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呢?


    太子偏著頭,對於父皇的布局,怎麽都想不明白。


    下麵便是陸上運輸和水上運輸。


    這總算是衣食住行中的行,但是比重隻在兩三成,並不算多。


    而且朝廷的占股其實相對比較高,同時還有民間的資本涉及其中。


    太子看了整整一天,還是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最終絕對拿著去問問先生,看看父皇的布局中到底有什麽玄機。


    徐梁讓宗室子弟與勳貴之後一同在讀宗學,所以東宮的講讀的官員,最終都成了虛職。


    太子殿下確實繼承了徐梁的天賦,在讀書方麵有些過分的如饑似渴,所以除了宗學的先生之外,還去國子監找了些翰林的大儒來去清剿學問。


    這些大儒也教授其他皇子的攻克,但是最終依然普遍認為隻有皇太子才算是真的敏而好學,至於二皇子,那是實打實的頑劣不堪。


    如今國子監的老大是劉宗周,但是蕺山之學卻未能得到發揚光大。


    別無他故,如今政學分離,沒有政治上的扶住,一任何哲學思想都很難得到光大。


    更何況國子監也不是隻有劉宗周一位大儒,其他關學、洛學、程朱理學,陽明心學一樣都是主流思想,學生之間也是辯論不休。


    為了增進實力,劉宗周將自己的得意門生黃宗羲也拉進了國子監。


    黃宗羲善於思考又博覽群書,入監之後隱隱有宗師之風。他去宗學講過曆史,頗為皇太子青睞,常來請教問題。


    太子求教的先生,正是這位黃宗羲黃先生。


    這位黃先生與黃道周同姓,而且有著極其相似的人格魅力,這也是皇太子對他格外信任的原因。


    “曆朝曆代,人才總是國君最為看重的。自隋唐之後有科舉為國取士,如今聖上興辦新學,這取士之途就又變了。”黃宗羲拿著皇家明細,細細為皇太子分析:“這也就是為何聖上辦學不遺餘力。”


    “那為何要投資廠礦呢?”皇太子問道。


    黃宗羲也有些疑惑,道:“或許是因為這方麵利潤不厚,聖天子仁善,不與民爭利。”


    皇太子結合父親之前說過的話,覺得未必就如這位黃先生說的這般。


    如今皇明還遠遠沒有步入能源時代。


    石油除了提煉猛火油之外,隻有瀝青和油墨有用。屬於賤物。煤鐵更是如此,若不成規模,基本賺不到錢。所以徐梁在能源領域的布局對於旁人而言,可不像是看著做善事麽?


    然而一旦蒸汽機、內燃機大規模出現,這些賤物便會搖身一變,變成國家經濟支柱。


    可以說。隻要控製了能源,誰都無法削弱皇家的影響力。除非索性打破整個體製,進行一場狂風暴雨般的革命。


    這對於不重視技術的黃宗羲而言,自然是天邊的星辰,肉眼難見。


    黃宗羲更為看重的則是皇家在海外殖民領地上的股份。如今皇家大部分的收益都是南洋公司和澳洲公司提供,美洲公司也漸漸後來居上,輸送大量的真金白銀迴來。如果皇帝如此重視海外殖民領,肯定是要影響未來國策的。


    “黃先生,我看不懂。”太子恭敬道:“父皇說的民心即我天心。要著眼生民立命之所


    處。那無非便是衣食住行。然而‘衣’方麵,天家隻占了極少部分,還是寶和店自己在天山置辦的棉莊,並非父皇的意思。食嘛,許多皇莊都轉手出去,天家除了在南海子種些糧食蔬果吃用,幾乎沒有旁的農田。這兩樣大頭為何不抓呢?”


    黃宗羲也十分奇怪,這樣的產業布局顯然不利於家族發展。任何一個大家族。肯定要有自己土地,才談得上投資其他浮財。


    “這。”黃宗羲覺得有些尷尬,“臣不敢浪對,且容臣迴去思索一二,再報與殿下。”


    太子頗有些失望,道:“可。”


    ……


    徐梁看著騎著竹馬的二兒子,一直在考慮為何兩個兒子的性情會相差這麽大。或許是因為哥哥已經到了想證明自己的年紀。而弟弟仍舊懵懂無知。


    “老二,你想當個什麽樣的皇帝?”徐梁突然開口問道。


    此時院子裏隻有父子三人,老三隻有六歲,正捧著蘋果啃得開心,根本沒去聽父皇的問題。


    老二停下跳動的步子。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道:“皇帝不是隻有父皇和皇兄能當麽?”


    “如果。”徐梁道:“如果你能當皇帝,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皇帝。”


    “嘿嘿,”老二笑了,“我要當秦始皇那樣的皇帝。”


    “那可不是明君的典範。”徐梁也笑了。


    “但是明君太辛苦,還不開心。”老二繼續蹦躂起來,邊喘氣道:“像朱慈烺是明君了吧?總是被那幫老家夥氣。父皇也是明君吧,成日裏忙,什麽都要操心,有些事還要苦口婆心跟人家討價還價。”


    徐梁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二兒子,平日裏總覺得他有些沒心沒肺臉皮厚,沒想到他也在觀察這個世界。


    “秦始皇多好啊,想幹嘛幹嘛。”老二跳到徐梁身邊,咧嘴笑道:“我要是當了皇帝,就跟大臣們說:朕要打突厥,要打泰西,要打西夷,要打全天下,你們去給朕準備好就出發吧!然後我就可以繼續玩,玩著玩著,他們也就把地方給我打下來了。”


    “當了皇帝能想吃啥就吃啥不?”老三突然插嘴問道。


    徐梁拍了拍老三的頭,盯著老二道:“底下的大臣要是不肯呢?他們偏就不肯打仗,你能逼著他們去麽?”


    “那……總有辦法的吧。”老二道:“秦始皇手下的大臣為啥肯呢?所以嘛,肯定有辦法,隻是我還不知道罷了。”


    “的確是有辦法。”徐梁輕輕地點了點頭,看著二兒子又跳開玩去了。在他心裏,其實已經迴答了老二的問題,那就是“盟友”,或者用後世更為精準地說法,應該叫做利益共同體。


    商鞅之後的秦國,以武功封賞國人,別說貴族因為征伐六國而享受到了利益,就是普通的秦人也在征戰中提升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改善了自己的生活環境。這就是最大的利益共同體。


    當六國百姓還在為國君出征的時候,秦人已經在為自己賣命了。從工作熱情而言,是打工的更在意企業利潤,還是老板本人更在意呢?


    之所以沒有說出來,是因為老二年紀太小,多半是聽不懂的。另一方麵,徐梁也進入了治國的新階段,戰略布局和思想醞釀。


    如果沒有高中對馬克思主義掃盲,沒有大學的馬列毛鄧


    概論,徐梁根本意識不到生產關係的重要性。


    毫不諱言地說,徐梁並沒有想過要去改變整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隻是希望挖掘出更多力量進入生產,創造社會價值。


    然而單純的解放生產力又不碰觸生產關係,這是天方夜譚,根本不可能存在。


    當警察和巡檢司將一批批懶漢、盲流、窮人以國家暴力押送東北、台灣、澳洲、甚至美洲的時候,生產關係就已經被觸動了。


    當山東為了籌集軍費,抄沒富戶、大戶,連朝中命官的家宅都不放過,成批量地製造“罪官”的時候,生產關係也已經被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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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今日,“山東政策”仍舊是人們不敢提及的傷疤,因為在那場獲利極大,對徐梁事業有極大推動力的“運動”中,其實自己已經站在了整個社會價值觀的對立麵上。


    沒人提,正是因為人們不敢指責皇帝,並非他們能夠認同。


    徐梁在這些年間已經扶持起了一個新興的階級,讓舊有的生產資料占有者向這個階級過渡,當然也包括皇家本身。從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出發,他找到了一個階級盟友。這個階級盟友將與皇家一起,為本階級的利益戰鬥、掠奪、剝削。


    關鍵問題是,這個世界上的哲學家實在太少。有多少人明明上了徐梁的賊船,卻根本不知道這點呢?有多少人明明已經步入了新階級,以新的手段方式獲利,卻又對舊有的小農經濟抱有眷戀,甚至心存退意?


    徐梁知道,一旦變革生產關係的問題擺在自己麵前,這解決起來就需要更精細的手段,更巨大的耐心。


    那麽在皇帝的心目中,大明該進行怎樣的生產關係變革呢?


    如果按照高中時候學到知識,生產關係可分兩類,一類是公有製為基礎,一類是私有製為基礎。從曆史來看,宋朝儒生們希望建設一個公有製為基礎大同世界,所以即便朝廷不能與民爭利,但在鹽鐵、外貿等重要經濟領域,國家隻有越抓越緊。


    從明朝立國而言,太祖高皇帝,以及其後的諸位嗣皇帝,卻都在進行私有製改革。大批大批的官辦鹽場、鐵廠,以極低的價格變成了民間私有。整個衛所製度崩壞,正是在朝廷的懈怠之下,近乎全國一半的土地和人口變成了軍事貴族階級的私產。


    可以說,大明已經在私有製這條路上走得很遠了,要想重走以公有製為基礎的國家資本主義路線,大約隻有毛祖再世才有辦法,絕非徐梁能夠企及。


    “舅父,曆史上哪個皇帝是整日吃吃喝喝什麽事都不做的?”老三拉著朱慈烺的袖口,仰頭問道。


    朱慈烺笑得雙目都成了月牙,拍著太子的頭,道:“那可都是昏君,沉溺酒色,不是好東西,問都別問。”


    “可我就想做那樣的皇帝。”老三嘟囔一聲,又跳起來去看太上皇的禦案上有沒有放什麽糕點。父皇說他現在的體重超重了,所以甜食都有了定量,再不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了。


    “這你就不用想了。”朱慈烺撫須笑道:“皇位是你大哥的,你就安心等著之國做個藩王吧。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學那些昏聵之人,成日裏就想著好吃好喝。”


    “哦。”老三覺得很有些失落,又道:“那為何父皇要問二哥想當個什麽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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