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重返魔宮。


    一望無際的北令海峽,奢華大船乘風破浪,逆流而上。


    船尾的甲板上,一襲紅衣的夭華緩步從船艙走出,往躺椅上一躺,慵懶閉眼,竟然都快記不得已經多久沒這麽閑情逸致地曬曬太陽了。


    後方,另一艘大船緊追而來,並逐漸追上,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負手站於船頭。


    夭華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眯了眼地看去,這畫麵實在有些似曾相識,但又物是人非,何況此刻追上來這艘船上的人並非當年之人。看來,烏雲那廝,她還真的是有些“想”他了,這樣都能聯想起當年他初帶小雲兒迴來時的情形。那夜之後,她便再沒有見過他,也查不到他的蹤影,不知道他現在如何,是不是和明鬱一樣痛不欲生,沒有這類消息還真讓她有些不甘心。


    “宮主,是唐門的唐大公子。”時刻謹慎小心伺候在旁的婢女,連忙躬身稟告。


    夭華不語,直到眼看後方追上來那艘船上的白衣男子飛身過來,一下子落在她所在的船上,也就是她麵前後,才不徐不疾一笑,“嗬嗬,原來是唐大公子啊,真的是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一別數年,直到前幾日他才意外得知她當年竟親自返迴過魔宮一趟,並且收到了一封有關有他即將成親的所謂喜帖,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這種鬼。而這喜帖,雖然是假的,所謂的成親也壓根子虛烏有,可是她在明明收到這樣一封喜帖的情況下還頭也不迴地離去,連現身都不曾現身一見,更別說問他了,從中不難看出他在她心裏真的是半點位置都沒有。但即便如此,在得知她迴來的第一時間,他竟然還是想得到她一聲親口迴答。


    有關當年那張喜帖,夭華當時並不知道唐莫隻是被他父母逼婚,他自己根本沒有答應過,更沒有送過什麽喜帖,還以為他是真要成親,並且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那麽快知道她迴魔宮一事,於是特意派人送請柬到魔宮還請她去參加,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不怒。至於現在,她當然已經清楚這一切是明鬱在背後耍花招,算計唐莫,她當時故意派人給唐莫送的賀禮唐莫自然也沒有收到。如果讓明鬱的這一切算計都得逞,那麽今時今日她應該對烏雲恨之入骨,迴到他身邊,然後與他一起迴來這邊,與唐莫之間也不再有任何關係。不過,可惜的是,他的滿盤算計終究落空。


    想到這,夭華又是一笑,思緒很快迴到麵前的唐莫身上,眸光若有若無一閃,後麵的話便信口拈來,“怎麽,這次又是來送請柬的?不知哪家姑娘這麽榮幸,還是本宮這麽榮幸,這次竟勞唐大公子親自來送?”


    “我隻問你一句,你當年真的收到了所謂的喜帖?”不同於夭華的笑容款款,唐莫的臉始終緊繃。


    夭華稍作沉默,臉上的笑意不減,“恩,收到了。”


    “既然這樣,你還……”


    “還走了?連現身都不現身一下?不當麵問問你?”後麵的話,夭華銜接上去,替唐莫說完,語氣幾乎沒什麽變化,“你接下去是不是還想問,本宮心裏是不是沒有半點你,連收到請柬,聽到你要成親的消息都無動於衷?”


    唐莫的手不覺倏然握緊。


    夭華隨即擺手,一邊示意船尾甲板上的人都先退下,一邊慵懶地翹起二郎腿,“其實,本宮不介意你往其他方麵想,比方說本宮大受打擊,一走了之。這次迴來呢,是情義難舍,想好好爭取爭取,隻是不知唐大公子願不願意給本宮這機會?”


    唐莫已然握緊的手頓時越發一緊,但片刻後又鬆下來,“這麽久不見,你真的比當年還沒有心。”


    “那唐大公子是願意呢,還是不願意?”夭華挑眉,眉宇眼梢都是笑。


    —


    半個月後,唐門上下張燈結彩,喜慶至極。


    魔宮的花轎準時抵達,鑼鼓開道聲勢浩蕩。


    順利拜完堂,進入新房後,看著掀開她蓋頭的烏雲,夭華怒了,“怎麽是你?我要拜堂成親的人明明是唐大公子!”


    “你爹五年前已經把你許配給我了!”烏雲薄唇微勾。


    “我爹早多少年前就已經死了,五年前難不成是在地下十八層把我許配給你的?”這個男人,還能再腹黑無恥點嗎?


    “就不能他托夢給我?”真希望過往的一切都能一筆抹去,讓他和她能夠從頭來過。話落,烏雲拉住夭華的手,將夭華從喜床上拉起,摟入懷中,後麵的千言萬語最終都隻綜合成一句,“給我一次機會,就當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夭華不說話,但也沒有推開烏雲,所有的神色都掩藏在平靜的表層下。


    數日後,與那邊約定好的離開之日,清晨,返迴魔宮的海岸邊,夭華一個人沿岸邊走。


    唐莫不知何時出現,與夭華並排而行。成親那日,整個唐門上下的人悉數被困,從而被人取代,魔宮送親的人則都被阻擋在唐門外麵。最後,喜堂還是那個喜堂,但喜堂上麵的每一個人都已經不是唐門中的人,與她拜堂的人自然也不再是他,而是換成了烏雲。


    頭蓋,遮擋了她的視線。


    但就算這樣,他不信她會感覺不出異樣。


    那麽,就隻有一個解釋,答案唿之欲出。


    想清楚這一點,他當時明明可以脫困,卻並沒有這麽做,後麵的一切更是證明了他的這個推測,第二天她與烏雲一道從新房走出,現在還要一道迴魔宮去,“這個,就當是我送你的賀禮。”


    “本宮這麽算計你,你一點都不恨本宮?”夭華沒有接,從說出與唐莫成親的那一刻就是為了引出烏雲,她相信他得知她即將與唐莫成親的消息後不可能出現,隻是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好像什麽事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一樣,甚至還有臉在她麵前說重新開始,真是好一個重新開始。


    “還記不得我當時曾說過一句話,這次見麵你比當年還沒有心,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你說成親一定另有目的。我之所以答應,就當是成全你,以後我不會再來見你。”


    “時至今日,本宮才看清究竟誰對本宮真心。記住你現在說的話,不管日後發生什麽,都不要再來找本宮。這份賀禮,本宮就姑且收下了。”


    唐莫不再說什麽,在夭華接過賀禮後黯然轉身離去。愛上這麽一個人,他以為他最終能得到她的心,可結果連她的心都沒有摸到過,這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如同水中撈月。而說她無心,她又偏偏對烏雲有心,不惜用這樣的方式來引烏雲出現。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結局,他成全她,此生再不相見。


    夭華繼續沿岸邊走,手中接過的賀禮把玩了兩下後隨手丟入茫茫大海,沒有打開。


    現在,就連唐莫也以為她喜歡烏雲,用這種方式引烏雲出來,選擇與烏雲在一起。那烏雲呢?這場戲,他又信了多少?


    將他囚禁在金殿,沒想過與他告別,可他竟然出來了。用那樣的手段報複他,可是卻沒有達到預期的結果,或者說表麵上沒有看到她想要的結果。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她突然感覺無所事事,不知道還要做什麽,於是迴來這邊,確信消失的他一定會迴到這個對他來說曾有過最美好迴憶的地方,引他現身,忍不住想再最後報複他一次。


    說她對所有人都無心,唯獨對烏雲有心,這其實算不上錯,但那心隻是報複之心。


    當年,他在她自以為最幸福的時候,帶他們剛出生的孩子離開她。今日,給他這樣一個美夢,讓他以為她真願意與他重新來過,還讓他知道她已懷孕,繼而在他最開心之時絕然離開,讓他永遠別想再見到她與孩子一麵,不知道他接下來的痛與她當年相比如何?不過,這一幕她是看不到了,也不想再看到。


    朝陽初起。


    夭華沒有停,繼續一個人走著,如同漫步。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比方說水俞與北堂宇,已經托付給容覲。魔宮,就留給於承,蕭岩與蕭黎的下落不明跟她無關,明鬱已然得到他該有的懲罰,剛才的那一麵就當是與唐莫最後的告別,這裏已沒有她放不下的,甚至沒有值得她迴憶的。


    烏雲拿了件披風,從後麵一步步走近。過去的一切,不可能真的一筆抹去,他心裏很清楚。如果不是她突然決定與唐莫成親,他不會出現,不會再站在她麵前,至少不會這麽快再站在她麵前。那夜她在龍門峽穀上所說的每一個字,沒有一刻不如刀一樣刺痛著他,真的很痛。現在,如同做夢一樣,不敢相信她竟然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們一同將過去的一切裝入盒中封鎖,不去提也不去碰,同時也讓他將痛與悔都深埋入心底。


    夭華聽到聲音迴頭,海風席卷起她的衣袍與長發,朝他他莞爾一笑,同時打開手中的通訊器,當著他的麵離去,這就是她給他的最後結局與報複,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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