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懷揣一陣重重的驚奇,輕聲慢步走至那年輕人的身後,略微彎腰施禮道:“這位小兄弟,在下遠道而來,路過此地打攪了。章節更新最快”


    那年輕人起先突然被身後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略微有些驚訝,急忙緩過頭上下打量了荊軻一番,隨即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卻有臨危不亂的風範,他隻稍微搖了搖頭道:“不礙事,不礙事。”然後又轉過身去,繼續朝那“二義塚”跪拜,隻待這枯枝燃盡。


    “不知小兄弟祭拜的是何人?”荊軻見他對“二義塚”如此恭敬之至,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哪知那年輕人反而微微搖了搖頭,雙眼盯著那二義塚的碑匾徐徐而道:“實不相瞞,我也不知所祭拜之人姓甚名誰,隻是奉師祖之命,每逢這個祭日便要來此祭拜。”


    “哦?”荊軻一聽那年輕人此話更是滿心不解,隨即又問道,“那你可曾見過此山之內有個牧牛的前輩常常遊玩於此地?”


    誰知道荊軻這一問,倒把那年輕人給再次驚著了,他再次從地上跪地而起,站起身來仔細打量了荊軻的上上下下,而後又見他身後背有粗布係帶所綁縛的長物,似是長劍一柄,於是便皺著眉頭試探性地問道:“先生可是從魏大梁一路而來?”


    荊軻聽了這年輕人的不答反問,頓時也很驚訝,隨即道:“在下正是。”


    “來此可是要尋覓一位叫做蘇代的前輩?”那年輕人見荊軻的迴答正和自己的判斷,便又緊接著問道。


    那年輕人的話句句中的,這讓荊軻有些懷疑起來,他也隨之打量了那年輕後生一番:眉清目秀,朱唇皓齒,雖是弱冠之年,但卻一身氣宇軒昂,竟有那牧牛老叟的氣度。他一邊打量著那後生,一邊再次作答道:“在下此來是正了尋找蘇代前輩。”


    那年輕人得聞自己的猜測唔唔,隨即咧開嘴爽朗一笑,對著荊軻抱拳作揖道:“家師今早對我說魏大梁有位客人將會遠道而來,前來尋他,命我祭拜的時候多加留意,想必說的便是先生你吧?”


    他這一說,著實讓荊軻更加驚訝了,想不到這蘇代前輩竟有如此神通,遠在百裏之外,卻能這般將事情料得十分精準,豈非神人也?而眼前這位年輕人竟是蘇代的弟子,於是立刻朝那年輕人抱拳作揖,畢恭畢敬道:“蘇老前輩果然世外高人,荊軻惶恐至極,小兄弟既是蘇代前輩的門生,還望替荊軻代為引薦。”


    “那就請先生隨我移步。”那年輕人見他分外多禮,隻覺得有些好笑,於是便向旁邊的羊腸小道示意了一下,便領了頭向前走去了。


    荊軻本是個不通儒雅文道的登徒浪子,如今被那後生一直叫了先生先生,感到多有不習慣,隻跟在後頭一番解釋道:“小兄弟可別再叫我先生了,荊軻不過是個遊走江湖的江湖人而已,我年長你幾歲,隻管叫我荊大哥就行了。”


    “哦,我記下了。”那後生隻一個勁地在前麵走,絲毫沒有迴頭,隻是嘴上答應了荊軻的要求。


    而此刻,盜昇等人也是正巧剛剛追及荊軻到了這二義塚,還沒有稍作停留,便看見荊軻跟著一位披麻戴孝的小生直徑上了山路,生怕他會中了什麽奸人的埋伏,所以也不敢有所耽擱,隻在百步之外一直跟在荊軻後麵,以防不測。


    荊軻跟著那後生走了大約半晌功夫,直到這山林幽靜了下來,才走到一處極為簡陋的茅舍屋前,隻是那茅舍顯然已被人開墾了出來,田埂之間,眾橫交錯,上麵布滿了花草和蔬菜,看起來這茅舍的主人一向是自給自足慣了的。而在這茅舍的一旁,還用木欄圍起了一個牲口的宿圈,裏麵有一隻年邁的老水牛在悠然自得地咀嚼著草豆紮子。


    而在這屋內,卻傳出了陣陣黍米的清香之味,直把已經餓了一整天的荊軻饞的不斷地下咽著口水。


    荊軻從這周邊的情形判斷,估計這茅舍的主人已經歸來了,而且還親手做好了飯食。


    “宇宙在乎手,萬化在乎身,我自手身用,足以立天地。”正當荊軻肚子裏咕嚕咕嚕直叫喚,腦子裏的思緒也被餓得紛亂之時,忽然聽聞那屋內有人在吟詩唱晚,很是一番自在。


    “師父,我迴來了。”那後生聽得了是蘇代的聲音,便在門外通稟了一聲,便要領著荊軻從門而入。


    荊軻跟著那後生一起入了茅舍,掀開那靑竹編織而成的簾子,但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叟端坐在食案上座,麵前的食案上擺放了諸多菜肴和飯食,一邊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黍米,一邊怡然自得的笑著。


    那老者生的雙眼如炬,鸛骨微突,長須飄然。這便是上次遊牧的那位老叟,合縱家的嫡傳之人蘇代了。


    這倒是讓荊軻迴想起了當年第一次初見自己的恩師钜子腹的樣子,不過他和钜子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衣著隻是粗布麻衣,好似一個鄉野之間種地的老頭,完全沒有一點钜子腹那般威嚴。


    荊軻見了這老叟,立即舉手抱拳施禮道:“在下燕國特使荊軻,拜見蘇老前輩。”


    那蘇代隻管低頭擺弄著手裏的食具,用幾個陶碗分了桌上食物,竹觥乘了自釀的清酒,卻也不看荊軻,隻待弄好之後,才不緊不慢道:“少俠早就向蘇某介紹過自己了,又何須多此一舉呢?”


    蘇代此話的意思自然指的是先前在入魏的路上,遇到過這位蘇代,卻在那時有過一麵之緣。


    “前輩所言甚是,是荊軻多有贅言了。”荊軻聽了蘇代此話,連連致歉道。


    “少俠既已光臨寒舍,何不坐下與老朽一起享用這自釀的酒水,自種的吃食呢?”蘇代自說著,便將跟前的那幾分飯食分出來一份,推送到了荊軻的跟前。


    荊軻還未來得及自表謝意,便聽身旁那後生滿臉不悅道:“師父竟是這般偏心,我燒火拜祭了一天,才迎來了這要等的人,現在卻隻給這生人吃,不給自己的弟子吃。”


    那蘇代一聽這後生此話,知他是故意這般說話,於是便嗬嗬一笑,從手邊有小心分出一份飯食來,推給那後生道:“徒兒你又跟我拌嘴了,為師怎會少得了你一份呢?”


    那後生一聽蘇代這話,頓時眉開眼笑,直對蘇代說了一句:“還是師父心疼我。”說罷,便坐下來自己動手吃了起來。


    荊軻見他師徒二人這般和睦,不禁心中隱隱有羨慕的感覺,隻可惜當年他與自己的恩師钜子腹卻連麵都沒見過幾次,便要從此陰陽相隔了,想到這裏他心中又有些悲涼和遺憾。


    “少俠請坐吧。”蘇代再次伸手示意荊軻入座,和他師徒二人一起享用晚餐。


    荊軻想來既然眼前可以和他二人一起就餐,借這氣氛總也能彌補之前的那些遺憾,再加上腹中也正好空虛,所以自當恭敬不如從命,便也一起坐了下來。


    待荊軻坐定之後,蘇代邊自飲了一杯清酒,這才揚起目光掃視了一眼跟前的荊軻,眼神卻在荊軻身後綁縛的物什那稍作停留,隨後又緩緩朝荊軻道:“老夫先前見少俠有此曠世名劍,便知少俠定非泛泛之輩,所以才有意留下那番話語。如今你既能單身一人解了這魏國的憂患,是不負我所望,老朽料你將來必定能成大器。”


    “蘇老前輩過獎了,荊軻不過是個市井之徒而已,在魏大梁能夠僥幸明斷天衍,也是全靠幾位隨行的同僚指點罷了。”


    “嗬嗬,有誇而不自喜,有功而不獨占,其實荊少俠也算得上是當今的佼佼者了,我義弟蘇厲能說動魏王暫行合縱之策,想必也是靠你的功勞吧?”蘇代見荊軻有一股子青年人少有的謙虛和氣度,不由得有些讚歎,隨後便又轉入了正題。


    “蘇大夫勤勉合縱之計,早晚必當實行,荊軻自不敢居功。隻是荊軻深受燕太子丹所托,身負合縱五國的大任,又恐一人之力微薄,難以勝任,幸得蘇大夫有言前輩你乃合縱家蘇秦的嫡傳門人,若要論合縱大計,可請教於前輩,所以這才一路風塵仆仆而來。”


    “老朽早知我義弟必定會引你前來,隻是老朽也是年邁之人,不願再參與世事紛爭,隻想獨身一人過些閑雲野鶴的日子了。”蘇代說出這話,覺得對荊軻似有歉意,所以便又端起食案上的清酒,自飲了一口。


    荊軻見蘇代毫無出山相助之意,於是心中有些焦急,便又再用懇切之辭道:“風聞合縱始祖蘇秦當年為研習鬼穀子先生的《陰符》,不惜懸梁刺股,而後才有合縱拒秦的霸業。前輩既為蘇秦始祖的傳人,為何要摒棄先祖的誌向,放棄謀圖天下的宏願呢?更何況如今強秦當道,黎民處於水火之中,前輩若不肯出手相助,隻怕百姓將受暴秦之苦楚啊。”


    蘇代既聽荊軻這番言語,眉頭之間的那份和藹逐漸放了下來,臉色有些凝重起來,他低沉了好一會兒,未有隻言片語,隻是默不作聲地端起桌案上的酒樽,仰天一飲而盡,待放下酒樽之後才緩緩而道:“當年始祖苦心研習鬼穀子先生的《陰符》,悟出其中的精要,而後憑借舌戰群雄而縱六國,又計收燕地,成為聞名天下的從約長,衣錦還鄉,可謂何等張狂!怎奈人心難測,先有燕王的猜忌,後有齊國的遇刺,最後竟落得一個車裂的下場,屍骨不全,又何等淒涼!代雖得始祖嫡傳,然則寧願醉心於這山間野色,亦不願再過問朝堂之事。”


    蘇代此話終究還是說出了他多少年隱埋在心底的憂傷,是啊,一代名仕蘇秦當年何其風光,最後終未能有善終,身為他的後人,怎不感到悲哀與心死?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蘇代不願出山問世也正是如此。


    荊軻聽了蘇代的解釋,這才知道這位老前輩心中的苦楚,自己心中也生出一股痛惜之情,但他本就是來尋求蘇代的幫助的,所以自然不會因此而放棄。


    他也隨著蘇代一起端起這食案上的酒樽,舉杯對著蘇代道:“蘇秦始祖的遭遇確實令晚輩痛心不已,晚輩在此一飲此酒,以敬始祖的在天之靈!”說罷,便也仰天一口飲盡。


    待他喝完這酒,而後靜了許久,才整理好了思緒,再次向蘇代說道:“始祖雖未得善終,然其盛名,已流傳後世,正如我墨家始祖墨翟所提倡的兼愛非攻的信念一樣,雖死亦不後悔。恩師钜子腹更是不懼強秦淩厲,秉承先祖之道,引領墨門對抗秦國的三十萬虎狼之師。即便最後粉身碎骨,其浩然正氣也將永存於天地之間!”


    蘇代未曾料到眼前這位後生竟有如此見解和膽識,隻聽荊軻的話說完,不禁有些愕然,他上下仔細打量了荊軻很久,才清朗著聲音而道:“小兄弟一番豪言壯語,果然見解非凡,老朽自愧不如,果然不愧為墨家的後裔。其實墨家墨翟始祖的俠義之道,也常令老朽望塵莫及,暗自欽佩。既然今日你有此言語,老朽定然不會讓你空手而歸。”


    荊軻聽蘇代果然言語有些鬆動,不禁喜出望外,連連向蘇代抱拳致謝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哪知他話音剛落,蘇代隨即又舉起一隻右手,連連擺手搖頭道:“不然不然,老朽已是垂暮之年,論及爭雄天下之事已是力不從心,所以今日能助你者,當另有其人。”


    荊軻看著蘇代的這副舉動,一下子也有些愕然,難不成這蘇代老前輩又要自己去尋找另一位高人?於是他便一臉驚疑之色道:“蘇老前輩此話何意?”


    蘇代看著滿臉驚疑之色的荊軻,隻是嗬嗬一笑,隨即伸手指了指旁邊正在吃喝的那位年輕後生道:“能助你者,便是我這徒兒趙武子。”


    趙武子?荊軻一聽蘇代的話,立即又仔細打量了方才一直忽略在一旁的那位小兄弟,隻見他一臉稚氣,分明還是個未弱冠的孩童。那趙武子見荊軻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己,口中卻依然鼓著嘴巴邊吃邊問道:“荊大哥,你不吃這人間美食,卻一直盯著我幹嘛?”


    這趙武子的說話言語,分明還帶著孩童的幼稚,他卻是能相助自己合縱五國的人?


    荊軻對此一臉不信。


    蘇代似乎看出了荊軻臉上的懷疑之意,正要開口說話向荊軻解釋一番,卻聽門外有人大聲嚷嚷道:“這钜子兄弟哪裏會遭什麽奸人陷害,分明自己一個人躲在這裏吃獨食來了,眾位兄弟如若不信,可自行進來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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