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離開大隊伍,徐梁的速度自然快了些,不笑多久,就走了兩裏路。


    遠遠的看見一處茶肆,生意倒是興隆,不少穿著粗布衣裳的行人,坐在其中,喝茶吹牛,人聲嘈雜。


    徐梁見身邊人漸生疲態,便說道“休息一下吧。”


    山路不好走,若是騎馬對戰馬來說很容易損傷,而大明素來缺碼,即便是有蒙古的支持,戰馬也是很珍惜的戰略物資。


    所以即便是貴為一國之主,在太行徐梁也是騎馬步行。


    畢竟長期不在前線戰鬥,髀肉複生,走了一半的路程,整個人就有些疲憊。


    邵一峰如今做事頗為穩妥,趕忙上前,掃視了一圈茶肆的安全性,對茶肆老板說道“老板,借你的爐灶一用。”


    說罷從腰間扯下錢袋,摸出一塊碎銀子。


    那老板喜上眉梢,去後山抱來一捆柴火,又打來山泉書,恭敬的說道“您請便。”


    那些喝茶的老百姓見了,本著安身立命的原則,趕緊喝了幾口茶,留下銅錢,與老板三言兩語道別離去。


    不論什麽時候,老百姓對於當官的,都是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警惕的。


    這些徐梁也沒有辦法改變,一來官吏需要威嚴來治理地方,二來,百姓生活不易,凡事警惕,也符合他們的性格。


    親衛侍奉徐梁倒是很體貼,有燒水的沏茶的,有鋪上軟墊讓陛下休息的,也有人刷馬喂草,唿吸之間就處理的井井有條,並且將安保工作做得嚴絲合縫。


    徐梁在鋪了墊子的竹椅上坐了,倒是十分愜意。他看了一眼縮在一角無所適從的老丈,笑道“這位老丈,擾了你的生意,過意不去。請過來坐吧。”


    那老丈佝僂身子走上前,不敢坐。


    “大官人讓你坐,你就坐。”邵一峰在老丈身後說道。


    老丈這才小心翼翼挨了小半個屁股坐下,也不知道這位官人大到什麽品秩。不過看他年紀,想必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小小就高中狀元榜眼之人。一念及此,老丈更加拘謹起來,雙手搓著大腿,不知該說什麽。


    “老丈家裏還有什麽人?”徐梁問道。


    “迴大人的話,家裏沒人了。”老丈用小心翼翼的官話答道。


    “開這茶肆,能度日麽?我看這往來客人雖然不少,但是大多數都是喝一些高沫,這可賣不多少錢。”


    老丈臉上深深的溝壑不由舒展開來,道“這茶肆是掙不到什麽錢,不過本錢啥地都是村子裏給出的,這裏收一個收兩個都是淨得的。當今天下聖明,愛民如子,我每個月還有救濟糧餓不死不說,每個月還有郎中給悄悄身體。”


    徐梁點了點頭,道“你們村子裏倒是體恤老人。不錯。”


    “嘿嘿,”老丈笑了起來,“當初陛下下旨編戶齊民,沒有土地也要上戶口,我當時也怕被抓去服勞役,誰曾想到勞役沒有好處倒是不少,我聽說像是我這樣的老頭老太太,真要餓死了縣裏還要來問責呢。”


    徐梁笑道“縣官不能讓他們閑著,事事要做好才行。”


    老丈說了兩句,見這官人並不是高高在上難以說話的,膽子也放開了,講起大明重新迴來的日子,雖然談不上幸福洋溢,但也聽得出頗有些慶幸之意。


    山東離著燕京一代不算遠,那邊兒在韃子的統治下,百姓過的心酸、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們多少都聽說過。


    尤其是他開茶館,也見識過不少從燕京繞道逃荒來的百姓。


    徐梁是見慣了作假的人,若是這老漢上來就興高采烈地歌功頌德,他倒會懷疑是當地縣令故意安排的戲碼。現在聽下來,倒像是普通百姓的肺腑之言,所以哪怕有些怨氣,也很讓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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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亂世之中,誰都不容易,即便是當今聖上,不也是全國各地跑,甚至還要上前線指揮戰鬥,所以咱們能活下來就好啊,總比讓滿清抄家滅門強!”徐梁歎道。


    說到底,還是自己做的不夠好,但是自己自從登基以來,就沒閑著。這已經是自己能做到的極限了。


    徐梁經常想,如果穿越之前自己不是個警察,而哪怕是個村書記都好。


    “誰說不是呢。”老丈長歎一口氣道“老漢我活了七十八歲了,也過過萬曆時候的好日子。又經曆過崇禎時候的辛酸,唉,現在能安穩等死,也算是有福了。前些年的浩劫,依然曆曆在目。噩夢也是少不了的。”


    徐梁正要寬慰他兩句,說些未來的日子會更好之類的話,隻見山下施施然走來一個白發白須的道人。


    那道人真個是鶴發童顏,臉上紅光滋潤,未語先笑,讓人如沐春風。他不似其他百姓一般見官繞道,反倒迎了上來,躬身向徐梁打了個稽首,吐字沉厚,道“無量壽福,貧道有禮了。”


    徐梁起身迴了一禮,饒有趣味道“老仙長請了。”


    他看得出來,這位道長肯定是為自己來的,而且沒有任何的殺意。


    邵一峰本想在陛下身前擋一擋,誰知那老道人步履生風,身形微動已經繞了過去,自顧自坐在了竹椅上,對那老漢道“老丈,可有熱水施舍一碗?


    “老仙長好身手。”徐梁由衷讚道。他見識李自成手下老神仙的本事,才知道武家一脈代代有傳,即便是再出現個神雕大俠,他也不吃驚。而眼前這位,明顯不如之前的自己。雖然現在自己不怎麽使用武道,但是真的動起手來,徐梁還真的不怕他。


    當然見了這老道人,養生有術,身形矯健,肯定也是有來頭的。


    邵一峰卻是如臨大敵的模樣,與那老道雲淡風輕一比,已然落了下風。


    “貧道傅青主,見過官人。”那道士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徐梁微微仰首,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傅山傅大人。”


    傅青主麵露詫異之色,道“貧道已經不是當初的大明官員了,現在就是一閑雲野鶴?”


    傅青主原本便是明朝官員,頗有能力,後來大明帝國覆滅,便出家做了道士。


    不過徐梁確是不相信他說的話的,這群道士就沒有安穩在家裏燒香的。因為道士信無為,又無所不為。zt0g


    “先生是要往河南去?”徐梁問道。


    “不然,”傅青主端起熱水輕輕抿了一口,“貧道正是為官人而來。”


    徐梁知道傅青主的立場和底細,當然不用擔心他來暗算自己。他笑道“不知在下可有何事能為先生效力?”


    “不敢當。”傅青主欠了欠身,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雙手奉上。


    邵一峰這樣去取,徐梁已經一抬手取了過來,自顧自打開錦囊,抽出裏麵的帛書。唐朝時候還是帛紙兼用,到了宋朝已經很少有人寫帛書了。眼前這條白絹上密密麻麻寫了蠅頭小楷,倒是正兒八經的帛書,想來是一者表示尊重,二者避免紙張毀損。


    徐梁一抖帛書,從頭讀了下來,心中頓起波瀾。


    這封帛書卻是現在據守平陽、蒲州兩府的闖軍大將,綿侯袁宗第寫來的。


    李自成入北京的時候,袁宗第正在湖廣與白旺打左良玉。左良玉是養寇自重,並非不會打仗。而白旺這個豬一樣的隊友的確太拖後腿,以至於袁宗第也是束手無策,後來得聞“皇帝”兵敗一片石,便匆匆帶了五六萬人北上勤王,才走到平陽就得到了大順放棄北京的消息,順便就在平陽一代駐紮下來,作為抵抗清軍吞並山西的屏障。


    平陽、蒲州位於晉西南。尤其是平陽府,位於呂梁山與太行山之間,易守難攻。蒲州西有大河,東麵有王屋山,東南有中條山,也是不易攻取。人說山西“表裏山河”,在這兩府地方的確也是大山大河為屏藩。


    現在李自成連陝西都放棄了,徐梁又一舉收複了河南。袁宗第西麵有吳三桂、三順王;北麵是孟喬芳、葉臣,聽說多鐸、阿濟格也即將率兵趕到;東麵是老對頭牛成虎。這真是被圍得徹徹底底,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了。


    更糟糕的是,袁宗第手下隻有五六萬人,糧食輜重嚴重不足,眼看到了青黃不接時節,更無處收羅軍糧。這時候別說拚命抵抗,就是清軍不打來,順軍的軍心也會潰散。而且要不是左光先在太原府威脅孟喬芳,清軍早就已經南下平陽了,還會等到現在?


    “所以綿侯的確是走投無路了。”徐梁讀完帛書,望向傅青主道“原來先生是來為闖賊做說客的?”


    看來傳聞不假,這個傅山果然跟闖賊有聯係,但是想到他寧可出家,也不為滿清所用,徐梁心中也就沒有那麽多的怨氣。


    傅青主麵不改色,道“老道並非為闖賊做說客,而是為大明省兵力。”他道“袁宗第手下仍有五萬之眾,大多是百戰之餘。困獸猶鬥,況人乎?”見徐梁麵無波瀾,傅青主繼續道“更何況現在清軍怕官兵掩殺其後路,而官兵又怕出兵平陽,讓清軍白占便宜,所以殿下說綿侯走投無路,貧道並不以為然。”


    徐梁微微笑了笑,不能不佩服這老道長一針見血,切中要害。


    這的確是山西戰況膠著的主要原因。


    “更何況袁宗第也是受了陛下感召,希望能有個起義之功,到時候與官兵東、南合力,打下太原。”傅青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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