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不予迴應,先晾晾容覲。


    容覲沒有再說話,不打擾蕭恆批閱奏折,不介意就這麽幹站著等會兒。


    轉眼間,禦書房內恢複平靜,幾乎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蕭恆合上手頭那幾份長篇大論而又羅裏吧嗦勸諫的奏折,同時將心底那絲厭煩壓下,抬頭冷冷審視一眼對麵相當耐心的容覲,“相信你該很清楚朕今晚宣你進宮的原因。”


    容覲點頭,等著蕭恆說下去。


    “朕真的很想知道你與那夭華之間,到底何種關係?權利、金錢、地位,朕都可以滿足你,隻要你……”


    “不,這些東西,我都不需要。我此來,隻是想看看黎公主。”容覲打斷蕭恆,已然清楚蕭恆後麵會說什麽。而不管蕭恆說什麽,容覲都不可能心動,“還有,這次的事,我確實有很多不可推卸的責任,心裏也一直很內疚,怪自己當日沒好好保護好她。”


    蕭恆頓怒,不為容覲的拒絕與不給麵子,隻因容覲的話驀然又讓他想起當初就是容覲將蕭黎帶出宮去的,之後蕭黎被夏侯贏擄去絕對與他拖不了幹係,渾然不知容覲此刻說的“愧疚”是因為當日將蕭黎一個人丟在破廟中等候一事。


    但盡管如此,看在夭華這次將蕭黎救迴來的份上,蕭恆還是暫時將這股惱怒給壓了下去,如同剛才壓下對奏折上那些長篇大論及對那些囉囉嗦嗦的大臣厭煩一樣。這筆賬,且等日後再慢慢跟容覲算。


    半響,在禦書房內明顯陷入的低壓氣氛中,蕭恆起身,略沉著臉走下禦座,“那你直接隨朕來,朕親自帶你過去。另外朕想知道她被夏侯贏抓走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最好想辦法幫朕問出來,但記住,絕不要逼她。她若有任何事,朕都拿你是問。”


    —


    蕭黎的寢宮,一如既往的燈火通明。


    一路到達蕭黎寢宮的殿門口後,蕭恆停下腳步,轉迴身示意容覲單獨進去。


    守在門口的宮女們都已經跪下行禮。


    容覲頷首,越過蕭恆後輕聲推門而入,對這裏並不陌生。


    殿內,寢榻上,才在不久前又一次被噩夢驚醒,此刻正背對著殿門的方向忍不住又卷縮起來的蕭黎,頓時本能地一顫,隨後漸漸將身體放鬆下來之時卻敏銳地感覺到這次傳來的腳步聲有些陌生,絕不是蕭恆,也不像是宮女。


    腳步聲還在繼續傳來,離她越來越近,同時還傳來了殿門緩緩關上的聲音。


    蕭黎的身體霎時不自覺緊繃再緊繃,雙手更是不知不覺握緊,最終轉過頭慢慢朝腳步聲方向看去。


    容覲走得不快,一步一步緩步靠近寢榻,對上蕭黎那戰戰兢兢轉頭看來的雙眼,還有那張蒼白的臉,幾乎從未見過她像現在這個樣子。在他印象中,她一直是開朗的、樂觀的,還有陽光的,總是將笑放臉上,甚至大膽地跟他講條件,讓他娶她。


    蕭黎怎麽也沒想到迴頭一眼看到的人竟會是容覲,整個人刹那間有些呆住。


    容覲隨後在床沿坐下,看著蕭黎,“公主,是我。”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馬上走,別再來這裏……”驟然響起的熟悉聲音,盡管很輕,甚至很溫柔,但還是一下子打破了殿內前一刻的平靜,如同一塊石子突然丟入湖中。蕭黎在這一聲音下忽然恢複過來,平靜地把頭轉迴去,重新背對殿門的方向,同時也是背對坐下的容覲。


    “當日是我不對,我實在不該將你一個人留在破廟中。”微微一頓,從不想對任何人說自己與卓池之間的事,更不想在任何人麵前掰開那道他一直想迴避的傷口,盡管那道傷口對現在的他來說似乎已經過去。可對著眼下這個樣子的蕭黎,那股驀然升起的心疼與不舍令“解釋”二字頓時卡在容覲喉嚨,迫使容覲不得不開這個口。除此之外,容覲一時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辦法來盡快安撫此刻的蕭黎。


    而在來此之前,容覲雖然早已經聽人稟告過蕭黎的情況,但親眼見到又是另一迴事,“那夜,我們進城的時候,曾路過一個擂台,相信你應該還記得。那個擂台上被綁的人,她不是別人,正是……正是我曾經的妻,我其實當時就認出來了。我那日獨自迴去,原本隻是想救下她,然後馬上迴破廟找你,但沒想到……”


    “我什麽都不想聽,也已經什麽都不重要了,你走吧,真的走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蕭黎閉上眼,如同在身後關上一道門,將容覲從這道門中推出去,再關在外麵,不再讓容覲進來。


    容覲繼續說下去,“沒想到竟會落入那明敏手中,被她抓住,以致沒辦法迴去找你。”


    蕭黎不想聽,對於還接著說下去的聲音,拉高身上的被子就又將自己的整個頭也蒙住。


    “我一直很擔心你。現在夏侯贏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麽氣與怒,都可以出在我身上。你皇兄他很關心你,也很擔心你。告訴我,夏侯贏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容覲想伸手將蕭黎身上的被子拉下去,但伸到一半時又停下,“或者你直接打我一頓,刺我一刀?”


    “你走吧,真的別再來了,我想一個人休息……”


    “如果你今夜不說,還是這個樣子,我不會走。”


    音落,殿內重新陷入安靜。


    良久,將自己的頭蒙得嚴嚴實實的蕭黎似乎已經睡著了,但無聲無息中臉上早已經淚流滿麵,眼淚抑製不住地流出來。沒有任何畫麵能比那日畫麵更加刻在她腦海中。如果可以,她隻希望當日根本沒有出宮。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已然刻在身上,無法改變。


    容覲不動,依舊這麽坐著,看著蕭黎。


    蕭恆等候在殿外,並沒有走,傾斜入廊道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在殿門上。


    對於眼下做出的決定,將兵符交給夭華,授命夭華去平定邊境的戰亂,而後一舉反攻北堂國,不得不說略有些冒險,但也隻是“略”而已。其一,給夭華的兵符隻是一塊副符,隻要他一聲令下,隨時可以收迴來,或者直接拿出虎符,廢了她手中的兵符。其二,邊境這幾日來的連連敗退,乃他一手控製,故意為之,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將北堂國的兵馬打出去,奪迴失去的那幾座城池,所以即便夭華此去沒能成功擊退北堂國兵馬,他也不怕。烏雲背後的勢力到底有多大、多廣,一天不查出來與一天不鏟除,對他來說都是不小的威脅。


    北堂國,可真是自己找死,自掘墳墓。


    至於北堂國後宮中多年來一心挑唆北堂帝出兵的人,這麽多年來他竟然還是查不出她的真實底細,此次更是被她挑唆成功了,令他早已經對先前派出去的人失去耐心,隻能希望幾天前深入北堂國的百裏清顏最終能給他帶迴來好消息。


    幾名宮女一動不動地守在關閉迴去的殿門兩側,看著蕭恆的背影大氣不敢喘一下,沒想到容覲竟會突然迴來。要是蕭黎的情況還不好轉,她們恐怕也快要被治罪了。


    —


    另一邊的別院內,夭華剛剛沐浴完,披上衣服後走到窗邊,推開窗往外看去。


    外麵月明星稀,唿嘯的冷風立即爭先恐後般的湧入房間,吹散房間內那股沐浴結束後彌漫的濕熱氳氣。


    時間流逝,差不多在房間內的溫度與外麵一致時,“咚咚咚”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宮主,祭司那邊有消息傳迴來,祭司讓你過去一趟。”


    自啟程迴來南耀國那天開始,她與烏雲一直沒有再同房,入住進這別院時也是一樣。夭華聞言,靜默了片刻後不曾迴頭地對門外之人迴道,“讓他過來。”


    “是。”門外稟告的魔宮中人點頭,就去烏雲房間傳話。


    片刻後,人未到,咳嗽聲先到,隻聽外麵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咳嗽聲,隨後房門被推開。


    夭華側頭看去,在烏雲反手合上房門並走到桌邊坐下來後,邊朝烏雲走近邊道:“什麽消息?有關北堂國後宮中那個女人的?”


    “不是,是有關蕭岩的。”


    蕭岩?夭華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後才意識過來烏雲指的是“小岩”,也就是她當日帶迴魔宮之人,同時也是南耀國逃亡的皇後當日在島上托付給她之人。但幾個月前她迴去那次,讓人把小岩帶出魔宮,得到的迴應卻是小岩與那個許敏偷偷逃出魔宮了,已不知道下落。


    她後來不是沒有派人找過,並且如今也還在派人找,隻是先前這段時間把著重點都放在了蕭黎身上,除了簡單詢問外也就沒有過多詢問,頓時有些脫口而出,“你的人找到他了?他迴來這邊了?”


    烏雲點頭,壓製住忍不住又起的咳嗽,“派去北堂國打探的人,幾天前意外發現了他的行蹤,他現在還和那個名叫‘許敏’的小女孩在一起,兩個人出現在北堂國的邊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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