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替王玉玊搬家的時候,翻出一大堆吊牌未拆的衣服和化妝品。她當時驚訝問,你囤這麽多東西是要擺攤嗎?


    王玉玊搖頭,說這些是我的藥——有句話不是說嘛?女人的心理健康和她的購物欲成反比。我工作特壓抑、或者半夜加完班特脆弱的時候,我就上淘寶。買買買買買,支付那一刻,就會被治愈。


    當時唐影如遇知音,恨不得拽著王玉玊的手說我懂懂懂懂!隻是我工資低,買得少一些。但花錢確實能讓我開心。


    購物網站販賣的欲望,多多少少,填補與滋養白領內心——


    隻可惜,現在不是了。


    唐影歪在床上刷了半天的淘寶,琳琅滿目卻激不起她一點一滴的購買欲望,拇指漫無目的在商品界麵上滑動,心卻飄到另一個地方:


    當你愛上一個人,他便成了你唯一的藥。


    下一刻等唐影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車裏,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去求藥——夜晚實在方便叫車,趁她的衝動還未被理智蠶食,車到樓下,她“噔噔噔”跑下樓,北京初夏的風從耳邊吹過,像是一場夢幻滅後另一場羅曼蒂克的私奔,車裏在放蔡琴的老歌,適合夜晚也適合思念。


    再過十分鍾, 她站在許子詮的小區前。


    她的腳步莫名地著急,像是怕十二點後魔法消退一切打迴原形的灰姑娘。


    她記得車裏剛剛放著的蔡琴,在唱:莫等夕陽西下點點殘霞,隻剩下無盡的牽掛。


    聲音遺在腦子裏,腳步像是走動的分秒針。


    隨著步伐,理智一點點又迴來,她變得躊躇起來:在2020年,別說單身男女,哪怕是男女戀人都有一項心照不宣的禁忌——不搞突然襲擊。男女之間任何時刻的突襲,都可能得到驚嚇。


    就在她伸手將要撳門鈴的前一秒,腦中羅曼蒂克的背景音樂消失,隻剩樓道裏孤零零的穿堂風聲。風吹涼了她的一時腦熱:


    ——要是開門的是個裸女怎麽辦?


    唐影徹底冷靜下來。


    最終她站在許子詮門前,將耳朵小心摁在門上,盡可能聽到屋內動靜。聲控燈暗了下來,四周變得安靜。她扒拉著他的門,像一隻壁虎。


    想了很久,她避開門鈴,終於很小心很小心地衝門縫喊了一聲:“許 子 詮——”


    迴答她的,是樓道裏重新亮起的聲控燈。


    他出門了。


    她抿抿唇,泄氣,背靠在他的門上,忽然覺得命運著實殘酷——


    性感內衣還穿在身上,約會卻沒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低頭掏出手機,猶豫半天,最後隻給他發了一句:“今天抱歉哈,下次請你吃火鍋賠罪。”


    沒想到對方秒撥了語音過來,劈頭就是,“你迴家了?”


    唐影一愣,心虛支支吾吾:“……、剛到家。”


    那頭像是信號不好,過了會兒才響起許子詮的聲音:“哦。”頓了頓,又問:“你,……他吃完飯了?”


    唐影點點頭,樓道的地板太硬,她換了個姿勢,看著窗外遙遙月亮,說:“嗯,吃完了。你呢?你不在家嗎?”


    他也不避諱,聲音輕輕,“嗯~我沒在家,後來和朋友出去吃飯的。”


    似乎還擔心唐影不想歪,又補充一句:“和一個妹子。”


    再補一句:“長挺好看的。”


    三句話一句比一句討厭,她頓了幾秒,恨不得直接伸腿踹他家門,聲音幹幹:“噢。忘記你後宮三千。”


    “是吧?”他笑了笑,囑咐:“麻煩下次好好珍惜我。”


    徐子詮此刻站在破舊的樓道裏,一手插兜,一手拿著電話。樓道的燈隨著他的腳步亮起,他又輕輕扣了扣門,沒有人應。


    想起她口中那句:“剛到家。”有些嘲諷勾了勾嘴。舊小區筒子樓的樓道窗戶很大,能看到對麵高高的棕櫚河大樓,以及樓頂上一輪圓圓混沌的月亮,他看著月亮,一級一級走下樓梯。


    唐影耳邊貼著他的聲音,不滿他的快樂,隻問:“所以今晚的火鍋,吃得很開心咯?”


    吃到現在還舍不得迴家。


    “你猜?不過認真的,今晚的毛肚很嫩,鴨血也新鮮。最棒的是它們家腦花,那叫一個入口即化……下次得帶你去吃。當然了,如果你再放我鴿子,我隻好再叫別的妹子陪我去吃。” 他這麽東拉西扯,頓了頓,才問,“你呢?我怎麽聽你的語氣,像是不怎麽開心?”


    窗外的月亮被一塊烏雲遮住了,唐影扶著樓道裏的窗,涼颼颼對他說 :“是啊,我確實今晚很不開心,但聽到你和別的姑娘吃得開心,我也稍微替你開心一些了。”


    “喲——”許子詮笑起來:“我這麽重要?”


    “你很重要的。你不知道嗎?”她也笑。更笑自己三更半夜送炮被拒之門外。


    他走到樓下,在此迴頭看了一眼唐影家的窗,三樓,一片漆黑。嘴角勾了勾,又垂下,忽然認真:“我不相信。既然我這麽重要,為什麽今天還丟下我?”


    既然在乎,為什麽騙我“已經迴家”?


    她一怔,迅速反問:


    “既然你這麽介意我丟下你,今天怎麽不讓我留下來?”


    既然介意,為什麽轉身又約別人?


    兩個人都沒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許子詮才說,“唐影,我、我不太會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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