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驚蟄打開了敦州軍備庫,顏何如就是把這宅院修得再牢固, 麵對攻城器械都顯得不堪一擊。那些箭孔根本射不穿頭車的格擋板, 門閂直接被撞斷了,機拓牽動的女牆來不及替換, 邊沙騎兵入內了。


    費盛上前要扶沈澤川,急聲說:“主子, 咱們從後撤離, 借著夜色想辦法出城!”


    “雷驚蟄要把海日古這些人一網打盡, ”沈澤川臨風而立, “為此籌備精細,用重兵圍城, 不會留下任何空隙。現在想要出城,已經太晚了。”


    費盛眼睜睜地看著宅院被圍,心知今夜插翅難飛。但是他有言在先, 得豁出性命來確保沈澤川無恙, 於是握刀側立, 像釘子般地定在了沈澤川身旁。身後的錦衣衛如臨大敵, 一時間氣氛格外肅殺。


    此刻新月如線,隱遁進了黑雲中, 蒼穹霧沉沉地壓在頭頂, 欲摧之勢已然不可抵擋。沈澤川仍然在憑欄遊目,看遍了敦州燈火,這是他第一次看清敦州。


    費盛默立著,在那驚天的廝殺聲裏和錦衣衛一起注視著沈澤川。奇異的是, 到了這個生死關頭,他們竟然不再緊張。


    費盛曾經隻想跟著蕭馳野,因為蕭馳野有開天辟地的氣魄,闃都叛逃那日費盛心服口服。但是蕭馳野不肯收他,他隻能退下來追隨沈澤川。


    沈澤川不討喜。


    他的樣貌決定了他在闃都時備受非議,沈衛是道檻,多少人情願站在外邊端詳著他,仿佛他的生死都沉浮在唾沫星子裏。他出昭罪寺的時候,誰都把他當作了代替沈衛的世家刀,是太後帳下的錦衣狗。可是後續事情偏離了所有人的預想,在那紛爭間,他安靜地穩步高升,等到迴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了朝局的中心。他似乎沒有那種揮斥方遒的氣魄,但當他立於麵前時,單薄的脊背就是屏障,任憑風雨惡摧排山倒海,隻要他還站著,背後就是萬籟俱寂,片雨不沾。


    費盛閉眼排除雜念,此刻覺得心很定,那是種無須言辭鼓勵的安定。他拋棄過紀雷,拋棄過韓丞,追隨誰都是順勢而為,晨陽和骨津對於蕭馳野的信賴他一直不懂,但是此刻,費盛立在風間,再度睜開眼時得到了那種信賴。


    這世間誰都想做蕭策安。


    但是沈蘭舟再無後來者!


    腳下馬蹄破門,頭頂滾滾陰雲。一生都在鑽營謀算的費盛單手抄刀,抬腳踹翻身邊的木椅,砸中梯口的邊沙騎兵。他撕開外袍,纏穩掌中刀,然後舉起了案上的酒,朝錦衣衛說道:“今夜就是天塌地陷,也要確保主子性命無憂。咱們在強兵重圍間談笑飲酒,這是伺候皇帝老子都沒有的風光。”


    費盛仰頸咕嘟地灌下酒,任憑前襟濕透。他砸了碗,一抹嘴,放聲大笑。


    “此戰要封神,兄弟們,揚名了——!”


    繡春刀齊刷刷地出鞘,聽大笑聲激蕩雲霄。梯口血光迸濺,十幾個錦衣衛攀欄揮刀,把勢如破竹的邊沙騎兵給殺了下去。狹窄的樓梯間腦袋亂滾,費盛手起刀落隻削脖頸,絕不拖泥帶水。


    雷驚蟄不敢燒樓,他要活捉顏何如,隻能走樓梯強攻。錦衣衛今夜手感極佳,那些群聚時不能撼動的蠍子在進入樓梯後無法自如地揮動鐵錘,這讓錦衣衛壓力銳減。樓梯上不去,雷驚蟄就另辟新路。撫仙頂在重簷間猶如鶴立雞群,他們用上了攀雲梯。


    顏何如看著邊沙騎兵密密麻麻地湧上來,撫仙頂就像是孤立在天地間的遺柱。他又退到了沈澤川的身邊,被風吹得直哆嗦,說:“你既然敢深入虎穴,肯定是早有準備。”


    沈澤川沒有作答,顏何如正欲再說什麽,身側的欄杆上陡地叩上隻手,跟著攀上個邊沙騎兵。顏何如想也不想,舉起金算盤對著騎兵一頓猛砸,把人直接敲昏了過去。但是後麵緊跟而上的還有幾個人,劈手架住了顏何如的算盤,接著就翻了上來。


    顏何如秉承著算盤誠可貴,性命價更高的覺悟,當即撒手不要了。他連連後退,被小幾絆倒,跌在了地上。那騎兵長得人高馬大,立在顏何如跟前好似座山。顏何如見他提刀,連忙大喊:“府君救命!好哥哥!價錢好議!”


    獵隼俯衝而過,騎兵的刀還沒有舉起來,背後就猛然躥起個身影。海日古蕩空撲了下來,一刀了結了騎兵,落地後翻滾一圈,拎住了顏何如。


    顏何如抬起頭,想說沈澤川太不仗義了。但是他嘴巴還沒有張開,就見那圍欄外淩躍出一道漆影,重重地落在了欄杆上。海日古把顏何如的腦袋一把摁下去,自己折腰後仰,躲掉了橫掃而來的鐵錘。


    來人赤著的半身肌肉虯結,和不日前的吉達如出一轍。鐵錘在空中唿唿作響,打斷了流動的風。當他站起身時,顏何如都得仰頭看他。蠍子刺青占據了他的整個背部,他活動著肩臂,跳下了圍欄。


    海日古推開顏何如,從後腰上摸出棱刺。兩個人招唿都不打,上手就纏鬥在一起。


    顏何如在這混亂中無處可藏,他錦衣玉食慣了,學的都是花架子,此刻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上邊有獵隼,顏何如怕被啄,便雙手撐地,在亂鬥中躲閃著鑽空子。他好不容易鑽到了邊上,看見欄杆上還蹲著個人。


    顏何如目光上抬,隨即兩眼一彎,露出笑容,親親熱熱地喊道:“大侄子!”


    雷驚蟄嗤笑了一聲,伸臂就來捉他。


    顏何如泥鰍似的,麵子也不要,就地打滾,“咕嚕”地滾到一邊,然後扒著圍欄就想爬,誰知這次後領一緊,他以為是雷驚蟄,趕忙迴頭說:“雷哥哥——”


    結果竟是沈澤川!


    沈澤川左手使力,把顏何如拽下圍欄,扔到跟前。顏何如還沒有來得及打滾,沈澤川就抬腳抵著他的後腰,要他跪好。顏何如前有狼後有虎,跪在中間欲哭無淚,便雙手合十,朝拜般地說:“我跟哥哥們鬧著玩,這次的虧損都記在我的賬上,咱們不要再舞刀弄槍了!依我看咱們三個聯手,不就天下無敵了嘛!”


    雷驚蟄示意顏何如閉嘴,他跳下圍欄,盯著沈澤川緩步移動,半晌後說:“同知別來無恙。”話音方落,也不等沈澤川答話,站定後又說,“如今該叫府君了。”


    遠近都是廝殺,桌椅摔砸的聲音更是清晰入耳。他們倆人頂著頭上的陰鬱濃雲,在大風間隔著顏何如對峙,遙遠的風浪潮湧潮現,敦州的萬千燈火都成了鋪墊。


    雷驚蟄抬手拍著自己的後頸,嘲諷道:“今夜我運勢絕佳,竟然從這陰溝裏釣出條大魚。怎麽,這次沒有蕭馳野保駕護航?”


    沈澤川抬指撥掉了肩頭氅衣,偏頭含笑道:“外子軍務繁忙,近日不宜遠行。有事情,我們來談即可。”


    雷驚蟄眼神逐漸暗沉下去,其間藏著詭詐的光芒,他說:“你來敦州——不對,應該是你迴敦州,是為了祭奠沈衛的嗎?”


    “我是受小公子的邀約而來,”沈澤川麵不改色,“共商殺你大計。”


    顏何如麵色煞白,迎著雷驚蟄的目光想辯解,又覺得後頸發涼,不敢在此刻開口。他心道沈澤川真夠狠!一句話斷了他的後路,今夜不論他能不能活,雷驚蟄都不會再相信他了!


    “在酒樓的時候,我就覺察救走顏何如的人身手不凡。”雷驚蟄目光兇狠,“我本想大度容人,不與小孩子一般見識,豈料他這般歹毒,竟然招來了你設計殺我。”


    “小孩心性,”沈澤川挪開抵著顏何如的腳,“下手沒點輕重,惹怒了你,怪不好意思的。”


    “你們早就暗中勾結,”雷驚蟄果真入了套,思索道,“難怪這次的輜重遲遲找不到。”


    “但是今夜你更勝一籌,”沈澤川宛如甘拜下風,目光隨著雷驚蟄而動,“當下生死攸關,我可以臨陣倒戈。”


    雷驚蟄忌憚沈澤川,知道他最擅長打這種攻防戰,一旦被他繞進去,就會萬劫不複。於是雷驚蟄垂下手臂,冷笑道:“蕭馳野壞我洛山基業,這筆賬翻不過去。”


    “你今夜殺了顏何如,就徹底斷了跟河州的往來。但是你又占據了敦、端兩州,往後的糧食軍費都需要你獨力支撐,”沈澤川循循善誘,“茨州如今倉廩充實,我大可助你一臂之力啊。”


    雷驚蟄仰頭大笑,忽然說:“你既然和顏何如早有勾結,那就是早就見過海日古了。我看你此次到敦州來,是為了借白茶的麵子收納這些叛徒吧!”


    “看來今夜我大勢已去,怎樣也瞞不過你了。”沈澤川喟歎著,“不錯,我這次前來正是為了此事。雷驚蟄,大家都是格達勒的兒子,真正算起來,我們也是好兄弟,何必這樣刀劍相向呢?”


    “隻要你砍下蕭馳野的頭顱,我們就能做兄弟。”雷驚蟄記恨蕭馳野,寒聲說,“你拿這種話騙我,不過是看到此刻重兵壓城,自己難逃一死罷了。”


    “你真的要殺我?”


    “放虎歸山永留後患!”雷驚蟄說,“你用兩個月吞並了茨、茶州,把周桂和羅牧都收入麾下,我本就擔心你活得太久,日後成了中博一霸難再撼動,不想你竟自己送上了門來。今夜不論你用什麽花言巧語,我殺你都已是定局!”


    大風灌袖,露出了沈澤川腕骨。他右手包紮明顯,指間攥著藍帕子,像是耐不住這樓台上的寒冷,掩唇咳嗽起來。咳嗽聲停歇以後,他說:“衝著白茶這個名字,也不能對我網開一麵?”


    這句話一出口,雷驚蟄就豁然開朗,當即喝道:“你誆我,你根本不知道蠍子詳情!”


    音罷,拳已破風,直砸向沈澤川的麵門。沈澤川早有防備,滑身避開這一拳。雷驚蟄一擊未中,並不收拳,而是借力迴撈,想要捉住沈澤川的手臂。白袍經風虛晃,走得格外飄逸,讓雷驚蟄再度撈空。雷驚蟄隨即蹲身,一記掃堂腿。沈澤川點地後躍,擦著那掠起的強風,霎時間落到了圍欄上。


    底下殺聲鼎沸,雷驚蟄今夜就要沈澤川死,眼見沈澤川立於危沿,便抄起鐵錘唿風而驅,想要把沈澤川逼落高台。沈澤川穩穩地踏著圍欄,背後大風漫湧,吹得他衣袂翻揚,猶如臨欄鴻雁。他右手不動,已經落於下風。


    雷驚蟄決定攻心為上,在動作間說:“好啊!沈澤川,你想知道白茶跟蠍子什麽關係麽?今夜我告訴你!”


    他淩空翻上圍欄,對沈澤川死死相逼,踩著沈澤川步子。


    “白茶是端州館中的婊\\子,專門替嘹鷹部辦事,是阿木爾放在沈衛身邊的狗,還是邊沙藏在中博的一根針!”


    沈澤川腳下似乎沒有踩穩,在邊緣晃了一把。那袖袍頓時後舞,費盛深陷群圍,餘光見到此景不禁慌了神,大喊道:“主子!”


    然而下一刻,沈澤川就蕩風迴身,穩住了身形。


    雷驚蟄見狀猛擊而出,逼得沈澤川隻能再次避退。他口中不停,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悲慘?作為沈衛的兒子備受折磨!那我拉你出這苦海,沈澤川,你是邊沙雜種的孩子,白茶在格達勒就是人盡可夫——”


    雷驚蟄側頸驟然一重,這一下擊得他差點咬掉了舌頭,連忙後退些許,在這高空穩住身形,偏頭啐掉了被沈澤川打出血。


    沈澤川左手提勢,眼中生寒。他的膚色在這隱約的暗月下顯得格外蒼白,像是塊冷玉,沒有半點血色。他聲音緩慢:“留心舌頭。”


    雷驚蟄扔掉了鐵錘,緩緩拉出了距離,低聲說:“我說的句句屬實。”他目光憐憫,“你真是這世間最可憐的小孩兒了,你知道白茶怎麽死的嗎?沈衛發現了她,然後親手勒死了她。你誕生在厭惡裏,沈衛為什麽要養你?當你從茶石天坑裏爬出來,曆經這些仇恨與悲傷再度迴到中博,你以為自己是在收複失地嗎?”他沉沉地笑起來,殘忍地說,“你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你沒有想到吧,你不會被任何人接納,如果離北知道了白茶是誰,蕭馳野的刀就要轉向你。”


    圍欄猛然震起來,雷驚蟄在沈澤川躍起的瞬間抱臂格擋,被踹得差點後仰。兩個人打得兇猛,顏何如不敢再留在跟前,又鑽到另一頭去了。雷驚蟄險些招架不住,在避退間擦翻了藤架,跟著撞倒了附近的琉璃燈盞。火撲進氍毹裏,眨眼間便燃燒了起來。


    雷驚蟄料定沈澤川已經失了分寸,兩個人在圍欄間相搏,背後火光大盛。


    費盛殺得滿身是血,他翻出梯口,喊道:“主子,燒起來了,不宜久留!”


    雷驚蟄背後吃風,他分出餘力躲著錦衣衛,說:“今夜的敦州便是我的地盤,你們死鬥也沒有活路!”


    言辭間忽然見白袖撲麵,打得雷驚蟄措手不及,腳下跟著亂了步子。沈澤川已經攥起了雷驚蟄的領口,雷驚蟄在這驚魂一刻裏看清了沈澤川的臉。電光花火間,甚至不等費盛搭手,隻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說時遲那時快,接著白影如羽,竟然和雷驚蟄一起墜了下去!


    費盛肝膽欲裂,劈手去抓,隻掠到了雷驚蟄的衣角,他聲音顫抖,惶恐道:“主子!”


    雷驚蟄墜下去的那刻就認定沈澤川要跟他玩命!他在墜落間迅速探出右臂,背部撞著撫仙頂的飛簷,在簷角被砸斷時猛地掛住了身體。腳下蕩空,燒起來的火光猶如包裹著天地,饒是雷驚蟄也捏了把汗。雷驚蟄不敢大意,右臂扒得刺痛,想要靠著殘簷爬上了這塊凸出的瓦地。


    但是沈澤川從另一頭已經爬了上去,雷驚蟄抬起的手被踩在了腳底下,瓦片頓時掉了幾塊,淩空摔下去砸得粉碎。


    雷驚蟄驚魂未定,在風裏吐嘴裏的血,說:“操!”


    沈澤川俯瞰著雷驚蟄,刮爛的袖袍露著右手。他背後是通天的火光,他解掉了紗布,把縛上的鋼針都扔掉了,蒼白的五指在握拳試力。


    雷驚蟄手指被踩得劇痛,他手臂在適才拉傷了,這會兒勉力吊著自己,雙腳空踩著,強行扒著這殘簷,看著那鋼針摔落在自己眼前。


    “殺掉我你也活不了,”雷驚蟄抬眸擠出笑聲,說,“你太可憐了,你被、被捏成了個怪物!今夜以後,中博就是你的夢魘,你要夜夜輾轉反側,你要日日提心吊膽,腳下的土地……”


    沈澤川蹲下身,他的那些陰鬱與蒼白在火光裏一掃而空,變成了妖異的穠麗,還有舔血的殘忍,他悶悶地笑起來,說:“你好天真啊。”


    雷驚蟄喉間滾動,不明白沈澤川為什麽——他逸出了艱難的喘息,喉嚨被沈澤川用右手緊緊卡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看似瘦弱多病的沈澤川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


    沈澤川收緊五指,借著雷驚蟄攀爬的力道,把人幾乎是拖起了些許,看著雷驚蟄麵色漲紅,輕聲說:“你太好笑了,雷驚蟄,你怎麽會以為白茶能夠撼動我?”


    雷驚蟄喘不上氣,翻動的眼珠胡亂轉動,被恐懼侵占了。


    沈澤川端詳著他,善意地說:“我到敦州,就是為了捉住你啊。”


    雷驚蟄喉間嗆著細微的唿氣聲。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沈澤川轉眸看著敦州,“我想要吞並敦、端兩州,卻又因為戚竹音不敢動作,隻能借著樊州翼王來做掩護。你本來可以活得更久,如果你這次沒有帶著邊沙人來的話,我或許還要等一年,等兩年,甚至等更久的時間來尋找一個契機,但是你帶來了邊沙騎兵。”


    火花“劈啪”地爆開。


    “如今我有足夠的理由出兵敦州,”沈澤川把目光放迴雷驚蟄的臉上,“承蒙你的照顧,與我閑聊了那麽久,我才能把時間留給了茨州守備軍。”


    雷驚蟄不信,沈澤川怎麽能算計到這一步,算計到他的每一步!他仰著頭,眼前的景象已經昏花了。他艱難地喘著氣,說:“你、你蠍、蠍子……”


    “不論我的父母是誰,”沈澤川偏頭對他耳語,“我都是沈澤川。你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的夢魘是我自己。”


    腳下這片土地?


    中博根本無法束縛住沈澤川,他沒有蕭馳野那樣依戀的故鄉,他掉進茶石天坑那天就成為了無鄉之人,從此斷絕了與土地的情感。他永遠無法馳騁在草原,他的雙翼誕生於漆黑的深夜。如果蕭馳野是鴻雁山,那麽沈澤川就是中博的過境寒風。


    沈衛,白茶。


    他根本不在乎。


    右手的雙指在發出聲音,但是沈澤川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卡著雷驚蟄咽喉,就如同一年前他卡著紀雷的咽喉,這些人都昭示著他不再受困於人。或許雷驚蟄說得沒錯,這些的痛苦與仇恨把他捏成了怪物。當齊惠連也死在大雨中時,沈澤川就徹底拋棄了那些陳條,他不會再成為誰的階下囚。


    他愛蕭馳野,他還有紀綱。他不能夠想象有朝一日,蕭馳野和紀綱再步入那種前塵,成為他無法挽迴的痛。他已經受夠了隱忍,受夠了鎖鏈,他要撕爛的不止是天地,還有過去施加於他一切鐐銬!


    雷驚蟄已經快要不行了,他終於能抬手扒著沈澤川的手臂,他在這一刻想起了闃都的傳聞。


    “瘋、瘋……”雷驚蟄擠著字眼。


    火龍怒嘯在重簷亭台,樓在焚燒中發出危險的聲音。斷木轟砸,腳下的瓦也跟著滑掉,顏何如重金搭建的撫仙頂正在崩塌。殘簷像是承載不了兩個人,“啪”地一聲再度斷裂。


    沈澤川站在這裏,卻想起了夢中的深淵。他一直臨淵而立,從來沒有跨出那一步,因為他不知道那一步的背後會迎來怎樣的改變,但他聽見了馬蹄聲。


    那是來自離北的風。


    沈澤川鬆開了手,在殘簷傾塌的那刻跨了出去。他宛如斂翼的鳥,在白袍飛散間直墜而下。風擦耳掠過,像是經曆了一場夢。


    深淵下是平靜的死水,沈澤川跌落在這裏,泛起了漣漪。可是貼在耳邊的唿吸是那樣強烈,蓬勃的生氣驅散了黑暗,有力的臂膀抱緊了沈澤川,死水在刹那間好似撣開了雜塵,變成了蕭馳野的胸膛。


    沈澤川被接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刹住車,晚了四十分鍾! 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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