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消散之後,絳城很快就熱鬧了起來。


    每處人多的地方,總有一兩家雜耍賣藝的,大大小小的街道都好不熱鬧。


    到處都充滿著年味兒。


    反倒是尋常時候富貴人家時常匯聚的酒樓要冷清一些,畢竟大年三十,就算應酬再多,今天也應該在家陪家人了。


    醉仙樓。


    有暖爐熏著,房間倒不算很冷。


    隻是氣氛有些沉寂。


    隔著暖爐,魏桓與韓赭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嫌棄和無奈,還有一句「原來你也被騙來了啊」。


    這場景太熟悉了。


    人也太熟悉了。


    魏韓兩家雖然最近一直站在統一戰線,但兩家結下的梁子真不是一般深,麵對趙氏通力合作是應該的。


    但私下見麵,兩人還真有些不樂意。


    當然。


    調整好心態,假客套一下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對現在的場景,他們屬實已經留下了陰影。


    醉仙樓。


    魏家。


    韓家。


    平陵君。


    共謀大事。


    要素基本齊全,就差一個平陵君了。


    總感覺不是什麽好事。


    卻偏偏不得不來。


    畢竟,就算現在形勢再理想,比起之前的設想也相去甚遠。


    若是能在牧野碑上有所突破,魏韓的壓力一定能緩解不少。


    可這要素湊得這麽齊。


    實在是太心虛了。


    正當兩人心緒翻飛的時候,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最後一個要素來了。


    趙契推門而入,撣掉身上星星點點的落雪,便笑眯眯地衝兩人作揖:「見過魏禦史,韓衛尉!」


    魏桓:「嗬……」


    韓赭:「嗬……」


    對於趙契。


    他們甚至已經到了懶得吐槽的地步。


    隻是抬了抬眼皮,就各自不再說話了,眼觀鼻,鼻觀心,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趙契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聲音也變得冷硬了幾分:「我邀兩位前來,是為了商討大事,兩位如此,此來的目的又在何處?」


    魏桓掃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韓赭尚且給他幾分麵子,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南宮燕不是要來麽?人呢?」


    在他們眼中,趙契就是一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的爛泥。


    這個人本身沒有什麽本事,但就是身份特殊,很多別人不方便的事情,就找他來當中介。


    周王室找他當中介。


    李家找他當中介。


    南宮家也找他當中介。


    魏韓兩人算是想明白了,這個中介沒什麽本事,這次正主都來了,還有什麽跟他交流的必要?


    趙契隻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隻不過,這羞辱他隻能自己忍下。


    隻能強行擠出了一副笑容:「南宮表姨這次來絳城,是背負著罪名來的,又有曹公公那樣的高手看著,怎麽能輕易脫身?」


    魏桓皺了皺眉頭:「既然南宮燕不在,那就沒有在這裏待下去的必要了,兩位吃好喝好!」


    ….


    說罷,便直接站起身準備離開。


    韓赭嗤笑一聲,也作勢準備起身。


    他們之所以來,就是為了聽聽南宮燕想要說些什麽。


    現在正主人都不願意出來,又能有什麽誠意?


    誠意都


    沒有。


    難道留下來聽趙契的豪言壯語?


    「且慢!」


    趙契叫住了兩人:「兩位看這是什麽?」


    兩個人本來無意轉身,卻不曾想忽然感覺這屋裏多出了一道極其混亂的真氣。


    雖然很弱,卻給人一種狂暴至極的感覺。


    便下意識迴過頭來。


    隻見趙契手上托著一團色澤繁雜的氣體,每一縷都色澤純淨,糾纏在一起卻像是一團亂糟糟的線團,讓人隻是看一眼,就感覺煩躁無比。


    兩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眼神震驚莫名。


    這究竟是誰的真氣?


    如何做到的如此精純且雜亂?


    雖然這隻是很小的一團,卻讓人毫不懷疑,這樣的真氣不管侵入誰的丹田,都能讓人瞬間經脈錯亂而死。


    究竟什麽樣的怪物,才能煉出這樣的真氣?


    魏桓眉頭緊鎖:「趙契,這是何物?」


    趙契沒有說話,隻是笑著看向真氣團。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目光,本來暴躁無比的真氣團仿佛安靜了許多,雖然依舊很混亂,但好像亂中有序了起來,光暈也逐漸蔓延開,形成了若有若無的虛影。


    虛影是一個女子。


    看起來像是一個重傷垂危的病人,偏偏眼神十分明亮。


    女子咧了咧嘴,容貌姣好的臉上,笑容看起來有些瘮人:「在下南宮燕,見過魏禦史,韓衛尉!」


    這般場景,讓兩人心驚不已。


    傀儡與分身術法,他們見過不止一次,用以投影的法術與符籙,他們也接觸過很多。


    但眼前這,既不是傀儡與分身,也不是法術與符籙。


    單純就是靠真氣共振形成的虛像。


    這得有多強的真氣掌控能力?


    尤其是在這團真氣本身就駁雜狂暴的前提下。


    哪怕兩人都是兵人境的強者,也自認做不到這一步。


    這個南宮燕,決不是尋常人。


    在真氣掌控方麵的天賦,絕對已經到達極其恐怖的地步。


    兩人重新落座。


    韓赭笑眯眯道:「南宮世侄不遠千裏而來,今日我們兩個老家夥便是為南宮世侄接風洗塵的,不知有何要事相商啊?」


    說是接風洗塵,但問問題卻異常直接。


    畢竟南宮家已經讓他們失望一次了,這南宮燕就算再天才,也必須拿出態度來。


    南宮燕倒也沒有自矜身份高貴,落座之後便直接說道:「這次我來,為魏韓兩家帶來了使用牧野碑的方法,隻要按我說的做,便能複蘇魏韓兩家的血脈。」


    魏桓神情漠然:「直接說條件吧!現在塚盤雖然名義上對全天下人開放,但實際坐落在乾黎邊境,除了魏韓兩家之外,姬姓聯盟誰也不能染指。


    ….


    總之,現在是周王室求著魏韓兩家做事,希望南宮世侄提條件的時候偶,腦袋能夠清醒一點!」


    既然是要談判。


    那就必須占據優勢地位。


    魏韓兩家處境的確尷尬,但周王室境遇更加費拉不堪,幹脆直接打消他們獅子大開口的想法。


    當時趙氏提出把塚盤定在乾黎邊境,就是為了把乾國和魏韓同時拉攏過去,不然姬姓聯盟齊齊開口反對,趙暨就算站到道德製高點,也不可能把塚盤搶走。


    可以說,魏韓現在就是姬姓聯盟中話語權最高的,如果姬姓聯盟實際存在的話。


    不管周王室想要提什麽條件,都得看魏韓兩家的臉色。


    然而。


    南宮燕的反應卻出乎他們的意


    料。


    隻見她輕輕調動真氣,直接從房間內的書桉上取出紙墨,輕輕一震,便有點點墨跡飛向紙張。


    短短瞬間,便有密密麻麻且工整的小字出現在紙張上。


    她輕輕招了招手,兩張紙便飄了過來,各自落在兩人麵前。


    「諾!」


    魏桓:「……」


    韓赭:「……」


    條件都沒有提。


    就直接把方法給我們了?


    南宮燕的舉動,屬實把兩個人都驚到了。


    他們對視了一眼,便飛快地看向紙張,感覺不像是假的,而且特別詳細。


    隻不過……


    魏桓神色已經緩和了許多:「南宮世侄願把這個方法給我們,想必也是為了重建姬姓聯盟。不過這張紙上,既有複蘇大姓血脈的方法,也有複蘇單一氏族血脈的方法,就不怕我們……」


    「那自然是不怕的!」


    南宮燕擺了擺手:「兩位世伯我就不瞞你們了,我自幼對政治就不感興趣,現在也是對政治一竅不通。這次過來,也隻是替家中長輩傳話而已。誠意已經到了,我隻管複述,至於怎麽想,是兩位世伯自己的事情。」


    她說話的時候,始終帶著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不像是針對人的。


    或許是真的對政治不感興趣。


    韓赭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南宮世侄但說無妨!」


    南宮燕點了點頭:「家中長輩說了,以如今黎國的局勢,趙魏韓分家是遲早的事情。隻不過以如今天下的局勢,各國局勢再割裂,想要分家都需要周王室公開點頭,不然就會平白留下把柄,給天下各國攻訐的理由。


    也就是說,事情的關鍵是周王室點頭,可偏偏周王室早已不插手各國內政,如果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就強行出手,同樣會遭受反噬。


    所以,事情的關鍵,是周王室如何點頭。


    要麽,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要麽,有足夠的實力。


    兩位世伯覺得可對?」


    「沒錯!」


    魏桓與韓赭齊齊點頭。


    畢竟南宮燕不懂政治。


    周王室那邊派南宮燕來,就是打算開誠布公。


    跟她拐彎抹角沒有用,因為人家根本不懂政治。


    ….


    況且人家直接把方法拿出來了。


    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就沒意思了。


    南宮燕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不悲不喜,畢竟她隻是一個無情的轉述機器:「合適的理由暫且想不到,除非趙氏做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


    至於實力,便是姬姓聯盟,隻要在牧野碑上功成,姬姓聯盟就能成立,到時周王室就算插手黎國內政,也沒人敢說什麽!」


    這句話當然有理,姬姓聯盟若是真的成立,國力便能瞬間碾壓乾楚齊三個大國,隻剩趙氏的黎國就更不用說了。


    但就是有些廢話。


    韓赭直接說道:「南宮世侄直說吧,僅憑這些話,還無法說服我們。」


    南宮燕點了點頭:「如今天下尚且安定,最大的事情就是你們黎國的變法,隻要新地建成,就必然會吸魏韓兩土的血,不過是吸得快慢的問題。所以說,越早分家,對魏韓就越是好事。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黎國是北方大國,同時麵對乾楚齊三個大國都毫不畏懼。


    但三家分黎之後呢?


    趙氏雄踞北方,有新地經營,國土徹底與楚齊相隔,隻要防住元氣大傷的狄國,便能安心發展國力。


    魏韓呢?


    隻要立國,便是處於四戰之地,無論想要朝哪個方向擴張,都是極其困難的事情。


    隻有姬姓聯盟正式成立,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


    聽到南宮燕的這番話。


    魏韓兩人後背冷汗直冒。


    的確!


    這的確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們之前就想過,但是立國八字還沒一撇,考慮這個問題實在太早了些。


    但如果真的立國,這個問題必定會扼住魏韓兩國的咽喉。


    四戰之地。


    北趙,西乾,東齊,南楚。


    東北方向還有一個燕國。


    魏韓兩家在中間,能朝哪個方向擴張?


    炎國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炎國本來就不是一個弱國,兵多將廣,宗室之中高手極多,巔峰時甚至能夠跟黎楚兩個大國一較高下。


    但就是因為處於四戰之地,擴張的難度極大,除非能一舉將一個強國打垮,否則注定會慢慢衰落。


    看炎國現在的下場,的確如此。


    如今魏韓兩家,單拿出來一個都要強於炎國。


    但立國之後呢?


    能保住立國之初的國力已經是幸事了。


    如此看來。


    加入姬姓聯盟著實很有必要。


    韓赭神情有些凝重:「周王室那邊什麽想法?」


    南宮燕笑了笑道:「周王室不希望魏韓兩家跟趙氏直接起衝突,應當把注意力放在牧野碑上。交出塚盤之前,家父在牧野碑上做了手腳,約莫一個月後,黎王就必定會召人前去牧野碑。


    屆時兩位便找機會,取得牧野碑的掌控權,再引燕炎吳三國人前來,則姬姓聯盟大有可為。


    就算這次成不了,魏韓兩家接近牧野碑的障礙也會消除。


    ….


    在奪得牧野碑掌控權之前,盡量不要跟趙氏起直接衝突。


    當然,也不要被吸血太多。」


    果然。


    牧野碑才是關鍵。


    在得到牧野碑之前,不能跟趙氏起衝突,還要防止趙氏吸血。


    有些困難。


    但值得一做。


    而且南宮燕說得對,越快越好。


    南宮燕嘴角微微上揚:「要轉述的話,我已經說完了,兩位世伯還有什麽需要問的?」


    魏桓上下打量他了一眼,神情有些冷峻:「聽聞南宮世侄剛來絳城,就跟陛下見了麵,見麵之後世侄並沒有被囚禁,陛下反倒特意安排了曹公公負責世侄的起居,想必也給了陛下不少好處。魏某就是想問問……」


    他晃了晃手中的紙張:「這個方法,你是不是也告訴了陛下!」


    韓赭眯了眯眼,他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


    這個南宮燕,的確有兩頭撈好處的嫌疑。


    隻是。


    南宮燕的反應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當然準備告訴,隻不過趙暨還沒點頭。」


    魏桓擰著眉頭:「為何?」


    南宮燕笑容有些瘮人:「牧野碑本質是血脈規則,舊都淪陷之後,血脈規則便開始逐年變弱。被歹人斬下兩塊血晶之後,更是遭受了重創!


    若是牧野碑不恢複,就算姬姓聯盟成立,得到的好處也有限。


    隻憑姬姓的血液,根本沒有辦法重塑血脈規則。


    不僅姬姓血脈要複蘇。


    嬴姓薑姓媯姓也要來!


    他們想要從血脈規則中謀求好處當然可以,但前提和代價,就是把血脈規則重塑起來。


    隻要姬姓聯盟能立起來,他們就算變


    強又能如何?」


    這番話過後。


    屋內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魏韓兩個人都沒有反駁,因為這話的確有理。


    周王朝要做的,是重新立起舊秩序。


    魏韓兩家能做的,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成為最大獲益者。


    南宮燕澹澹道:「兩位世伯,小女還有一事所求!」


    韓赭笑眯眯道:「但說無妨!」


    南宮燕神情有些狂熱:「此行來絳,傳話乃是家中長輩交代的任務,小女個人則是為了混元真氣而來,兩位世伯可否安排?」


    混元真氣?


    李采潭?


    想到南宮燕那古怪的真氣,他們大概明白了她的目的。


    隻是想要接近李采潭,的確相當之困難。


    自從塚盤結束,李采潭就被王室的人死死看住,看守規則繁雜,這次就算是紅塵也難滲透進去。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魏韓兩家立國之心無比急切,自然有花費過大代價,朝王室裏麵安插人手,這次看守李采潭的人不在少數,還真有人混跡進去。


    隻是,培養一個這樣的人,代價實在太大了。


    安排見麵一次。


    就廢掉一個內應。


    可南宮燕雖然明麵山沒抓兩家什麽把柄,但誰能保證他們手中,就是使用牧野碑的完整方法?


    ….


    這個忙,要幫。


    這個代價,要出。


    魏桓與韓赭對視了一眼,最終下了決定。


    「魏家可安排你們見一次麵。」


    「韓家也能安排一次。」


    南宮燕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那就多謝兩位了!」


    說罷,身形直接消散,重新化作一團駁雜的真氣。


    隨後一分為二,飛到了魏桓和韓赭兩人手中。


    這女子的手段。


    當真神奇。


    兩人把真氣團收起來,便直接準備離開。


    趙契急了,連忙叫住了他們:「兩位!」


    魏桓轉過頭,有些不耐煩道:「平陵君還有事?」


    趙契趕緊說道:「我有一計,可幫兩家留住封土百姓!」


    「哦?」


    魏桓與韓赭都來了興趣。


    一個月後牧野碑未必能夠一舉功成,防止被趙氏吸血,依然是重中之重。


    雖然他們有些看不起趙契。


    但聽聽也無妨。


    趙契笑容有些神秘:「如今新地已經基本落成,無非就是誰出人多點,誰吃肉多點。不管誰來看,趙氏宗室都應該是吃肉最多的一方。


    事實上,如果趙氏願傾力而為,趙土百姓填充新地並不是特別難。


    但實際上,我父王設立新地,就是為了設置郡縣,將一切權力收歸於王權。


    所以注定不願給宗室太多東西,不然也不會把徙民令當成第一選擇,反倒從來沒有主動提過讓趙氏填充。


    魏韓兩家與趙氏宗室也並非完全衝突,魏韓兩家不想出人,趙氏想要多派點人,這方麵的利益實際上是一致的,兩位覺得可對?」


    對當然是對!


    不過如果全都用趙氏的人填充新地,趙氏故土必然缺人,隻能讓那些臣服王室的小家族填充過來。


    這個趙契,飲鴆止渴飲上癮了?


    對於這種情況,魏韓兩家當然樂見其成。


    韓赭似笑非笑道:「這是平陵君的意思,還是長平侯的意思?」


    趙契笑道:「能左右宗室決定的,當


    然是長平侯了!大黎新地是趙氏打下來的,油水當然需要趙氏接手!」


    魏桓與韓赭對視了一眼。


    看來,趙郢那個老家夥認定新地比趙氏故土更有潛力了。


    既然這樣,短期來看便是趙魏韓三家三贏的結果,唯一虧的就是王室。


    魏桓神色稍緩:「那平陵君有何計策助魏韓兩家?」


    趙契笑道:「如今趙氏故土與新地交界處,已經有三萬戶百姓秘密出動,待趙寧帶兵歸來之後,這三萬戶百姓就會立刻搬入新建的庇護所當中,隻要占住這臨時居所,就能堵住魏韓兩土百姓入駐的路。


    以後的庇護所,有多少,趙氏就會占多少,以新地的土地,想要完全投入耕作,大概需要三十萬戶,隻要占住這三十萬戶,新地歸屬就差不多塵埃落定了。


    隻不過第一批的三萬戶百姓沒有馬匹,想要全部搬入,至少也要五天的時間。


    ….


    他們動靜又有些大,已經引起王室警覺了。


    明日大朝會,我父王定然會給長平侯壓力。


    我們需要魏韓兩家,明日大朝會一起給父王施壓,理由就是魏韓百姓不舍舊土,長平侯此舉乃是兩全其美的興國大計。


    如何!」


    真是剛困,就有人來送枕頭。


    趙郢這個老匹夫可真不錯,為了宗室的地位,竟然不惜公然與王室唱反調。


    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又豈有不抓住的道理?


    魏桓:「善!」


    韓赭:「善!」


    點頭同意了合作,兩個人便再也不留,直接離開了醉仙樓。


    離開時的心情還是很好的。


    但每次跟趙契分別的心情都不錯,畢竟這貨每次提出的想法,看起來都相當可行。


    還是感覺哪點有些怪怪的。


    不會吧!


    不會吧!


    該不會這次長平侯與魏韓兩家裏應外合都成不了吧?


    這次一定能成。


    趙契這坨爛泥。


    終於做成了一件事!


    看著兩人的背影。


    趙契神色有些陰鬱,迴顧了這三個月來與魏桓和韓赭的頻繁接觸,他發現這兩個人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輕慢了。


    是!


    我是辦岔了很多事情。


    但這些事情失利,難道是我的鍋麽?


    這種地位的下降,讓他感覺到很不安,因為他想要當趙王,一個趙王哪能一點威望都沒有?


    辛辛苦苦在諸多勢力中斡旋了這麽久,他最難得到的就是宗室的支持。


    但這次,終於要成了。


    長平侯上次被趙暨挫了銳氣,雖然沒有親自領罰,但兩個兒子卻被吊在城牆上了一天,完全就是把他長平侯的臉放在地上踩。


    這次。


    長平侯的舉動,定然會讓趙暨勃然大怒,必須需要人幫忙。


    魏韓外力施壓遠遠不夠。


    所以趙郢才願意拿出大利益,讓自己去分擔趙暨的怒火。


    這次隻要能撐過去,自己肯定就發達了。


    趙契看了看天色。


    已經接近中午了。


    距離吃年夜飯。


    還有四個時辰。


    ……


    隨著太陽西斜。


    絳城的熱鬧,逐漸從鑼鼓喧天,轉變成澹澹的溫馨。


    畢竟是大年夜,不管是豪門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更傾向於在家陪著家人。


    從第一盞花燈亮起的時候,絳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就安


    靜不少。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街上的花燈也越來越多。


    嬴無忌醒的時候,駙馬府門前的一條街,已經徹底被花燈點亮。


    絳城的大年夜,放在這個世界都是一幅奇景,換作任何一個國家,夜裏都不可能有如此華美的街道。


    「真不錯!」


    「就是沒有人放炮!」


    「嘖嘖!」


    「老子馬上就會成為這個世界第一個在公共場合燃放煙花爆竹的人了。」


    「光這一點,就比前世爽。」


    嬴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冰涼潔淨。


    ….


    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會被煙花爆竹的味道汙染。


    這種汙染,嬴無忌很喜歡。


    因為在他的概念中,這個味道約等於「年味」。


    一想到前世各種躲著治安隊放炮的經曆,他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揚。


    「嬴兄,自言自語啥呢?」


    一個聲音調笑道。


    嬴無忌轉過身,看到了穿著紅色棉袍的羋星璃。


    在花燈的映照下,她整個人好像都明豔動人了許多。


    記得初遇羋星璃的時候,她是冷靜睿智的楚國女公子。


    自從楚國使團離開,她便活淘了許多。


    到了今天,活像個受盡寵愛的鄰家女孩,穿著喜慶的棉袍,好像隨時都能從背後摸出一根糖葫蘆舔一舔。


    不過想想也是。


    才剛剛十八歲的女孩子,哪能一點純真都沒有?


    他笑了笑:「女公子打扮這麽喜慶是要去哪?」


    「陪花朝姑娘唄!」


    羋星璃撇了撇嘴:「這世上,總不能隻有駙馬爺才能過大年夜吧?幸好花朝姑娘是書局的老板,手下一大票無家可歸的墨者夥計,要不隻有我這個漂泊在異國他鄉的可憐人陪她吃年夜飯了!」


    嬴無忌:「……」


    你就挑事吧!


    不過羋星璃在黎國日子過得倒是自在。


    白天去王宮參悟《顓頊古曆》,天色晚了就四處轉悠應酬,人際關係處理得相當不錯。


    不用想都是在做挖牆腳的準備。


    好在國與國之間這種事情不少,羋星璃沒有觸碰到黎國的核心利益,趙暨就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走了哈!」


    羋星璃衝他揮了揮手,便解開大門口拴著的馬,縱身一躍便跳上了馬背。


    小馬鞭一揮。


    「駕!」


    便樂顛顛地朝尚墨書局的方向趕去。


    嬴無忌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把一箱箱煙花裝上馬車,就駕車朝王宮趕去。


    到了宮門。


    「小李公公通融一下,馬車上是我給父王準備的新年賀禮,能不能駕著馬車進宮啊?」


    「這……駙馬爺稍等!奴婢這就去通報一下。」


    李公公陪了個笑臉,便踩著小碎步進宮了。


    過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便笑嗬嗬地迎了上來。


    「駙馬爺久等!陛下允了,請駙馬爺隨奴婢入宮!」


    「哎!」


    嬴無忌笑著應了一聲,便把韁繩交給李公公,大踏步走上前,任他在後麵牽引著馬車。


    不一會兒。


    兩人便到了重黎殿。


    李公公在外牽著馬車等候。


    嬴無忌則大踏步走向偏殿,這裏便是王室享用年夜飯的地方。


    不過現在人還沒有到,準確說是趙暨還沒允許他們進來,所以隻有他一個人正


    在批著奏折。


    見到嬴無忌到了,趙暨招了招手:「過來!」


    「哎!」


    嬴無忌笑著走了過去,正準備說幾句吉祥話,卻看到一冊奏折飛到了懷裏。


    ….


    趙暨臉色微沉:「你先看看這個!」


    嬴無忌咧了咧嘴。


    這情況。


    好像不太妙啊!


    自己老丈人最近情緒一直不太高漲,就是因為魏韓兩土的百姓太老實,居然到現在都對遷徙無動於衷。


    這玩意兒,算是自己惹的,自然得試著解決一下。


    所以嬴無忌費了好大勁去勸老丈人。


    這才剛剛勸好。


    結果……


    想必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嬴無忌打開奏折仔細掃了一遍,搞清楚內容後,也差點氣笑,忍不住說道:「趙郢這個老匹夫膽子是真大啊,生怕新地脫離宗室的掌控,就直接暗中調人想要鳩占鵲巢?」


    其實趙寧出征的時候。


    嬴無忌都感覺趙暨已經徹底把宗室給鎮住了,畢竟本身王室和宗室的矛盾就不是很大,塚盤之後趙郢的聲威又大為折損了一波。


    卻沒想到,趙郢這個老匹夫居然還敢跟王室對著幹。


    不過也不怪他。


    上次嬴無忌去前線的時候就發現了,最近多年北麵風調雨順水草豐茂,土地肥沃了不少,不然狄國也不會膨脹到聯合犬戎和炎國夾擊乾國。


    現在新地的土地,應當相當適合種糧食。


    若真能把城池建起來,並且穩固住水土,必將搞出一大波稅收。


    雖說新地是郡縣製,卻也不能一點好處都不給宗室,遷一部分趙土百姓過去是必須的,多安排一些宗室的官吏也是常規操作,這就是宗室要吃的肉。


    卻不曾想,趙郢居然那麽貪,竟想把肉全部吞完。


    若新地真被趙土百姓全都占完,威脅趙暨統治有些太離譜,但宗室的影響力肯定會提升到最大。


    打下新地的初衷,就是消除各大家族對王權的束縛,趙暨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而且趙氏故土大量百姓流失,肯定會導致王室和宗室對故土掌控力下降。


    王室做大的蛋糕,趙郢想一口吃掉。


    為了吃這塊蛋糕,王室宗室的整體利益都不管不顧了。


    這個趙郢!


    可真該死啊!


    嬴無忌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嗜殺的人,但還是被趙郢氣得不輕。


    趙暨眯了眯眼:「若換作是你,你殺不殺?」


    「殺!必須殺!」


    嬴無忌爆了一個粗口:「娘的!這種老不死的東西,簡直就是趙氏毒瘤!上次塚盤還勉強算保宗室利益,這次幹脆臉都不要了。」


    趙暨又問道:「怎麽殺?」


    嬴無忌咧了咧嘴:「這……」


    趙郢在宗室中威望甚高,不然上次也不可能是兩個兒子代為受罰。


    想要殺他,屬實有些困難了。


    趙暨搖了搖頭,直接跳過了這件事情,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以你的估算,想盡用新地土地,需要多少戶百姓?」


    嬴無忌思忖片刻,迴答道:「若是沒有新式農具,隻算耕戶的話,至少要三十萬戶!」


    ….


    三十萬戶!


    平均每戶七個人,就是二百一十萬人。


    趙暨眉頭緊鎖,這個數字跟他估算的差不多。


    可現在,魏韓兩土的百姓,對徙民令聽若未聞,別說三十萬戶,現在連三百戶都沒有!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嬴無忌:「若是有新式農具呢?」


    他很清楚。


    從準備變法開始,嬴無忌就跟墨者公會搭上線了,一直在研究新式農具。


    隻不過趙暨一直沒有特別。


    因為在他的眼中,鐵製農具隻要能普及,就已經能大幅提高生產力了,他三十萬戶的數字就是根據以前鐵製農具的表現算出來的,好像沒有必要搞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但現在,徙民令的效果實在是不樂觀。


    趙郢又忽然搞出了幺蛾子。


    他現在急需弄清楚新農具的真實效率。


    嬴無忌抿了抿嘴,兩個手掌攤開:「若是有新農具的話,十萬戶足夠了!」


    「什麽!」


    趙暨驚得眼睛發亮:「此話當真?」


    一個人耕三個人的地,這也太誇張了些吧?


    嬴無忌笑道:「十萬戶還是保守的,若遷過去的百姓人口老齡化沒有那麽嚴重,八萬戶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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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麵,絕大多數都是趙暨膝下的公主。


    不得不說,趙暨這老帥哥基因還是很強大的,膝下公主個頂個的漂亮。


    就是因為長時間的圈養,並沒有印象中王室女子的高高在上的感覺,反倒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一眾公主到了之後,目光就落在了嬴無忌的身上,眼神一個賽一個好奇,不由竊竊私語。


    「原陽好福氣啊,駙馬長得還真俊秀。」


    「聽說乾王年輕時就是一個美男子,現在看來傳言不假。」


    「就是原陽身子骨不爭氣,剛成婚就生了大病,享受不到新婚之樂……」


    「我也好想嫁人啊!」


    嬴無忌:「……」


    這公主當的,屬實有些可憐。


    他笑著衝眾人拱了拱手:「嬴無忌見過母後,見過太子妃殿下,見過各位公主殿下!」


    說話的時候,他跟李采湄眼神短暫交纏了一下,便飛快分開。


    縱有千般喜意,也不適合在這種場合流露出來。


    王後笑吟吟道:「一家人就不用這麽客氣了!無忌,聽說你帶了一車禮物,快些帶姐姐妹妹們看看!」


    「是!」


    嬴無忌笑了笑,衝眾人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帶人來到了馬車旁。


    這個時候,李公公已經將馬車裏的箱子都搬了出來。


    一個個包著紅紙的箱子,整整齊齊地碼在眾人麵前,惹得眾人一陣好奇地打量。


    趙暨也頗為好奇:「這是何物?」


    嬴無忌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李采湄,笑吟吟地迴答道:「迴父王,這個叫煙花!可保佑煙花籠罩之地風調雨順,也可讓觀賞煙花之人心想事成!」


    聽到這話。


    李采湄心中有些甜絲絲的。


    雖然還不清楚嬴無忌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


    但據他所說,煙花綻放之後,他們便能放下所有擔憂,自由自在地在一起。


    想生幾個孩子。


    就生幾個!


    可是……


    她打量著這些紅色的紙盒子,心中有些拿捏不準,光是盒子裏的東西,真能有這麽大的作用麽?


    嬴無忌從她神情當中看出了她的疑惑。


    僅憑這些煙花,當然做不到。


    但如果煙火遍布整個黎國呢?


    讓觀賞煙花之人心想事成……這句話當然是扯澹。


    這是煙花。


    又不是許願機。


    今晚能看到煙花的不在少數,怎麽可能個個心想事成?


    但嬴無忌能保證,在座的家人們,看到煙花之後,肯定能爽得飛起。


    趙暨卻隻當他是說吉祥話了,笑了笑道:「成!吃完年夜飯之後,咱們便看一看你的煙花!」


    說罷,便帶著一眾女兒,準備迴去吃年夜飯了。


    正在這個時候。


    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響起。


    「陛下!平陵君求見!」


    想喝胡辣湯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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