗,順著他視線瞥了眼帕子,看見上頭的刺繡,不禁渾身僵了僵。


    她抿唇,不動聲色地把帕子疊好,然後,放迴布袋中。


    蕭韞忍俊不禁,說:“我看見了,是一隻蝴蝶。”


    “......”


    阿圓點頭,輕聲解釋:“是剛破繭的蝴蝶。”


    “嗯,”蕭韞好整以暇點頭,一隻手搖著折扇,慢悠悠道:“頭一迴見這麽胖的蝴蝶。”


    “......”


    阿圓臉頰肉眼可見地泛起一片緋紅。


    她女紅不好,描花樣子的功夫也遜色。起初是想描一隻雀來著,後來不小心多描了雙翅膀,寶音說扔了可惜,索性就繡成蝴蝶也不打緊。以至於,蝴蝶身形略微臃腫了些。


    這帕子都用許久了,她自己沒察覺什麽,可今日被大哥哥瞧見......


    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頭一迴生出不通女紅的羞恥感。


    “以後會變好的。”


    她聲如蚊呐地說,也不知是指女紅功夫還是指其他什麽。


    蕭韞逗弄了會,見小姑娘臉紅得都快滴水了,便敲了敲桌麵:“罷了,哥哥不笑你,吃茶吧。”


    阿圓爬台階有點渴,捧著茶杯一口喝盡,隻覺得大哥哥這裏的茶比花廳裏的好喝多了,清香爽口,喝入腹中,還有些淡淡的甘甜留在齒頰間。


    “這是什麽茶?”阿圓眸子亮晶晶的,揚唇的時候,兩邊的小梨渦也變得生動。


    “喜歡?”


    阿圓點頭:“我還從未喝過這樣好喝的茶。”


    蕭韞又給她續了一杯,隨口道:“小丫頭喜歡,迴頭哥哥送一罐給你。”


    阿圓聽了,搖頭。


    “嗯?不是說喜歡?”


    “我娘說不能再收大哥哥的東西了,大哥哥上迴送我迴家,我都還沒好生謝大哥哥呢。再說了......”


    她細長的眉落在瓷白的皮膚上,黛如遠山,微微蹙起的樣子,嬌憨可愛。


    “再說....”阿圓繼續道:“大哥哥本身手頭不寬裕,總送我東西,我受之有愧。”


    蕭殷眉梢微挑:“你還知道受之有愧?”


    阿圓點頭。


    “放心吧,”蕭韞品了口茶,眉目溫和舒懶:“大哥哥雖手頭拮據,但送你些茶還是送得起的。”


    站在外頭的陳瑜暗暗納罕,他家殿下真是奇了怪了,對褚家這小姑娘竟是如此寬厚。別的不說,就今日喝的茶,可是今年虎跑泉早春龍井,攏共也就才幾兩。其他人想分一杯都不得,而他家殿下說送就送,且還是送一罐。


    他悄悄探眼打量了下小姑娘,珠圓玉潤,黑眸剔透。梳著個雙丫髻,還落了些劉海在臉頰,顯得靈動俏皮。


    確實是個招人稀罕的小姑娘。


    那邊,阿圓突然想起來,問:“沈哥哥還沒說為何在這呢。”


    “我嘛......”


    蕭韞折扇一收,懶懶地往後靠,清風從帷幔處吹進來,把他袍子吹起來了點,他不緊不慢壓下去。


    語氣也不緊不慢:“過來給人做文章。”


    “給誰?”阿圓問,隨即又想到這裏是國子監祭酒的府邸,想必是給國子監的學子,於是了然地點頭。


    “做文章的銀錢多不多?”


    蕭韞抬眼。


    他眉峰犀利如劍,不笑的時候自含一股威嚴,但若笑起來,眼尾拉長,變得柔和。


    “為何問這個?”


    阿圓認真道:“沈哥哥不是欠了許多債嗎,也不知何時能還清。”


    蕭韞莞爾:“這是哥哥的事,何必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唉!”阿圓歎氣。


    她大眼睛水靈如鹿,鼻子小巧而挺拔,白皙的臉頰微微凸起點圓潤的弧度。


    就這麽歪著頭、滿含驚詫與擔憂地看過來,純真無暇。


    蕭韞手癢,忍不住朝她腦袋擼了把。說:“別猜了,哥哥會還清的。”


    “要還多久?”


    “怎麽?”蕭韞眼尾微挑,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想幫哥哥?”


    阿圓一窘。


    她倒是想,可她沒銀錢啊,每月例銀都被她花得精光。況且觀大哥哥的神色,想必欠的錢還不少。


    “唉!”阿圓又歎了口氣。


    惹得蕭韞好笑,直接上手捏她肉肉的臉頰。


    阿圓也不躲,如果這樣能讓大哥哥高興些,那就捏吧,什麽授受不親也懶得顧及了。


    “對了,”蕭韞問她:“上次你說要去慧香書院,考試準備得如何?”


    阿圓倒不知大哥哥還記得這個,她靦腆地笑了下,囫圇道:“還好吧。”


    “什麽是還好?”


    “就是兩邊都準備著。”


    “嗯?”


    阿圓不好意思,有點難以啟齒道:“我娘今日帶我來,除了吃喜酒,另外就是拜托祭酒大人讀書的事。”


    她說:“我聽說靖海侯府的姑娘也去慧香書院讀書呢。”


    蕭韞不明所以。


    “連侯府的姑娘都說要去找景王疏通,我覺著我去慧香書院很懸。”


    “聽誰說的?”


    “我自己親耳聽見侯府的姑娘這麽說,不過.....”阿圓湊近了點,悄悄囑咐道:“沈哥哥莫說出去啊,萬一被景王聽見了可不好。”


    蕭韞忍著點笑:“為何不好?”


    “你想啊,要是他徇私舞弊的事被人得知,你我豈不是要倒黴?”


    “有道理。”


    陳瑜站在涼亭外聽兩人對話,也忍笑忍得辛苦。他斜眼看著旁邊的護衛,趕緊揮手讓他們走遠點。


    不過話說迴來,殿下對褚家小姑娘如此另眼相待,往後這褚家是要走大運了。


    .


    阿圓吃了會茶,才想起來去尋表姐的事,便提出告辭。蕭韞怕她再迷路,索性吩咐人送她過去。


    阿圓一走,蕭韞的眸子就冷下來。


    “進來!”


    陳瑜趕緊進去,跪下道:“殿下,屬下見褚姑娘過來,想著她是殿下喜歡的孩子,便沒攔著。”


    “你可知犯了什麽錯?”


    “屬下自作主張,甘願受罰。”


    “迴去自己領五十軍棍。”


    “是。”陳瑜低頭,暗自鬆了口氣。


    蕭韞站起身,走到欄杆邊上,透過薄紗帷幔看向青石路盡頭,阿圓正乖乖巧巧地跟著婢女離開。


    “下迴若是再遇此事......”


    陳瑜趕緊道:“屬下絕不敢放褚姑娘靠近。”


    “不,可以放行。”


    “?”


    陳瑜悄悄抬眼,見他家殿下手裏捏著隻茶杯,慢慢悠悠地嗅茶香,視線淡淡地落在帷幔外頭,也不知在看什麽。


    心想,殿下的性子越來越難以琢磨了。


    .


    這邊,阿圓被婢女領入園中,此時一群姑娘小姐們正圍在一處指指點點。


    她走過去一看,發現她的兩個表姐被圍在中央,臉色皆難堪。


    二表姐肖梓晴眼眶泛紅,耿著脖頸,倔強道:“我沒使詐,說沒有就是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誰信?不若你解釋解釋這麽多箭矢是怎麽投進去的?”


    說話的是一個穿淺黃衣裳的女子,鵝蛋臉,下巴尖尖的,眼神含著鄙夷和嫌棄。她旁邊站著的是靖海侯府的四小姐陸亦姍,此時也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


    肖梓晴氣得迴嘴道:“還能怎麽進去,我用手扔進去的,你沒眼睛看嗎?”


    “你還狡辯?”黃衣裳的女子說:“玩投壺玩得最好的就是亦姍,此前她一直勝你一籌,卻不想才轉個身的工夫,你就領先了去,不是使詐是什麽?”


    “總之我沒使詐,這麽多人看著呢,她們可以為我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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