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出宮祭祀阿湛,或許會發生很多事情。”


    昭蘅悶嗯了聲:“我知道。”


    “你怕嗎?可以在宮裏等我。”李文簡說。


    昭蘅反問他:“我去會給你添麻煩嗎?”


    李文簡認真地想了想:“不會,不過場麵可能不大好看。”


    昭蘅伸手去捧他的臉:“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目光轉向書案下方的花盆:“我答應過一個人,要幫她把那株花種到魏將軍墳前。”


    李文簡的目光順著她轉過去,落在潔白若雪的花枝上,微微一愣:“雪蘭……”


    他才開口,又驀地停住,也許是想起了某些往事,他眼中的神光變得朦朧許多,隔了會兒才問:“她叫什麽名字?”


    昭蘅詫異地抬眼。


    李文簡朝她淡淡一笑:“阿湛喜歡蘭花,從前百越進貢了一株雪蘭,雪蘭喜濕熱,在京城不容易養活,我本想拿去花房養開了再給他,結果他把花搶走了,說有人幫他養了。”


    昭蘅心一頓,抱著他的手力道微微一鬆。


    “越梨。”她又重複了一遍:“她叫越梨。”


    李文簡扯了一下唇角,輕輕笑了下:“他不許我們打聽他的心上人,子韌有一次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入偉大將軍的眼,在他去幽會的時候悄悄跟著去,結果被發現了,被狠狠揍了一頓。”


    “她是萬獸園的馴獸女,烈風當初便是她馴服的。”昭蘅說。


    “怪不得。”李文簡補了一句:“比烈風還野的魏大將軍也被她馴服了。”


    也漸漸深了,天邊添了幾道沉啞秋雷。


    半夜雨聲蕭蕭,嘈嘈切切如同碎玉滾珠砸落在琉璃瓦上。


    天邊現出魚肚白,雨勢未歇。


    “該起來了。”李文簡剛醒,聲音慵懶軟散,輕輕推了推她的肩頭:“阿蘅。”


    綿綿秋雨窸窸窣窣,更襯得殿中寂靜,被窩以外的世界清冷蕭肅,軟被裏暖意融融。昭蘅倦懶地鑽入他懷中,烏黑的發絲柔順地搭在他臂彎裏。


    他垂首,捧開她的頭,吻向她微熱的唇。鼻尖輕蹭到她的鼻尖,令她唿吸一窒。


    昭蘅終於醒了,猛地瞪大瞳孔,下意識地坐起來,臉頰通紅,尷尬地望著他。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外頭簌簌的雨聲清晰可聞。


    “殿下現在越來越不君子了。”昭蘅呢喃。


    “半夜揪過我的手臂做枕頭,將我的胸懷當暖爐,便是君子?”李文簡笑問她。


    昭蘅理虧,心虛地坐直身子,飛快地爬下床,匆匆地穿上鞋跑了。


    今日要出宮,昭蘅穿了身玉色窄袖衣裙,頭發梳成個斜髻,隻簪了一粒東珠發簪。


    無須過多的珠玉堆砌,自有一種清麗的美。


    天色陰沉暗淡,透著一種秋日特有的霧蒙蒙的灰青。


    雨幕之下,她是這灰青暗沉裏唯一的一抹亮色。


    “走吧。”李文簡牽起她的手,登上馬車。


    魏湛的衣冠塚修建在距離皇陵不遠的落亭山上。


    被雨水衝刷後的山道泥濘難行,昭蘅捧著雪蘭坐在車廂裏,身子隨著車壁搖搖晃晃。


    車廂裏安安靜靜,外麵倒是是不是有遠處的煙花爆竹聲,又偶爾有馬蹄踏過泥濘的聲音。


    壁燈柔和的燈光在車裏亮起,照亮她微微顫抖的眼睫。


    微風從卷起一角的窗戶吹進來,帶來一點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李文簡望著她做得筆直緊繃的身軀,慢慢向她挪動,坐到了她的身邊。


    “阿蘅。”李文簡長指探入衣領,鬆了鬆領口,側過臉輕聲問她:“害怕嗎?”


    昭蘅誠實地點了點頭:“有一點。”


    “你過來,我告訴你怎麽就不害怕了。”李文簡笑著對她說。


    她不疑有他,順從地附耳過去。


    誰料他側過臉,親了下她潔白的臉頰。


    昭蘅心跳如鼓擂。


    “還怕嗎?”李文簡抿唇像是在笑,一雙澄澈的眼睛盯著她,笑意粲然。


    昭蘅唿吸一窒,她歪過頭,狀似不經意地說:“還怕。”


    李文簡聞言,輕笑一聲,輕輕牽過的她的手,勻稱的指節在她腕間一扣,昭蘅隻覺得腕間一涼,低頭掃了眼,他扣了條青色的藤鐲在自己的手腕上。


    “這是什麽?”


    “給你防身的。”李文簡拂開她臉頰上的一縷淺發,握著她的手腕,摸索著叩到鐲上的藤結。


    昭蘅看見一道寒光從藤結內驟然閃出,仔細去看,才發現是一截尺餘長的刀絲從鐲上一個不易察覺的孔洞內冒出。


    李文簡拉過一截她散落在胸前的頭發,放在刀絲上輕輕吹了下,發絲立刻斷成兩截。


    “若是遇到險境,你就按下這個藤結。”李文簡握著她的手:“對準敵人的心口,它可以頃刻間要了他的命。”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淹沒。


    昭蘅再按那個藤結,刀絲“噌”一聲又縮迴藤鐲之中。她拉下玉色的衣袖,將鐲子遮蓋住,側過臉問他:“那你呢?”


    李文簡愣了一下,隨即那雙眼睛映著壁燈的光火,眸光澄澈,淺淺映出她的麵容,他笑著:“隻要你安全,我必然無虞。”


    作者有話說:


    越寫這個文,看我男朋友越不順眼。拿什麽拯救我搖搖欲墜的愛情!


    第57章


    晦澀的天際雨絲斜飛而下, 鬆柏蒼翠的落亭山山明水秀。


    若是晴日,一碧如洗的天穹之下眺望隔山的皇陵,殿宇鱗次櫛比。魏湛的衣冠塚坐落在與之遙遙相對的群山中。


    太, 祖曾留有恩旨,不許活人殉葬, 皇陵前矗立著成百上千的石像,執戟持矛守衛著這個王朝曾經的主人。


    而魏湛的墳墓如同先鋒將領,於風雨中帶領千軍萬馬。


    山間雨霧茫茫,燃燒的紙錢火光在濕潤的霧氣裏變得模糊。


    昭蘅捧起一抷泥,將那株雪蘭種在陵墓旁, 迴頭看李文簡, 他正提了一壺酒,慢悠悠地淋在祭台上的酒杯裏。


    身後的羽林衛一個個站得筆直,唯有雨水打在他們的鐵甲上傳來碎玉泠然的聲音。


    “將軍,山穀裏有異動。”


    一名羽林郎走到諫寧身邊,滿臉肅然。


    諫寧當即握緊手中的劍,眺望著鬆柏掩映的山穀, 一雙眼瞳中怒意洇延:“所有人打起精神, 若有異動,誓死保護殿下!”


    密密麻麻的箭矢從四麵八方唿嘯而來, 利刃破開空氣, 發出“噌”然短嘯,如同另一場密密匝匝的急雨。


    羽林衛神色凜然,利落地拔出腰間長劍,揮擋著撲麵而來的箭雨。


    “保護殿下!”諫寧的唿聲透過雨幕傳來。


    昭蘅扭過身, 看見幾十道黑影縱身躍起, 朝李文簡飛身而去。


    昭蘅的心猛地向上一提, 聲音卡在喉嚨,想叫卻沒交出來,眼見著一個羽林郎從李文簡的身後踹出一腳,正中刺客胸口,將他踢飛丈餘遠。


    李文簡反應極為迅速,當下幾個箭步飛奔到昭蘅身旁,在侍衛的掩護下拽住她的手腕。


    “殿下。”諫寧避讓著箭雨,退到李文簡跟前,見他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又忙道:“刺客有三十餘人人,請殿下先到馬車內暫避一時。”


    一道被踢飛的身影正衝他們墜下來,李文簡握著昭蘅的手腕護在身後,抬腳重重踢在那人腹部,把他提刀一旁,趁他倒地的刹那,他拽著昭蘅的手腕朝黃蓋馬車走去。


    雨霧中山林的輪廓模糊,近處路上泥濘漫道。


    昭蘅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泥濘緊隨李文簡。她擔心諫寧,正扭過身子往後看,卻聽見一聲短而急促的破空聲,她微眯著眼,隻見數道銀光閃爍而來。


    她眼看躲閃不及,李文簡忽然攬住她的腰身,從地上撿起一柄帶血的劍擋在她眼前,劍花舞得她眼花繚亂,與飛來的短刃相撞,“噌噌噌”幾聲,短刃落地。


    “走。”李文簡望向追來的黑衣人,將昭蘅推到身前,示意她先走,自己則留下擋著刺客。


    昭蘅眼見寒光交織在眼前,心陡然衝到嗓子眼,又看到李文簡道鋒一轉,刃光泛著霧白,直直迎上刺客的脖頸。


    那人矮身躲過李文簡的劍,舉刀朝他砍去,一柄長刀距離他的臉頰不過寸許,從他頰邊掠過,削下一縷發絲。


    看著黑衣人的刀正對李文簡的側頸,那一瞬間,右手下意識捏向腕間凸起的藤結,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衝著壯碩的身影飛奔而去。


    在靠近他的刹那,按下藤結。


    纖薄如細柳葉的刀絲驟然蹦出,沒入他的背心。


    與此同時,他的脖子被李文簡的迴手劍刺穿,鮮血噴射迸出。


    昭蘅渾身僵冷,看著身形魁梧的黑衣人倒在泥濘中,發出沉悶聲響。昭蘅隔著血霧望向李文簡,刀絲上的血一滴一滴滾入泥中。


    “你怎麽又迴來了?”李文簡微微皺眉。


    昭蘅又按了下藤結,將刀絲收迴藤鐲內。


    她也不知道。


    身後的羽林衛還在跟刺客拚殺,騰出手的羽林郎又擁了過來,李文簡見大部分刺客已經伏法,扔下手裏帶血的見,在袍子上蹭了蹭掌中淋漓的鮮血,牽起昭蘅往馬車上走。


    雨打華蓋,劈裏啪啦不絕於耳。


    昭蘅裙擺上全是泥,身上到處都是血。


    “我沒受傷。”昭蘅垂著眼簾,神色不輕,因為恐懼和驚嚇聲音有些虛弱無力。


    李文簡聞聲,抬頭望了一眼靠著車壁的人,她裹著披風卻還是有些細微地顫抖,他半跪在她麵前,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傷。


    觸碰到她的胳膊時,她輕輕嘶了聲。


    李文簡抬眸,又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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