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副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無一例外都是極美的。


    第一個女子靈動嬌俏,眸子裏麵卻帶著絲絲淒苦,仿佛隻從這雙眼睛中,便能看到方寸大小的人生。


    第二個女子容貌英挺,一顰一顧都是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但眉眼之間,卻總有一抹單純的少年感。


    可可可可……


    可這第一個,不是自己女扮男裝的女兒麽?


    第二個,不是自己女兒的媳婦麽?


    怎麽會……


    所以他是怎麽知道寧兒女兒身的?


    除了他,還有誰知道?


    明明是家國齊興,喜得愛婿的大好局麵,怎麽忽然變成這樣了?


    趙暨承認,這一瞬間,他血壓上來了。


    他這一輩子,見慣了大風大浪,但這一刻,他還是麻了。


    可畢竟是君王。


    他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並不簡單,甚至複雜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即便他這顆君王的腦袋,也差點因為思考這個問題,而超載發熱。


    為今之計,隻有以不變應萬變。


    趙暨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笑容溫和地訓斥道:“哦?孤膝下就這兩個寶貝,也都被你小子給挖出來了?狗鼻子挺靈啊!”


    說完,他便仔細打量起了嬴無忌的表情。


    嬴無忌也是微微鬆了口氣,雖然這次塚盤之行,隱隱感覺到了好像有哪點不太對勁,但時時刻刻腦子過載,沒工夫考慮這些,而且老逼登隨時都可能會走,這段時間非常寶貴,所以就隻能快點。


    不過看趙暨的反應,應該是多慮了。


    先是生氣,情緒槽差點頂到九十。


    然後發覺自己在道德低穀,而且女婿表現得太好,所以隻能半推半就。


    最後隻能不痛不癢地埋汰幾句。


    看樣子,應該是成了!


    嬴無忌笑了笑:“運氣好,運氣好!”


    運氣好?


    看這小子的意思,還真不知道這兩個女子的身份?


    這世界,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事情?


    趙暨略帶嫌棄地打量著他:“說說吧,你是怎麽在孤眼皮子底下挖到兩個寶貝的?”


    嬴無忌咧了咧嘴,隻能含混說道:“就是機緣巧合,過程有些複雜,等以後可以慢慢講。”


    你還以後慢慢講。


    趙暨催動著真氣,活絡著有些鬱結的血氣,血壓這才緩緩降了下來。


    不想露出異樣,所以沒有追問。


    畢竟,變法可能還要靠這小子。


    畢竟,那個殺胚的身外化身還在宮中療傷。


    畢竟,玉皂的工藝還沒有到手。


    畢竟。


    孤特娘的也不知道怎麽辦啊!


    趙暨前所未有的迷茫,但神情卻自然得不像話,至少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倒了兩杯酒,笑嗬嗬地遞給嬴無忌一杯:“行!那就等以後慢慢講,今天不論對於趙家,還是對於黎國,都是大喜的日子,咱們翁婿兩個好好喝一頓。”


    “這麽說,您是同意了?”


    “自然同意了!孤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嶽父!小婿敬您,謝您將兩個女兒養得這麽好,我以後一定會對他們好的。”


    “還叫嶽父?太生分了,叫爹!”


    “爹……”


    “哎!”


    一時間,翁婿兩人氛圍無比熱絡。


    一次次推杯換盞,從經史典籍,談到天文地理。從民間風俗,談到各國政治。


    順便罵一罵某個嬴姓中年人有多麽冷酷無情。


    氣氛相當融洽。


    喝了很多,但對於兩人的酒量,尚且都是微醺。


    嬴無忌又敬了一杯:“爹!今天咱哥倆必須得和盡興,這杯酒小弟幹了,你隨意!”


    說著,又準備灌進去。


    “夠了,夠了!”


    趙暨把酒杯從他手裏摳了出來:“喝酒是為了開心,又不是為了喝醉,你要是喝暈了,等會還怎麽去見心上人?”


    “哎,見心上人?”


    嬴無忌愣了一下,一想到糖糖好些天沒見自己了,的確應該見見。


    不過這個老丈人,未免也太開放了吧?


    這白菜,如果偷偷地拱,他拱得可開心了。


    但當著農民伯伯的麵拱,再厚的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啊。


    他撓了撓頭,試探地問道:“這,這不太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


    趙暨哈哈一笑:“孤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當年可沒少翻你嶽母大人的牆頭。少男少女那些小情調,孤能不懂?婚前婚後截然不同,你還不珍惜一下眼前的時光?”


    “爹!您懂的可真多!”


    “等會就去吧,記得別太張揚,以前怎麽見麵的,今天還怎麽見麵。”


    “我知道,王室要麵子的。”


    嬴無忌忍不住笑了笑,直接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小婿就告辭了。”


    趙暨笑罵著擺了擺手:“趕緊滾吧!”


    “哎!”


    嬴無忌點了點頭,笑嗬嗬地離開了重黎殿。


    等會出了王宮,就找一處隱秘的角落,遁地加隱形鑽過去。


    婚事已經定了,走路得囂張些。


    隻是他沒注意到。


    上一刻他剛剛離開。


    下一刻趙暨臉色臉上的笑容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唿……”


    “唿……”


    “唿……”


    他連著長出了好幾口氣,胸悶的感覺才消散了一些。


    真氣把體內酒氣全都催了出去,腦袋卻依舊暈暈脹脹的。


    很多問題,他到現在都沒有想通。


    他自詡智勇雙絕,但現在,不論是智還是勇,感覺都無用武之地。


    他的手都在抖。


    趙暨從未經曆過如此大的落差,哪怕當年為爭王位差點掉腦袋,都沒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對嬴無忌這個女婿。


    他自然是喜歡大於忌憚。


    因為這種人,很容易利用感情牽絆住,隻要他娶了媳婦兒,生下了孩子,就一定越來越把自己當成趙家人。


    所以後來看嬴無忌一次次拿出驚喜。


    他心裏愈發歡喜,有這麽一個駙馬輔佐趙寧,整個大黎都前途無量。


    至少,相比於宗室以及其他大家族,駙馬絕對是跟王室最為親近的,至少在變法完全成功之前,都是這個道理,即便變法之後,趙寧也應該能將幾股勢力平衡好。


    別說兩個公主。


    如果不是皇室顏麵,就算把所有公主都嫁給她又如何?


    可……你這個小王八犢子看上的是公主麽?


    趙暨走到書案前,看著桌上的兩副畫像,一雙眼睛裏麵滿滿都是疑惑。


    他不明白。


    但他大為震撼。


    最關鍵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除了嬴無忌,還有誰知道趙寧的女兒身。


    這個秘密一旦泄露,整個大黎的根基恐怕都要動搖。


    “陛下,太子求見!”


    殿外,一個太監的聲音高叫著。


    趙暨整理了一下情緒:“讓她進來吧!”


    片刻之後。


    趙寧大踏步走了進來,此刻她完全是眾人眼中太子的形象,胎化易形的作用下,他的身高拔高了幾分,作為趙家太子,沒有趙暨那麽挺拔,但看起來也十分自然。


    “父王!”


    “什麽時候迴來的?”


    “迴來有一會兒了!”


    趙寧微微一笑:“本來還看您與嬴兄把酒言歡,也想來蹭一口酒的,結果被守門的公公攔下了,就在偏殿等候了一會兒。父王,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嬴兄他選的究竟是哪兩個公主?”


    “親事的事情,等會再說。”


    趙暨揉了揉腦袋:“宗室那邊怎麽樣?”


    “很不錯!”


    趙寧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此次進入塚盤的,都是意氣風發的青年,本身就都有建功立業的想法。之前聽長平侯的話,也的確是認為《顓頊古曆》更重要,所以才不得已違抗王命。


    但嬴兄那一席話,幾乎就是朝他們心口戳。


    而且他們也後來發現《顓頊古曆》就是一個驚天陰謀,到最後還得靠嬴兄護著,從那時便對長平侯產生了質疑。


    兒臣到的時候,牧野碑的消息已經傳了過去,他們這才知道這件事背後的意義和兇險。


    所以不少人都主動表示甘心領罰!”


    趙暨微微點頭:“罰了麽?”


    “罰了!”


    “怎麽罰的?”


    “按王室的規矩罰的,不過我已經吩咐了,不會打太重。”


    “很好!”


    趙暨點了點頭,現在宗室內部出現了矛盾,所以要做的不是翻臉,而是恩威並施,趙寧的處理合情合理。


    他問道:“趙郢那個老匹夫呢?”


    趙寧眉頭微皺:“對外稱病,沒有見我!”


    趙暨問道:“你覺得當如何處置?”


    “罰!一定要罰,不罰無以立君威!”


    “如何罰?”


    “那老匹夫雖然身體康健,卻一直以老邁形象示人,直接罰他會顯得王室冷酷無情。所以兒臣認為,應該子代父過,由他兩個地位最高的兒子代為受刑,隨著不聽話的趙氏族人一起吊在城門上一天!”


    “好!就依你說的做。”


    趙暨滿意的看了趙寧一眼,進退有據,自己這個太子算是養成了。


    趙寧愣了一下:“由兒臣下令麽?如今父王……”


    趙暨淡笑:“也該到你立威的時候了,不讓他們敢怒不敢言,又怎麽當君王?”


    “是!”


    趙寧重重點了點頭,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說起來,這件事情嬴兄處理得真好。父王,嬴兄選的到底是哪兩位公主?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兩個姐妹這麽有福氣。”


    趙暨:“……”


    他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這個太子是培養出來了。


    可如果登不了基,那還有什麽意義?


    趙寧有些疑惑,試探地問道:“父王,你的臉色好像很差。”


    趙暨冷哼了一聲,指著書案:“你看看吧!”


    趙寧湊過去看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忍不住有些驚奇道:“這女子長相好生熟悉……”


    “你不認得?”


    “的確是王室長相,但好像沒有這位公主啊!”


    趙寧揉了揉腦袋,總感覺有哪個地方有些不對。


    趙暨沉吟片刻:“你有沒有感覺,跟你長得有點像?”


    趙寧:“……”


    她有些麻了。


    一縷縷涼氣從腳心嗖嗖躥出,順著脊椎直直衝向腦門。


    從小到大,她這是第一次生出恐慌的情緒。


    “你胎化易形練得怎麽樣了?”


    “已經大成!”


    “有沒有在嬴無忌麵前露過真身?”


    “從來沒有啊!”


    趙寧慌了,趕緊說道:“兒臣自從練就胎化易形,就從未變迴過真身,在大成之前,除了上朝,甚至沒怎了離開過晴絳殿。這幅畫,這幅畫……會不會是巧合?父王,您是不是還有私生……”


    “混賬!”


    “父王,我真不知道啊……”


    事關王位,事關黎國未來的安危。


    她是趙暨意誌的唯一繼承者,一旦王位出問題,黎國要麽會被打迴原形,繼續被世家大族荼毒。


    要麽更加惡化,直接分崩離析。


    如此大難。


    趙寧就算見再多的風浪,也忍不住慌了:“說不定是長相相似之人,父王你也數年未見過我真容,興許是認錯了……”


    說著,她“鏗”的一聲抽出今日去宗室隨身攜帶的佩劍。


    在明鏡一般的劍身前,撤下胎化易形,緩緩現出了真容。


    然後。


    她的唿吸停滯了。


    目光渙散,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神情麻木,手腳冰涼。


    師父他明明說過,胎化易形隻教給自己一個人的!


    良久良久。


    她聲音顫抖:“父王!我們該怎麽做?”


    趙暨目光陰沉:“你先看看第二張再說!”


    趙寧把自己的畫像掀了起來,看到第二位女子的容顏時,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采,采湄?這這這,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趙暨神情陰冷:“這小子隻當你與李采湄是孤膝下的公主!說明隻有一種可能,他掌握了胎化易形,所以一眼就看穿了你的真身,隻當你是輔佐太子的公主。”


    “可是他從哪裏學的胎化易形啊?”


    “你可還記得他那夢中授業的恩師?”


    “您的意思……他的恩師,也是我的師父?”


    趙寧脊背發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太恐怖了。


    如果一切都是自己師父的謀劃,那他圖謀是什麽?


    乾黎兩國的江山?


    趙暨語氣低沉:“有可能,但不確定。”


    “不對,不對!”


    趙寧連連搖頭道:“他能看穿我的易容,說明他早已大成,所以在胎化易形上的造詣至少跟我持平,他以前見過我,為什麽會認為我是公主?”


    這世上。


    哪有胎化易形忽然大成的啊?


    趙暨噎了一下:“這……”


    他的確無法解釋這個問題。


    趙寧又問道:“還有采湄,聽您的話,嬴兄跟她已經相處不少的時間,怎麽可能這麽久都不知道采湄的身份?難道他們之間都不叫彼此名字?這,這不合情理!”


    趙暨:“這……”


    父女倆麵麵相覷。


    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奧妙。


    尤其是趙暨。


    他是真的隻能想出那麽一種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很可能會先穩住嬴無忌,然後套出玉皂的工藝,變法雖然始於嬴無忌,自己和趙寧也算知道全過程。


    至於嬴越,畢竟隻是一個身外化身。


    若是集結高手,立下陣法,必然能滅在虒祁宮中。


    這麽做,可能會後患無窮。


    但比起王位的把柄被人攥在手裏,咬咬牙還是勉強能夠接受的。


    但是!


    這個解釋漏洞太多了。


    就趙寧剛才問的兩個問題,他就解釋不出來。


    如果這麽做了,恐怕後果會更嚴重。


    他眼睛微眯,語氣十分危險:“你說,會不會是李采湄的問題!”


    趙寧嚇了一跳:“您是說采湄她……”


    她瞬間就明白了嬴越的意思。


    真正有問題的是李采湄。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身。


    為了脫困,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騙了嬴無忌。


    然後泄漏了自己的身份,讓嬴無忌借這個身份要挾自己,從而還她自由身。


    可……


    采湄是這種人麽?


    嬴無忌是這種人麽?


    看錯一個尚且還能解釋。


    難道兩個都看錯了?


    趙寧已經懷疑人生了,卻還是咬牙說道:“父王,我相信嬴兄和采湄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怎麽解釋!”


    趙暨聲音慍怒,語氣中的殺意,再也難以掩飾。


    趙寧深吸一口氣:“兒臣無法解釋,但兒臣認為他們不是這樣的人,內裏一定有什麽誤會沒有解開!此時,當務之急是找到他們,弄清楚其中的誤會!”


    “混賬!”


    趙暨怒聲訓斥:“你都監國多少年了,怎麽還那麽單純?竟然還相信人性!”


    趙寧隻覺得胸悶得無法唿吸,麵對趙暨:“兒臣不是相信人性,而是相信自己的眼光!難道父王之前就不相信自己的眼光麽?


    何況即便真是個陰謀,嬴兄敢於這麽攤牌,以他的性格,想必也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父王當真覺得,現在采取行動,就能把秘密守住麽?”


    趙暨沉默。


    趙寧繼續問道:“如果真是陰謀,嬴兄又為何先後在百家推演和塚盤之時,為王室贏得了那麽多利益?或許真有什麽巧合,而且,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而且兒臣迴想了一下,嬴兄真的隻當兒臣是個公主,那豐厚的聘禮也不是讓兒臣代為轉交,而是……本來就是給兒臣的。”


    記憶溯迴,她想起了跟嬴無忌那幾次較為親密的接觸。


    本來的熊抱,變得有些曖昧。


    原來並不是自己的原因。


    而是他的原因!


    趙寧見趙暨沒有反對,便深吸一口氣道:“兒臣這就把他們請來!”


    “不必了!”


    趙暨輕輕吐了一口氣。


    趙寧有些急:“父王!”


    趙暨背著手看向殿外:“你能想到的事情,難道孤想不到麽?今晚嬴無忌就會去找李采湄,孤已經下令在晴絳殿外布置了陣法,屆時就算一個蒼蠅也逃不出去。”


    趙寧:“父王!您……”


    趙暨丟過去一塊玉石:“捏碎它,便能啟動陣法!孤相信你,能做出最利於大黎的決定。”


    趙寧:“……”


    ……


    天氣已入深秋。


    小院內已經開始有樹葉泛黃凋落了。


    但好在種的種類比較多,並不會全都落葉這麽早,所以整體看起來還是鬱鬱蔥蔥的。


    可是……


    “遲早還是要凋落的!”


    李采湄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這些花木,就算生命力再旺盛,長久處於幽冷之處,該凋零還是會凋零。


    鬆柏不會。


    但鬆柏天生就是清冷的性格。


    有些草木,注定無法成為鬆柏。


    “那個小子,今天應該出來了吧?”


    她從懷中取出那枚陰魚玉佩,輕輕地摩挲著。


    這塊陰陽同心佩觸發過一次,就代表他受過一次足以致命的傷勢,讓身負陰魚的她也難受了好一陣,但好在隻有那一次。


    後來就再也沒有觸發過。


    她不知道任務順不順利,但人大抵上應該是平安的。


    可結果究竟怎麽樣,誰都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平安。


    處理完事情,會第一時間來看我麽?


    “嘩……”


    是石塊滑落的聲音。


    李采湄連忙站起身,方才略顯幽怨的神情一掃而空,步履輕快地走向牆角。


    笑吟吟地看著嬴無忌的腦袋:“還是秋天好啊,冬瓜收成就是快,真麽快就又長出了一顆。”


    嬴無忌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腦袋:“你這迴怎麽放了這麽多石頭?”


    “哼!”


    李采湄輕哼了一聲:“懶得等你,就把石頭擺起來,恰好聽個響!”


    嬴無忌笑嘻嘻地鑽了出來:“這麽說,你還是在等我對吧?”


    李采湄白了他一眼:“我才沒有等你,不過是有人經常不請自來,指不定什麽時候會圖謀不軌,我得保護自己。”


    “切,就這?”


    嬴無忌嗤笑一聲:“除了能防住我這樣的正人君子,你還能防住誰?”


    李采湄輕笑:“就你還正人君子?哪有正人君子,整日偷偷鑽女子的閨院的?而且大半夜的,還喝了酒,你該不會想借著酒意做些什麽平時不敢做的事情吧?”


    嬴無忌嘻嘻一笑:“以後就能正大光明地來了。”


    “什麽!”


    李采湄驚了一下:“你,你真跟陛下提婚事了?”


    嬴無忌攤了攤手:“不然呢?你以為我那麽拚命做什麽,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麽要喝酒?別站著了,剛喝酒出完汗,外麵冷……”


    不由分說,便直接攥住了李采湄的手,一路進了屋子。


    李采湄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心中不由有些小鹿亂撞。


    隻想輕啐一聲浪蕩子。


    但又有些舍不得罵出口。


    他那麽拚命,當真是因為我?


    兩人相對坐定。


    李采湄慌忙把自己手抽了出來,強擺出一副鎮定的神色:“你真跟陛下提了?”


    “廢話!”


    “那陛下同意了?”


    “當然!就連我這次過來,陛下都批準了。”


    “……”


    李采湄又欣喜又蒙圈,對這個結果很欣喜,但對過程很蒙圈。


    他,他是怎麽說服黎王把太子妃嫁給他的?


    哪怕嬴無忌這麽說了。


    李采湄也有些不相信,又補充問道:“你,你確定陛下知道你要娶的人是我?”


    “廢話!”


    嬴無忌得意地挑了挑下巴:“我直接把你的畫像畫出來給他了,我的畫功你還不知道?”


    李采湄:“……”


    的確很欣喜。


    可這個趙暨的心理活動她想不明白。


    她不理解。


    但大為震撼。


    嬴無忌笑嘻嘻地看著她:“一聽婚事成了,我當場多喝了幾壇酒,生怕膽子太小,不敢做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喝完酒我就過來了,生怕酒勁兒下去。”


    “你,你矜持點!”


    李采湄俏臉一紅,輕哼了一聲:“你可答應過我,不會強迫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懂!


    懂!


    懂!


    先君子後禽獸對吧!


    順序不能亂。


    嬴無忌雖然自認不是很會撩妹,但其實一些東西能夠感受出來,就這麽把糖糖娶迴家,直接瑟瑟會顯得有些下流,但走了流程之後再瑟瑟,就會顯得很有情調。


    於是他伸出手發誓:“放心!我當然言而有信,你要是不信的話,我現場給你立一個嬴姓血誓怎麽樣?”


    “別!”


    李采湄輕啐一口:“若你真這麽想,就算沒有血誓,也會信守諾言。若是有心使壞,就算血誓在前,也會想盡下流的辦法,何必呢?”


    嬴無忌笑道:“那你覺得,我會不會用下流的方法?”


    “不會!”


    李采湄下意識道:“因為你不用下流的方法也能……”


    話說到半句,戛然而止。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也能什麽?”


    “也能,也能……”


    李采湄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也能強行潔身自好,我可聽說公子無忌自從青樓險死還生,身體就不行了,肯定整個絳城一等一的正人君子。”


    嬴無忌本來還等著甜膩膩的情話,結果等來了個這。


    當場就紅溫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放屁!老子猛的很,不信你來檢查……臥槽!手好痛!”


    李采湄嚇了一跳,看他疼得直冒汗,連忙問道:“你受傷了?”


    “一點點!牧野碑反噬有些嚴重,沒好利索!”


    畢竟是牧野碑的反噬。


    他的確從趙暨那裏要了一些反噬的藥,但雙手動作過大,還是會有針紮一般的疼。


    “我看看!”


    李采湄連忙站起身,捧過他的雙手,用真氣幫他梳理鬱結的細小經脈。


    嬴無忌抬頭看著她,越看越是歡喜。


    因為據說這個仰望的姿勢,是傳說中的死亡角度。


    平時再好看的女神,這個角度都有可能毀掉大半的顏值。


    但自己媳婦兒,真特麽好看!


    李采湄被他灼熱的目光盯著,隻覺得手掌相觸摩挲的肌膚都變敏感了許多,朝她心裏傳去一陣陣異樣的感覺,卻還隻能佯裝鎮定地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麽?”


    “看你好看!”


    “呸!不知道跟多少女子說過這種話。”


    “你是第一個!”


    “真的?”


    “真的!”


    “真的也沒用,這種花言巧語根本騙不到我。”


    “可你嘴角在笑。”


    “胡說!”


    李采湄有些嗔怒,捏著他右手的雙手微微用力。


    雖然已經完全不痛了,但嬴無忌還是慘叫了一聲。


    “你就裝吧!”


    “我沒有裝!”


    “你手明明已經沒事兒了,怎麽可能還會痛?”


    “我慘叫不是因為手痛。”


    嬴無忌站起身,向前欺了一步。


    李采湄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直接坐到了書案上。


    嗯?


    又是書案?


    等等!


    我為什麽要說“又”?


    不過兩次氣氛完全不一樣。


    上次白芷是青澀又大膽的撩撥。


    這次兩人四目相對,卻是眼神拉絲般的羞怯與心動。


    李采湄低聲問道:“那是因為什麽?”


    嬴無忌理所當然道:“因為心痛啊!你與我走得這麽近,關於我的身體,卻隻聽信外麵的謠言。”


    “呸!不然我信哪個?”


    “當然是信我啊!我這就給你證……”


    “浪蕩子,你說過不強迫我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真氣在我體內走一圈,你就知道我身體很健康了,你想到哪去了?”


    “……”


    李采湄瞪他了一眼,隻是這一瞪,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更有褻瀆的想法。


    兩人麵對麵靠得這麽近,讓她心髒跳得也有些快。


    老實說,她有些享受這種感覺。


    卻又不敢沉淪,害怕因為太過倉促,會錯過很多美好的東西。


    她輕輕把嬴無忌推開:“先說說究竟發生什麽了吧,也不枉我擔心了這麽久。”


    “你真的擔心我?”


    嬴無忌心頭一跳,棗糕這種感覺。


    李采湄沒有迴答,而是跳下書案,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快說!不然等著囤著這些話出書,讓我去書局買麽?”


    兩個人離得遠了些,那種心跳加速口幹舌燥的感覺才舒緩了一些。


    卻又隱隱有種失落的感覺。


    嬴無忌笑了笑:“行吧!那我這就跟你講一講……”


    緊接著,就把塚盤裏的事情,粗略地講了講。


    李采湄聽到自己的姐姐兩次出場,神情不由有些怪異。


    她是真沒想到,姐姐已經徹底墮落到與為我教為伍了。


    所以聽到嬴無忌要擒李采潭的時候,並沒有產生怨恨的心情,卻還是埋怨地看了嬴無忌一眼,怪他居然如此粗枝大葉,居然都不顧忌自己這個當妹妹的感受。


    到後來聽李采潭放過嬴無忌一次,嬴無忌也把她姐姐救了過來。


    她頓時感覺整個天空都亮了。


    原來,姐姐沒有自甘墮落。


    這壞小子也有心救姐姐。


    真好!


    可提起薑太淵,她還是恨得壓根癢癢:“那個薑太淵,可真不是個東西!”


    嬴無忌一拍大腿:“可不是嘛!這種靠獻祭女人實現野心的,老子最看不起了。”


    “那你呢?”


    “我不一樣,女人就是我的野心!”


    “嗯?”


    “我的意思是,跟心愛的女人安穩生活,就是我一生所求。”


    “算你改口得快!”


    “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什麽?”


    “就是……”


    嬴無忌捏著下巴:“我不明白李采潭的動機,她明明之前是真真切切要殺我的,為什麽忽然……”


    “笨不笨?”


    李采湄有些不理解他的腦迴路:“姐姐肯定是認出陰陽同心佩,知道了你跟我的關係,所以才……”


    “姐姐?”


    嬴無忌愣了一下。


    不是!


    李采潭什麽時候成公主的姐姐了?


    這人物關係不對吧?


    李采湄也是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怎麽感覺有些怪怪的?


    正在這時。


    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采湄!”


    聽到這個聲音,李采湄頓時嚇了一跳,慌亂站起身:“太,太子來了,你要不要躲躲?”


    雖說之前嬴無忌之前說過不用躲。


    可當著趙寧的麵,總歸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嬴無忌感覺自己cpu快燒了:“太子?趙寧?他為什麽叫你采湄?”


    “不然呢,不叫我采湄,他叫我什麽?”


    李采湄都給氣迷糊了:“不躲就算了,反正也不用躲……”


    也正在這時。


    “采湄!我進來了啊!”


    “吱呀!”


    嬴無忌:“……”


    他就算再神經大條,也感覺到事情不對了。


    一時間腎上腺素飆升,熟練地躲入了衣櫃當中。


    他整個人都麻了。


    淦!


    老子的糖糖,怎麽會是李采湄?


    如果真是李采湄,為什麽太子妃是個少女?而且玉女功還沒破?又為什麽趙暨會答應得那麽爽快?


    可如果不是李采湄,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他亂了。


    完全亂了。


    以前的疑惑,好像能從這件事中找到答案,卻又造就了更多的疑惑。


    信息量太大。


    他腦袋直接宕機了。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天階體質:坤承之軀。


    【提示】:因為你是男子,坤承之軀的孕育神胎的屬性未激活,你可以選擇使用秘法變為女子從而激活。


    在衣櫃門關閉的那一刻。


    嬴無忌知道,比自己更配愛李采湄的人出現了。


    艸!


    我為什麽會去撩一個太子妃?


    而且還特麽撩到手了?


    櫃門關閉的那一刻。


    李采湄大腦也宕機了,從剛才那一刻,她以前的疑惑被解開了,卻也造就了更多的疑惑。


    難怪他那麽驚慌!


    難怪他自信滿滿!


    原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太子妃!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那趙寧的態度是怎麽迴事兒,他寫的澀澀戲本又是怎麽迴事?


    還有趙暨的反應又是怎麽迴事?


    她想不明白。


    她隻知道櫃門關閉的那一刻,她很絕望,沒想到這件事隻能自己麵對。


    她忽然對當年李采潭的心境有了更深的理解,原來那個曾許諾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忽然背棄誓言離開,是這種感覺……


    真的很絕望。


    很心痛。


    恍神間。


    趙寧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采湄,你為什麽在看著衣櫃哭?”


    李采湄隻覺得手腳冰涼,根本不知道怎麽解釋,隻能搖著頭:“不知道……”


    趙寧輕歎了一口氣。


    她此刻心中也滿滿都是疑惑。


    剛才她盡力隱匿了所有氣息,又用了隱匿氣息的符紙,在外聽了好久,隻覺得兩個人正在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但……嬴無忌好像並不知道李采湄的真實身份。


    而且兩個人一句陰謀都沒有提。


    嬴無忌甚至還暢想著以後,能靠著給王室出力,在黎國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嬴兄!


    你不知道你撩的女人是誰麽?


    你們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哪怕是陰謀論,我能夠理解啊?


    你什麽都不知道。


    為何能堂而皇之進我的院子,撩我的女人,還躲入我的衣櫃?


    一時間,趙寧感覺自己這顆能處理無數政務都能清醒如常的腦袋,要燒了!


    她看著李采湄六神無主的樣子,輕聲問道:“櫃子裏有人麽?”


    “沒,沒有!”


    李采湄嚇了一跳,連忙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也是,衣櫃裏怎麽可能有人呢?”


    趙寧神情無比複雜,緩緩坐在了椅子上。


    這件事情太亂了。


    她也不知道怎麽處理了。


    然而,就在她揉腦袋的時候。


    “咵!”


    櫃門被踹開了,隨後便響起嬴無忌驚慌亢奮到極點的聲音:“誰說櫃子裏沒有人!”


    話音還未落,便有一道身影從櫃子裏竄出來。


    擋在了趙寧和李采湄的中間。


    嬴無忌看著李采湄,唿哧唿哧喘著粗氣。


    剛才在櫃子裏,嬴無忌聽到了李采湄帶著哭腔的聲音,心頭狠狠揪了一下。


    雖然還是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了一件事情,自己的糖糖就是李采湄,而且她現在正受著極大的心理煎熬。


    所以他出來了。


    就算你真是有夫之婦,老子這曹賊也當定了。


    李采湄呆呆地看著他,驚喜來得很突然,但絕望還未消退,就這麽交纏在一起,讓她又哭又笑的。


    趙寧:“……”


    嬴兄!


    我還在想對策。


    雖然還沒想出來。


    但你就這麽衝出來,我還怎麽幫你?


    趙寧有些慌,可現在他也拿不準,嬴無忌到底會不會胎化易形,所以也不敢太過暴露,便用男音問道:“公子無忌……”


    嬴無忌連忙打斷:“都是我的鍋,是我勾引的你婆娘,你愛怎麽地怎麽地吧!反正跟糖糖沒關係。”


    趙寧噎了一下:“你能不能轉過身說話?”


    “老子哪來的臉轉身?”


    嬴無忌隻感覺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他就算臉再大。


    也不可能剛把太子牛頭人了,轉頭就囂張跋扈地跟太子裝逼。


    頭一次占據道德窪地。


    逆風輸出的他,很沒有底氣。


    就這麽背對著趙寧,他的話像連珠炮彈一樣砸出。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真不是主動綠你,這件事兒一時半會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你講清楚。”


    “但錯不在糖糖,不能讓她背鍋。”


    “我是真的想娶她,你能不能把她讓給我?”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離譜!”


    “但看在我為王室立國功的份上,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變法推演,我會把過程給你詳細地寫一遍。”


    “首席掌宮夫子之位,我替我師父不要了。”


    “學宮祭酒,我不當了。”


    “玉皂的配方也可以給你們。”


    “隻要把我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隻想安穩過一輩子。”


    “行不行?”


    “我,我警告你不要輕舉妄動啊,我親爹也是悟神境強者,正在這邊閉關療傷呢?”


    他想過,要不要提出“秘密關係”。


    但轉念一想,哪個正常男人會接受自己妻子有這種關係?


    更何況趙寧還是太子。


    嬴無忌感覺整個人都麻了,隻能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出來,隻要趙寧同意,他就立刻帶糖糖隱居,然後試著搞一個大事件,趕緊找機會突破。


    王朝爭霸流走不通。


    那就走升級無敵流。


    總能活下去的。


    他忽然感覺手背有些濕濕的。


    低下頭一看,李采湄已經淚如雨下。


    趙寧也聽得眼眶有些發紅,沉聲道:“這些條件,未必不能商量,但你能不能轉過頭說話?”


    “確定能商量是吧?”


    “能!”


    “好!不愧是跟我神交已久的太子殿下。”


    嬴無忌終於鎮定了一些。


    緩緩轉過身來。


    眼前的人乍一看,好像是太子趙寧。


    但仔細一看,怎麽也是一個修煉胎化易形的?


    真實樣貌是……


    嬴無忌:“大老婆?”


    李采湄:“大老婆?”


    趙寧:“大老婆?”


    ~~~~~


    三章三萬兩千字,能不能求個月票、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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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訂好崩。


    要被逐出戰力榜了。


    球球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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