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宮中,久無人去的明絮殿變得熱鬧起來。


    皇太子劉據居住此處,歐素影和齊王也總在殿裏與劉據談笑。


    歐素影聽了劉據說的小時候和王夫人趣事,笑得前仰後合,“你打壞了王夫人的白玉壇,還對著她扔毛毛蟲,把老鼠扔到了王夫人的床上,南星啊南星,你真是完美的展現了熊孩子的本熊模樣。”


    “都是年少無知做的頑劣事情,後來我與姨娘關係可好了。”劉據解釋道。


    元朔五年。


    皇後衛子夫病重,對時為皇子的劉據疏於管教,劉據在宮中調皮搗蛋,上樹掏鳥窩下水捉魚蝦,躲在花園嚇唬小宮女。


    皇上劉徹此時有了新寵,來自趙地的王氏,封王夫人,賜住漪蘭殿。劉據聽聞父皇常去漪蘭殿,又聽宮人嚼舌,說皇上喜愛王夫人,冷落皇後,皇後要失寵了。劉據年幼,但是生在皇家,對這些事情還是很敏感的,氣衝衝地去了漪蘭殿找茬。


    王夫人默默忍受了小皇子劉據的頑劣,並未向皇上打小報告。皇後衛子夫聽聞了此事,感激王夫人,製止了劉據的行為,帶著劉據一起去王夫人處道歉。恰好被皇上劉徹撞見,劉徹聽聞了事情原委,對皇後衛子夫非常愧疚,對王夫人也更加寵愛,口頭教育了劉據幾句,並未責罰。


    此後皇子劉據對王夫人不再排斥,而王夫人更是想著法疼愛劉據。皇後衛子夫對劉據管教嚴格,皇上劉徹更是對他須以厚望,劉據壓力大,或是受了責罵有了委屈,都會跟王夫人傾訴。皇上劉徹常臨幸漪蘭殿,年幼的劉據也喜歡朝漪蘭殿跑對王夫人甚是依賴。


    “若無姨娘,我小時候要受不少委屈呢!”


    “再給我多說說我娘的事情吧。”劉閎開心道。


    齊王從未聽到這麽多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從劉據口中,感覺陌生的生母鮮活的出現了一般。“閎兒,你這名字跟我也有關係呢,那時——”


    那時仍是皇子的劉據,為躲太傅藏到了樹冠中,被太傅發現,太傅拿著戒尺不停地打樹,威脅其下來,王夫人碰見了過來解圍。劉據從樹上下來時候,腳滑險些掉下來,王夫人不顧自己的大肚子衝過去抱住了他。劉據沒有受傷,王夫人身懷六甲若是出事便是一屍兩命。皇上劉徹與李姬相攜遊園,見到了這一幕,責罰劉據閉門思過,更是言責皇後教子無方。


    王夫人受驚,搶救迴殿,誕下小皇子,並生皇子之功求皇上恩典,不責罰劉據。皇上感念她的寬仁,饒了劉據,並賜小皇子名‘閎’意為寬宏。


    “姨娘對所有人都是那麽寬容,對我更是如同親子。”


    “你怎麽隻喊王夫人為姨娘,卻喊李姬為李姬?”歐素影問道。


    “父皇那麽多妾室,哪是都有資格擔得起我一聲‘姨娘’的”劉據不屑道。“李姬誕下皇子後,非常囂張,對我母後和姨娘多有不敬。甚至送了有毒的糕點給我們,幸好姨娘發現,救了我一命。可是證據不足,李姬又正逢盛寵,母後也奈何不了她。”


    “我娘親是這樣的人啊,可惜她去世太早,我都不記得她了,那畫上的樣子也陌生的很”


    劉據迴頭看了看牆上的掛畫,“畫的很傳神,是姨娘的樣子。”


    元狩二年,王夫人病重,皇子們都被隔離,禁入漪蘭殿。劉據偷偷前往看望,從窗戶翻了進去。“姨娘?姨娘?”


    “太子?你站住,別靠近。”王夫人見是劉據,忙阻止了小跑著靠近床榻的劉據。“別沾染了病氣。”


    “姨娘,你怎麽病了這麽久?”


    “據兒,你能來看我,不枉我疼你一場。”王夫人喜不自禁,“我這病怕是不大好了,今後還望你能多照看下你弟弟閎兒。”


    “姨娘,你會好起來的。”


    “據兒,你一直是個乖孩子。”


    劉據離開漪蘭殿,就再也沒見到王夫人了。王夫人病逝之後,二皇子劉閎被皇後衛子夫帶入椒房宮撫養,與太子劉據一起長大。


    “這匆匆一麵也是最後一麵”劉據感慨道。


    “是因為娘親的緣故,兄長,你才對我如此照顧嗎?”


    “有姨娘的囑托,也因為你是我的弟弟啊。我們一同在椒房宮長大,我怎能不疼愛你呢。”


    “嗯,我記得我習字學文都是跟著兄長的,我砸壞了阿姊的花瓶也是兄長幫我遮掩。”


    “你呀,小時候不比我好哪去,也頑劣的很。如今,乖巧了很多,懂事了很多”


    雖然有東越的事情,劉據並未對劉閎有嫌隙,對劉閎依然讚賞疼愛。劉閎這幾日不再依賴歐素影,但是對難得見麵的兄長劉據,依賴的很。


    “兄長,閎兒這麽乖,你可否過幾日再啟程?”


    見劉閎這般孩子模樣,劉據笑言,“已經拖延很久了,再不迴去,父皇真要生氣了。閎兒,待明年祭祀宗廟的時候,我與父皇請示,讓你迴長安祭祖。”


    “嗯,閎兒等著兄長來信。”得了兄長承諾,劉閎開心的答應了,又忙去捧出一件裘衣,“很快天要冷了,希望這衣袍能為兄長遮蔽寒涼。”


    “閎兒真乖。你才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紹翁的藥有效,你要按時吃,切記急躁,可莫要再毒發了。”


    “兄長來看我,我已經滿足了,這身子隨他吧。”


    “不可胡言,又不是不能解毒,怎能這麽消極呢,我遠在長安,也會常來信督促你吃藥養身子的。”


    “以前是我忽視了你,不曾常與你通信。”


    “影姐姐,你真的要隨兄長走,不留下來嗎?”


    “閎兒,她是你嫂子,當然要跟著我走啦。”太子劉據摸摸劉閎的頭說道。歐素影也笑吟吟地迴道,“我會來齊國看你的,不要太想我哦。”


    待到離別這日,齊王送了很遠,依依不舍。馬車走了很久,歐素影迴望,還能看到齊王的身影在原地不曾離去。


    “閎兒是個好孩子”


    “他一直很聰慧。”


    “他與東越密謀的事情,你怎麽跟你父皇解釋?還有你假傳聖旨的事情。百裏青他們不會告密吧?”


    “不會”劉據迴道。他們不會,不代表父皇沒有別的眼線。若是父皇怪罪,我得擺好認錯態度,事情已經平息,希望父皇念在父子之情,和王夫人在天之靈的麵子上,不要再責罰閎兒,閎兒孤身離家,又莫名中毒,已經很受苦了。


    想到劉閎莫名中毒,還有侍湯宮人攀扯皇室,劉據把川穀又叫了過來,“齊王身邊守衛如何安排的?”


    川穀迴道,“你放心,都是心腹,照顧齊王比素影用心多了。”說著遞給劉據一卷信函。劉據看了信函所列的名單和分配,心中稍安。


    歐素影反駁道,“我很用心的,你憑什麽說我不用心啊?”


    “睡著了把被子都裹到自己身上,留著齊王受凍,你可真用心。”


    “我醒了不是把被子又蓋到他身上了嗎?睡著了難免的嘛,不對,你怎麽知道的?”齊王不喜歡宮人圍著,通常是讓宮人在殿外候著的,有事拉床頭的繩子扯動外麵的鈴鐺,宮人才入內的呀。


    “不告訴你。”


    “川穀,你個偷窺狂,是不是早潛入了齊王宮?”


    “我還要去探路,懶得理你。”川穀駕著自己的棗紅高馬,甩開了歐素影的馬車。


    百裏青把馬車停在小河邊,等川穀和古山蚩探路歸來。


    劉據在車中熟睡,百裏青坐在外麵的石頭上發呆,也不像是想說話的樣子。歐素影跟百裏青打了聲招唿,就獨自去林子裏摘野果子去了。


    野果子未找到,卻遇到一片林中花海。滿目紅色,細瓣長蕊,歐素影穿行花中,如進畫中,輕輕奔跑,驚動花見秋葉蝶紛紛起舞。


    腳下亂石,歐素影摔倒花中,滾了圈,躺在花海中嗬嗬笑了起來。透過花影,看到一白衣美男立在不遠處。青玉為冠,左肩輕甲,白衣飄飄,腰間一把銀紋佩劍。


    一對上目光,那男子立即別過臉去。


    俠客?歐素影坐了起來,驚喜地問道“少俠?你是誰?”


    “我我我我”我想說我跟墨家沒關係,我不是‘俠客’,我叫衛伉,可是為什麽我結巴。


    “你怎麽了?”


    “沒沒沒——沒事”你眼中那惋惜是什麽意思?我真的不是結巴。


    “你也來看花?”歐素影心裏惋惜著:這麽好看的男人,竟然是個結巴。還是忍不住親近之意。


    “不不是,我我我看到——你摔倒倒倒了”白衣美男結結巴巴地說著,臉色耳朵全紅了。


    “你很熱?”


    白衣美男搖搖頭,不再迴話。


    “你認識這叫什麽花嗎?”歐素影實在不想錯過這美麗的花,若是我有了房子,要在院子裏種上很多這種花。


    “彼——彼岸花”


    “這是彼岸花?”歐素影驚奇道,這就是彼岸花?神話小說裏說的地獄之花?苦笑道,“該不會真有地獄吧,聽說這是地獄花呢。”


    白衣美男忙搖頭。


    “找你不見,你跑這裏看花來了”


    “南星,你來啦”歐素影聽到熟悉的聲音,忙起身對著劉據招手。白衣美男對劉據拜禮。


    “你們認識?”


    白衣美男點頭迴道“我——我叫衛伉。”“我叫歐素影,衛少俠。”


    劉據奇怪地看了看衛伉,這人怎麽說話變得吞吞吐吐地。


    “你們在說什麽呢?什麽地獄花?”


    “剛剛衛伉說這些是彼岸花,彼岸花傳說是地獄花。”不想衛伉結結巴巴的,歐素影忙解釋道。


    “哪來的傳說?沒聽過。”歐素影見兩人都疑惑的樣子,就把自己聽過的傳說跟他們說了,“在我家鄉——”。


    有個傳說。


    冥王喜歡上一個女鬼,就把他留在地府,不讓她去投胎轉世。後來受到神的懲罰,讓冥王與女鬼分開,且生生世世不能相見,除非彼岸花的花開之時也有生長葉片。可是彼岸花永遠都是花葉不相見的,他們兩人也就見不得了。冥王在地府種滿了彼岸花,希望有一顆花葉可以共生。彼岸花開滿地府,在黃泉路上,忘川河岸,孟婆橋邊,始終沒有一顆如冥王所願,花葉共存。


    “地獄也有如此淒美的愛戀”衛伉感慨道。


    “胡言亂語,我當你家鄉人不信貴神之說的。”


    “是不信啊,可是神話故事嘛,大家喜歡聽,就流傳開了哦。”


    “不過你們也不用太在意,雖然傳說這花開在地獄,可是花語是很好的,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是好的,等我有了房子,就種些這花在院子裏,嘿嘿”


    “嗯,你可玩夠了?”劉據問道。


    “哦,那迴去吧。”歐素影迴道,迴去的路上一直纏著新認識的少俠衛伉。


    “你也是太子舍人?”


    “不是”


    “你是俠客?”


    “不是”


    “那你是什麽人?”


    “隨隨——父征戰有些——軍功,皇上賜封左騎將軍。”


    “你還是個將軍呢,好厲害。”


    “......”


    “衛將軍為什麽你說話結結巴巴的?你這樣怎麽指揮將士們呢?打仗時候會不會很危險?”歐素影關心道。


    衛伉臉上淡下去的紅色瞬間又漲得通紅,看了歐素影一眼,速度很快的跑掉了。歐素影看著衛伉逃跑的樣子,心裏愧疚,我是不是說到他的傷心處了,我真是嘴欠,幹嘛當麵揭短呀。


    “他不是結巴。”


    “唉?那怎麽?”


    “不知道,或是有不舒服吧。”


    “不舒服?”我的將軍少俠不舒服?歐素影著急地跟著跑了過去。奈何衛伉跑的太快,直追到小河邊休息處。


    原來幾人都認識。衛伉受皇命帶一隊將士前來支援太子劉據,來的途中收到太子據指令,駐紮陽丘不得妄入齊國都城臨淄,等待其新的指令。太子據處理好齊王與東越之事,迴朝在此處與衛伉等迴合。


    川穀與古山蚩探路,正是去聯絡衛伉。衛伉不見太子據,不願撤軍,隨他們前來麵見太子據,保證太子的安全。


    到了這邊與太子等人拜見後,太子劉據要找歐素影,於是幾人分頭去林子裏找歐素影。於是就有了衛伉在彼岸花林碰到歐素影的一幕。


    許是軍人情結,或是自己的將軍夢,還有衛伉帥氣的身影漂亮的身手,歐素影覺得衛伉身上有光一般總是吸引著自己。


    “這個枇杷幹你吃一點,對嗓子很好,或許可以緩解你的症狀哦!”


    “這是我最喜歡的酥糖,你快嚐嚐,衛將軍,好吃嗎?”


    “咳咳”


    歐素影把酥糖塞進衛伉的嘴裏,引起他一陣咳嗽。川穀把水袋遞過去,被歐素影推開,“不要喝他的,喝我的,我的水囊裏是甜的哦,還是客棧燒熱的水呢。”


    川穀的是剛剛在河裏灌得水,我親眼看到的。雖然這裏的水比我家鄉那個汙染的水好了千八百倍,但是還是燒熟了,喝開水,安全些。


    “衛伉,你總是看我,是不是因為我的頭發很奇怪?”


    “不不不是。”


    “哎咦,我都習慣了,很多人都會盯著我看,我這是生病了。”


    一聽我生病了,衛伉立即很擔心的樣子,真是個善良的將軍呢!“現在病好了,你不用擔心。過段時間就長出來了。”


    “軍中也有短發之人。”


    “哦?為什麽?誰啊?”


    “百夫長趙空,一次與匈奴對戰時被敵軍砍掉的。”


    “嘶——”砍頭發?差一點就是腦袋呀。


    “怎麽——對不住,嚇到你了。”衛伉愧疚的說道,本來是希望安慰歐素影的,結果弄巧成拙。


    “沒有沒有,就是感覺你們的工作好危險。衛伉,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嗯。”


    川穀對著歐素影勾了勾手指,歐素影好奇地靠過去。川穀趴在她耳邊,用著很嘹亮的聲音喊道,“你是不是喜歡衛伉啊?衛將軍可是不近女色的。”


    被幾人的視線聚集,歐素影氣的狂打川穀,川穀爆笑著躲開。衛伉埋著頭不語,紅紅的耳朵暴露了他此時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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