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佗缽可汗的指定的繼任者,大邏便雖然不擅長作戰,但拉攏人心還是有一手的。


    或許是幾次死裏逃生給了他一些感悟,他開始懂得錢財這種東西,對他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完全是無用之物,有權就有一切,但如果連命都沒有了,還要那麽多錢財幹嘛呢?


    摟著帶進棺材裏?


    是以大邏便最近花錢頗為大方,隻要能招徠勇士為他作戰,他絲毫不吝惜自己的家底,如此慷慨的大汗,倒也引來了不少部落中的青壯為他效命。


    但這個世界上並非什麽事情都是能用錢擺平的,大邏便出手再大方,也架不住人類對死亡天然的恐懼。


    以前不知道攝圖狼騎的厲害,領教過後基本就沒有那個酋長有勇氣和攝圖對抗了……大家雖然都是耿直的突厥漢子,但耿直不意味著傻,沒有多少人會為了錢財真的把命豁出去,尤其是知道自己勝算不大的情況下。在他們看來,大家在危難的時候沒有拋棄大汗已經夠意思了。


    大汗想活著,他們也想活著,大汗總不能為了自己活不讓他們活。性命付出的夠多了,大汗的恩情也報答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大汗自己的事情了。


    大戰在即,軍心卻浮動的厲害。


    對此,大邏便十分惱怒,可他無能為力。


    此時他正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幾個小部落的酋長,一臉失望地問道:“聽說你們要走?”


    幾個酋長麵麵相覷,而後躬身,徑直了當地說道:“大汗,並未我們不願意為大汗盡忠,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我們原本就是小部落,族中攏共才百來號男人,為了響應大汗的號召,我們才來到了這裏和叛逆作戰,但這幾個月以來,我們已經損失過半了,戰利品卻沒有收獲多少,再這樣打下去,我們所剩無幾的青壯也會被打光的……大汗,沒有了青壯的保護,剩下的那些女人和孩子都活不下去的,請大汗垂憐!”


    他們把頭垂得很低,姿態也放得很低。


    這樣他們就可以裝作看不見大邏便鐵青的麵孔了,大邏便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死死的攥住拳頭,好讓自己不要大聲怒罵出來……幾個月死裏逃生的經驗讓他學會很多,他知道眼前這幾個是鐵了心要走的,大邏便或許可以不顧及這些人的想法,將他們統統砍了了事,可這樣做就會後患無窮。


    一旦他殺了他們,把他們的部眾據為己有,其他的部族的首領們還會再效忠他嗎?


    一旦大邏便被大家所拋棄,那他離死也就不遠了。


    雖然這些人在不久之前還跪在他的麵前,信誓旦旦的保證永遠效忠於他,但做為一個突厥人,大邏便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在這個世上,什麽信義都是狗屁,弱肉強食才是這個世界上永恆不變的真理!沒有什麽是可以依靠的,沒有什麽是可以信賴的,唯一能仰仗的就是手中的彎刀。


    隻要你不願意放手,它就永遠不會背棄主人!


    大邏便氣憤了許久,而後頹然靠坐在蓋著狼皮的椅子上,擺擺手道:“小部族能存續之下,實在不容易,我是能理解你們的苦衷的……隻怪我運道不好,無法和攝圖爭鬥,保證不了你們的利益和性命,你們要走就走吧,我不會派人傷害你們的。”


    他們大概沒有想到居然如此容易就取得了大汗的諒解,互相對視一眼後,趕緊順著梯子往下爬,一臉感激道:“多謝大汗體恤!我們感恩不盡……攝圖那一邊的實力太強了,我們根本幫不上什麽忙。如果大汗能支撐到來年開春,我們一定還會帶著族裏的年輕人迴來的!”


    大邏便無甚興趣地搖頭說道:


    “不用迴來了,迴去了就跑的遠遠的,好好放羊吧。仗打到這個地步,別說你們,就是我自己又何嚐對自己有信心呢?我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等齊國皇帝發兵來援了,幾日前,我聽說燕州的楊檦越過陰山了,可等他們陰山打到艾不蓋河,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


    帳內一時無言,幾個酋長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大汗了。


    現在形勢危急,他們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大邏便是一定沒有其他選擇餘地的,戰敗了,大邏便一定是死,絕無第二條路可走。可大邏便如果願意主動摘掉自己的大汗稱號,向攝圖稱臣,興許能保住性命,可大邏便會照做嗎?他本來就該站在權力的巔峰,他怎麽會甘心屈居人下?


    此刻的他,滿麵風塵,一副疲憊之色,全然是病入膏肓的模樣,沒有絲毫意氣風發的感覺。外麵的風勢漸大,大邏便孤身一人坐在偌大的帳中,盯著空處怔怔出神,微一抿唇:“如果長生天決定我成不了突厥的大汗,我也決不讓攝圖和庵邏好過。”


    大邏便孤懸在艾不蓋河畔。


    攝圖的部眾乃虎狼之師,一兩百裏的距離,他們兩日不到就能疾馳而至。大邏便在劣勢的情況下撐了數月,冬天馬上就要到了,攝圖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至於達頭可汗……他現在考慮自保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調兵給他?大邏便冷冷一笑。


    現在他是真正成為了孤家寡人了。


    兵貴神速,倘若冬天一到,大邏便這裏固然變得希望渺茫,攝圖的狼騎也不會好到那裏去,在冬日之前,他們一定會出兵平定大邏便這一支……


    大邏便起身,迎著風走了出去,他對路邊重傷而死的屍體恍若未見,徑直往營門那邊走去。


    “來人!”


    大邏便揚聲道。


    他身上白色的狼皮昭示著非同一般的身份,立刻便有一名酋領過來領命。


    “我看勇士們又冷又餓,我的帳下還有些存糧、牛羊,取出來分食吧。”


    大邏便在風裏每個字都說的艱難無比。


    那統領精神一震,卻猶豫道,“可是大汗,分掉糧食的話我們撐不過三天的……”


    “不分我們也撐不過幾天,”大邏便冷冷說道:“那些存糧甚至不夠大夥飽餐一頓,攝圖明明白白說了,他想要我死……我不能再讓勇士們餓著肚子打仗,齊人的大軍不日就到,我們還是有機會的……我寧願挨餓,也不能讓大家餓著!倘若明早我軍仍是戰敗,最起碼,我要讓大家做一個飽死鬼。”


    大邏便的聲音不大,但附近突厥武士都聽見了,他們抬起頭,怔怔的盯著大邏便,眼神已經不複先前的死氣沉沉,變得靈動起來。大邏便覺得語氣有些艱澀,他將眉頭微微擰起,掃視了一圈,然後抬頭看了看微微發亮的東方天際,緩緩吐出兩個字:


    “備戰。”


    這兩個字剛剛落下,東突厥軍營地的方向,傳來了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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