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聽說過安利嗎?


    跟隨了自己半輩子的頭發,說剪掉就剪掉了,多少有些不適應。


    徐梁看著鏡子裏的小平頭,說實話也感覺很別扭,不過別管怎麽說,頭發短了,每天早上梳頭發的時間就省下來了,如此一來自己還可以抽點時間去鍛煉鍛煉。


    割發這種事情,在文人階層蔓延比較慢,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讀書人,他們短時間內,是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種事情的。


    徐梁對於整個社會,所有階層都去割發,並不是很在意。


    因為在他看來,改風易俗是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就目前來看,士大夫階層雖然依然占據著官員的主要成分,但是其社會核心階層的身份和地位,正在逐漸被替代。


    軍人、商人、民兵、新士人正在從基層逐步成長,並終有一天,會成為這個社會的核心力量。


    老士人對徐梁的幫助越來越少,他們要麽主動轉變思想,追隨徐梁的旗幟前行,要麽固步自封,慢慢被曆史淘汰,對於注定被掃入曆史垃圾堆的人,徐梁是不會花太多心思去關注的。


    “陛下,後宮有中人求見。”柳如是近前道。


    “宣。”徐梁有些疑惑,他感覺朱微婥不是那種幹涉政事的女人,怎麽會忽然派中人出宮了呢?


    “奴才恭請陛下聖安。”


    不一時,一個有些麵熟的宦官進來,畢恭畢敬的給徐梁行禮。


    徐梁打量了太監幾眼說道,便將視線重新放迴到了手頭的工作中。周圍的侍女都好奇的看著這個太監。隨著新皇登基,朝廷裏用太監的人可不多了。


    那太監自知自己成了別人眼裏的稀罕物件,但是卻也不惱,依然畢恭畢敬的請示道:“陛下,奴才替皇後娘娘來問個話,不知道陛下現在可否方便?”


    “講。”


    宦官起身,低著頭,不敢直視皇帝,但是卻代替皇後問話,自然不能太過於卑微,他的嗓音略微有些變化,“皇後娘娘問:皇爺,是不是皇族一體需要剪發。”


    “京師失守,百姓流離失所,無數臣民性命難保,如今苟活性命的百姓,連頭發都保不住,朕割發代首,是朕的態度,別人怎麽做,朕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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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梁知道皇室的擔憂源於何處,皇族之中抱著舊思想的人大有人在,有些年邁的老皇族,信了一輩子儒學,你讓他這個時候剪發,比殺了他還難受。


    “皇後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不必將皇族其他成員看做外人。”傳話是個技術活。非但要把話傳到,還得連表情神態都學出來。


    “你我夫妻本為一體,若皇後有心,可盡力為之,朕為之托底便是。”徐梁道。


    宦官點了點頭,身上氣質一變,躬身道:“皇爺,奴婢這就迴宮複命了。”


    徐梁點了點頭。暗道:這真是浪費人力資源,就為了問這麽兩句話,還特意派人跑一趟。


    那宦官走了之後,徐梁才收到程賢派人送來的報告,也才知道南北輿論戰已經打過了第一個迴合。


    “輿論的焦點在於滿清的倒行逆施。”徐梁對那傳報之人道:“其他的點一點就行了。我這裏還有一份情報,你順便帶迴去交給程先生,他自然知道該怎麽辦。”


    徐梁搖鈴喚來柳如是,讓她取來前日接見意大利人利類思和葡萄牙人安文思的會議紀要。


    這兩個泰西傳教士都是在甲申國變之前進入四川傳教學者,尤其精通數學和天文領域。作為外國人。兩人並不在乎明國的實際統治者是誰,隻要能夠幫助他們傳教就是好皇帝。所以在張獻忠入蜀之後,他們理所當然地投靠了張獻忠。


    就如當初湯若望躲藏起來,希望能夠投效李自成一樣。


    讓徐梁吃驚的是,張獻忠這個極有可能是精神病患的土匪頭子,在泰西傳教士麵前卻表現出了極高的政治素養。他很喜歡泰西的數學和天文,命兩人用紅銅造了天球、地球,放置在“大殿”上。非但經常召二人前往宮中講授數學、天文課。還積極與身邊大臣進行探討。


    僅僅這樣,就已經達到了被吹噓成“聖”的康熙帝標準。


    張獻忠卻比康熙更進一步。非但自己學,還希望治下學子都能學習數學和天文,因此封賜二人“天學國師”,並要他們迴到泰西之後招募更多的數學、天文學者來華。


    “張獻忠對於各國政治也十分上心。”利類思當時隨口說的一句話,卻讓徐梁頗意外。


    政治屬於上層建築,數學、天文可以看做是基礎科學。對基礎科學產生好奇並不意外。但能意識到上層建築的重要性,那就十分不容易了。


    事實上,考究東西方曆史,真正依靠先進科技取代前朝的例子十分罕見。隻有掌握了上層建築,推廣先進的行政、軍事製度。才有爭奪天下的本錢。


    “既然張獻忠如此重用二位,讓二位冒險前來太原,卻所為何事?”徐梁占據太原之後,原本在山西和陝西的西方傳教士都在湯若望的號召之下東行,前往濟南當副教授去了。他們雖然按照大明的習慣投了拜帖,但事務繁忙的徐梁並沒有親自召見,拍個內官詢問一下有什麽需要就可以了。


    利類思和安文思卻堅持要見皇帝本人,這才有了此番會晤。


    安文思的漢語不如利類思,更多處於見證人的地位。利類思行禮道:“陛下,張獻忠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寬恕。”


    徐梁哦了一聲,良久方才道:“無論是張獻忠還是李自成,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必然要受到大明律法的約束。而且你們應該能夠理解,謀反罪無論是在大明還是泰西,都很難得到寬恕。”


    利類思和安文思都是學者型神職人員,並非站在廟堂之高的樞機主教。他們的政治嗅覺和眼光絕定了他們的反應,那就是——沒有反應。


    徐梁等了十來秒,終於明白以這兩人的水準,完全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隻得道:“然而聖天子大仁大慈,固然要懲前毖後,同時也不忘治病救人。隻是這種寬恕並非人人都能得到的。”


    利類思終於聽懂了皇帝的意思:隻要有足夠的贖金,上帝和皇帝一樣會寬恕所有人。


    這讓他覺得是一種交易,但因為他已經先入為主認為張獻忠是個不錯的領導者,所以並不排斥這種交易。


    “陛下認為,什麽樣的救贖才能獲得這種寬恕呢?”利類思問道。


    徐梁笑道:“張獻忠現在還能跟我討價還價麽?我的大軍隨時可以沿江而上,攻占重慶。李自成的大軍也已經從漢中南下,占據了廣元,他現在腹背受敵,恐怕日子很不好過。”


    利類思對此心知肚明,而缺乏城府的使者自然將“承認”兩字寫在了臉上。


    徐梁繼續道:“蜀地偏處一隅,有人有物,的確是可以立國圖存之地。當年我督軍陝西,被李自成逼得一夜數起,也曾有人建言大軍入蜀。”


    利類思頗為好奇:“那陛下為何不入蜀呢?蜀地還有大明兩位國王吧。”


    對於重慶的瑞王和成都的蜀王,徐梁隻是一笑而過,道:“為何不入蜀?因為有川北的搖黃十三家、有打五蠹的民變,要想平定蜀地,隻用殺伐談何容易?當時我若入蜀,非但平不了搖黃十三家,而且還會被張獻忠、李自成兩頭堵住,徹底困死。”


    利類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現在張獻忠便是例子。”徐梁道:“他在蜀地大興殺戮,而民變不絕。李自成丟了陝西,全軍而來,他能抵抗多久?一旦我軍入川,他隻能往雲貴跑,就算沒人追過去也得脫一層皮。”


    從利類思和安文思的驚訝中,徐梁知道張獻忠肯定已經透露過南下滇黔的心思了。這也沒辦法,張獻忠現在兵力滿打滿算隻有二十萬,丟了湖廣的糧食基地之後,還得從這些人中分一部分出來屯田。


    而四川的搖黃十三家、民變、大明義軍、土司軍、李自成……無論哪一支人馬都不是他能輕易平定。而滇黔之地貧瘠難養,蠻夷遍地,是個比四川更大的泥淖。領兵南下,說好聽點是壯士斷腕,說得難聽些就是飲鴆止渴。


    除非能夠打通兩廣。


    徐梁由衷慶幸自己當初聽取了程賢的建議,沒有憑著後世不靠譜的認知一頭紮進四川。


    有道是: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定蜀未定。從形勢上看,四川的確是個好地方。然而再好的地方,沒有實力也是白搭。不同於山東一窩窩的土賊,四川的土賊源遠流長,時至崇禎十六年已經是動輒數萬人馬,唿嘯川北,火器犀利。


    因為其中以搖天動、黃龍兩股最為勢大,所以稱為搖黃十三家。


    張獻忠在崇禎十七年八月收服了搖天動,實際上卻不能調動這支五萬眾的人馬,甚至還得分兵提防。


    李自成丟了陝西之後,不肯聽顧君恩的建言,南下湖廣受阻,隻得再掉過頭來,從漢中入川。先是,李自成任命黎玉田為四川節度使,懷仁伯馬科統兵一萬從漢中入蜀。這兩人都是明朝降官,進占川北重鎮閬中之後便駐兵難前。後又傳來李自成兵敗的消息,這支人馬更是缺乏戰意。


    然而張獻忠也受困於實力不足,又要鎮壓西南土家勢力,雖然在成都立國建號,但要說統合四川卻也未必。


    徐梁遲遲沒有對四川下手,除了要整編更多的山地師,便於大西南作戰,同時也是因為四川局勢太過複雜,處理不好難免有失威信。


    現在張獻忠派了兩個泰西傳教士來傳達投降的意圖,正是因為他也覺得難以為繼。


    不到迫不得已,誰都不會願意去雲貴山地。尤其是貴州,自古就是貧瘠之地。別說明代,就是改革開放二十年後,許多山村裏都還窮得全家隻有一條褲子。雲南更是瘴癘之地,西軍多是北人,光是水土不服就能死上一片。


    徐梁將消息傳給程賢,正是想讓程賢試試風向。


    在實用主義眼中。現實利益遠遠大於麵子。張獻忠固然挖了朱家祖墳,但那是幾輩子的祖宗了?況且老子隻是朱家的女婿,又不是真姓朱。


    徐梁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隻要能夠盡可能完整地拿下重慶、成都這兩個重鎮,為什麽不能協商解決問題?


    當然,像徐梁這樣的實用主義者在大明並非主流。


    當年朱慈烺在位,便早就頒詔:張獻忠罪在不赦,其他人倒是可以赦免的。


    如果現在說要與西賊媾和,赦免張獻忠。政治上勢必會陷入被動。


    程賢拿到消息之後,知道皇帝沒有私下許諾,總算鬆了口氣。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如果西賊歸順,拿下四川就可以徹底穩住秦嶺以南,設在湖廣的第一山地師就能從漢中展開反攻。


    然而要想朝廷公開赦免張獻忠,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西賊戴罪立功,張獻忠也未必能赦免。”李邦華為難道:“鳳陽之變,實在是邁不過去的門檻。”


    “如果他擒殺了李自成呢?”大眼兒試探道:“李賊玷辱國寶。可不比張獻忠罪輕。”


    李邦華眉頭更是皺在一起,道:“這兩人沒一個能得赦的。”


    “二人都不能得免。”有年輕的中書舍人搖頭道:“然而照陛下估算,要想徹底平定四川,當動用十萬大軍,犧牲之數恐近三成。若是張獻忠、李自成肯降,隻要五萬眾就能加以收編,犧牲不多於一成。更別說省下的民力、物力、財力。無論怎麽看,都是收降為上。”


    “老先生如何看?”李邦華問向程賢。


    程賢仿佛才睡醒一般。喝了口茶,方才道:“陛下問的隻是朝堂上能否有轉圜餘地。咱們拘於資質,實在想不到也無可奈何。”


    三人聽了都有些輕鬆,但這幾位大明頂尖的人物,又不甘心就此放棄。


    程賢又道:“不妨問問陛下,拿天下孝道來換四川一省,是否上算。想必陛下是能做出這個取舍的。”見眾人不語,程賢這才拿出了首輔的架勢,道:“《稅法草案》修訂稿還要盡快呈給陛下,再有,這東虜送來的國書。咱們也得盡快送去太原。”


    四月二十九,一隊東虜使者在明軍的押送之下進了濟南城。除了所謂的“正使”是滿洲鑲白旗人,其他都是投降的漢官。這種配置足以說明多爾袞心存猜疑,不敢派出真正的心腹來冒險。


    多爾袞在“國書”中再次強調了大清入關乃是為大明討賊平亂,絕無半點非分之想。如果說之前多爾袞還在“國書”中要犬吠幾句,抱怨大明不識好人心,那麽這迴的“國書”中已經是充滿了哀憐,再沒半點張狂之色。


    “九酋書信中,無非就是開運河換百姓。”李邦華道:“可呈禦覽?”


    李邦華牢牢抱著忠君的原則,雖然知道皇帝主事,但還是認為應該由皇帝拿主意。尤其是《稅法》問題上,他與皇帝有著明顯的分歧.


    其他三位閣老直接忽視了進呈禦覽的話題,大眼兒卻說道:“運河一開,百姓未必得救,東虜卻肯定是得救了。”


    “現在東虜騎虎難下,就算退迴關外,也是元氣大傷,士氣難振。”程賢道:“說不定還會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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