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在案前掌了燈,借著燈光開始縫製紗囊,針腳細細密密,很快,一個紗囊就縫好了,她又在紗囊的頂端縫了一對兔子耳朵,塞入柔軟的棉花,耳朵軟乎乎的十分可愛。最後又在紗囊正麵沾了一對黑曜石,就更像兔子了。


    完工之後,她從荷包裏把螢火蟲捉進紗囊內。


    一隻會發光的兔子就做成了。


    她把螢囊交給蓮舟,讓她趕緊送去珠鏡殿。


    蓮舟拿著螢囊飛快地走了出了承明殿。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昭蘅這才收拾東西去書房寫字。她寫了很久,蓮舟迴來稟報說:“主子,螢囊已經送過去了,八公主開心得跳起來呢。”


    想到小八開心的模樣,昭蘅執筆溫柔地笑了笑。


    “主子,迴去歇了吧。”蓮舟道。


    昭蘅看向更漏,原來已經這麽晚了。她望向旁邊空著的書案,看樣子殿下今晚上不會過來了。她起身迴寢殿,剛好在路上碰到過來的飛羽,他稟報說:“昭訓,殿下說他今夜迴來得晚,讓您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昭蘅點點頭,轉身迴寢殿去,林嬤嬤已經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她沐浴後迴到床上。許是下午在林安池裏睡了太久,她沒有多大睡意,於是拿著書靠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睡意漸漸襲來,她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天已經不早了,殿下怎麽還沒迴來?


    李文簡一手負於身後立在燭光之下,麵色凝重。梁星延抱著胳膊,修長的手指搭在臂彎的錦緞上,他微笑道:“二皇子在北地擁兵自重,這麽多年,殿下數次召他返京,他都抗旨不準。這次他悄悄繞過河西走廊,和許州節度使在參淵會謀,顯而易見,他已經生了反意。”


    李文簡坐迴椅子裏,端起桌子上的茶盞,感知到茶水微涼後,又將茶蓋肆意放下,茶蓋與茶盞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殿下,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要及早設法應對。二殿下在北地多年,北地百姓現在都隻知二殿下不知天子。以他在北地的威望,如果不先發製人,等他真的和許州勾結上,就為時晚矣。”沈敬山的手指在輿圖許州的位置上重重點了下。


    許州地處南北交匯點,是貫通南北的要點。


    李文簡飲了一口茶,涼茶入口,一股寒流貫穿全身。他隨意理著袖口,不緊不慢地說:“明日召柳大人他們入宮議事。”


    阿翁年邁,父皇病重,這個時候他不想對子韌使用任何強硬手段。他和子韌無論誰贏,輸的那一方都是他們的子孫。


    子韌自小由阿翁撫養,阿翁在他身上傾注的心力不比在他身上傾注得少;他們都是父皇的骨血。


    兄弟相爭,無論誰輸誰贏,都是在他們心上紮刀子。他從來不屑做這種令親者痛仇者快的賠本事。


    隻是不知道從何時起,那個自小就跟在他身後,像條小尾巴樣的少年跟他生了嫌隙,而現在,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無堅不摧的刀尖正對的卻是他的心口。


    “殿下……”梁星延剛剛開口。


    李文簡放下茶盞起身,問他:“星延,若是你的手臂生了爛瘡,你會砍了手臂還是治療瘡毒?”


    “可是殿下!”沈敬山心想,這人跟手臂還是有區別的吧。可是不等他話說完,李文簡又道:“我視子韌如臂膀,我信他不會謀逆。”


    *


    魏晚玉一直在等待機會,昭蘅現在日日都在宮裏,她根本沒有機會將她弄走。


    中秋過後,參加完三公主的婚儀,阿箬真就要啟程迴月氏。滿打滿算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若是再不想辦法將昭蘅弄出宮,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可是昭蘅幾乎不出宮,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直到這天,她聽說三公主要離宮前往大相國寺祈福,頓時心花怒放。女子出嫁前去寺廟祈福是東籬的一大習俗,到時候在大相國寺想辦法將人擄走,用她代替自己嫁去月氏!


    魏晚玉的心“砰砰砰”跳著,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暢想裏。打定主意後,她先去找阿箬真商議此事。


    行宮裏,阿箬真喝得醉生夢死,左擁右抱好不快活,看到魏晚玉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口,他心裏就堵得慌。這個臭娘們兒現在每次看到她就跟自己欠了她錢一樣。


    那會兒說要好的是她,說要成婚的是她,哭著鬧著不嫁了的也是她,到頭來她還不老大不高興。


    一看就是家裏給慣壞了。


    哼,他才不慣著。


    “你怎麽又來了?”阿箬真不悅:“你別老往我這裏跑,這樣我會誤會你心裏還有我!”


    “少做你的春秋大夢。”魏晚玉心中瞬間生出一絲惱怒來,但擄人之事還需要他出人出力,她不得不緩了口氣,壓下怒火好聲氣兒地說:“讓她們先下去,我有事跟你說。”


    阿箬真“哦”了一聲,揮手示意身旁的美人們先離開。


    等到房門緩緩合上,他蹙眉說:“有什麽事你就快說,說了趕緊走,別耽誤我喝酒。”


    魏晚玉真是一刻也受不了這個貪酒好色的蠻人,語速飛快地說:“我有辦法把昭蘅帶出來了。”


    阿箬真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明天就是他和昭蘅的十五日之期。知道魏晚玉腦子沒什麽東西,一晃全是水,是個靠不住的東西,他對她根本沒報多大希望。


    但他仍是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哦?什麽辦法?”


    *


    昭蘅一清早剛醒來,李南棲就噠噠地跑到承明殿了。看到她起身走出寢殿,立馬飛奔撲入她的懷中,差點將她人都撞翻了。


    “阿蘅姐姐,螢火燈好好看!”小姑娘臉上寫滿喜悅。


    昭蘅望著小姑娘幹幹淨淨的眼眸,麵帶微笑揉了揉她肉唿唿的小臉:“就知道你會喜歡。”


    林嬤嬤在擺早膳,瞧見李南棲,笑得眼睛微眯:“八公主吃早膳了沒?”


    李南棲看著林嬤嬤手裏端的碧紗果子,兩眼放光。她最近換牙,母後不讓她吃太多甜食,怕牙齒出得不好。看到甜甜的東西,就挪不開眼睛。


    搖了搖頭。


    昭蘅牽著她一起用早膳。


    李南棲終於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碧紗果子,開心得不行,正要去夾第四塊,昭蘅擋住了她的筷子,溫溫柔柔地看著她說:“小八正在長牙齒,吃多了糖,會長蟲牙。”


    和母後說的一模一樣,李南棲微微歎了口氣,忽然又想到什麽事情,捧著臉扭過身子對昭蘅說:“三姐姐過幾天要去大相國寺祈福呢!母後讓我們也跟著她一起去。”


    曦光照著她臉上的笑意:“我也去嗎?”


    “嗯嗯!”李南棲踮腳擁住昭蘅,將圓嘟嘟的小臉蛋埋在她懷裏:“還是魏家姐姐提醒母後,她才想起你呢。我都差點忘了。”


    魏晚玉?


    昭蘅唇角的笑意涼了兩分。


    用過早膳後,昭蘅就帶著李南棲去了習藝館。


    今天上午學的是天文,鬥轉星移,日夕萬象,都有自己的規律,學著甚至有趣。


    很快散了學,昭蘅走出習藝館,蓮舟已經在外麵等她。她望向蓮舟,隻見蓮舟朝她輕輕點了點頭,走到她身旁,低聲道:“信已經送去了,東西也已經備好了。”


    “走吧。”昭蘅一邊反複斟酌著幾冊,一邊往鳳鳴台走去。走了許久,到了鳳鳴台下,仰頭望著高高的台階,她將收攏在袖中的雙手抬在眼前,擋著熾烈的太陽,雙手微微發顫。


    到底還是有些害怕,怎麽會不怕呢。


    但是她不能把膽怯和畏懼大張旗鼓地貼在腦門上,像阿箬真這種人,你越是怕他,他越是得寸進尺。露了怯,會讓蓮舟的心也不安定。


    “走吧。”昭蘅提起裙擺步上台階,一步步往蒼翠古木掩映的鳳鳴台走去。


    她推開陳舊的木門,屋內蓮舟已經打掃過,雖然有些老舊,勝在幹淨整潔。桌上擺著個大紅漆食盒,她揭開食盒看了看,裏麵是幾碟點心和一壺酒。她看著賣相良好的點心,輕聲問:“確定準備好了嗎?”


    蓮舟點頭:“嗯!我親手裝的。”


    昭蘅笑了笑,道:“你先去外麵等著,我叫你的時候再進來。”


    蓮舟關切地看了看她,昭蘅朝她點點頭,她這才轉身走出去。


    沒多久,外麵傳來阿箬真的腳步聲,他終於到了。


    上午收到昭蘅的來信,他歡喜得什麽也顧不得,頂著大太陽便入宮赴約了。趕到鳳鳴台下的時候,他熱得滿頭大汗,他在台下擦了擦汗,整理了下形容,才沿著台階急緩步上了鳳鳴台。


    謝亭歡心裏很憋屈,自從上次她跟著王若虞她們看昭蘅的熱鬧,惹得小姑姑動怒將她趕出宮中。最近家中忙著為她議親,議的那些歪瓜裂棗……


    她都不想多看兩眼。


    想到要和庸庸碌碌的蠢人過一輩子,她就難受得像是生吞了癩□□。見過太子殿下那般霽月光風的男子,再看眾生皆庸俗之輩。


    痛哭了幾天晚上之後,她決定不管怎麽樣都要進宮見小姑姑一麵,讓她幫自己想想辦法。就算不能嫁給殿下做正妻,哪怕是太子嬪,就算是太子良娣,她也願意!


    太子殿下連昭蘅那般地位卑賤的宮女都能接納,難道還不能接納堂堂忠勇侯府的姑娘嗎?


    謝亭歡怕熱,特意繞路從寧安門入宮,走鳳鳴台這邊去小姑姑殿中。


    她正熱得不行,隱約看到前麵一道人影往鳳鳴台上走去。


    她一眼認出那個人就是魏晚玉未婚的丈夫阿箬真。


    魏晚玉纏著殿下多年,她早就恨得牙癢癢,後來她鬧天鬧地要嫁給月氏太子,可把她高興壞了。在宮宴上見識這個月氏太子後,她更高興了,活該一生要強的魏晚玉嫁這麽個莽夫!


    可是這會兒阿箬真去鳳鳴台做什麽?


    莫不是他色癮又犯了?在宮裏私會宮女。


    謝亭歡心裏覺得有些痛快,這個阿箬真好色喜酒,做出這種事可真不稀奇。她最喜歡看魏晚玉吃癟了,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巨大的談資。


    她提起裙擺輕手輕腳跟在阿箬真身後,想看看他究竟和誰私會。等她爬上鳳鳴台的台階後,不敢貿然伸出頭去看,悄悄趴在石階後觀望。


    她竟然看到昭蘅的宮女站在門外,畢恭畢敬地朝阿箬真行了一禮,然後阿箬真滿麵春風地走了進去!


    謝亭歡嚇得一哆嗦,她向後退了兩步,心頭直跳個不停。阿箬真和昭蘅素不相識,他們倆相會肯定不是為了公事!


    他們倆有私情!否則為何約在這個偏僻幽靜的地方?


    她又悄悄看了一眼,昭蘅的宮女把阿箬真迎進屋內之後,就站在門口望風。


    這個阿箬真究竟有什麽魅力?不僅讓對殿下情根深種多年的魏婉玉轉而投入他的懷裏,又讓殿下的昭訓跟他暗通款曲。


    謝亭歡這會兒沒心思細究這些,她滿門心思想上前撕破昭蘅的顏麵,迫不及待地讓殿下看清他的真麵目。


    她正要出去,又猶豫了下。昭蘅他們有三個人,自己隻有一個人,冒然去抓奸,說不定會被他們倒打一耙。她勾起唇,瞥了合上的房門一眼,眯起眼睛,口氣悠悠:“你完了,掃把星。”


    *


    阿箬真走入房內,看見端坐在桌前的昭蘅,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山神女。


    愣了片刻,他才邁步走入,道:“等久了吧。”


    昭蘅驚慌抬眼起身,向他盈盈福身行禮:“殿下,您來了。”


    以往每次見麵,她都兇狠如狼崽,這一次卻如溫柔羔羊。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心裏格外滿足,再野蠻的小狼崽子到了他手裏也會化作繞指柔。


    “你終於想通了?”阿箬真徑直走到桌案旁坐下,隨意指了指昭蘅。


    昭蘅抬眼望了阿箬真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我們中原有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不想死。”


    阿箬真眸光漸深,定定地看著昭蘅,手搭在桌上,指尖輕輕點著桌案:“你能想明白最好,我讓你們的皇帝給你個新身份,去了月氏,你就是太子妃。”


    昭蘅低著頭,纖纖十指搭在食盒上,取出裏麵的點心和酒,一一在桌上擺開。她將酒杯內斟滿酒,顫著手將白玉杯遞給阿箬真:“以前是我不懂事,這杯酒是我給殿下賠罪,若殿下不再怪我之前不懂事,就喝了這杯酒吧。”


    阿箬真打量著她,從烏青的發絲,到精致的臉盤兒,再到凹凸有致的身段,最後停留在她雪指捧著的酒杯上。


    他忽然伸手拉住昭蘅的手腕,想要她拉著坐在自己的腿上。昭蘅受驚,手裏的杯子微傾,灑出些許酒液,她側過身子擺脫阿箬真的桎梏。


    阿箬真興致頗濃,道:“不怪,我當然不怪你。”


    他湊近昭蘅:“時間不等人,酒可以下次再喝,我們還是幹點正事……”


    昭蘅身子微微一顫,她端著酒杯,低眉順眼:“殿下不肯喝我的賠罪酒,是因為不肯放下過往的芥蒂跟我好好過日子,還是怕……我在酒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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