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可曾想過……三家分黎?”


    三家分黎!


    這四個字出口之後,整個房間落針可聞,旋即唿吸聲慢慢變大,就像是多出了兩條看見獵物的餓狼。


    如今黎國王室雖然姓趙,但黎國絕非趙家的一言堂,魏韓兩家勢力雖然不如趙氏宗室,但實力絕對在同一個檔次。


    趙家有軍隊,魏韓兩家同樣有,並且戰力誰強誰弱都是一個未知數。


    趙家有君王,但三公九卿之中,魏韓兩家也占一半。


    除了在朝堂上要對黎王稱臣,實際上魏韓兩家對自家封地自治權極高,每代家主做夢都想著脫離黎國這個軀殼自行立國。


    但是不行!


    因為周王室威嚴還在,雖說在政治上周王室已經無力插手各國內政,但仍然保有著祭祀禮儀的權威性。


    想要立國,就必須找一個合理合法的理由,征得周王室的同意。


    不然就是禮崩樂壞的始作俑者,任何諸侯國都能站在道德製高點攻打你。


    沒看東麵的齊國,田氏都把薑姓架空成什麽樣子了,還是畏畏縮縮不敢篡位稱王?


    但現在不一樣了。


    黎王出了大問題,趙契又跟周王室關係匪淺。


    若能幫周王室吞掉趙氏這塊肥肉,定會找尋機會,給魏韓兩家一個正當的名頭。


    三家分黎,並非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這可是魏韓曆代家主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竟然被他們兩個找到了機會。


    隻要確定黎王命不久矣,便能立刻開始計劃。


    至於你家死了一個魏騰,我家死了一個韓歇,亦或者嬴無忌馬上迎娶公主……


    糾結這些有意義麽?


    黎王的壽命,才是最應該關注的問題。


    趙契緩緩站起身:“兩位,可願與我一起前往?”


    片刻後。


    三個人影出了醉仙樓,在夜色之中上了同一輛馬車,朝虒祁宮趕去。


    ……


    虒祁宮。


    “真是豈有此理!”


    趙寧目光冰寒,雖然她已經拿到了韓歇的認罪書,但小小一封信,根本難以澆滅她心中的怒火。


    以前黎國雖然也亂,但在明麵上,誰都不敢讓事情變得太難看。


    結果現在百家盛會近在眼前!


    韓家為了削弱其他幾家實力,故意挑起魏家和相府的矛盾,就連乾黎邦交也被他們視若無物。


    魏家見羅偃老邁,為了吞並相府的勢力,故意放任魏騰胡作非為。


    這些人,心中早已經沒有了“國”的概念。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也早就被他們拋諸腦後。


    黎國之破敗,她今天又有了新的見識。


    “好在暫時告一段落了!”


    趙寧掃了一眼韓歇的認罪書,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若這次姬肅沒有搞那個騷操作,恐怕事情還真會陷入僵局。


    畢竟嬴無忌是真心實意要殺魏騰的,別看今日羅偃和公孫棣各種占據道德製高點,其實無非是因為有姬肅分擔火力。


    這次魏騰被強殺,對魏家影響都很大,如果不拿出一個說法,內部外部都要出問題。


    所以如果姬肅不出現,嬴無忌就算殺人的理由再正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現在好了,姬肅背一半黑鍋,韓歇背一半黑鍋,雖說姬肅出手處處透露著詭異,但誰又會在乎呢?他們要的隻是一個結果,過程如何根本不重要。


    嬴兄!


    你又能給我當妹夫了!


    李采湄也鬆了口氣:“那就恭喜殿下了,我先迴去休息了!”


    趙寧輕輕點了點頭:“這次多謝了!”


    “哪裏的話!”


    李采湄搖頭笑了笑,腦海中卻都是昨晚在飛魚衛見到的那串糖葫蘆。


    那串糖葫蘆被糯米紙包著,本應該保存得很好,卻被一刀攔腰斬斷,上麵浸染了不少血。


    每每想到它,她都感覺有些胸悶,仿佛看到了嬴無忌被圍攻的時的狼狽模樣。


    隻不過,他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因為一個叫花朝的女人。


    “唉……”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歎氣,畢竟這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李采湄走後。


    趙寧在重黎殿中枯坐許久,時不時地抬頭望一眼趙暨閉關的地方。


    監國這麽長時間,她還是第一次感覺這麽無力。


    以前黎國表麵和平的時候,就算再棘手的政務,她也能處理得井井有條。


    但麵對這種局麵,她是真的處理不了,不是她能力不夠。


    而是她的實力,她的地位遠遠不夠。


    如果她現在選擇放棄衝擊一品靈胎,以二品靈胎突破胎蛻境,並且已經坐穩王位,今天的這些事,就絕對不會發生。二品靈胎的胎蛻境,在兵人境高手麵前絕對不算強,但代表的可是驚人的潛力。


    “父王,你什麽時候出關啊,兒臣快頂不住了!”


    這種無力的感覺,讓趙寧分外憤慨。


    明明心中藏有治世之神劍,卻苦於孩童之弱軀無法驅使。


    正在這時。


    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殿下!平陵君、魏禦史、韓衛尉求見!”


    “什麽!”


    趙寧神色一凜,隻覺一股不妙的感覺迎麵而來。


    這個時候,魏家和韓家想的不應該是怎麽從對方身上咬掉一塊肉麽?畢竟有人認罪,這件事情完全可以告一段落。


    他們為何會一同前來,而且還是和趙契一起?


    趙寧有些不安,但現在完全沒有拒見的道理,便沉聲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


    不一會兒,三人聯袂前來,客客氣氣地行了一個君臣禮。


    “見過殿下!”


    “諸位平身!”


    趙寧微微一笑,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諸位深夜來重黎殿有何事?莫非案情又有了新的進展?”


    說話的時候,她意味深長地望了韓赭一眼,其中不乏有威脅的成分。


    畢竟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韓家,若自己咬死將此事辦絕,韓家的聲望可真會受不小的影響。


    卻不料。


    韓赭好似根本沒有看懂這個眼神,擺出一副慚愧的模樣:“殿下!家門不幸,沒想到犬子為了一己之私,居然做出了此等傷天害理的事情。臣在家躊躇好久,覺得區區攝魂之術和死罪,真的便宜他了!”


    嗯?


    趙寧眯了眯眼,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韓赭繼續說道:“他一死了之倒也無妨,隻是此事對我大黎內部團結以及乾黎邦交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處理稍有不慎,便會遺禍百年。吾等,實在不想成為後世眼中的罪臣!”


    不想成為罪臣?


    趙寧不明白這個意思,但隱隱已經猜出了他的目的,轉頭看向魏桓:“魏卿呢?如今案件兩個最可疑的兇手已經入獄,難道魏卿想讓他們更快掉腦袋?”


    魏桓拱了拱手:“自然不是!究竟怎麽判罰,全由大黎律法決定,老臣相信殿下能給出最正確的決斷。隻是這個案件涉及到乾炎兩國的公子,千萬要小心再小心。”


    趙寧目光微凝:“我明白了,兩位愛卿是對我的判罰結果不滿意!”


    兩人連忙否認:“殿下息怒,吾等對判罰結果並無異議!”


    “哦?”


    趙寧冷笑一聲:“對判罰結果滿意,卻還是連夜找上了重黎殿,那就是對判罰的人選不滿意咯?”


    她豁然起身,跟王座錯開了一個身位,居高臨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既然對人選不滿意,三位可以商量一下,看這王座誰來坐比較合適!”


    說話間,她的目光猶如兩柄鋒利的刀子,不停劃割著三人的麵皮。


    三人暗暗心驚,沒想到太子寧雖然年少,麵對三個人的氣場卻沒有弱半分,自己三人麵對區區太子,居然有種直麵黎王的感覺。


    三人對視了一眼,他們自然是不敢坐上王座的,眼神交流之後,齊齊拱手拜下:“此番大案,事關邦交,吾等惶恐,請陛下出關,以做決斷!”


    他們發聲的時候,皆運足了真氣,雖然不算刺耳,卻幾乎傳到了虒祁宮中所有人的耳朵裏。


    聽到這個聲音,趙寧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是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在整個黎國,誰都不可能比她更清楚趙暨的情況。


    趙氏王族數百年來少有的天才,天資卓絕且將燃血秘術修煉到了極致,年方三十便突破至悟神境,比嬴越還要早一歲,他也是趙氏王族有史以來最接近聖人境的強者。


    沒有人知道諸侯王突破聖人境會發生什麽事情,但百家之中,聖人和攏佑門生福澤眾生,諸侯王成為聖人必定會使整個國家發生質變。


    但作為燃血的代價,趙暨壽命比往代黎王更短,可能就這幾年的事情了。


    所以才這麽頻繁地閉關,最近一次更是一閉關就是一年多,若是再不能入聖……


    燃血秘術是公開的秘密,但裏麵的細節卻很少有外人道,隻有親身修煉的王室公子才能勉強推測。


    “嗬……”


    趙寧看向趙契,眼神已是無比冰冷,她以前就覺得趙契無恥,卻沒想過他如此無恥。


    甘當周王室傀儡也就罷了,如今更是串通魏家韓家,共謀自家基業。


    “請陛下出關,以做決斷!”


    三人又重複了一句。


    趙寧反而平靜了下來,目光漠然地看著眾人:“吾年未舞象,便已監國!多年以來,朝堂上下,諸多事務,皆一人獨斷,從未出過紕漏!宵衣旰食,夙興夜寐,未負君恩!此乃太子之責,更是吾君父之眼光!


    此案甚重不假,但諸卿認為,區區一案,便能壓得過近年大黎所有的案子?


    這才讓你們以為,非陛下不可決斷?


    還是說諸卿早已不滿本殿執政,早就不滿陛下眼光?”


    一番話,擲地有聲。


    在場三人都沒有想到,到現在趙寧都能如此鏗鏘有力地將這個要求駁斥迴來。


    這兩件事情,誰敢不滿?


    便紛紛拜下:“臣不敢!”


    趙寧重新坐迴王位,目光漠然地看著幾個人:“既然如此,三位愛卿,還要陛下非出關不可麽?”


    “臣不敢!”


    三人齊齊應道,他們對視了一眼,被趙寧嗬斥了一番,臉色都不是太好看,但他們眼神中,卻都閃爍著野心的火苗。


    他們來這裏,不是為了讓趙寧難看,而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


    現在……這個答案已經出來了。


    趙寧端坐在王位之上,舉手投足威儀棣棣,一顆心卻已經沉到了穀底,這次百家盛會,怕是不能平安辦下去了,放棄幻想,準備戰鬥。


    她揮了揮手:“既然這樣,三位就迴去吧,既然三位已經將此案交給了我,那我定然讓每一家都滿意!”


    她特意咬重了“滿意”這兩個字,聽得三人一陣心驚肉跳。


    看樣子,這場本來要和稀泥的案子,恐怕要朝最極端的方向走去了。


    韓家的罪行,一個韓歇怕是壓不住。


    魏桓對魏騰的放任,恐怕也要拿到明麵。


    還有平陵君那個掌握攝魂之術的門客……


    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這次獲得答案的代價,好像有點大。


    但隻要能達到目的,那一切就都能接受。


    三人咬了咬牙:“臣告退!”


    可就在這時。


    “陛下駕到!”


    此聲嘹亮,穿透力極強,短短一瞬便傳遍了整個絳城,讓所有人都忍不住一個激靈。


    眾人循聲望去,一個身材高大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正大踏步走入宮殿之中,母儀天下的王後靜靜陪在他的身邊,讓所有人都不敢直視。


    “陛下!”


    三人嚇了一跳,連忙拱手拜下,心口都是一陣突突,怎麽這麽快就出關了?


    還是說,他早就出關了,趙寧剛才就是在詐他們!


    趙寧心中狂喜,外表卻看不出絲毫驚訝,淡笑著從王座上站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父王!”


    “哈哈哈!吾兒大才,真有孤年輕時的風範!”


    趙暨哈哈大笑,旋即問道:“此事,你能否妥善處理?”


    趙寧抿嘴笑道:“可以!兒臣打算……”


    趙暨擺了擺手:“你既有自信,放手去辦就是,遲早是要獨當大任的人,不必跟孤商量?”


    聽到這話,原本三人眼中的火苗瞬間就熄滅了,反倒是心中開始忐忑起來。


    這……


    趙暨麵帶笑容:“魏卿韓卿的事情既然已經處理完了,那便迴去歇息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隻能拜別。


    “臣告退!”


    他們的腳步很快,就跟逃跑一樣。


    魏韓兩家底蘊都強成了這樣,卻還是不敢動手,不就是因為曆代黎王強絕的實力與威勢麽?


    看樣子,此次趙暨非但沒有閉死關,修為反而更精進了幾分。


    這個平陵君,這是把我們害慘了!


    趙契也想跟他們一起走,但在趙暨的目光下,卻渾身僵硬,別說挪步了,就連唿吸都困難萬分。


    兩個老臣走了以後,趙暨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聽聞你帶門客,要搜嬴無忌的魂?”


    “兒臣,兒臣知罪!”


    趙契再也不複之前雲淡風輕的模樣,立刻唯唯諾諾地拜下。


    趙暨漠然掃視了他一眼:“此舉幾乎傾覆乾黎邦交,你當受何罰?”


    “罰俸三年,仗刑一百!”


    趙契臉上毫無血色。


    “哼!”


    趙暨冷哼一聲:“也虧你記得趙氏族規!攝魂雖是地煞七十二術之一,卻也是爭議極大之法術。用之正,姑且還能容忍,用之邪,便是禍世之妖人,你說你那門客當受何罰?”


    趙契根本不敢迴答這個問題,哆哆嗦嗦道:“父王認為當如何罰?”


    趙暨冷哼一聲:“既是妖人,便斷手斷腳,沒收財產,驅逐出境吧!”


    “父王!這……”


    趙契慌了,他手下門客三千,個個都是奇人異士,不都是奔著前程和他的財力來的麽?


    若隻是驅逐出境,尚且能夠接受。


    可斷手斷腳,沒收財產,這讓其他門客怎麽看?


    一個處理不好,自己府上的三千門客恐怕就散了。


    趙暨冷然道:“你這是在質疑孤的決定?”


    “不,不敢!”


    “大黎律法,子罪可父償,門客之罪亦可主人來償。若你心疼此妖人門客,大可代其受過。反正斷手腳、征財產、離開大黎的人要有一個。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你,懂了麽?”


    “懂,兒臣懂了!”


    “下去吧!”


    “是!”


    趙契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重黎殿,絲毫不複在文會上繪製治水圖時的意氣風發。


    他離開之後,重黎殿中,便隻剩下了一家三口。


    趙寧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看向趙暨時,眼眶都有些泛紅。


    “父王,您終於出關了!”


    “是啊!”


    “那您這次閉關,有沒有突……”


    “噗!”


    一口鮮血噴出,趙暨原本氣完神足的模樣,頓時萎靡了下來。


    如同狂風之下燎原的烈火,頃刻變成夜風中搖曳的燭火。


    “父王!”


    趙寧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趙暨,隻覺得他體內法力極其紊亂,跟走火入魔差不了多少,一時之間心神大亂,剛找到的主心骨,就這麽忽然垮了。


    “不礙事!隻是強行出關受了些傷而已,休養一晚上就好了!”


    趙暨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忍不住多看自己女兒了一眼,暗暗歎了一口氣。


    對於趙寧這個繼承人,他自然極為滿意,縱觀天下局勢,能比她優秀的年輕人寥寥無幾。


    這世上,誰能在舞勺之年,便能將朝政處理得井井有條。


    不過畢竟還是個少年人,潛意識中還是將自己這個父王當成了靠山。


    趙寧神色擔憂:“父王!您這次衝境……”


    趙暨苦澀一笑:“聖人境豈是那麽好突破的?諸家夫子能心無雜念,感悟天地人倫,吾等君王想要放下牽絆,又豈會那麽簡單?嬴越之神通,終歸是他自己參悟出來的,旁人豈能輕易參悟……”


    君王想要成聖,難度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大。


    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就算趙暨天賦再強,也很難免俗。


    與乾王互通有無,交換神通感悟,已經是他最接近聖人境的一次,但終究還是失敗了。


    趙寧神色擔憂:“其實根本不用急這一天,再閉關些時日,也許就參透了!您還是繼續閉關吧,畢竟隻剩下三年的時間……”


    “命中無時,就算再努力也不會有用!何況,出關以後,再入關就難了,我又豈能將最後三年光陰白白浪費?”


    趙暨搖頭笑了笑:“你母後既然喚我出關,就說明有件事比衝境更應該做!”


    趙寧微微一怔,比衝境更重要的事情?


    她知道,趙暨這次閉的近乎死關,隻有王後才被允許打斷他閉關。


    而這個打斷的唯一條件就是,打破黎國僵局的希望。


    趙寧轉過身,錯愕地看著王後:“母後……”


    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父女一個比一個拚命,老的恨不得把血都燃幹淨,小的為了抓一根稻草,連王位都可以不要,既然你篤定嬴無忌是為黎國改命之人,那我也隻能相信你啊!”


    趙寧沉默了,還記得自己昨夜趕往飛魚衛之前,跟王後的爭辯。


    她要保住嬴無忌,王後極力阻止,她據理力爭,最終還是以王後妥協告終。


    沒想到……


    趙暨臉色已經恢複了很多,笑道:“說說你的計劃吧!”


    “是!”


    趙寧點了點頭,便將她最近的想法條理分明地講了一遍。


    與乾國聯姻,在軍事上壓製魏家。


    和嬴無忌一起做生意,擴大王室財權。


    建大黎學宮,借百家之勢,倒逼勳貴擠出官職,從而為科舉變法鋪路。


    前兩件事情都是穩紮穩打,第三件事屬實有些太冒險了,前些日子讓王後聽得直搖頭,但趙暨卻聽得眼中異彩連連。


    趙寧問道:“父王!可行麽?”


    “可以一試!”


    趙暨眯了眯眼:“大黎局勢,絕非‘壓’一字能行!近幾代先王哪個是庸人?卻還不是越壓越壓不住!不流點血,遲早有一天大黎會被拖垮,今日之時局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有一點必須要考慮!”


    趙寧趕緊道:“父王您說!”


    趙暨目光遙遙地望向殿外:“此番行為,利益受損的不止魏家韓家,得罪的是所有貴族,甚至在趙氏宗室中,也會激起極大的反彈,手段必須要婉轉一些。而且你登基在即,此事若由你來做,必然會影響你登基。”


    趙寧有些急切:“那誰來……”


    趙暨撫了撫胡子:“除了孤!還能有誰?”


    “父王!”


    趙寧有些急了。


    趙暨微微笑道:“正好隻剩三年壽元,我這一把老骨頭若不多替你擋些東西,豈不是太虧了?宗室的那些人,孤能震住,那些貴族,孤也敢得罪!他們能做什麽?最多就是暗地裏罵孤一句暴君!”


    “父王……”


    趙寧有些觸動,心裏也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隻能點頭道:“那好!那兒臣便閉關衝擊一品靈胎了!”


    “閉關?閉什麽關?”


    趙暨望了她一眼,有些感慨道:“你從小便困在奏折堆裏,除了政務就是修煉,見不到更廣闊的天地,你拿什麽衝擊一品靈胎?孤看你胎化易形已經大成,還是趁著百家盛會出去玩玩吧,說不定偶有感悟就突破了,孤就對外宣稱你閉關了,省得變法連累到你!”


    “是!”


    趙寧鮮有地露出了輕鬆的笑意,百家盛會,她的確挺想以“趙淩”的身份放鬆放鬆。


    “對了父王,還有一些事情!”


    既然要放鬆放鬆,今天自然要把事情講完,接著她就把羅偃、李采潭和嬴無忌聯姻對象的問題說了一遍。


    “羅偃……”


    趙暨神色有些凝重:“終究是老了,現在為我教都能滲透進他身邊了。李采潭暫時不用動,明日我且將羅偃傳喚過來,看看情況究竟如何。至於嬴無忌……還真有些難處理!”


    他太清楚自己那些女兒的德行了,就算臨時封一個長公主,都感覺有些像忽悠人。


    隻能明日將嬴無忌叫來問一下他有沒有心儀的公主,實在不行直接讓他挑一個,畢竟自己那些女兒,容貌還是相當好看的。


    ……


    夜已經深了。


    飛魚衛內院卻還是燈火通明。


    “你好好在這裏養傷吧,我今晚去隔壁住!”


    花朝站起身,俏臉有些暈紅。


    畢竟嬴無忌身上傷太多,除了一條短褲什麽都不能穿,雖然紗布包著他大部分肌膚,卻還是會給人一種衣衫襤褸的感覺。


    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著實有些羞人。


    “別啊!李瓶兒的故事才剛剛講了一個開頭。”


    “明天再講吧!”


    不提李瓶兒還好,一提李瓶兒,花朝更想走了。


    其實給嬴無忌塗上藥之後,她就想趕緊離開的,生怕這裏的氣氛把自己困住。


    卻不曾想,嬴無忌非要跟她探討戲本。


    說起戲本,花朝又舍不得走了。


    結果她就聽了一個章迴的金瓶梅,雖說還沒有什麽露骨的戲份,但她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不對,畢竟嬴無忌總是寫那些不害臊的東西。


    “花朝姐……”


    “明天再講!小柳也傷得厲害,一直在嘔吐,我得去照顧她!”


    “好吧!”


    見花朝態度堅決,嬴無忌隻能點了點頭。


    這小柳倒也算忠心,一直護花朝到最後一刻,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測,或者在花朝麵前被魏騰那王八蛋……


    花朝肯定會愧疚一輩子。


    還好,隻是有些嘔吐而已,而且這嘔吐是因為腦震蕩。


    望著花朝離開,嬴無忌萬分不舍。


    卻不曾想,花朝把房門打開之後,卻站在了原地,沒有出門。


    “莫非……”


    嬴無忌坐直了身體。


    卻見門外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千戶。


    花朝行了一個禮:“巫千戶!”


    嬴無忌嘴角抽了抽:“巫千戶!我身上的上剛包紮好,你不會就想把我送到獄中吧?”


    老實說,他隻知道姬肅背鍋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但有姬肅背鍋還有些不夠,如果隻有他,自己肯定還要承擔一部分責任,被趕迴乾國不太可能,但懲罰大概率是逃不掉的,無非就是會不會傷筋動骨的區別。


    巫霜序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們可以迴家了!”


    “哈?”


    “什麽?”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這就直接可以迴家了?


    嬴無忌有些不敢相信:“迴家之前,難道不需要打板子,繳罰金啥的?”


    巫霜序搖了搖頭:“不必!韓歇已經承認,是他指使姬肅陷害的你,你最終選擇強殺魏騰,也是韓歇用毒氣讓你神智失控。”


    “毒氣,什麽毒氣?”


    “韓歇也跟這件事有關?”


    “這特麽什麽情況?”


    老實說,嬴無忌聽得有些蛋疼,我中毒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巫霜序搖了搖頭,便把今日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花朝聽得神色有些複雜,沒想到羅偃居然真的力保嬴無忌了。


    嬴無忌聽完以後,也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不過他還是問道:“所以這毒氣,是韓歇自己放的,還是有人操控著他的手放的?”


    “這誰知道?”


    巫霜序抿了抿嘴:“人都已經死了,他說是自己放的,就是他放的唄!”


    “行吧!”


    嬴無忌笑了笑,這下自己身上一點汙點都沒有了,他也猜出了暗中操作之人的身份。


    向巫霜序拱手道謝,他便去另外一個屋扶起小柳,跟花朝三個人一起離開了飛魚衛。


    雖說大半夜的,留在這裏養傷更好。


    但這裏畢竟不是家。


    出了飛魚衛的大門,嬴無忌還以為要走著迴家,卻不曾想已經有馬車在候著了。


    吳丹瞅見嬴無忌出來,眼眶都要紅了,拎著鐵管就衝過來了:“烏雞哥!你特娘的快嚇死我了!”


    說著,就給了嬴無忌一個熊抱。


    嬴無忌疼得呲牙咧嘴:“裂開了,我要裂開了!”


    “你什麽裂開了?”


    “我特麽傷口裂開了!”


    “……”


    吳丹這才把嬴無忌放開。


    嬴無忌瞅著他手裏的鐵管,有些疑惑:“這玩意兒是什麽?”


    “煙花!”


    吳丹哼了一聲,又補充了一句:“能炸死人的煙花,胎蛻境保準傷筋動骨,我尋思羅偃那老匹夫再針對你,我就給他來一下子!雖然他是胎蛻境,但身體虛的要命,保準他原地升天。”


    嬴無忌下意識抓住花朝的手腕,咧了咧嘴道:“別了吧,人羅偃這次總歸是幫我了。”


    翟雲笑嗬嗬道:“說起來羅相這個人,雖然晚年倒在了溫柔鄉當中,但其實一直都算勤政愛民恪守忠義,這種事情不可能想不明白的。白天要不是我攔著,吳丹這貨說不定真會犯渾。”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旋即衝馬車旁的十三爺和公孫棣拱了拱手:“十三爺,公孫大人,這次多謝了!”


    十三爺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看起來相當高冷。


    公孫棣臉上帶著客套的笑容:“公子乃大乾王族,怎能在異鄉遭受他人之辱?換作任何一個乾國人,都會替公子說話的!”


    這小老弟雖然是嬴無缺狗東西那邊的人,但為人還算正直,能處。


    十三爺拍了拍嬴無忌的肩膀:“別愣著了,快迴家吧!”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便在幾個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轆轆前行,並沒有趕往乾國使館,還是迴了尚墨書局。


    下馬車的時候,公孫棣忍不住說道:“公子!你是使館最高話事人,商印也迴到了你手中,還是住在使館為好!”


    “不必,在這裏住著自在。”


    “也好!”


    公孫棣沒有強求,隻是拱了拱手道:“既然公子已經迴家,那我就先告退了!”


    十三爺沒有跟他一起走:“你先迴去吧,我有事情給公子說。”


    “是!”


    目送公孫棣離開,嬴無忌多看了十三爺一眼,沒有多說便直接迴了後院。


    把翟雲和吳丹打發走,又把花朝和小柳安置好,他迴到了院子中。


    十三爺正坐在石凳上,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十三爺,找我有事?”


    嬴無忌笑著坐到他對麵,平時十三爺根本不會離開使館,今日留在這裏,自然是有事情要說。


    十三爺點了點頭,望向其中一個房間:“那個小丫頭要突破了?”


    嬴無忌笑道:“精氣神三重十一層,倒是都已經接近圓滿,但想要突破,還是需要機緣,多少人天才都倒在了這一步。”


    老實說,白芷修為提升的速度讓人害怕。


    她以往的主業就是當侍女,打水、做飯……除了陪床什麽都幹,修煉都不知道是從哪擠出來的時間。


    但就這麽搞,修為還是不聲不響地到達了三重十一層,這才閉關多長的時間,三重十一層就都圓滿了。


    這特麽是什麽怪物?


    嬴無忌對她極其看重,所以這段時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嚴禁任何人打擾她。


    不過想要突破十二層,還是得看機緣。


    十三爺笑了笑:“你母族倒是舍得!”


    “嗯?”


    嬴無忌挑了挑眉毛,他知道白芷是自己母族派遣過來的,但卻不知道白芷的來曆。


    聽這意思,十三爺好像知道。


    他頓時來了興趣:“十三爺,細嗦!”


    十三爺眼睛微眯:“今天你不在內廳,內廳的情況,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知道一些,聽巫霜序講過。”


    “那就好!”


    十三爺似笑非笑道:“那你可還記得,姬肅是用什麽操控魏騰精神的?”


    “貓女?”


    嬴無忌打了一個激靈,這種妖精養殖可是有名的黑產,吸收馥鬱精純的妖氣,不僅對身體大有裨益,還有可能在胎蛻境覺醒妖族的本命法術。


    這……


    他激動了起來:“你的意思說,白芷也是貓女?”


    十三爺搖了搖頭:“她跟那些貓女自然不一樣,若尋常小妖,便有如此強大的修煉天賦,這世界恐怕早就亂了。具體是什麽妖我也不太清楚,”


    “這麽說,我家白芷很牛逼了?”


    “她的父母,至少是大妖,不然她以妖身修人族功法,修為進境不可能這麽快。一開始她住在使館的時候,我隻是懷疑,畢竟三重十一層算不得驚豔,但現在……”


    “別整那些沒用的!”


    嬴無忌有些興奮,雙眼之中充滿了求知欲:“我現在隻想知道她是什麽妖,有尾巴沒有。”


    十三爺噎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滿都是鄙夷:“我怎麽知道?她脫胎太成功,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不然她在這裏明目張膽修煉這麽久,早就被人抓走了。”


    他拍了拍嬴無忌的肩膀:“你們母族把她給你,自然是希望你用來采補,改善體質,所以說一定不要浪費。另外有一點必須提醒你,這種被馴化的妖,就算脫胎再成功,突破胎蛻境的時候也會恢複妖身。屆時,一旦妖氣逸散,必定人人得而誅之。”


    嬴無忌心裏一咯噔:“那可怎麽辦,總不能一輩子不突破胎蛻境吧?妖氣能不能壓下去?”


    十三爺點頭道:“自然能!人之所以有別於妖,便是因為教化,諸子百家便是教化萬民之絕學,這世上唯一能中和妖氣的,便隻有百家氣運。想要不被人看出任何破綻,至少要有三道氣運,鎮住妖身、妖氣、妖靈,若是功成,便能擁有修成妖仙的資質。”


    “這樣……”


    嬴無忌若有所思,他自己有外掛,其實並不是特別需要百家氣運,最多也就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


    不過這次百家盛會,既然是奔著碰瓷去的,百家氣運確實也能爭一爭。


    在他的預想之中,就是幫身邊的人尋求突破的機會,這麽一看……剛好!


    十三爺站起了身:“言盡於此!隻能說這次百家盛會不會太平,我不是特別建議你去冒險,畢竟你母族把她送來的初衷,隻是為了讓你采補而已。”


    說罷,他便直接離開了書局。


    不知為何,嬴無忌看著他的背影,好像有些落寞。


    嘶……這十三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嬴無忌托著下巴沉思,他口口聲聲說隻是為了采補,卻明裏暗裏提醒自己百家氣運,為白芷以後的修煉道路指明方向。


    所以,十三爺為什麽希望一個妖過得好?


    有故事啊!


    不過爭百家氣運的事,的確有些迫在眉睫了。


    當然,嬴無忌隻是想讓白芷過得好。


    而不是因為他是福瑞控。


    絕對不是!


    正在這時。


    吱呀……


    門開了。


    白芷迷迷糊糊地走了出來,居然恰好出關了,她有些沮喪道:“公子!我還是沒有突破十二層!”


    嬴無忌上前,抹了抹她的腦袋,溫聲安慰道:“不妨事!遲早有一天會突破的!乖,讓公子看看你!”


    “啊?”


    白芷忽然臉蛋紅了紅,公子這麽想我麽?


    她咬了咬嘴唇:“公子想看的話,就多看一會兒吧!”


    “不看了!”


    “啊?為什麽?”


    “沒什麽!先睡覺了!”


    嬴無忌直接溜迴了自己的房間,沒看到尾巴,失望,生氣,哭唧唧……


    等等!


    白芷究竟是什麽妖,這麽傻乎乎的,該不會是豬精女孩吧?


    ……


    翌日清晨。


    嬴無忌睡得正香,就被一雙小手給搖醒了。


    白芷聲音清脆:“公子!公子!門外有人求見!”


    嬴無忌不耐煩道:“誰啊?”


    “她說是相府花婉秋!”


    “艸!”


    ~~~~~


    下一章,給我最喜愛的姬肅一個轟轟烈烈的退場。


    筆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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